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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鑑/卷029·卷二十五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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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丁丑朔,上皇在迤北,罷朝賀。

辛巳,築永安城于天壽山之南,以居陵衛官軍。後遂移昌平縣治焉。

壬午,享太庿。

彗星出天市垣外,掃天紀星。

丙戌,大祀南郊。

是月,以邊事需餉急,始定輸納之例。凡生員納粟上馬者,皆許入監戶部。又議令軍民輸納或米或粟或豆草或鞍馬者,皆給冠帶。官吏罪廢輸納者,復職。初,行之于宣府、大同。其後,兩畿及諸布政司、遼東,皆行之。已而,監生郭佑上言:「昨以國用耗乏。謀國大臣欲紓一時之急,令民納粟者,賜冠帶。今軍旅稍甯,行之如故。農、工、商販之徒,不較賢愚,惟財是授,驕親戚,誇鄉里,長非分之邪心。而贓汙吏,罷退為民。欲掩閭閻之恥,納粟冠帶而歸。前以冒貨去職,今以輸貨得官,何以禁貪殘而重名器?況天下統一,藏富在民。未至大不得已,而舉措如此,是以空乏啟戎心也。」章下廷議,格不行。時,又開輸豆予世襲之例,刑科給事中曹凱爭之曰:「近例,輪豆四千石以上,授指揮。彼受祿十餘年,費已償矣,乃令之世襲,是以生民膏血養無功子孫,而彼取息長無窮也。有功者,必相謂曰:『吾以捐軀獲此,彼以輸豆亦獲此。是朝廷以我軀命等于荏菽,其誰不解體!』乞自今惟令帶俸,不得任事傳襲,文職則止原籍帶俸。」上以為然,命已授者聽,未授者悉加凱議。

閏月,甲寅,額森寇甯夏,叛奄喜甯計也。

初,洪熙、宣德間,定禮闈取士之額,分南、北、中卷,以百人為率。正統中,增額至百五十人,而分地如故。至是,從大理寺丞李奎之請,仍循永藥間例。癸亥,詔明年會試取士,無拘額。本年鄉試,亦如之。

庚午,額森寇大同,總兵官郭登擊敗之。時,寇至沙堝,登召諸將問計。或言:「寇眾我寡,莫若全軍而還。」登曰:「我軍去城百里,一思退避,人馬疲倦,賊以鐵騎來逼,即欲自全得乎?」按劍起曰:「敢言退者斬。」徑薄賊營,奮勇擊之。諸將繼進,呼聲震山谷,遂大破其眾。追奔四十餘里,又敗之栲栳山,斬二百餘級,得所掠人畜八百有奇。自士木之敗,邊將無敢與寇戰。是役,登以八百人破敵數千騎,軍氣為之一振。捷聞,封登定襄伯,予世券。

是月,免大名、真定、開封、衛輝被災稅糧。

侍讀彭時以兵事稍息,奏請回籍終制,許之。時以釋褐,踰年參大政,前此所未有。上方嚮用之,以此頗忤旨。

二月,戊寅,耕耤田。

癸未,懸賞格招召陷軍民,副都御史羅通之請也。通請榜文于沿邊,諭凡被招人口有能自還者,軍免差役三年;民免徭役終身,官支全俸,各賞銀一兩、布二匹。有能殺賊一級者,軍民人等,俱予冠帶,賞銀五兩,官陞一級,仍賞銀如之。若能殺額森,賞銀五萬兩、金一萬兩,封國公、太師;殺巴延特穆爾及喜甯者,賞銀二萬兩、金一千兩,封侯。詔依議行之。

丙戌,命武清伯石亨為鎮朔大將軍帥師巡大同,都指揮楊能充遊擊將軍巡宣府。能,洪之從子也。

壬辰,叛奄喜甯伏誅。先是甯數導誘額森擾邊,上皇患之,言于額森,使甯及總旗高𨭉等還京索禮物。而命袁彬以密書付𨭉,俾報宣府設計禽甯。甯抵獨石,宣府守將設伏野狐嶺。令𨭉紿甯至其地,伏盡起,𨭉直前抱持之,遂禽甯送京師。法司諸臣襍治,磔于市。上皇在迤北,聞之,喜曰:「自此邊竟稍甯。吾南歸有日矣。」甯為都指揮江福所獲,而參將楊俊飾奏于朝,謂己實定謀,遣福等禽之。上嘉俊功,進右都督,賜金幣。言官及兵部請如懸賞前詔,上以俊邊將,職所當為,不允。俊,洪之庻子也。久之,冒功事始露。

是月,初開經筵。甯陽侯陳懋知經筵事。文臣自內閣高穀、陳循等外,禮部待郎儀銘及俞山、俞綱,皆以潛邸舊恩,兼經筵官。銘,智之子也。上每臨講幄,輒命中官擲金錢于地,任講官徧拾之。時以為媟褻云。

贈前侍講劉球為學士,賜諡忠愍,立祠于鄉,竝追論彭德清。時,德清己在獄瘐死,詔僇其屍。球二子鉞及弟釪,皆篤學躬耕養母。球既得䘏,兄弟乃出應舉,先後成進士。

羅通自居庸召還,命參楊洪軍務兼理院事。通上言:「諸邊報警,率由守將畏徵調,飾詐以欺朝廷,遇賊數十輒稱殺敗數千。向者德勝門外,不知斬馘幾何,而獲官者至六萬六千餘人。輦下且然,何況塞外?且韓信起自行伍,穰苴拔于寒微,宜博搜將士如信、苴者,與議軍事。若今腰玉珥貂,皆苟全性命保爵祿之人,憎賢忌才,能言而不能行,未足與議也。」意蓋詆于謙、石亨輩。謙疏辨,言:「概責邊報不實,果有警,不奏必致誤事。德勝門外官軍升級,惟石亨功,次冊當先者萬九千八百餘人,及陣亡三千餘人而已,安所得六萬之多?通以為濫,宜將臣及亨等升爵削奪。有如韓信、穰苴者,乞即命指薦,并罷臣營務,俾專治部事。」疏下廷議。廷臣共言謙及石亨、楊洪實堪其任。又謂通志在滅賊,無它。上兩解之。尋敕謙錄功,不得如前冒濫,蓋因通言發也。給事中覃浩尋謂通本以知兵用,不宜理院事,乃解通兼職。初,京城解巖,侍講劉定之上疏曰:「自古如晉懷、愍、宋徽、欽,皆因邊塞外破,藩鎮內潰,救援不及,馴致播遷。未有若令日以天下之大,數十萬之師,奉上皇于漠北,委以與寇者也。晉、宋遭禍亂,棄故土,偏安一隅,尚能奮于既衰,以禦方張之敵。未有若今日額森乘勝直抵都城。以師武臣之眾,既不能奮武以破敵,又不能約和以迎駕。聽其自來而自去者也。國勢之弱,雖非旦夕所能強,豈可不思自強之說而力行之?」又其所陳十事,其末曰:「昔者漢圖恢復,所恃者諸葛亮。南宋禦金,所恃者張浚。彼皆忠誠夙著,功業久立。及街亭一敗,亮辭丞相,符離未捷,浚解都督,何者?賞罰明則將士肅也。昨德勝門下之戰,未聞摧陷強寇,但迭為勝負,互殺傷而已。雖不足罰,亦不足賞。乃石亨則自伯進侯,于謙則自二品晉一品。天下未聞其功,但見其賞,豈不怠忠臣義士之心乎?可令仍循舊秩,勿躐新階,它日勛名著而爵督加,正未為晚。夫既予不忍奪者,姑息之政既;進不欲退者,患失之心。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懷患失之心,則治平可計日而待也。」書表上,優詔答之,謙有社稷功。一時,忌者輒屢以深文彈劾。通、定之所論,亦多失平。然實有中于目前軍務之積弊云。

三月,己酉,衛喇特寇朔州。

辛亥,詔錄土木死事諸臣後官。尚書王佐子道陽、鄺埜子儀俱為主事。侍郎曹鼐子恩、丁鉉子琥,副都鄧棨子瑺,俱為評事。通政龔全安子廷暉、太常劉容子鑑俱為部照磨。學土張益子翊,尚寶凌壽子暉俱為序班。又欽天監正廖羲仲子景明為司歷。太醫院使欽謙子智為本院吏目。羲仲、謙,蓋五十餘人之外,續報同時預難者也。

癸丑,衛喇特寇甯夏,抵慶陽。

乙卯,又寇朔州。時寇分道入邊,官軍禦敵,互有殺傷。惟甯夏、慶陽、朔州被敵,殺掠甚眾。

董興之討廣州也。未至,而僉都御史楊信民以巡撫坐填,威望日隆,乃多方招撫,降者日至。于是,遣使持檄入賊營,諭以恩信。黃蕭養曰:「得楊公一言,死不恨。」尅日請見。信民單車詣之,隔濠與語。賊黨望見,皆羅拜,有泣下者。賊以大魚獻,信民受之不疑。蕭養且降,俄聞大軍至,忽中變。其夜有大星隕城外,七日而信民暴疾,遂以是日卒。軍民聚哭,城中皆縞素。賊聞之,亦泣曰:「楊公死,吾屬無歸路矣。」事聞,賜祭葬。錄其子玖為國子生。廣東民赴京,請建祠,許之。成化間,賜諡恭惠,竝命有司以忌日祭焉。

癸亥,以旱免畿內逋賦及夏稅。

是月,鹵分道入寇陽和、大同偏頭關、野狐嶺,所過殘掠。時總兵官朱謙填宣府,奏敵以二萬攻圍萬全,敕范廣充總兵官禦之。已而,寇退,于謙請駐兵居庸,寇來則出關勦殺,退則就糧京師。大同參將許貴奏迤北有三人至鎮,欲朝廷遣使講和。于謙曰:「前遣季鐸、岳謙往,而額森隨入寇。繼遣王復、趙榮,不見上皇而還。和,不足恃明矣。況我與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萬一和而彼肆無厭之求,從之則坐敝;不從則生變,勢亦不得和。貴為介冑臣而恇怯若此,何以敵忾?法當誅。」移檄切責。自是,邊將主戰守,無敢言和者。

以俞綱為兵部侍郎,內閤辦事。綱以生員侍上潛邸。至是,驟遷擢,疏辭。越三日,請佐兵部,許之。

是春,致仕國子祭酒李時勉卒。時勉家居,聞上皇北狩,日夜悲慟,遣其孫驥詣闕上書。請選將練兵,親君子,遠小人,裦嘉忠節,迎還車駕,復讐雪恥。得旨,裦答,而時勉卒矣。年七十七,賜諡文毅。成化中改諡忠文,贈禮部侍郎。

夏,四月,丙子,廣東都指揮李昇、何貴等追海賊,不克,死之。

辛巳,衛喇特寇大同。以數千騎奄至。總兵官郭登出東門與戰,佯北,誘之入土城,伏起,寇敗走。登度敵且復至,令軍士齎毒酒、羊、豕,楮錢,偽為祭冢者,見寇即棄走。寇至,爭飲食之,死者甚眾。

貴州平越被圍九月,御史黃鎬置疏竹筒中,募土人,乞援于朝。丁亥,命保定伯梁珤、都督方瑛,會湖廣總督侯璡討之,敕王驥還。瑛從紀征麓川,事平,留填雲南。上即位,廷臣薦瑛有將略,召還,進都督同知。甫抵京而貴州苗賊勢熾,驥復請瑛還討,乃拜右副總兵。

戊子,遣大理寺丞李茂錄囚南京,考黜百司,訪軍民利病以聞。時尚書于謙言:「南京重地,撫輯須人。中原多流民,設遇歲荒,嘯聚可虞,乞敕內外守備及各巡撫加意整飭,防患未然。」從之,遂有是命。

丙申,衛喇特寇雁門。丁酉,以三百騎入石峯口,燒關門,復由故道去,勅責總兵官朱謙等。

己亥,遣都督同知劉安,充總兵官,練兵于保定、真定及涿、易、通三州。僉都御史陳泰參贊軍務。泰,幼從外家,冒曹姓。既貴,請復之。

庚子,振山東饑。辛丑,振畿內被寇州縣。

癸卯,衛喇特復寇大同。郭登擊却之。

是月,旱,山東亦旱。自去冬至春,災異疊見,黑氣四塞,烈風拔木。御史許仕達言:「災沴數見,請聖躬痛自修省,優詔裦答。」

浙江鎮守中官李德上言:「諸臣擅殺馬,順同于犯闕。賊臣不宜用。」下廷議,于謙以為不足問。上曰:「誅亂臣,所以安眾志。卿等忠義,朕已知之。勿以德言介意。」

五月,乙巳,免山西被災稅糧。

衛喇特以數萬騎攻雁門,都指揮李端擊卻之。尋犯河曲及義井屯堡,殺二指揮,遂園忻、代諸州。詔劉安督涿、易諸軍禦之。寇自代州南下,長驅直抵太原城北。山西大震,詔巡撫朱鑑移填雁門,而別遣都督僉事王良填太原。援兵漸集,敵亦饜,乃引去。時,山西兼遘兵荒,鑑外飭戎備,內撫災民,勞瘁備至。

戊申,衛喇特復寇雁門,詔益黃花鎮戍兵以衛陵寢。敕兵部稽在京軍馬數以聞。

癸丑,廣東賊黃蕭養伏誅。先是,都督同知董興調江西、兩廣兵征討。而以天文生馬軾自隨。興果銳不能戢下,軾輒戒之。是春,師至廣州,賊舟千餘艘,勢甚熾。而徵兵未至,諸將請濟師。軾曰:「廣民延頸久矣。即以狼兵往擊,猶拉朽耳。」狼兵者,廣西溪峒土兵也。興從之,既而兵大集,進至大洲擊賊,殺溺死者萬餘人,餘多就撫。蕭養中流矢死,函首以獻。俘其父及子等餘黨,皆伏誅。論功進興右都督,留填廣東。

壬戌,振大同被寇軍民。

丙寅,總督侯璡、副總兵田禮大破貴州叛苗。時,梁珤等大軍未至,禮且進兵,解新添平越之圍。璡復遣兵攻敗水西諸賊,貴州道始通。又調雲南兵,由烏撒會師,開畢節諸路,檄普安土兵援安南衛。而自帥兵攻破紫塘、彌勒等十餘寨。會賊復圍平越,回師擊退之,遂分哨七盤坡、羊腸河等處,撫定良苗。東至重安江,與王驥兵會,鎮遠道亦通。捷聞,進璡兵都尚書。

