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真堪愛,如花似玉風流態。風流態,眠思夢想,音容如在。東鄰國色焉能賽?桃僵偏把李來代。李來代,冤家路窄,登時遭害!
——右調「玉交枝」
話說活死人好好住在臭鬼家裡,與臭花娘朝夕相對,或是做首歪詩,或是著盤臭棋,有話有商量的好不快活。無端困夢頭裡被蟹殼裡仙人數駁一番,又聽了臭花娘一派正言厲色,說得他卵子推冰缸裡,冷了下半段,只得告別起身。
及至跑出大門,又茫茫無定見的,不知向那裡去好。姑且揀著活路頭,卻如何弗出麩皮弗出麵
正在自言自語的抱怨,忽然昏天黑地,起起烏雲陣頭的跑上前去。到得門口,卻又關緊在那裡,不好去敲門打戶,就在步簷底下暫躲。幸喜出頭椽子甚長,不致漉濕身上。誰知陣頭大,雨點小,霎時雨散雲收,依舊現出黃胖日頭
正想走路,只聽得「呀」的一聲響,兩扇真寶門大開,跑出一個腰細肩胛闊的精胖後生來,看見活死人立在門口,便喝道:「你是什麼野鬼?莫不是倒麥粞賊,在此看腳路弗生,人頭弗認得,就這般出言無狀,是何道理?」那後生大怒道:「你怎的敢回唇答嘴!」便趕上趕落要打活死人。活死人是吃過大力子的,那氣力無倒數在身鄉子裡,見他這般大勢頭,便先下手為強,將他拚心一記,恰正打在拳窠裡。那後生自道武藝高強,欺這活死人細皮白肉文縐縐的,把他吃得下肚;不防他捉冷刺一記,便立腳弗住,一個鷂子翻身,仰缸跌裡去,弄得撥身弗轉,何況你人生路弗熟,那裡摸得到?倒不如草榻
原來這後生叫做冒失鬼。老子也是個宿瀆頭
一日,同著數鬼,擎了齕尾巴老鷹,牽著瘦獵狗,揵鎗使棒的來到黑田鄉里,看見路旁有幾棵截弗倒大樹,一隻抄急兔子正在樹腳根頭吃那離鄉草。冒失鬼道:「兔子不吃窠邊草的;這隻兔子如何倒在窠邊吃草?」便把老鷹放去。真是見兔放鷹,猶得甕中捉鱉,手到擒來。捉了兔子,正想要跑,忽抬頭見大樹大丫叉裡,一隻老鳥在上面褪毛,忙又將鷹放起。那老鳥是翅扇毛通透的,看見鷹來,便一淌
鬼谷先生跑來看見,喝住地裡鬼。這冒失鬼弗識起倒
過了幾日,又有大排場
那活死人本已聰明,又吃了益智仁,愈加玲瓏剔透。鬼谷先生也盡心教導。那消一年半載,便將鬼谷先生周身本事,都學得七七八八。
一日,大家在門前使鎗弄棒,操演武藝,鬼谷先生在傍點撥。忽聽得半空中幾聲野鶴叫,一朵缸爿頭雲,從天頂裡直落到地上,雲端裡立一隻仙鶴,嘴裡銜張有字紙。活死人上前搶來,看時,儘是許多別字,一個也不識。遞與鬼谷先生,先生看了,點頭會意。便對眾學生子道:「本期與你們相處三年五載,然後分手。無奈天符已至,只得要散場了。」便各人叮囑了幾句,跨上鶴背,騰空而起,望揚州去了。眾學生子跪下拜送,直等望不見了,方纔起來,大家面面相覷。正是蛇無頭而不行,只得各歸閒散。冒失管曉得活死人無家無室,便欲留他歸去暫住。活死人也欣然樂從,隨他回家。不題。
且說那色鬼自從在脫空祖師廟裡見了臭花娘,回到家中,眠思夢想,猶如失魂落魄的一般,那裡放得下?曉得他是跑到廟裡的,定然不是遠來頭,總在六尺地面上,差了人各處去尋訪。只因臭花娘從未出門,無人疑到他家,只是挨絲切縫,四處八路去瞎打聽。
誰知事有湊巧,不料那東村裡也有一個標緻細娘,叫做豆腐西施,雖不能與臭花娘並駕齊驅,卻也算得數一數二的美人了。老子豆腐羹飯鬼,薄薄有幾金家業,只生得他一個獨。那日因到親眷家邊吃了清明飯回來,被色鬼的差人看見,尋思近地裡再沒有第二個美似他的,色鬼廟中所遇,諒必就是他,便如飛來報與色鬼知道。那色鬼又未曾目睹其間,聽他們說得有憑有據,便也以訛纏訛,信以為實;就與眾門客商議。
大家議論紛紛,只有一個叫做極鬼說道:「這也不是甚麼團圞大難事。那豆腐羹飯鬼住在獨宅基
極鬼便糾合幾個同道中,來到村裡,揀個僻靜所在,搨花了面孔,紮扮停當。等到更深夜靜,來到豆腐羹飯鬼門口,點起煙裡火來,打進門去。那豆腐羹飯一家門,正困到頭忽裡,忽被打門聲驚覺了,慌忙起來。纔立腳到地下,那夥強盜已一擁進房,各人搨得花嘴花臉,手裡拿著雪亮的鬼頭刀。兩個便將豆腐羹飯鬼幫住
豆腐羹飯鬼冷眼看他們行作動步,是專為女兒來的;又聞得色鬼在各處旱打聽,要尋甚麼標緻細娘,便疑心到他身上。叮囑家婆看好屋裡,自己悄悄然出了門,望著火光跟將去;恰正被他猜著,見他們一徑望色鬼家裡去了。便尋思道:「那色鬼潑天的富貴,專心致志尋了女兒去,自然千中萬意,少不得把他做個少奶奶,住著高堂大廈,錦衣玉食的享用不了。也是他前世修來的。」一頭肚裡胡思亂想,一頭望家裡回來,已經朦朦天亮,便向老婆說知。老婆道:「你不可一想情願
卻說這極鬼搶著了豆腐西施,滿心快活,巴望送到色鬼面前,要討個大好的。誰知那色鬼的老婆,卻是識寶太師的女兒,叫做畔房小姐,生得肥頭胖耳,粗腳大手。自恃是太師爺的女兒,凡事像心適意,敢作敢為;又妒心甚重,家裡那些丫頭女娘家,箍頭管腳,不許色鬼與他們醜攀談一句。色鬼雖然是怕老婆的都元帥
等到四更頭,聽得眾鬼回來,那極鬼背了豆腐西施,領頭先進。畔房小姐在暗頭裡聽得腳步響,便舉起棒槌夾頭打來。不料反打著了豆腐西施,正中太陽裡
門上大叔只得報知輕腳鬼,查起根由,纔曉得是扮著強盜去搶來的。依了官法,非但一棒打殺,並且要問切卵頭罪的,怎不驚惶?還喜得沒有知覺,忙使人把死屍靈移去丟在野田堵裡。自己又最喜吃生人腦子,便向地下刮起來吃乾淨了;叮囑眾鬼不許七噪八談。只道神不知鬼不覺的,誰知那門上大叔卻與冤鬼是觸屄朋友,見冤鬼來打聽,弗瞞天弗瞞地,原原委委,一本直說。冤鬼曉得了實細,忙回來報於豆腐羹飯鬼知道。
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知豆腐羹飯鬼得知了兇信,如何處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