話說萬曆四十三年,天下承平已久。天子整年不与群臣接見,名省水旱偏災,流民載道。督撫雖然題了進去,不知那龍目可曾觀看。忽一日,內閣下了一道上諭,科里鈔出來,上寫道:

過了三日御史單揚言上了一個疏:

奏為請旌沉抑之人才,以昭圣治,以光泉壤事。臣聞人才之盛衰,關平國家之隆替。虞廷翼為明听,周室疏附後先,載于「詩」、「書」,傳之奕异,視乎尚矣!夫三代之用人,不拘資格,故「兔罝」之野人,「小戎」之女子,皆可以備腹心德音之任。至于後世,始立資格以限制之。又有所謂清流者,在漢則曰 “賢良方正”,在唐則曰“入直”,在宋則曰“知制誥”。

我朝太祖高皇帝定天下,開鄉會制科,設立翰林院衙門,儒臣之得与此選者,不數年間從容而躋卿貳,非是不得謂清華之品。凡宰臣定謚,其不由翰林院出身者,不得謚為“文”。如此之死生榮遇,其所以固結于人心而不可解者,菲一日矣。雖其中拔十而得二三,如薛宣、胡居仁之理學,周憲、吳景之忠義,功業則有于謙、王守仁,文章則有李夢陽、何景明輩:炳炳浪浪,照耀史冊。然一榜進士及第,數年之後乃有不能舉其姓字者,則其中僥倖亦不免焉。

夫萃天下之人才而限制于資格,則得之者少,失之者多。其不得者,抱其沉冤抑塞之气,噓吸于宇宙間。其生也,或為佯狂,或為迂怪,甚而為幽僻詭异之行;其死也,皆能為妖,為厲,為災,為浸,上薄乎日星,下徹平淵泉,以為百姓之害:此雖諸臣不能自治其性情,自深于學問,亦不得謂菲資格之限制有以激之使然也。

臣聞唐朝有于諸臣身後追賜進士之典,方幹、羅鄴皆与焉。皇上旁求側席,不遺幽隱,宁于已故之儒主惜此恩澤?諸臣生不能入于玉堂,死何妨懸于金馬。伏乞皇上,憫其沉抑,特沛殊恩,遍訪海內已故之儒修,考其行事,第其文章,賜一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職銜有差,則沉冤抑塞之士,莫不變而為祥風甘雨,同仰皇恩于無既矣。臣愚罔識忌諱,冐昧陳言,伏乞睿鑒施行。

萬曆四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疏上,六月初一日奉旨:

禮部行文到各省,各省督撫行司道,司道行到各府、州、縣。采訪了一年,督撫匯齊報部,大學土等議了上去。議道:

萬曆四十四年六月二十三日議上,二十六日奉旨:

到了七月初一日黎明,禮部門口懸出一張榜來,上寫道:

第一甲

第二甲

第三甲

這一日,禮部劉迸賢奉旨來到國子監里,戴了帕頭,穿了官袍,擺齊了祭品,上來三獻。太常寺官便讀祝文道:

維萬曆四十四年歲次丙辰,七月朔,宜祭日,皇帝遣禮部尚書劉進賢以牲醴玉帛之儀,致祭于特贈翰林院修撰虞育德等之靈曰:

朕甚憫旃,加恩泉壤,賜第授官,解茲慢快。嗚呼!蘭因芳隕,膏以明煎,維爾諸臣,榮名万年。尚饗!詞曰:

記得當時,我愛秦淮,偶离故鄉。向梅根冶後,幾番嘯傲;杏花村裏,幾度徜徉。風止高梧,虫吟小檄,也共時人較短長。今已矣!把衣冠蟬蛻,濯足滄浪。無聊且酌霞觴,喚幾個新知醉一場。共百年易過,底須愁悶?千秋事大,也費商量。江左煙霞,淮南耆舊,寫入殘編總斷腸!從今後,伴藥爐經卷,自禮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