衛喇特額森復寇宣府,以二千騎屯賈家營。總兵官朱謙與參將紀廣等拒以鹿角,發火器擊之。寇少卻,謙軍且退,寇復來追。都督江福援之,亦失利。謙卒力戰寇,不得入。是時,寇屢擾邊,銳而驕,意,大同、宣府二城可旦夕下,而謙與郭登屢卻之。會喜甯已誅,額森失其間諜,所部兵多死傷。而托克托布哈、阿喇知院,自遣使請和後,皆撤所部歸。于是,額森亦欲息兵,恥自屈,乃令阿喇先通和議。辛未,阿喇知院遣其參政旺扎勒托歡等至懷來貢馬、議和。邊將以聞,上用學士陳循言,賚使令還。而以勅論阿喇,大略謂:「額森詭詐反覆,朕欲從爾講和,第聞彼尚聚兵塞上,意在要挾,義不可從。即阿喇必欲和好,待衛喇特諸部落北歸,讀和未晚。不然,朕不惜戰也。」

是月,浙江副使陶成討處州賊陶得二不克,死之。得二降而復叛,擁眾犯武義。先遣其黨十餘輩偽為鄉民避賊者,以敝縕裹薪闌入城中。及成出戰,賊持薪縱火焚木城,官軍驚潰。成與都指揮僉事崔源皆力戰死。事聞,贈成左參政,錄其子魯為八品官。

初土木之變,楊俊自獨石奔還,上以洪故置不問。而俊恃父勢橫恣。在宣府時,嘗以私憾杖都指揮陶忠至死。洪懼,奏:「俊輕躁,恐誤邊事,乞令來京隨臣操練。」許之。既至,言官交劾下獄,復以禽喜甯冒功事覺,論斬。詔宥之,令勦賊自効,尋充游擊將軍,巡徼真、保、涿、易諸城。至是還,仍令督三千營訓練。

六月,壬午,衛喇特寇大同。總兵官郭登擊卻之。越四日,丙戌,額森奉上皇至城外,聲言送駕還。登與同守者,設計具朝服候駕月城,伏兵城上。俟上皇入,即下月城閘。額森及門而覺,遂復擁上皇去。

丁亥,下左都御史陳鎰、王文于獄。時,中官金英縱家奴不法,事覺,下法司治之。鎰等但請抵奴,罪不及英。于是,給事中林聰率同列劾鎰、文畏勢長奸,竝及御史宋瑮、謝琚皆下獄。尋以請罪自伏,宥之。聰在科論事無所諱。先是,有中官單增督京營有寵,朝士稍忤者,輒遭詈辱。家奴白晝殺人,奪民產,侵商稅。聰發其奸,下詔獄,獲宥。增自是不敢肆。至是,因治英家人獄,復劾瑮、琚不任風紀,竟調二人于外。

戊子,衛喇特復帥二千騎,寇宣府。朱謙遣督指揮牛璽等往禦戰南坡。謙見塵起,率參將紀廣等馳援。自巳至午,寇大敗,遁去。

戊戌,免山東被災州縣稅糧。

額森之請還上皇也。詔下禮部議,未決。吏部尚書王直率羣臣上言曰:「太上皇惑細人言,輕身一出,至于蒙塵。陛下宵衣旰食,徵天下兵,與羣臣兆姓同心僇力,期滅此朝食,以雪不共戴天之恥。逎者天誘其衷,額森有悔心之萌,而來求成于我,請還乘輿,此轉禍為福之機也。望陛下俯從其請,遣使往報,因察其誠偽而撫納之,奉太上皇以歸,少慰祖宗之心。」上曰:「卿等言良。然但前後使者五輩往終,不得要領。今復遣使,設彼假送駕之名,來犯京師,豈不為蒼生患。賊詐難信,其更議之。」已而阿喇使復至,尚書胡濙等復以為言。于是,上御文華門,召廷臣諭以宜絕狀。直對曰:「必遣使,毋貽後悔。」上不悅,曰:「朕非貪天位,當時見推實出卿等。」尚書于謙從容曰:「天位已定,甯復有它顧理?當速奉迎,萬一彼果懷詐,我有詞矣。」上乃顧謙改容曰:「從汝,從汝。」議遂決。羣臣既退,太監興安出呼曰:「若等欲遣使,孰為富弼、文天祥者?」詞色交厲。直面折之曰:「廷臣惟天子使,既食祿,敢辭難乎!」安始語塞。時禮科給事中李實慨然請行。己亥,以實為禮部右侍郎、大理寺丞羅綺為少卿,及指揮馬顯等,令齎璽書,諭衛喇特君臣,遂偕阿喇使俱往。

是月,尚書于謙以山西近寇,請遣大臣往鎮,昌平侯楊洪亦乞遣重臣從雁門關護餉大同。上以命參軍務羅通。通不欲行,請得與謙、洪俱。謙言國家多難,非臣子辭勞之日,奏乞躬往。上不允,卒命通。通本謙所舉,而每事抵牾,人以是不直通云。

上即位之初,懲王振蒙蔽,大闢言路,吏民皆得上書言事。是時,有肅府儀衛餘丁卿讓詣闕陳數事。其略日:「邇歲土木繁興、異端盛起,番僧絡繹,汙吏縱橫。相臣不正其非,御史不劾其罪。上下蒙蔽,民生日蹙。因之狡寇犯邊,上皇播越,陛下枕戈。嘗膽之秋,可不拔賢舉能,一新政治乎?昔宗、岳為將,敵國不敢呼名;韓、范填邊,西賊聞之破膽;司馬光居相位,強鄰戒勿犯邊。今文武大臣之有威名德望者,宜使典樞要。且延訪智術才能之士,布滿朝廷。則額森必畏服,而上皇可指日還矣。大臣陽也,宦寺陰也;君子陽也,小人陰也。近日食、地震,陰盛陽微,謫見天地。望陛下總攬乾綱,抑宦寺,使不得預政;遏小人,俾不得居位,則陰陽順而天變弭矣。天下治亂,在君心邪正。田獵是娛,宮室是侈,宦寺是狎,三者有一,足蠱君心。願陛下涵養克治,多接賢士、大夫,少親宦官、宮妾,自能革奢靡、戒游佚,而心無不正矣。仍願陛下廣從諫之量,旌直言之臣,使國家利弊,閭閻休戚,言者無所顧忌。蘇子曰:『平居無犯顏敢諫之臣,則臨難必無仗節死義之士。』願陛下恒念是言,而審察之。」書奏,上嘉納焉。後四年,讓登進士,官知縣。

秋,七月,己酉,李實等至衛喇特。額森在營,既見,讀璽書畢,乃導之謁上皇。時,上皇仍居巴延特穆爾營,惟袁彬、哈銘侍。實等見上皇泣,上皇亦泣。因問太后、皇上,又問二、三大臣,泣然曰:「處此踰年,始見卿等。」實等頗以上皇前寵王振太過,以致蒙塵,請還京引咎自責,上皇意不懌。實等之既行也,會托克托布哈及額森所遣使丕勒瑪尼哈瑪爾等。復至趣和,詔禮之,賜之宴。使者因言于館伴曰:「昨知院使來,朝延遣人偕往。今吾等乃汗及太師所命,若不報使,事必不諧。」禮臣胡濙以聞。尚書王直等議遣正、副使四人往。上曰:「且俟實還,徐議之。」

庚戌,總督尚書侯璡大破貴州之賊。時璡檄副總兵方瑛攻賞改寨,禽苗偽王汪阿同等三十四人。別賊阿趙偽稱趙王,率眾掠清平。璡復討,禽之。會王驥亦俘獲剗平王苗富蟲,先後送京師伏誅。

李實等將還,王直等固請遣使,從之。庚申,遣右都御史楊善、工部侍郎趙榮充正使,以都指揮同知王息、錦衣衛千戶湯允勣副之,賫金、銀、書、幣往。先是有金齒衛知事袁敏,自土木奔還,上書曰:「上皇居九重,所服者裘繡,所食者珍羞,所居者瓊宮瑤室。今駕陷沙漠,主辱臣死,臣子何以為心?請速遣官一人,或就令臣齎書及服御物,問安塞外,以盡臣子之義。」不報。至是,尚書胡濙等言:「上皇蒙塵久,御用服食,宜付善等隨行。」亦不報。時,額森欲還上皇,而勅書無奉迎語,自齎賜額森外,亦無它物。善乃出家財悉市彼中所需者,㒞以往,遂行。

癸亥,李實、羅綺自衛喇特還。初,實自京奉使,將行,見敕書不及迎上皇,驚走,白內閣。遇太監興安,安叱曰:「若奉黃紙詔行耳,它何預?」實遂行。至是,額森語實等曰:「我亟欲送上皇歸,而敕書無奉迎語。今汝之來,通問而己。若欲奉迎,宜亟遣大臣來。歸語皇帝,迎使夕來,大駕朝發,決不食言。」實等還,具道額森意及再遣使奉迎狀,上不許。于是,王直偕甯陽侯陳懋等上疏曰:「臣等與李實語,具得彼中情事。其所需衣物資斧者,上皇言也。而奉迎車駕,額森意也。昨者托克托布哈及阿喇知院使來,皆有報使。今額森使以迎請為詞,乃不遣使偕往,是疑敵而召兵也。」復不許。已而,實自言于上,上曰:「楊善已去,但以奉迎意致額森,即令善迎歸,足矣。」比北使將發,直等復上言:「宜本上皇之心,順臣民之願,因彼悔心,遣使往報,以圖迎復,此不待計而決者也。不然,眾志難犯,違天不祥,彼將執為兵端,邊事益棘,京師亦不得高枕臥矣。」檢討邢讓亦上疏曰:「上皇于陛下有君之義,有兄之恩,安得而不迎?且令寇假大義以詰我,其何詞以應?若從羣臣請,仍命實齎敕以往,述迎復之指。雖上皇還否未可必,而陸下恩義之篤昭然于天下。萬一迎而不許,則我得有詞于彼,以興問罪之師,不亦善乎。」上不得已,乃從羣臣議,仍遣實往報。既而曰:「俟善歸議之。」卒不遣。

己巳,楊善等至衛喇特,額森遣館伴來迎。館伴自言田氏,亦中國人,飲善帳中,語曰:「土木之役,六師何怯也?」善曰:「彼時官軍壯者悉南征,王司禮邀大駕幸其里,不為戰備,故令汝得志耳。今南征將士歸,可二十萬。又募中外林官技擊,可三十萬。悉教以神鎗、火器、藥弩,百步外洞人馬腹立死。又用策士言,緣邊要害,隱鐵椎三尺,馬蹄踐輒穿。又刺客林立,夜度營幕若猿猱。」伴聞之色動。善曰:「惜哉,今皆無用矣。」問:「何故?」曰:「和議成,歡好且若兄弟,安用此?」因出所齎遺之。其人喜,悉以語額森。明日謁額森,亦大有所遺,額森亦喜。善因詰之曰:「太上皇帝朝,太師遣貢使必三千人,歲必再賫,金幣載途,乃背盟見攻,何也?」額森曰:「奈何削我馬價,予我帛多剪裂,前後使人往多不歸,又減歲賜?」善曰:「非削也,太師馬歲增,價難為繼而不忍拒,故微損之。太師自度,價此前孰多也?帛剪裂者,通事為之,事露,誅矣。即太師貢馬有劣弱,貂或敞,亦豈太師意耶?且使者多至三四千人,有為盜或犯它法,歸恐得罪,故自亡耳,留若奚為?貢使受宴賜,上名或浮其人數,朝廷核實而予之。所裁乃虛數,有其人者,固不減也。」額森數稱善。善復曰:「太師再攻我,屠僇數十萬,大師部曲死傷亦不少矣。上天好生,太師好殺,故數有雷警。今還上皇,和好如故,中國金幣日至,兩國俱樂,不亦美乎?」額森曰:「敕書何以無奉迎語?」善曰:「此欲成太師令名,使自為之。若載之敕書,是大師迫于朝命,非太師誠心也。」額森大喜,問:「上皇歸將復得為天子乎?」善曰:「天位已定,難再移。」額森曰:「堯、舜如何?」善曰:「堯讓舜,今兄讓弟,正相同也。」其平章昂克問善:「何不以重寶來購?」善曰:「若齎貨來,人謂太師圖利。今不爾,乃見太師仁義,為好男子,垂史冊,頌揚萬世。」額森笑稱善。知院巴延特穆爾勸額森留使臣,而遣使要上皇復位。額森懼失信,不可,竟許善請。明日,額森引善謁見上皇于巴延特穆爾營,遂許送上皇歸。

八月,癸酉,上皇發自衛喇特。濱行,額森設宴餞上皇,額森席地彈琵琶,妻妾奉酒,顧楊善曰:「都御史坐。」善不敢坐。上皇曰:「太師著坐便坐。」善承旨,少坐即起,周旋其間。額森顧善曰:「有禮。」巴廷等亦各設餞畢。額森築土臺,坐上皇臺上,率妻妾、部長羅拜其下,各獻器用飲食物。上皇起蹕,額森率部長皆送約半日程,巴延送至野狐嶺,下馬伏地慟哭曰:「皇帝行矣,何時復得相見?」良久,乃去,仍遣其頭目七十人,扈送京師。

戊寅,祀社稷。

初廷臣聞上皇將還,欲奏請奉迎。都御史王文厲聲曰:「公等謂上皇果來耶?額森不索金帛土地而遽送還耶?」眾素畏文,皆愕然不決而罷。及是,上皇果還,乃詔禮部議迎上皇禮。尚書胡濙等議遣禮部官迎于龍虎臺,錦衣具法駕迎居庸關,百司迎土城外,諸將迎教場門。上皇自安定門入,進東安門,于東上北門南面坐。皇帝謁見畢,百官朝見。上皇入南城大內。議上,傳旨以一轎二馬迎于居庸關,至安定門易法駕,餘如奏。給事中劉福等言禮太薄。報曰:「朕尊大兄為太上皇帝,禮無加矣。福等顧云太薄,其意何居?禮部其會官詳察之。」濙等言:「諸臣意無它,欲陛下篤親親耳。」上曰:「昨得太上皇書,具言迎駕禮宜從簡損,今豈得違之?」于是,羣臣乃不敢言。會千戶龔遂榮為書投大學士高穀,言:「奉迎宜厚。主上當遜位懇辭,而後受命。如唐肅宗迎上皇故事。」穀袖其書于朝,以示胡濙、王直等。直曰:「此禮失而求諸野也。」濙欲以聞,王文不可。而給事中葉盛竟奏之,同官林聰復劾直、濙、穀等,皆股肱大臣,有聞必告,不宜偶語竊議。濙等因以書進,且言:「肅宗迎上皇典禮,今日正可仿行。陛下宜躬迎安定門外,分遣大臣迎龍虎臺。」上不悅,曰:「第從朕命,無事紛更。」乃遣太常少卿許彬至宣府、侍讀商輅至居庸關迎上皇。時,上索遂榮書,所從得甚急,遂榮自縛詣闕言之,下詔獄,坐遣,久之得釋。壬午,上皇至宣府,許彬迎謁,上皇命書敕諭羣臣遣祭土木陣亡官軍。甲申,至居庸,商輅迎謁,上皇諭以遜位退閒意,使歸告皇帝。

丙戌,上皇至京師,上迎于東安門,拜,上皇答拜,相持泣,各述授受意推遜,良久,遂送上皇至南官。上帥百官行朝謁禮。庚寅,赦天下。

辛卯,以刑部侍郎江淵兼翰林學士,直文淵閣,預機務。時苗衷致仕,以淵代之。初徐珵倡議南遷,太監金英叱出之,踉蹌過左掖門,淵適入迎問之。珵曰:「以吾議南遷,不合也。」于是,淵入朝,極陳固守之策,遂見知于上,以侍講超擢卿貳。至是,遂入閣。踰月,改戶部侍郎,兼職如故。

是月,總督貴州兵部尚書侯璡以勞瘁,卒于普定軍中,賜祭葬。廕其子,世襲錦衣衛千戶。

御經筵。先是,御史許仕達上言:「經筵之講,一暴十寒,聖學何以有成?正統間,上下蒙蔽,無敢言者。願陛下于經筵之外,日召儒臣講論經史,稽之千古,驗之于今,以應無方之變。」優詔褒答。

九月,丁未,封都督朱謙撫甯伯,諭守宣府功也。

癸丑,進左副都御史王來為右都御史,總督湖廣、貴州軍務。來巡撫河南,至是,以侯璡卒進。來代之,與保定伯梁珤、都督毛勝、方瑛會討叛苗。勝,即福壽更名也。初,永樂中,降人安置近畿者甚眾,額森入寇,多為內應。會西南用兵,尚書于謙謀散遣之,每有征行,輒選其精騎,厚資以往。已,更遣其妻子,內患以息。

是月,南京吏部尚書魏驥、南京祭酒陳敬宗同致仕。驥屢請致仕不許,至是,復以老請至京師。大學士陳循,驥門生也,請間曰:「公雖位冢宰,未嘗立朝。願少待,事在循輩。」驥正色曰:「君為輔臣,當為天下進賢才,不得私一座主。」退語人曰:「渠以朝廷事為一己事,其能善終乎?」竟致仕去。敬宗,官南京祭酒,與李時勉名望相埒,時稱「南陳北李」。方王振寵盛時,敬宗秩滿入都,振欲致之,不可得。會巡撫周忱亦在京,振知其與敬宗善,令通意。敬宗曰:「吾為諸生師表,而私謁中官,何以對同學、生徒?」忱退,謂振曰:「陳公崛強,未可以勢力致。顧善書法,公試以禮幣求書,彼來謝,或可致耳。」振遂貽文錦羊酒,求書程子「四箴」。敬宗書訖,署名而返其幣,終不往見。以是在南太學十七年不調。及是與驥同引年歸。家居不輕出。有被其客接者,莫不興起。驥在籍二十餘年,布衣糲食,不殖生產。事兄教諭驥,雖耄益恭。教子孫孝弟力田,講明理學。蕭山故多水患,驥率鄉人增修塘堰,復宋時縣令楊時所築湖堤。邑人賴之。

冬,十月,辛卯,錄囚。

癸巳,免畿內逋賦。

十一月,辛亥,禮部尚書胡濙奏上皇聖節請令百官詣延安門行朝賀禮,不許。

是月,下太監金英于獄。英縱家奴事發,上怒,乃盡發其結黨市恩及縱家人中鹽等事,論斬及戍謫有差。英下都察院獄,亦論斬,詔禁錮之。自是,遂廢不用。時,工部尚書石璞方奉詔出募義勇還朝,法司劾璞嘗賂英,遂竝下獄論斬。上特宥之,命出理大同軍餉。初,上之監國也,徐珵倡議南遷,舉朝震動。當是時,外微于謙,內微金英,幾岌岌矣。薛瑄既起用,尋推南京大理寺卿。英嘗奉使南京,獨瑄不出見。使還,上問所見,誰為良者。英對曰:「獨一薛卿耳。」論者以為英之智識,殆非他璫比云。

十二月,丙申,胡濙等復請明年正旦令百官朝上皇于延安門,不許,竝諭自今後正旦、慶節皆免行。給事中林聰欲上疏言之,同官葉盛止之曰:「今上孝弟,上皇盛德,兩官帖然安靜。若益以言,則涉眾易疑,恐無中生有,反為非便。」聰乃止。御史盛㫤目盛曰:「己不為而又阻人為之耶?」盛曰:「此大事,富熟慮。惟安與靜,久長之道也。」

是冬,王來至靖州,賊掠長沙、寶慶、武岡。會梁珤、方瑛等連破貴州之賊,遂分道邀擊,俘斬三千餘人。賊魁韋同烈遁去,據興隆,復刼平越、清平諸衛。來與瑛邀擊敗之。

王驥既還,命總督南京機務。其冬,乞世券予之。南畿軍,素偷惰。驥至,以所馭軍法教之。于謙弗重也。朝廷以其舊臣,寵禮之。越二年,賜敕解任奉朝請。

春,正月,上皇在南宮。

庚戌,大祀南郊。

壬子,詔天下朝覲官當黜者,令運糧口外。

初,僧、道三年一度。上即位,特詔停之。至是,太監興安以皇后旨度僧、道五萬餘人。尚書于謙上言:「今四方多流徙之民,三邊缺戰守之士。度僧、道太多,恐乖本末。」不報。

二月,辛未,幸太學,釋奠于先師。時,衍聖公孔彥縉率子孫來京師,至國子監聽講,上嘉之。自後幸學,必先期召衍聖公,著為令。禮成,上至彝倫堂升坐。祭酒蕭鎡講「尚書」,天聰明章,詞旨敷暢,上甚嘉之。鎡代李時勉為祭酒。去年以老疾辭。既得允,監丞鮑相率六館生連章乞留,報可。至是,遂有嚮用意。

戊子,填星犯上相。庚寅,逆行入太微左掖。欽天監奏:「天垂象伏,望日新聖德。」仍勅文武羣臣修省。辛卯,詔曰:「上天仁愛,垂象示警,朕當省悔。五府、六部、都察、翰林院其計議寬䘏條例以聞。」

癸巳,詔畿內及山東巡撫官舉廉能吏,專司勸農,授民荒田,貸牛、種。

是月,吏部郎中李賢上正本十策,曰:勤聖學、顧箴警、戒嗜慾、絕玩好、慎舉錯、崇節儉、畏天變、勉貴近、振士風、結民心。上善之,命翰林寫置左右備省覽,尋又陳車戰火器之利,亦見采納。

三月,壬寅,賜柯潛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夏,四月,乙酉,保定伯梁珤、總督尚書王來等大破平越苗,禽其偽王韋同烈等。先是,珤自沅州進兵,與都督方瑛破賊于興澤。賊退保香爐山,山陡絕。瑛與都督毛勝、陳友三道進,珤與來大軍繼之。先後破三百餘寨,會師香爐山下,發礮轟崖,石聲動地。賊黨懼,縛同烈竝賊將五十八人降,餘悉解散。俘同烈等獻京師,遂分兵共勦都勻、草塘諸賊,賊皆望風,具牛、酒迎降。捷聞,詔班師,留珤、來填撫,尋命來兼巡撫貴州。時,因黔、楚用兵,暫行鬻爵例。至是,來奏稱寇賊稍甯,惟平越、都勻等回衛乏餉,請召商中鹽、薪米例,從之。初,貴州苗未平,吏部侍郎何文淵議罷二司,專設都司,以大將填之。尚書于謙不可,曰:「不設二司,是棄之也。」議乃寢。

甲午,衛喇特寇宣府、馬營,勅游擊將軍石彪等巡邊。乙未,命石亨選京營兵操練。召尚書石璞還,參贊軍務。彪,亨之從子也。

是月,遣都督僉事孫安守備獨石,用尚書于謙議也。初,楊洪自獨石入衛,額森內犯,所過八城俱殘毀,眾議欲棄之。謙曰:「棄之則不但宣府、懷來難守,京師亦且動搖。」乃薦安,授以方略,使帥輕騎出龍門關據之,募民屯田,且戰且守,八城遂復。尋命右參政葉盛協贊軍務石璞自大同轉餉給之。

命左都御史陳鎰巡撫陜西。鎰,前兩填陜西,值秦中饑,蠲租振貸,軍民戴之若父母。每還朝,必遮道擁車泣。再至,則懽迎數百里不絕。至是,陜西復饑,軍民萬餘人詣監司請願:「得陳公活我。」監司以聞,遂復有是命。

五月,乙巳,城固原。固原,本守禦千戶所。至是,以故原州城置,尋升為衛。

上皇既歸,衛喇特托克托布哈及額森仍循歲貢,上皇所亦別有獻。上意欲絕衛喇特,不復報使。額森以為請,尚書王直、金濂、胡濙等皆言:「絕之恐起衅。」上曰:「遣使有前事,適以滋衅耳?曩人寇時,豈無使邪?」因勅額森曰:「前者使往,小人言語短長,逐致失好。朕今不復遣而太師請之,甚無謂也。太師使來,朕皆優禮厚給之。顧亦須少人,賞賚乃得從厚。」至是,托克托布哈使又至,送還所掠招撫使高能等。直等復請報之。上曰:「使臣不遣,朕志已定。」乃禮其使而以書報之。

六月,戊辰朔,欽天監奏:「是日卯初刻,日當食。」至期不應。

己卯,詔貴州各衛修舉屯田,防苗寇。

是月,學士江淵以天變條上三事。一,厚結朵顏赤斤諸衛為東西藩籬;一,免京軍餘丁,以資生業;一,禁訐告王振餘黨,以免枉濫。詔悉從之。淵又言法司斷獄多枉。于是,刑部尚書俞士悅、都御史王文求罷,且言淵嘗私以事不聽,故見誣。上兩置之。

是夏,復命昌平侯楊洪填守宣府。時,宣府總兵官朱謙卒于鎮,復以命洪,竝洪從子能、信充左右參將。洪奏言:「臣既佩印充總兵官,而兄子能、信皆以都督同知僉事充參將,子俊亦以右都督督三千營。一門父子同握重兵,盛滿難居,乞賜臣休致。或調能等它鎮。」不許。居數月,以疾召還。又踰月,卒。洪久居宣府,御軍嚴肅,士馬精強,為一時邊將冠。

秋,七月,戊申,普定、永甯、畢節諸苗復叛。詔梁珤留軍,會方瑛、王來等討之。

癸丑夜,京師地震,自北而南。

是月,進吏部侍郎何文淵為本部尚書。

八月,壬申,南京地震。

辛巳,復永樂間午朝之制,從給事中葉盛請也。

九月,乙卯,詔邊事方甯,禁諸司毋得援奪情例起復。

論曰:「文臣起復自二楊、蹇、夏開其端,曆永、洪、宣三朝,已成故事。而其時臺諫班中無一人能言其非者。于是,正純以後,遂有京官營求奪情,而在外方面以下等官,往往部民耆老詣闕請留,輒聽起復還任。至景泰二年,始禁諸司起復,然未及京官也。故天順間,大學士李賢以父憂奉詔起復,修撰羅倫劾之。首引宋仁宗欲以故事起復富弼,弼辭曰:『何必遵故事以遂前代之非,但當據「禮經」以行今日之是。』二語可謂詞嚴而義正矣。弇州謂自有羅一峯扶植綱常,一疏而奪情之佩少息。然則仁宜郅治之朝,若有能為此言者,其挽回又當易易也。」

是秋,定襄伯郭登以疾召還。先是,登以老疾乞休,舉石彪自代,且請令其子嵩宿衛上,以嵩為散騎舍人,不聽。登辭,是時,邊患稍息,登悉心措置,思得公廉有為者與俱,遂劾奏沈固廢事而薦布政使年富。上遂命富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召固還。

浙閩盜平。初,閩賊吳金八等流劫青田諸縣,詔副都御史軒輗會兵部侍郎孫原貞討平之。原貞復進兵搗處州賊巢,斬賊首陶得二,招撫三千六百餘人,追還被掠男女。捷聞,璽書獎勵。原貞請奔喪,踰月還,分兵勦平餘寇,奏請析瑞安地,增置秦順;析麗水、青田二縣地置雲和、宣平、景甯凡四邑,皆建官置戍,盜患遂息。輗亦以防禦閩寇有功,至是皆進秩一等。

冬,十月,己丑,免山西被災稅糧,凡一百八萬二千餘石。

是月,鎮守山西都御史羅通召還,仍贊京營軍務。命巡撫山西朱鑑兼領其事。

廣通王徽煠、陽宗王徽焟以謀逆廢為庶人。徽煠、徽焟,岷王楩之庶子也。岷王薨,次子徽煣嗣位。徽煠牒有勇力,家人段友洪以技術見寵,與致仕後軍都事干利賓言:「徽煠有異相,當王天下。」遂謀亂,作偽敕分遣友洪及蒙能、陳添仔等誘諸苗,以銀印、金幣使發兵攻武罔。苗首楊文伯等不敢受。事覺,友洪為徽煣所執,都御史李實以聞。詔徵徽煠入京師。會湖廣總督王來、保定伯總兵官梁珤復發徽焟通諜狀,亦徵入,竝除爵,幽高牆。時,蒙能方帥苗兵至武岡。聞事敗,叛入廣西,遂結生苗作亂。

十二月,庚寅,以禮部侍郎王一甯、祭酒蕭鎡兼翰林學士直文淵閣,預機務。

是月,晉戶部尚書陳循少保兼文淵閣大學士、工部尚書高穀少保兼東閣大學士。初,徐珵刱南遷議為內廷詘笑,久不遷。而珵急意進取,因自結于循,遺之玉帶,且用星術,言:「公帶將玉矣。」至是,循果加少保,大喜,因屢薦之。而是時用人多決于少保于謙。珵屬謙門下士游說,求為國子祭酒。謙為言于上,上曰:「此議南遷徐珵耶?為人傾危,將壞諸生心術。」珵不知,以為謙之沮己也,益銜之。循因勸珵更名,自是遂名有貞。踰年,遷諭德。

托克托布哈與額森名為君臣,抱空質而已。布哈妻,額森姊也。額森欲立其姊子為太子,托克托布哈不從。額森亦疑布哈通中國,將謀己,遂治兵相攻。布哈敗走,額森追殺之,執其妻子,遣使獻捷,且貢馬。于謙上言:「額森雖悔過攄誠,而上皇之仇至今未雪。今其君臣自相仇殺,是天授我復仇之機。臣請統京營軍馬,分往宣府、大同,以除邊患,而雪國恥。」上不許。

是冬,下中書舍人何觀于獄,尋杖之。觀上言:「大臣如王直、胡濙等,在正統時皆阿附權奸,釀成大患。今此輩老猾,不宜在左右。」又言:「北虜之來朝者,宜驅置于南方。」等語。自正統中,劉球以忤王振冤死,中外莫敢言事者。上懲其失,即位以後,言路始開,凡前後上書者,無不優旨裦答。而一二中貴見觀疏中有「權奸」語,以為侵己,遂激上怒,下六科十三道參議。吏科給事中毛玉主奏稿,力詆觀誣陷大臣,擅開邊衅,宜正其罪,以為進言虛妄者戒。給事中林聰、葉盛爭之,曰:「朝延大開言路,未嘗罪一言者。今雖怒觀,猶令我輩看議,蓋甚盛德也。君獨不見劉球乎?球之死,人孰不切齒于王振、馬順。今雷霆之下,萬一不測,則是我輩為之,而使朝廷受不容直言之名。況諸君皆言官,獨不為它日身計耶?」玉乃稍稍刪易之。奏上,會御史疏亦上,中有觀「考滿不遷,私憾吏部」語,遂下詔獄,杖觀,謫九溪衛經歷。

是歲,巡撫南畿工部尚書周忱致仕。忱秩滿,由戶部侍郎進尚書,尋以江西人例,不官戶部,乃改工部,仍巡撫。忱撫江南,經理財賦,耗羨充盈。于是,益務廣大。修葺廨舍學校、先賢祠墓、橋梁道路,及崇飾寺觀,贈遺中朝官,資給過客,無少吝惜。胥吏漁蠹其中,亦不甚訾省。以是屢召人言。正統中,給事李素等劾忱妄意變更,專擅科斂。已而,奸民持其短長,輒以多徵耗米為詞。上即位之初,戶部謂遣御史稽覈,踰年,遂召忱還。忱乃自陳:「臣未任事之先,諸郡稅粗無歲不逋。自臣蒞任,設法剗弊,節省浮費,于是歲無逋租,更積贏羨。凡向之公用所須、科取諸民者,悉于餘米隨時支給。或振貸未還,遇赦宥免,或未估時值,低昂不一。緣奉宣宗皇帝及太上皇敕諭,許臣便宜行事,以此支用不復具聞。以致部民訐奏,戶部遣官追徵,實臣出納不謹,請治臣罪。」上素知忱賢,大臣亦多保持之,但令致仕去。然當時理財者,無出忱右。其治以愛民為本,其所弛張變通皆可為後世法。詣府餘米數多至不可校,公私饒足,施及外郡。頻年江北饑,都御史王竑從忱貸米三萬石。忱為計至來年麥熟,以十萬石畀之。性機警。錢穀鉅萬,一屈指無遺算。忱既被劾,上命李敏代之,敕無輕易忱法。然自是戶部括所積餘米為公賦,儲備蕭然。其後吳大饑,道殣相望,課逋如故民,益思忱不已,即生祠處處祀之。越二年,卒,謚文襄。

明通鑑/卷028·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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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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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丁酉,大祀南郊。

是月,詔釋李景隆家屬增枝等三十八人,令啟門第,得自便。

二月,太監王振重修慶壽寺,凡役軍民萬餘人,糜帑數十萬。寺在西長安街,元初所建。振以媚佛故新之。

三月,戊子,詔責孟養宣慰司,使獻思機發。初,思任發既誅,思機發竄匿孟養,屢遣使入貢,乞宥罪,詞甚哀。詔納其貢,因敕總兵官沐斌及參贊侍郎楊甯等經畫善後策以聞。斌,晟之子也。晟卒時,斌以幼,留京邸,詔昂代之。數年,昂亦卒,乃令斌以總兵官,仍襲晟封爵。上既敕諭思機發,許以不死。而機發以前所遣弟招賽未歸,疑懼不敢出。時,招賽安置雲南。上復遣送來京,授為頭目,給冠帶、月糧、房屋,隸錦衣衛。其從人俱令于馴象所供役。冀以招徠機發,而機發終不至。斌請帥蠻兵討之。未幾,以糧盡瘴作引還。王振以斌師出無功,必欲生致機發犁其巢穴意乃慊。又慮孟養復效緬甸故智,故先以是諭之。

壬寅,命都督同知宮聚佩平蠻將軍印,充總兵官,帥南京、雲南、湖廣、四川、貴州官軍、土軍十五萬人,往討思機發。復命靖遠伯王驥總督軍務,侍郎焦宏督餉。驥至是凡三征麓川,皆承振指也。

賜彭時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時,安福人。

夏,四月,辛巳,錄囚。

是月,兩畿、山東、河南、湖廣旱蝗,陝西、江西水,浙江亦被災。免浙江、江西秋糧六十六萬有奇,湖廣秋糧八十九萬有奇。

初,礦盜之亂,有江西人鄧茂七者,與弟茂八殺人避仇,走福建,依甯化縣豪民陳政景,假信義,集無賴為眾,所推御史柳華之,編里甲也。茂七兄弟,皆為甲長,益役屬鄉民。閩俗佃人輸粟于田主,例餽少物。茂七倡其黨人佃者,毋餽田主,自往受粟。田主訟于縣,縣逮茂七,不至。下巡檢追攝,茂七拒捕,殺弓兵數人。事聞,上官遣軍三百往勦之,被殺幾盡,巡檢、知縣竝遇害。茂七遂刑白馬,歃血誓眾,舉兵反攻沙縣。尤溪政景亦率黨攻汀州。推官王得仁與守將及知府劉能擊敗之,禽政景等八十四人,械政景送京師斬之,餘賊悉潰。獨茂七黨盛不可制。有尤溪爐主蔣福成者,亦乘亂聚眾。旬日,得萬餘,襲尤溪據之,與茂七為聲援。是時,兵衛久弛,脅從日眾,又苦布政使宋彰虐政。于是,相率附茂七為盜者眾,至數萬。茂七據陳山寨,自稱剷平王,設官屬,攻陷州縣。是月,遂圍延平。巡按御史汪澄至延平,聞賊勢熾,遽回省會刷卷。御史張海在城被圍,遣都指揮范真、彭璽拒戰于城外,先後敗沒。海乃躬自登城諭賊。賊曰:「吾等皆良民,苦富民魚肉,有司不我直耳。乞貰死,免三年徭役,即解散。」海以聞,詔都督劉聚、陳榮討之,以僉都御史張楷監軍事。

五月,丙戌,遣使捕山東蝗。甲辰,遣刑部侍郎丁鉉撫輯河南、山東災民。

是月,以鈔法不通,申用錢之禁,從御史蔡愈濟議也。自米、麥折色之令行,遂弛銀禁。其交易之小者,則用錢。惟折官俸用鈔,鈔益壅不行。洪武間,鈔一貫直錢千文者,至是止折三文。于是,愈濟請禁民交易用錢,違者以阻鈔論,追一萬貫,全家戍邊。然鈔仍不行,而商民益以為不便。其後禁亦漸弛云。

召山西布政使石璞為工部尚書。時,王巹不能屈意王振致仕去。璞為振所善,遂擢用之。

六月,命侍郎楊甯巡撫江西。以浙、閩盜起,流剽入江西境上,故有是命。

秋,七月,乙酉朔,京師飛蝗蔽天。

河決大名之開州長垣,沒三百餘里。遣使振濟。蠲秋糧。

己酉,河決新鄉八柳樹口,漫曹濮,抵東昌,衝張秋。潰壽張沙灣,壞運道,東入海。尋又決榮澤,漫原武,過開封城西南,經陳留,歷帷亳入渦口至懷遠界入淮,淹地二千餘里,壞城垣、廬舍,漂沒人民,不可勝計。詔工部侍郎王永和往治之。河自永樂九年浚封邱金龍口,使復故道。又自塌場口,會汶水經徐、呂。二洪運道既通,河南水患亦稍息。宣德以後,金龍口漸淤,河復屢溢開封。御史李懋請濬金龍口。洎正統初,一決范濮,一決陽武,灌魚臺、金鄉、嘉祥。越數年,全龍口亦決,河既橫溢分流東趨,不專向徐、呂,而二洪亦淺澀,不能濟運。至是,永和至山東,亟令修塞沙灣,以通漕運。

是月,始罷保舉。三楊既沒,尚書王直稍收其權于吏部。于是,教論傅璿、給事中余忭、御史涂謙屢以為言。至是,始詔罷之。

都督陳詔擊處州賊葉宗留,不克,死之。

八月,甲戌,命御史丁瑄招討鄧茂七等。時張海奏至,上覽之惻然,乃下詔撫諭,許免搖役三年。復召瑄至,諭狀使齎敕往。而令宮聚、張楷等以大軍隨其後。

冬,十月,王振重修慶壽寺成。壯麗甲京師,詔賜名大興隆寺。振延崇國寺僧主之。上幸寺中,親傳法,稱弟子,公侯以下趨走如行童焉。

十一月,丙戌,以福建盜日熾,張楷等屢請益兵,乃命甯陽侯陳懋充總兵官,保定伯梁珤、平江伯陳豫副之。太監曹吉祥、王瑾提督火器,刑部尚書金濂參贊軍務。珤,銘之子。豫,瑄之孫也。

甲辰,處州賊葉宗留、陳鑑胡等流劫浙江、江西,張楷討福建,分兩路進兵。令都督劉聚率都指揮劉得新等,自江西建昌取道。楷自帥都督陳榮等自浙江取道。楷至廣信,以葉宗留道梗,不敢進。浙江布、按二司請楷便宜擊敗之。江西巡按御史韓雍亦言:「宗留近在咫尺,門庭之寇,皆國家事未可畫疆而守。」楷進退莫決,指揮龔禮願得兵五百,往勦之。都督陳榮謂楷曰:「今延平事急,而鉛山不通,大軍密邇,二寇逗留不進。乃遣一部將往,朝廷知之何所逃罪耶?」于是,榮以二千人,率禮等往。行至玉山遇伏,榮、禮及都督劉真,皆死之。楷聞報,方益兵進。會劉得新等敗福建賊于建陽。道始通,楷由間道入閩。

庚戌,永康侯徐安備倭山東。安,忠之子也。

是月,朝廷慮浙、閩賊合。命御史朱瑛與中官分守兩省交界要隘。瑛榜諭脅從之民,示以禍福,降者甚眾。又以計禽賊黨周明松等數人,械至慶元,諜報賊眾三萬來劫。明松等中官,大愳欲走,瑛不為動,立梟明松等于市。賊聞之,皆遁去。

十二月,庚午,廣東猺賊趙音旺等作亂。詔有司討平之。

是冬,丁瑄至閩,遣人齏敕往撫鄧茂七等。茂七大言曰:「吾豈畏死求免者?吾取延平,據建甯,塞二關,傳檄南下,八閩誰敢窺者?」遂據沙縣。瑄率兵二千馳赴沙縣,圖之。賊首林宗政等萬餘人攻後坪,欲立砦拒守。瑄亟令通判倪冕等帥眾先據要害,而身與都指揮雍埜等邀其歸路,斬賊二百餘級,禽其渠陳阿巖送京師,伏誅,賊勢稍卻。

鄧茂七遣其黨陳敬德等寇泉州。時南昌熊尚初以吏才為都御史陳鑑所薦,擢知泉州府。值閩盜起,上官檄尚初監軍,不旬日,降賊數百。至是,賊逼城下,守將不敢擊。尚初憤,提民兵數百,與晉江主簿史孟常、陰陽訓術楊仕宏分統之,拒于古陵坡,兵敗、三人皆遇害。郡人哀之,為配享忠臣庿。茂七又寇建甯,帥賊二千餘,迫城結砦,四出剽掠。建甯知府張瑛帥建安典史鄭烈,會都指揮徐信軍,分三路襲之,斬首五百餘,拔其砦,賊遂遁。朝廷嘉之,擢瑛右參議,仍知府事。烈亦遷主簿。

以大理少卿張驥巡撫浙江。時,閩賊之亂,葉宗留、陳鑑胡等倚為聲援,流劫處州、金華,蔓延不可制。御史先後以敗聞,乃命驥往督有司捕治。會遂昌賊蘇牙、俞伯通等剽掠蘭溪、武義、松陽、龍泉、永康之眾,與之相應,遠近震動。驥至,遣金華知府石瑁擊斬牙等,處州知府張佑擊敗賊眾,禽斬千餘人。驥勦撫竝施,散其脅從之餘黨。宗留、鑑胡亦自相猜殺。踰年,茂七既敗,浙賊勢亦孤矣。

春,正月,甲午大祀南郊。

乙巳,免浙江、福建銀課,以鄧、葉二寇之亂故也。

辛亥,太白晝見。

是月,鄧茂七攻延平不利,退保陳山寨。丁瑄遣人撫諭賊黨,降沙縣羅汝先、黃琴等三十餘人。

貴州巡按御史陳鑑上言:「思機發已遠遁,宜責雲南守臣相機勦滅,無勞禁旅。」王振怒,尋以事下之獄。

二月,丁巳,御史丁瑄、都指揮劉福擊鄧茂七,斬之。先是,羅汝先等既降,瑄善遇之。汝先等願殺茂七贖罪,謂瑄曰:「茂七據險自衛,未易攻也。必欲取之,吾為公說。令復攻延平,公督大軍分道禦之,以逸待勞,我主破客,禽之必矣。」瑄善之。汝先等陰攜茂七黨,而啗茂七以攻城之利。於是,賊悉陳山之眾,直撲延平。瑄以江、浙、南京軍伏三面,而令福建軍素為賊所易者、出城挑之。賊乘浮橋競進,突礮作伏起,大軍四面衝擊,大破之,賊遁走。劉福乘勝追之,遂斬茂七。汝先及黃琴復以計禽其偽將劉宗、羅海、郎七等,械至軍門誅之,餘黨潰散。惟林子得、鄧永祖等復擁茂七兄子伯孫聚後洋,攻刦州縣。瑄撫諭脅從者,使復業分兵徇沙縣、尤溪。會甯陽侯陳懋等大軍至,合討之。

己巳,靖遠伯王驥破麓川。思機發于金沙江,先是,驥帥諸將會師于騰衝。由千崖造舟,至南牙山舍舟陸行,抵沙壩,復造舟至金沙江。機發樹柵于江之西岸拒守,大軍順流下至管屯。會木邦、缅甸兩宣慰兵亦列于沿江兩岸。緬甸備舟二百餘為浮梁濟師,我軍併力攻破其柵寨,得積穀四十餘萬石。軍士飽,騰鏡氣增倍,賊築大寨于鬼哭山當兩峰上。又築七小寨綿亘百餘里。官兵、土兵分道竝進,皆攻拔之,斬獲無算。而思機發、恩卜發卒遁去。時,王師踰孟養至孟那。孟養在金沙江西,去麓川千餘里,諸部皆震,讋曰:「自古漢人無渡金沙江者,今大軍至此,真天威也。」驥還,兵其部眾,復擁思任發少子思祿據孟養為亂。驥慮師老,度賊未可滅,乃與思祿約使降,授以土目得部勒諸蠻居孟養如故,立石金沙江為界,誓曰:「石爛江枯,爾乃得渡。」于是,以捷聞,遂班師。驥三征麓川,卒不能得叛首。一時,議者謂其黨振邀功,老師糜餉,遂以一隅騷動天下。而四川會川衛訓導詹英抗疏劾之,大略謂:「驥等多役民夫,舁綵綰,散諸土司以邀厚利。擅用腐刑,詭言進御,實充私役。師行無紀,十五萬人一日起行,互相蹂踐。每軍負米六斗,跋涉山谷,自縊者多。抵金沙江,旁皇不敢渡;既渡,不敢攻;攻而失都指揮路宣、翟亨等。俟賊解,多捕漁戶為俘。以地分木邦、緬甸,掩敗為功。此何異李宓之敗,而楊國忠以捷聞也?」奏下法司。王振左右之,得不問。而命英從驥軍自効。英知往且獲罪,匿不去。

辛未,命指揮僉事徐恭充總兵官,討處州賊。以工部尚書石璞參贊軍務。

三月,戊子,車駕至天壽山謁陵。越五日,癸巳,還宮。

是月,鄧茂七黨林子得等轉掠建甯,知府張瑛與從父敬率兵拒之。賊敗,乘勝遂北,陷伏中,敬死。瑛被執,大罵不屈,遂遇害。事聞,詔贈福建按察使,賜祭,官其子。未幾,丁瑄禽子得等,誅之。尤溪之賊鄭永祖復率四千人攻延平。瑄偕雍埜邀擊,禽斬五百有奇,餘黨潰散。會陳懋等大軍至,詔瑄還。命張楷赴處州,會徐恭等討賊。

夏,四月,徐恭等未至,處州告急。巡按浙江御史遣參議耿定、僉事王晟、都指揮沈轔帥兵四千往。與賊戰于麗水,三人皆敗沒。庚戌,賊犯崇安,都指揮吳剛被殺。旋入江西廣信境,張楷檄永豐知縣鄧顒禦之于上饒驪伏兵截殺甚眾。俄賊大至,顒力戰被執,罵賊不屈死。于是,浙賊復熾。

壬成,湖廣、貴州苗賊大起。麓川之役,盡調雲南、貴州兵,連兵十年,將士多死,列衛空虛。于是,苗獠乘間竊發攻圍城堡。貴州之東路遂閉。時苗敗所在,西至貴州龍里,東至湖廣沅州,北至武岡,南至播州之境,不下而十萬。王驥班師所至,民人皆遮泣陳苗害。驥曰:「吾征麓川,不受命平苗也。」還至武昌,始奉朝命討之,遂與侍郎侯璡、都督官聚等往。璡、聚,皆從征麓川者也。

乙丑,遣御史李俊等十三人,同中官督福建、浙江銀課。時,罷課之令為中官及有司沮格不行。至是以,閩、浙將平,上意欲減其稅,故有是命。

是月,大理少卿張驥、浙江副使陶成招浙寇陳鑑胡等降之。先是,葉宗留、陳鑑胡、陶得二等寇蘭溪。成率兵擊,斬數百人,進屯武義,立木城以守,誘賊黨為內應,前後斬首數百,生禽百餘人。會鑑胡以爭忿殺宗留,專其眾,自稱大王,國號大平,建元泰定。偽署將帥進圍處州。然聞官軍漸集,閩賊已衰,亦頗內懼。成見徐恭等屈勦無功,欲乘間招撫之,乃單騎從四五人徑抵賊巢,諭以禍福。凡前後諭降者,三千餘人。于是,鑑胡勢亦孤。巡撫張驥謀于成,以賊中多麗水人,遣麗水縣丞丁甯率老人王世昌等齎榜徑入鑑胡巢,許貸其死。鑑胡遂偕共黨出降。惟陶得二不就撫,仍入山為亂如故。

五月,丙戌,陳懋討沙縣、尤溪之賊,平之。懋至浙江,有欲分兵扼海口者。懋曰:「是使賊致死于我也。」及至建甯,茂七已死,餘賊聚尤溪、沙縣,諸將欲屠之。懋曰:「是堅賊心也。」乃下招撫之令,竝立賞格有能自禽相殺來降者,與斬敵同賞。時,鄧柏孫據九龍山,賊將張留孫者,勇而善鬬。自茂七起事,怛倚之,伯孫亦信任焉。千戶龔遂榮奉懋招撫之,諭親入尤溪山中,降其眾數千而還。又偽為貽留孫書,許其降,令送書者誤致之伯孫。伯孫果疑,留孫殺之。由是,賊黨皆不自安,棄伯孫先後來降。于是,進兵攻沙縣。尚書金濂謀以羸師誘之出,伏精兵入其壘,遂禽伯孫,送京師伏誅。

壬辰,以京畿旱,命太監金英同三法司錄囚。時,築壇于大理寺,英張黃蓋中坐,倚尚書以下左右列坐抑。九卿于內官之下,遂為定制。

己亥,以侍讀學士張益直文淵閣,預機務。益,博學彊記,三楊雅重之。至是,遂入直。

庚子,誅巡按福建御史汪澄,竝前巡按御史柴文顯。初,鄧茂七之亂,澄逗留省會,檄浙江、江西會討。尋又以賊方議降,止兵毋進。既知賊無降意,復趣進兵,而賊已不可制。浙江巡按御史黃英恐以失援被重,譴因具白澄止兵狀。兵部遂劾澄失機。福建三司又言賊初起,前按臣柴文顯匿不奏,釀成今患,遂俱下吏獄成。詔磔文顯,籍其家,澄棄市。是時,浙、閩盜起,所在剽掠,為民患。將帥率翫寇,而文吏勵民兵拒守。如張瑛,王得仁、石瑁、張佑之屬,往往多斬獲。于是,上降敕詰讓諸將帥。都指揮鄧安等因歸咎前御史柳華。時,王振方欲殺朝士威眾,命逮華,華已出為山東副使。聞命,仰藥死,籍其家,男戍邊,婦女沒入浣衣局。論者謂華所建置未為過,澄、文顯罪不至死。武將不能滅賊,反委之文吏。至與叛逆同科,失刑實甚。而虐民激變之宋彰等坐斬,遇赦竟以謫戍終。徐恭、石璞等逗留無功,為御史張洪所劾,詔俟師旋以聞。而張楷之監大軍討賊也,至建甯,頓不進,日置酒賦詩為樂。比聞丁瑄破賊,則馳至延平攘其功。瑄被脅,依違具奏。劉福不能平愬之,詔責瑄,具狀卒之。楷等有罪不誅。而瑄以有功不問,亦竟不錄。一時,以為賞罰失平,輕重倒置,皆王振主之云。

六月,庚戌,靖州苗犯辰溪,都指揮高亮戰沒。

丙辰,南京雷電大震,風雨驟作。是夜,謹身殿災,延及奉天、華盡二殿,門俱燬。甲子,下詔修省。

衛喇特額森寇報頻聞。詔河南、山西班軍番休者,盡赴大同、宣府。乙丑,命西甯侯宋瑛總督大同兵馬。

己巳,赦天下。

戊寅,命平鄉伯陳懷,駙馬都尉井源、都督王貴、吳克勤、太監林壽,分練京軍于大同、宣府,備衛喇特也。

是月,前大學士黃淮卒。淮自宣德八年主會試歸。上即位再來朝。至是,卒,年八十三,諡文簡。

是夏,烏梁海盜邊大同,參將石亨等邀擊于箭谿山,禽斬五十人。三衛怨之,遂導額森入寇。

秋,七月,己卯朔,熒惑入南斗。侍講徐珵頗知天文,私語其友劉溥,以為不祥。久之,不退舍,珵曰:「禍不遠矣。」亟遣其妻子南還。

己丑,衛喇特額森入寇。初,額森屢貢,王振以藻飾太平為名,賞賚金帛無算,凡所請乞亦無不予。既而,貢使日增,復虛其數,以冒廪餼。是春,遣二千人貢馬,號稱三千。振怒其詐,令禮部覈實,汰其虛報者不與,而所請又僅得五之一。額森恚怒,欲誘脅諸部大舉入寇。托克托布哈止之曰:「吾儕服食,多資大明,何忍為此?」顯森不聽,曰:「可汗不為,吾當自為之。」于是藉減給貢使為兵端,托克托布哈亦從之,率三衛之眾寇遼東,阿喇知院寇宣府,圍赤城,別將寇甘肅,額森自擁眾寇大同。參將吳浩迎戰貓兒庄,死之。詔遣宋瑛、井源等各帥兵萬人屯陽和口。是時,邊報日數十至。王振勸上親征,兵部尚書鄺埜、侍郎于謙力言:「六師不宜輕出。」不聽。吏部尚書王直率百官力諫,謂:「陛下宜固封畺申號,令堅壁清野,蓄銳以待之,可圖必勝,不必親御六師,遠臨塞下。況今秋暑未退,旱氣未回,青草不豐,水泉猶塞,士馬之用未充,兵凶戰危。臣等以為不可。」亦不納。

癸巳,下詔親征,命郕王居守。是日,陽和之敗聞,西甯侯宋瑛及武進伯朱冕、參將石亨將戰,為太監郭敬所撓。瑛、冕戰沒,亨單騎犇還,伏草中得免。冕,榮之子也。諸邊守將俱逃匿。時,廣甯右衛指揮僉事趙忠守鎮靜堡,敵圍堡甚急。忠乘城固守,語其妻左氏曰:「若城破,吾不苟活,汝母子宜自為計。」未幾,攻益急,訛言城陷,妻與三女皆縊死。攻圍凡兩畫夜,似堡堅解去,守臣上忠全城功,擢都督同知,贈左氏淑人,旌其門曰貞烈云。

甲午,車駕發京師。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等帥官軍五十萬人從。戶部尚書王佐、兵部尚書鄺埜及學士曹鼐、張益等扈行。吏部尚書王直留守京師。時從行者,英國公張輔居首,然不使預軍政。輔亦老,依違而已。閣臣惟鼐與益二人,而益入閣未及三月,相與憂憤。鼐乃乘間謀於諸御史之從行者,曰:「不殺王振,則駕不可回也。今天子蒙塵,六軍喪氣,切齒于振久矣。若用一武士之力捽振,而碎其首於駕前,數其奸權誤國之罪。然後,遣將領前詣大同,則天意猶可挽也。」諸御史揣揣無敢應者。尋又欲謀之于輔,而不得間,遂行。

乙未,次龍虎屋。軍中,夜驚。丁酉,駐蹕居庸關。尚書鄺埜屢諫親征,謂:「此兵內犯,一邊將力足以制之。陛下為宗庿社稷主,奈何不自重?」不聽。至是,扈從出關,復首請回蹕。振虓怒,令與尚書王佐,皆隨大營。至懷來,埜墜馬幾殆。或勸留就醫,埜曰:「至尊在行,敢託疾自便乎?」辛丑,車駕次宣府。連日風雨,人情恟恟,聲息益急。于是,隨駕諸臣連上章請留。振壇怒,以埜與佐首倡還議忤旨,罰跪草中,至暮不得請。上將朱勇等白事,皆膝行聽命。丙午,次陽和,欽天監正彭德清,振私人也。密告振曰:「象緯示警,再前恐危乘輿。」振曰:「果有此,亦天命也。」學士曹鼐曰:「臣子不足惜,主上繫宗社安危,豈可輕進?」振終不從。時,陽和之敗,伏尸滿野,軍士人人危懼。

八月,戊申朔,車駕次大同。振尚欲北行,中官郭敬密止之。會前途敗報踵至,振始有還意。己酉,命廣甯伯劉安充總兵官、填大同。安,榮之子也。庚戌,還師。振初議從紫荊關,道由蔚州,邀上幸其家。既恐蹂其鄉禾,復折而東。時,參將郭登,武定侯英之孫也。從劉安守大同,聞之,亟言于曹鼐等,謂:「駕宜從紫荊關,可保無虞。」鼐等為振言之,振亦不聽。丁巳,次宣府,諜報鹵兵大至襲我後,遣恭順伯吳克忠、都督吳克勤帥兵為後拒。庚申,克忠、克勤力戰,敗沒,亟遣成國公朱勇、永順伯薛綬救之。勇無謀,進軍至鷂兒嶺,遇伏皆死,全軍殲焉。辛酉,車駕至土木。日尚未晡,去壞來二十里,欲入保懷來城。以王振輜重千餘輛,未至,留待之。尚書鄺埜再上章,請車駕疾驅入關,嚴兵為殿,不報。埜又詣行殿力請,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再妄言者,死!」埜曰:「我為社稷生靈計,何得以死懼我?」振叱左右,掖出之,遂駐土木。寇四面合圍,地無水泉,人馬饑渴。掘井深二丈,不得水。其南十五里有河,額森已遣兵先據之。車駕,遂不得發。

壬戌,顯森遣使持書來,以和為名,詔曹鼐草敕,遣二通事齎敕偕北使去。振亟傳令移營。回旋間,行伍已亂。行未三、四里,寇以勁騎四面蹂躪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殺。軍士裸袒,蹈藉死者,蔽塞川野,宦豎及宿衛士矢被體如蝟。上與親軍突圍不得出,下馬據地坐,敵兵擁之去。帝遂北狩。

是役也,官軍死傷者數十萬。文武從征扈行之及于難者,英國公張輔、泰甯侯陳瀛、駙馬都尉井源、平鄉伯陳懷、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陳塤、修武伯沈榮、都督梁成、王貴、戶部尚書王佐、兵部尚書鄺埜、吏部侍郎內閣學士曹鼐、刑部侍郎丁鉉、工部侍郎王永和、副都御史鄧棨、內閣侍讀學士張益、通政使龔全安、太常少卿黃養正、戴慶祖、王一居、太僕少卿劉容、尚寶少卿淩壽、給事中包良佐、姚銑、鮑輝、中書舍人俞拱、潘澄、錢昺、監察御史張洪、黃裳、魏貞、夏誠、申祐、尹竑、童存德、孫慶、林祥鳳、郎中齊注、馮學明、員外郎王健、程思溫、程式逯、端王事俞鑑、張瑭、鄭瑄、大理寺副馬預、行人司正尹昌、行人羅如墉、欽天監夏官正劉信、序班李恭、石玉等凡五十餘人。一時,諫親征者自王佐、鄺埜、曹鼐外,鄧棨扈從出居庸關,上疏請回蹕,以兵事專屬大將。至宣府、大同,復再上章,皆不報。及遇變,同行者皆欲脫去。棨不可,曰:「乘輿失所,我尚何歸?主辱臣死,分也。」遂死北征之役,郎中胡甯當從,以病求代于俞鑑,鑑慷慨許之。或曰:「家遠子幼。」鑑曰:「為國臣子,敢計身家?」鄺埜知其賢,數與計事。鑑曰:「惟力勸班師耳。」時不能用。羅如墉從征,瀕行訣妻子,以死報國屬。翰林修撰劉儼銘其墓。儼驚拒之,如墉笑曰:「行當驗耳。」後果死。事定聞于朝,皆賜諡贈官有差。瀛,珪之曾孫。珍,隆之子。塤、志之曾孫也。諸公、侯、伯,皆追贈晉一等。梁成、王貴追贈伯。文臣自張益以上,皆加贈,賜諡。龔全安以下皆贈官,錄其子入國子監。

帝之北狩也,中官喜甯從焉。額森初聞車駕至,錯愕未之信。時有一鹵索衣甲,帝不與。鹵欲加害,會其兄至見帝舉動異人,乃擁出雷家站,見額森之弟塞堪王。帝問曰:「子額森乎?抑巴延特穆爾,塞堪王乎?」巴延特穆爾者,亦額森之弟,皆鹵中貴人也。塞堪聞言,大驚,馳告額森。召中國係虜之使者,使識之,果然。旁有一虜大言曰:「天以仇賜我,不如殺之。」巴延特穆爾立叱之,出鹵中,呼其長曰:「那顏。」那顏者,華言大人也。因從客謂額森曰:「那顏幸毋聽妄人言,我輩受大明天子恩,何忍負之。且兩軍相鬬,枕藉死者以數十萬計。今以萬乘之尊,蹈不測之地,而鏃矢不沾,寸兵不及,知天意固有在也。違天者,不祥。當報中國,遣使奉迎還國,復尋舊好。那顏豈不有萬世美名乎?」眾聞之皆齊聲應曰:「者。」鹵語云者然詞也。于是,額森擁帝北去,居巴延帳中,令護之。時,中官從臣悉犇散,甯降于額森,悉以中國虛實告之。惟錦衣校尉袁彬從陷鹵中,額森使侍帝,不離左右。癸亥,帝命彬作書遣千戶梁貴齎示懷來守臣,言被留狀,且索金帛。守臣亟遣送至京師。以是夜三鼓,從西長安門入。

甲子,敗聞至,百官皆集闕下相聚哭。太后遣使齎金寶文綺,載以八騎。皇后錢氏,復括中宮物佐之。時,尚不知帝之所在,令詣額森營,請還車駕,不報。乙丑,皇太后命郕王監國,集朝臣議戰守。時京師疲卒贏馬不滿十萬,人情洶洶。待講徐珵大言曰:「驗之星象,稽之天數,天命已去。惟南遷可以糾難。」尚書胡濙不可,曰:「文皇定陵寢于此,示子孫不拔之計也。」兵部恃郎于謙厲聲曰:「言南遷者可斬也。京師天下根本,一動則大事去矣。獨不見宋南渡事乎?請速召勤王兵,誓以死守。」尚書王值、學士陳循等議皆合。太監興安、金英言于太后曰:「若去,陵寢將誰與守?」因立叱珵出之。太后又以問太監李永昌,對亦同。于是,謂遂定王奉太后命,總百官,大小事俱啟聞。

丙寅,移通州糧入京師。徵兩京、河南備操軍、山東及南畿、沿海備倭軍、江北及北京諸府運糧軍,亟赴京師守衛,皆侍郎于謙議也。時議欲焚通州倉,以絕寇資。會應天巡撫凋忱在京,言:「倉米數百萬,可充京軍一歲餉,棄之可惜。不如令自取之。」謙以為然,白于王,令京官及軍士有能運糧至京者,官以腳值給之。于是,京師始有備,人心稍安。

召甯陽侯陳懋帥浙兵入衛。

戊辰,以兵部侍郎于謙為本部尚書。

諭文武羣臣曰:「國家為政莫急于聽言用人,人臣為國莫先于輔忠薦士。卿等國之股肱耳。凡有治國、安民、除邪、輔正、禦災、捍患及備賊方略,許直言無隱。」

是日,額森擁帝至大同。先是,過宣府,額森傳帝令趣開門。城上人對曰:「所守者,主上城池。天己暮,門不敢開。且鎮臣楊洪已他往。」時,羅亨信仗劍坐城,下令曰:「出城者斬。」一時,人皆死守。額森知不可動,乃引去。至是,郭登守大同,亦閉門不納。帝遣人謂登曰:「朕與登有姻,何至拒之若是?」登奏曰:「臣奉命守城,不知其它。」時額森索金幣甚急,袁彬以頭觸門,登令以飛橋縋彬入。尋與廣甯伯劉安、給事中孫祥、知府霍瑄等出謁帝,伏地慟哭,以金二萬餘及宋瑛、朱冕、郭敬家資進帝,以賜額森等。初,額森索賂,許以賄至,即歸聖駕。至是不應。是夕,鹵營城西,登謀遣壯士劫營迎駕,不果。明日,復擁帝去。

己巳,立皇子見濬為皇太子,改名見深。時,太子方二歲,以皇太后喻立之,仍命王代總國政。

䘏陣亡將士。

庚午,王攝朝,御午門左門。右都御史陳鑑合諸大臣言:「王振傾危社稷,搆陷乘輿,請族誅以安人心。」哭聲震殿陛,振黨馬順叱之退。給事中王竑憤起與刑科給事中曹凱共捽順髮,嚙其肉,曰:「汝往時助振惡,倚以作威。今事至此,尚敢爾耶?」與眾共毆之,立斃。又索振黨內使毛、王二人。太監金英見事急,捽之出,亦擊殺之。曳三尸,陳東安門。有頃,又執振姪王山,反接跪于廷,眾爭唾罵之。一時,衛卒洶洶,朝班大亂,王懼,欲起。尚書于謙直前掖王止,請宣諭百官曰:「順等罪當死,勿論。」眾乃定。尋命縛山至市,磔之。振族無少長皆斬,籍其家,得金銀六十庫,玉盤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株,它珍玩無算。已而,郭敬、彭德清,皆自大同逃歸,竝籍其家,下獄長繫。時,猶以為薄云。是日,事起倉卒,賴謙鎮定,當排眾掖王時,袍袖為裂。既出左掖門,尚書王直執謙手曰:「國家正賴有公耳。今日雖百王直何能為?」蓋直自以篤老倚謙為重。謙亦毅然以宗社安危自任,天下賴之。

辛未,命右都御史陳鑑安撫畿內軍民,于謙薦之也。

是日,帝至威甯海子,遂出塞。

封總兵楊洪為昌平伯,仍填宣府。洪前後守城有功。額森挾帝命脅洪開門者三,皆不聽。王益重之。額森令帝貽洪書,洪封上。王遣使報洪曰:「此書偽也。自今有書,悉勿受。」洪于是一意堅守。

壬申,命都督石亨總京營兵。亨以陽和之敗奔還,謫為事官,令募兵自効。至是,于謙薦之,遂有是命,尋封武清伯。

甲戌,帝至黑松林,額森營在焉。帝入營,額森侍坐設宴,令妻妾出上壽,歌舞為樂。仍奉帝居巴延特穆爾營,去額森營十餘里。巴延與其妻見帝彌恭謹,而顯森屢欲伺間謀害。會夜大雷雨,震死額森所乘馬,復見帝寢幄有異瑞,乃止。帝既入沙漠,所居止毳帳敝帷,旁列一車一馬,以備轉徙而已。袁彬周旋,患難未嘗違忤。夜則與帝同寢,天寒甚桓,似脅溫帝足。又有哈銘者,蒙古人,幼從其父為通事官入鹵中。至是,亦侍帝。帝宣諭額森及其部下,嘗使銘。額森有所陳請,亦銘為轉達。帝每南望悒鬱,二人時進諧語慰帝。帝亦為之解顏。

乙亥,以修撰商輅、彭時入閣,預機務。陳循、高穀所薦也。時方以繼母喪,乞終制,不許。

諭邊將自今衛喇特奉駕至,不得輕出。輸南京軍器于京師。

是月,辛未,月畫見,與日竝明。壬申、癸酉夜,天嗚有聲如瀉水。

召前大理寺少卿薛瑄,給事中程信所薦也。尋授大理寺丞。

以羅通為兵部員外郎,提都守備居庸關。初,通以兵部郎中從王驥整飭甘肅邊務,為驥所劾,謫為廣西容山閘官。已,調廣東東莞河泊所官。及是,于謙、陳循蘆通有邊才,遂復起。通至關,相度形勢,上言:「居庸為敵出入之衝,大小關口宜各贈兵。口凡三十有六,可通人馬者七,宜各增人千;不可通人,不可通馬者二十九,宜各增人百。仍命大將一人統兵三萬,分駐十營于關外,備額森藉送駕為名,因之入寇。」從之。尋進郎中。

廣東賊黃蕭養作亂。蕭養,南海人。以為盜捕繫獄中,潛通其黨,艤舟在外。是月,蕭養越獄出,凡百餘人,遂乘舟遁入海,嘯聚羣盜。旬日,至萬餘人,遂攻廣州。詔總兵官安鄉伯張安討之。

進陳循戶部尚書、高榖工部尚書,仍兼學士。

九月,戊寅朔,帝在迤北。額森遣使來言,欲送帝還京師,謀入寇也。使還,賜額森金百兩、銀二百兩,綵幣二百匹。時廷臣合請皇太后曰:「車駕北狩,皇太子幼沖。古云:『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請速定大計,以安宗社。」太后然之。羣臣以太后旨告王。王驚讓,再三避歸郕邸。羣臣復固請,尚書于謙曰:「臣等誠憂國家,非為私計。」會都指揮岳謙使衛喇特還,口傳帝旨:「以王長且賢,令繼統以奉祭祀。」王始受命。癸未,王即皇帝位,以明年為景泰元年,遙尊帝為太上皇。頒詔赦天下,免景泰二年田租十之三。

庚寅,張楷報處州賊平。前後聽招撫復業者九千餘家,男、婦二萬餘人。時值張驥、陶成勦撫兼施。賊勢已衰,楷亦攘其功奏之。而陶得二聞赦,降。未幾,復叛。楷還廷議,楷無功,追論下獄。詔以寇平功贖罪,得放歸。

癸巳,指揮僉事季鐸奉皇太后命達于上皇。時,上初立,尚書于謙入對,慷慨泣奏曰:「寇得志,要留大駕,勢必輕中國,長驅而南。請飭諸邊守臣協力防遏。京營兵械且盡,宜亟分道募民兵,令工部繕器甲,修戰具。分兵九門,列營郭外,附郭居民,皆徙入內。文臣如軒輗者,宜用為巡撫。武臣如楊洪、石亨、柳溥者,宜用為將帥。至軍旅之事,臣身當之不效,則治臣之罪。」上深納焉。

甲午,祭宣府、土木陣亡將士瘞遺骸。

乙未,安鄉伯張安討廣州之賊,指揮僉事王清自高州引兵赴援。安帥舟師遇賊于戙船澳。方醉臥,官軍不能支,退至沙角尾。賊薄之,安溺死。清為賊所執,擁至廣州城下,使諭降。清大罵不屈死。蕭養屬勝,遂僭號改元,自稱東陽王。據五羊驛,授偽官百餘人。

辛丑,擢給事中孫祥、郎中羅通為右副都御史,分守紫荊、居庸關。

甲辰,遣御史十五人募兵畿內、山東、山西、河南。

遣都督同知陳友帥師討湖廣、貴州叛苗。

乙巳,遣使奉書于上皇,告即位也。

丙午,貴州鎮遠蠻苗全臺偽稱順天王,與播洲苗相煽為亂。圍平越、新添等衛半年。巡按御史黃鎬死守,糧盡掘草根食之。王驥頓兵辰沅不進,詔調雲南、四川兵會驥討之。時,上皇北狩,廷臣劾王振竝及驥。以驥方在軍,且倚之平苗,置弗問。

以參議楊信民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廣東。初,信民為廣東參議,清操絕俗,先後劾巡按郭智、黃翰等。又劾僉事韋廣。廣遂訐信民,與翰俱被逮。軍民譁然,詣闕下乞留信民,詔復信民官。而翰、廣皆鞫實除名。上監國,于謙薦之,命守白羊口。會廣州圍急,嶺南人乞信民,遂有是命。于是,廣州士民聞而相慶曰:「楊公來矣。」時廣州被圍久,將士戰輒敗,禁民出入,樵采絕。而鄉民避賊來者,拒不納,多為賊所害,民益愁苦歸賊。信民至,開城門,發倉廪,刻木鍥給民,得出入。賊見木鍥,曰:「此楊公所給也。」不敢傷避賊者,悉牧保,民若更生。

是月,詔減浙江、福建銀場課,尋命封閉之。

廣甯伯劉安填大同。時額森欲以妹進上皇,使人言于安。安奏聞,上切責之。未幾,自太同馳至京師,言奉上皇命來告敵情。且言上皇已進己為侯。羣臣交章劾安擅離守地,自加侯爵,宜正典刑。上令禁錮之。會雲南提課鹽舉司吏目胡仲倫緣事入都,上疏言:「今日事不可屈者有七。降萬乘之尊,與諧昏媾,一也。敵假和議,使我無備,二也。和親之後,驕尊自大,三也。索我金帛,使我坐困,四也。以送駕為名,乘機入犯,五也。逼上皇手詔,誘取邊城,六也。欲求山後之地,七也。稍從其一,大事去矣。今宜亟命宣大守將固守城池,整肅軍伍,使敵不敢輕進。果其送駕還京,密敕楊洪邀其歸路,石亨據其險阨。俟駕至關,堅閉勿出,則戰無不勝,而聖駕得還矣。若不戰而和,非計之得也。」事下禮部議,行之。

以郭登為總兵官填大同,代劉安也。登值北狩之後,大同軍士多戰死,壁壘蕭條,城門晝閉,人心洶洶。登慷慨奮厲,修城堞,繕器械,拊循士卒,弔死問傷,親為裹創傅藥,曰:「吾誓與此城存亡,不令諸君獨死也。」上監國,進都督同知,充副總兵。至是,代安。初蒞鎮,士卒堪戰者纔數百,馬百餘匹。不數年,馬至萬五千,精卒數萬。大同兵遂為天下最。

以練綱為監察御史。綱舉鄉試入國子監,歷事都察院。上即位,綱上中興八策。至是,聞額森將入犯,復言:「和議不可就,南遷不可從。有持此議者,宜立誅。安危所倚,惟于謙。石亨當主中軍,而分遣大臣守九門。擇親王忠孝著聞者,令同守臣勤王。檄陝西守將調番兵入衛。」上悉從之。綱有才辯,急功名。都御史陳鑑、尚置俞士悅,皆綱同里。念綱敷陳時政有聲,又所言皆合上意薦之。故有是擢。

巡撫山西副都御史朱鑑上言:「竊見王振亂天下。往者江南寇發,輒以誅振為名。夫事歸朝廷,則治;歸宦官,則亂。今額森詭詐百端,往來窺伺,宜專將帥事權。悉罷監軍中貴。重懸賞格,鼓勸義旅,庶大駕可還,敵兵自退。」上雖嘉納之,不能從。

冬,十月,戊申,額森詭稱奉上皇還,遂大舉入坑j寇。先是,額森以中國喪君。有君欲挾上皇要之,不可得。」乃會眾議。喜甯請以送上皇為名,至邊脅諸將開關。召總兵鎮守官出見,則留之可以得志。京師空虛,長驅而入,必將南遷,大都可有也。于是,額森計決奉帝,至大同,兵官郭登不納,遣人謝曰:「賴天地宗社之靈,國有君矣。」額森知有備,不敢攻。登馳蠟數入奏京師戒嚴。

壬子,詔諸王遣兵入衛。乙卯,命于謙提督諸營,將士皆受節制。都指揮以下不用命者,先斬以徇,然後奏聞。乃議戰守之策,石亨請毋出師,盡閉九門,堅壁以老之。謙曰:「賊張甚矣,而又示之弱,是愈張也。」乃分遣諸將兵二十二萬列陣九門外,謙自與亨帥副總兵范廣等陣于德勝門,以當賊衝。都督陶瑾陳于安定門,廣甯伯劉安陳于東直門,武進伯朱瑛陳于朝陽門,都督劉聚陳于西直門,鎮遠侯顧興祖陳于阜城門,都指揮李端陳于正陽門,劉得新陳于崇文門,楊節陳于宣武門,皆受亨節制。悉閉諸城門,絕士卒反顧。下令:「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于是,將士知必死,皆用命。瑛,冕之子。興祖以宣德間征交阯敗績論死。至是,釋而用之。

額森自大同至陽和,進陷白羊口。守將遁,守備通政使謝澤督兵扼山口。大風揚沙不辨入馬,或請移他關避賊,澤不可。賊至,兵潰,澤厲聲叱賊,遂被殺。丙辰,額森抵紫荊關,喜甯導之,夾攻關城。守備都御史孫祥、都指揮韓清戰死。關遂陷,長驅而東。祥之死也,言官誤劾其棄城遁。及寇退,有司修關得其尸于戰地,焚之,不以聞。祥弟祺詣闕言冤。景秦初,詔䘏其家。

丁巳,詔宣府、遼東總兵官及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巡撫,皆入援。兵科給事中葉盛言:「今日之事,邊關為急。往者,獨石、馬營不棄,駕何以陷土木?紫荊、白羊不破,寇何以薄都城。由此以觀,邊關不固,雖守京城,不過保九門而已。宣府為大同應援,居庸切近京師。守之,尤不可非人。楊洪等既召,必求如洪者代之,然後可以副重寄而集大功。」上是之,乃分遣別將代守。

額森擁上皇過易州,至良鄉。父老進茶、果、羊、酒。進次蘆溝橋,園官進果。上皇作書三,一奉皇太后,一致上,一諭文武羣臣。戊午,額森兵轉薄都城,列陣至西直門,上皇止于德勝門外。是日,都督高禮、毛福壽敗敵于彰義門北,殺數百人,奪還所掠千餘口。己未,寇擁上皇登土城,喜甯嗾額森邀大臣迎駕。詔以通政司參議王復為右通政,中書舍人趙榮為太常少卿,出城朝上皇,進書敕。額森與巴延特穆爾擐甲持弓矢侍。喜甯復嗾額森曰:「此小官耳。」于是,額森不見復等,令亟遣于謙、石亨、胡濙、王直來。上皇亦諭復等宜亟去,遂辭歸。額森更索金帛萬萬計,廷臣欲議和,遣人問謙。謙曰:「今日止知有軍旅,它非所敢聞。」額森既不得請,四出窺掠。庚申,遣數騎來覘德勝門,謙令亨設伏空舍中,遣數騎誘之。有頃,敵以萬騎來薄,伏兵出,神機營火器發。范廣躍馬陷陳,勇氣百倍,遂敗敵于城下。額森之弟,博囉茂諾海中礮死。敵復轉至西直門,都督孫鏜斬其前鋒數人。敵益兵圍鏜,鏜力戰不支,欲入城。給事中程信督軍守西城,不納,自城上發箭礮助之。會亨分兵至,敵稍卻,欲還。至彭義門,副總兵武興邀擊,敗之。而內官數百騎欲乘勝爭功,躍馬競前。陣亂,興中流矢死。寇至,土城居民升屋號呼,爭投磚石擊之,囂聲動地。會僉部御史王竑督、毛福壽、高禮援至,寇乃引去。

壬戌,寇退。初,額森深入,視京城可旦夕破。及見官軍嚴陳待意,稍沮。至是,相持五日,要請不應,戰輒不利。會其別部,攻居庸者五萬。天大寒,羅通汲水灌城,冰堅不可近。七日,遁走,通追擊,三敗之,斬獲無算。額森大沮,又聞勤王兵且至,恐斷其歸路,乃以是夜拔營遁,仍扶上皇北行。謙諜知上皇移駕遠,令亨等夜舉火,發大礮擊其營,死者萬人。寇自良鄉而西,大掠所過州縣,焚毀長、獻、景三陵寢殿。時,昌平伯楊洪奉詔帥兵二萬入衛。比至,寇已退,敕洪及孫鏜、范廣等追擊餘寇。京師解嚴,論功謙及亨為多。癸亥,詔進亨武清侯,加謙少保,總督軍務。謙辭曰:「四郊多壘,卿大夫之恥也,敢邀功賞哉?」固辭不允。

甲子,額森擁上皇出紫荊關。丁卯,詔止諸藩及各鎮勤王兵,寇退故也。

額森之入寇也,托克托布哈在後未入關,聞敗而遁。時,衛喇特君臣鼎立。額森專國,兵最多;托克托布哈雖為汗,兵較少;阿喇知院兵又少。三人互猜忌,而南犯之利多歸額森,害則均受之。至是,托克托遣使來獻馬議和,朝廷欲卻之。尚書王直、胡濙曰:「彼君臣素不睦,宜受其獻,厚加賞賚以聞之。」從之。

辛未,楊洪等追餘寇至霸州,破之,獲阿歸等四十八人還,所掠人畜萬計。孫鏜、范廣追寇至固安,亦捷。及關,寇返鬬,猶殺官軍數百人。洪子俊,幾為所及。

是月,大同總兵官郭登將帥所部,自雁門入援。奏至京師,解嚴,上優詔裦答之。登以京兵新集,不可輕用。上用兵方畧十餘事,上嘉納焉。

十一月,丁丑,楊洪師還,論功進封昌平侯。命帥所部留京師,督京營訓練,兼掌左府事。洪,陳禦寇三策。上以洪宿將,所言多采納。

癸未,以顧興祖為左軍都督同知,劉安為右軍都督同知,劉聚為中軍都督僉事。命修塞沿邊關隘。時兵部缺官三人,皆起廢用之。

辛卯,以毛福壽充副聰兵官,討湖廣辰州叛苗。

壬辰,上皇至衛喇特,自出紫荊關,連日雨雪。上皇乘馬踏雪而行,上下艱難。遇險,則袁彬執鞚,哈銘隨之。既至鹵營,額森來見,宰羊,拔刀割肉為敬。尋值上皇聖節,進蟒衣貂裘,設筵宴。嘗謂上皇曰:「中朝若遣使來,皇帝歸矣。」上皇曰:「汝自送我,則可欲中國遣使徒勞往返。」喜甯聞,而怒曰:「欲急歸者,彬也,必殺之。」

乙未,遣刑部侍郎耿九疇安撫南畿流民,賜復三年。時鳳陽等處歲饑,盜且起。九疇至,招徠流民七萬戶,境內以安。

丁酉,命僉都御史蕭棨等填河間、保定、真定。

乙巳,冬至,免朝賀。

是月,改刑部尚書金濂于戶部,加太子太保。以掌都察院事俞士悅為刑部尚書。

大學士陳循等以羅通曉暢兵事,請召還,參楊洪軍務,從之。尚書于謙言于上曰:「宣府,京師之藩籬;居庸,京都之門戶。今洪既留中,通復召還,宜更選重臣填守。」乃以左都督朱謙鎮守宣府,僉都御史王竑鎮守居庸關。謙又請以重臣填守山西,防寇南侵,皆從之。

十二月,庚戌,尊皇太后為上聖皇太后。

辛亥,以王驥為平蠻將軍,充總兵官,討貴州叛苗。侍郎侯璡總督軍務。時,平越圍尚未解,苗勢益熾,眾至十餘萬。

以都督同知董興為左副總兵,討廣州賊黃蕭養。戶部侍郎孟鑑參贊軍務。

癸丑,尊母賢妃吳氏為皇太后。甲寅,立妃汪氏為皇后。徙上皇后錢氏別居仁壽官。

丙辰,大赦。是日,慧星見天市垣市樓旁,歷尾度長二尺餘。凡二十日,始沒。

己未,命石亨、楊洪、柳溥分練京營兵。

丙辰,祭陣亡官軍于西直門外。

叛閹喜甯勸額森西犯甯夏,掠其馬,直趨江表,居上皇于南京。袁彬、哈銘謂上皇曰:「天寒道遠,陛下又不能騎,空取凍饑。且至彼,而諸將不納,奈何?」上皇亟止甯計。甯愈欲殺二人,屢譖之額森,上皇力解而止。

以禮部侍郎楊善為右都御史。善以土木之潰,間行脫歸。額森入寇,改左副都御史提督京城守備。至是,寇退,遂進官。

是歲,浙、閩盜赦而復叛。浙江布政使孫原貞條上方略,請為備。至是,即命原貞參議軍事,深入禽其魁。而溫州餘賊猶未滅,乃命都指揮李信為都督僉事,調軍討之,遂拜原貞兵部侍郎,參信軍務,填守浙江。會原貞丁母憂,當去,副都御史軒輗請留之。報:「可。」

明通鑑/卷027·卷二十三

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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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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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己亥朔,欽天監言日食不應,禮官以滿當食不食,請表賀,不許。

庚戌,大祀南郊。

乙卯,以莊狼地屢震祀郊庿。遣使祭西方嶽鎮。

大舉征麓川。以定西伯蔣貴為平蠻將軍,都督同知李安、僉事劉聚副之。兵部尚書王驥總督軍務,太監曹吉祥監督軍務。大會諸道兵十五萬,轉餉半天下,皆王振主之也。

二月,大學士楊溥請歸省墓,尋還。

王驥等奉命征麓川陛辭。上賜驥、貴金兜鍪、細鎧、蟒繡緋衣、朱弓矢,許驥以便宜行事。驥又薦太僕少卿李蕡、郎中侯璡、楊甯等隨軍贊畫,侍讀劉球上疏曰:「帝王之馭四夷,必宥其小而防其大。所以通緩急之宜,為天下久安計也。周伐崇不克,退修德教以待其降。至于玁狁,則命南仲城朔方以備之。漢征南越不利,即罷兵賜書通好。至于匈奴,雖已和親,猶募民徙居塞下,入粟實邊,復命魏尚守雲中拒之。今麓川殘寇恩任發素本羈屬,以邊將失馭,致勤大兵。雖渠魁未滅,亦多戮羣醜,為誅為舍,無繫輕重。璽書宥罪,使得自新,甚盛德也。邊將不達聖意,復議大舉。欲屯十二萬眾,以趣其降,不降則攻之。不慮王師不可輕出,蠻性不可驟馴,地險不可用眾,客兵不可久淹。況南方水旱相仍,軍民交困,若復勤眾,紛擾為憂。臣竊謂宜緩天討,如周、漢之于崇、越也。至于衛剌特,終為邊患。及其未即騷動,正宜以時防禦。迺欲移甘肅守將以事南征,卒然有警,何以為禦?臣竊以為宜慎防遏,如周、漢之于玁狁、匈奴也。伏望陛下罷大舉之議,推選智謀將帥,輔以才識大臣,量調官軍,分屯金齒崖要害。結木邦諸蠻以為援,乘間進攻,因便撫諭,寇自可服。至于西北障塞,當敕邊臣巡視。濬築溝垣,增繕城堡,勤訓練,嚴守望,以防不虞,有備無患之道也。」章下兵部,謂南征已有成命,不用。球,安福人。

三月,庚子,下兵部侍郎于謙于獄。謙巡撫山西、河南十二年,威惠大行。每入京師,無私謁,王振銜之。謙以在外久,乞召還,薦參政王來、孫原貞自代。通政使李錫阿振指,劾謙以久不遷怨望,擅舉人自代。會謙來朝,遂下法司諭死。繫獄三月始釋之,左遷大理少卿。山西、河南吏民伏闕上書,請留謙者以千數。久之,始復原官。

是月,兵部尚書柴車自陝西召還。上念車久勞,命與都御史曹翼歲一更代。及期病甚,請歸治疾。未及行,越二月,卒。車,介特有宴樂,輒不與,至斷酒肉。

夏,四月,己卯,以災異屢見遣使祭郊社、山川。甲午,遣使省天下疑獄,楊士奇請之也。

五月,庚戌,太白經天。甲寅,命刑部侍郎何文淵、大理卿王文錄在京刑獄。巡撫侍狼周忱、刑科給事中郭瑾錄南京刑獄。

六月,右都御史陳智被劾,免。擢王文右都御史。

秋,七月,丁未,振浙江、湖廣饑。

八月,召提學僉事薛瑄為大理少卿。先是,王振問大學士楊士奇:「吾鄉誰可大用者?」士奇薦瑄。至是,遂召之。瑄至京師,士奇使謁振,不可,曰:「拜爵公朝,謝恩私室,吾不為也。」一日,議事東閣,公卿見振多趨拜,瑄獨屹立。振趨揖之,瑄亦無加禮。自是,振遂銜瑄。

九月,奉天、華蓋、謹身三殿及乾清、坤甯宮成。

冬,十月,丁丑,下戶部尚書劉中敷、侍郎吳璽、陳瑺于獄中。敷等掌戶部,以京城草束不足,請以供御牛馬,分牧民間。言官劾其變亂成法,竝繫獄諭斬。詔荷校長安門外,凡十六日,始釋之,仍復其官。

庚寅,免畿內被災稅糧。

十一月,甲午朔,上御奉天殿,賜文武落成宴。洪、永以來,故事中官不預外廷宴。是日,上遣使問:「王先生何為?」王先生,謂王振也。上在宮中呼振先生而不名。使至,振方大怒曰:「周公輔成王,我獨不可一坐耶?」使復命,上蹙然,命開東華中門,召振至。百官候拜于門外,振始大悅。時上傾心嚮振,公侯、勛戚咸呼振曰「翁父」。工部郎中王祐以諂事振,驟擢本部侍郎。都御史王文、陳鎰俱跪門俯首。兵部待郎徐晞屈膝,尋擢尚書。一時,士大夫廉恥道喪,相與恬然。

以宮殿成,大赦天下。初,仁宗欲遷都南京,命北京諸司仍稱行在。至是,定都北京,始去行在稱。

癸卯,王驥帥諸軍大戰于麓川,拔其上江寨。驥馳傳至雲南,部署諸將,遣參將冉保由東路趨孟定大軍山,大軍由中路至騰衝,分道夾擊,遂與蔣貴帥二萬人疾趨上江,圍其寨,五日不下。會大氣,縱火焚其柵,拔之,斬首五萬餘級。

癸丑,免河南、山東及鳳陽等府被災稅糧,凡四十四萬三千四百餘石。

閏月,衛喇特額森入貢,詔問馬、駝、芻、菽數,戶部劉中敷等不能對。王振言于上,上怒。甲戌,復下中敷及吳璽、陳瑺于獄。踰年,釋中敷為民,璽、瑺戍邊。中敷既罷、召倉場侍郎王佐代之。

十二月,王驥等克麓川。驥等之趨上江也,令副總兵劉聚、右參將宮聚等由夾象石,渡下江,通高黎共山道。與大軍會于騰衝,長驅抵杉木籠山。賊乘高據險,築七壘相救。驥遣聚等分左右翼緣嶺而上。自將中軍奮擊,賊大潰,連破之,乘勝至馬鞍山。進搗賊巢,山陡絕,深塹環之。東南面江,壁立不可上。賊更從間道潛師出大軍後。驥戒軍中毋動,而令都指揮方瑛以六千人突入賊寨,斬首數百,復誘敗其象陣。瑛,政之子也。會冉保亦由東路破諸蠻寨,以兵來集。驥令截守西峨渡,防賊軼。乃分督諸將環攻其七壘,積薪縱火。風大作,焚死及溺江死者,凡數萬人。思任發僅免,攜其二子走孟養。獲其虎符、金牌及宣慰司印,又所掠騰衝諸衛所印章,凡三十有奇。犁其巢穴,留兵守之而還。捷聞,上及王振皆大悅。丁未,詔班師。是役也,惟副總兵李安駐潞江護餉,聞貴等大破賊,自恥無功,乃率兵追擊餘賊于高黎共山,敗績。都指揮趙斌等戰沒,亡士卒千餘人。詔逮安下獄。

是歲,蘇州知府況鍾、吉安知府陳本深,皆九載秩滿,詔進正三品,仍視府事。鐘起刀筆,然重學校,禮文儒,剛正廉潔,孜孜愛民。前後守蘇者,皆莫能及。先丁母憂,郡民詣關乞留,詔起復。至是,以考最當遷。部民二萬餘人走訴巡按御史張文昌,乞再任。奏聞,遂有是命。明年十二月卒于官,吏民聚哭,為立祠祀之。本深為政,耡豪強,息爭訟,尤折節士人,飾治儒學,奏新先儒歐陽修、周必大、楊邦乂、胡銓、楊萬里、文天祥祠庿。至是,當遷,亦以部民留,進秩,仍守吉安。又九年,政化大行。一日,升堂,聞鼓樂聲,問之,則廨前民嫁女。本深笑曰:「吾來時乳下兒也,今且嫁,我尚留此耶?」遂請老。既去,郡人肖像祀之。

春,正月,甲戌,大祀南郊。

二月,庚申,車駕謁天壽山陵。越四日,三月,甲子,還宮。

乙亥,免陜西屯糧十之五,旱故也。

戊寅,賜劉儼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夏,四月,甲午,振陝西旱饑。是月,兩畿、山東、山西、河南、陝西皆旱蝗。命吏部侍郎魏驥等分往各郡縣,督有司捕之。又免山東、山西、河南被災稅糧。

五月,壬申,論麓川功,進封定西伯蔣貴為侯,王驥為靖遠伯。侯璡、楊甯以下皆陞賞有差。驥受封解部事,以侍郎徐晞為兵部尚書。

戊寅,立皇后錢氏。后族單微,上欲封其父貴為侯,后遜謝,故后家獨無封。

丁亥,倭寇浙東,陷大嵩千戶,所殺官軍百人,掠三百人糧,四千四百餘石,軍器無算。

六月,壬子,遣戶部侍郎焦宏整飭浙江防倭事,兼理蘇、松、福建沿海軍務。

是月,吳中致仕。越二月,卒。中,前後在工部二十餘年,北京宮殿及長、獻、景三陵皆中所營造規畫,井然。然不恤工匠,家貲巨萬,湛于聲色,時論鄙之。踰月,以工部侍郎王巹陞任尚書。

秋,七月,丙寅,振陕西饑,贖民所鬻子女。

思任發之走孟養也。詔木邦、緬甸能効命禽任發獻者,即以麓川地予之。既而,任發走孟蒙,為木邦宣慰所擊,追過金沙江。走孟廣,為緬甸宣慰卜剌當所禽。于是緬人挾之,以求麓川。任發子思機發復帥餘眾據者藍。聞任發被禽,懼,遣弟招賽入貢謝罪。廷議欲因而撫之,王振不可。

八月,壬寅,復命王驥總督雲南軍務,帥參將冉保、毛福壽等以往。未至,而機發遣其弟招賽入貢,朝廷不納。會細甸亦奏獲思任發,請麓川地,不許。敕驥以便宜討思機發且圖緬甸。

九月,甲戌,陝西進嘉禾。禮臣請表賀,不許。

是月,始置太倉銀庫。先是,歲賦折銀、謂之「金花銀」,入內承運庫。至是,復設太倉銀庫,專以貯銀,各直省派賸麥米十庫中綿絲、絹布及馬草、鹽課、關稅,凡折銀者,俱入太倉。籍沒家財,變賣田產,追收店錢,援例上納者,亦入焉。銀庫之設,始此。

冬,十月,壬辰,烏梁海寇廣甯前屯,大掠而去。時,衛喇特額森正強,三衛附之。泰甯衛頭目以女妻額森,皆陰為之耳目。入貢輒易名,且互用其印。上惡其反覆,始議討之。

乙巳,太皇太后張氏崩。先是,太皇太后大漸,命中官問大學士楊士奇、楊溥國家尚有何大事未舉。士奇因上三事:其一,言「建文君雖亡,曾臨御四年,當修「實錄」,仍用建文年號。」其二,言「太宗詔有『藏方孝孺諸臣遺書者死』,宜弛其禁。」其三未及上,而太皇太后已崩。遺詔勉大臣佐帝惇行仁政,語甚諄篤。太后自宣庿之崩,以上在沖齡,凡宮中玩好之物,不急之務,悉皆罷去。禁中官不得差遣,有事必關白,始行。委任三楊,政在臺閣。數年來,海宇休息,皆太后之力也。王振檀權,以太后故,不敢逞。數年來,太后有疾,漸至驕縱。及崩,而振益無顧忌矣。癸丑,上始御門視事。

「御批三編」曰:「當閹豎檀權肆橫,流毒方深,大事無過于此者。士奇等甯當不以為隱憂。即誠孝太后亦未嘗不慮其貽害,故爾倉猝垂詢。諸臣如果忠于為國,當思此事。機難得,一去而不可復挽。即宜列王振罪惡,亟舉入告,以請速除凶孼。或冀其萬一得行,猶可有裨國政。若建文君臣之復號弛禁,即未及陳于平時,亦無妨俟之異日,有何廹不及待而於呼吸難留之頃舉?此以塞白乎。至其三未及上,紀者亦不言其何事,則與前二條之摭拾無當,大略相同。士奇等為相,雖亦有小節足稱,而核其實,究不免阿容守位。至是,而老將及之,尤不過浮沉自全而已。史家豔稱三楊相業,果盡可為定評耶?」

十一月,衛喇特額森遣使入貢。故事衛喇特使入貢,來者不過五十人。其後,利朝廷賞賫,增至二千餘人,大同供億費至三十餘萬。屢勅,不奉約束。又所過多殺掠邀索,不遂,輒造釁端。是春,上以貢使太多,限三百人入關。及秋至大同者,仍二千餘人。旬日,又百餘人,詔姑納之。使人以馬易弓,藏于衣篋,不可勝計。巡撫羅亨信請于居庸關詰檢之,不許。鎮守太監歲造箭簇數十罋,遺其使,恃王振庇之,故上不之知。知亦不問也。

十二月,葬太皇太后于獻陵,上尊諡曰「誠孝昭皇后」。

是冬,以僉都御史王翱、提都遼東軍務。翱前鎮江西、陜西,上知其能。至是以遼束寇迭侵,將士不能力戰,使翱治之。翱至,諸將庭謁,責以失律罪,命曳出斬之,皆股栗叩頭願効死贖。翱乃躬行邊塞,起山海關抵開原,繕城垣,濬溝塹,五里為堡,十里為屯,使烽燧相接。練將士室鰥寡,軍民大悅。又以邊塞孤遠,軍餉不繼,緣俗立法。令有罪得收贖,十餘年間,得穀及牛羊數十萬,邊用大饒。

初洪武中,鑒前代宦宮之禍,置鐵碑高三尺,上鑄「內臣不得干預政事」八字,在宮門內。宣德時尚存。至是,振以太皇太后崩,益無忌,遂盜毀之。

春,正月,丁卯,大祀南郊。

是月,吏部尚書郭璡致仕。先是,六年御史曹恭以災異請罷大臣不職者。上命科道官參議,璡及尚書吳中、侍郎李庸等被劾者二十人。上皆切責而宥之。至是,璡子亮受賂為人求官事覺,御史孫毓等復劾璡。璡請致仕,許之。踰四年,卒。

以禮部侍郎王直為吏部尚書。時,初罷廷臣薦舉方面大吏,專屬吏部。直委任曹郎,嚴抑犇競。凡御史巡方歸者,必令具所屬賢否,以備選擢,時稱「得人」。直子䆅為南國子博士。考績至部,文選郎欲改北學留侍直。直曰:「是亂法自我始矣,不可。」遇王振未嘗少降辭色,每坐,直先居其右,曰:「太監四品,尚書二品也。」振無如之何,更加禮貌焉。

吏部侍郎魏驥直道自持。時,王振怙寵獨嚴重,驥呼「先生」。振出六卿,皆歛輿避驥。一日,遇振于崇文門,不為避。振頗銜之,遂改禮部,尋以老請致仕。吏部尚書王直言:「驥未衰,如念其老,宜令去繁就簡。」乃改南京吏部特郎,復以老請,不允,尋進尚書。

二月,己丑汰南京各衙門冗官。

戊戌,淮王瞻墺來朝。丙午,荊王瞻堈來朝。

三月,刑部尚書魏源致仕,以戶部侍郎王質陞任代之。未幾,以失囚謫降戶部侍郎。

夏,四月,以元儒吳澄從祀孔子廟廷。先是,慈利、教諭蔣明建言澄宜從祀。大學士楊士奇主之,遂從明議。

王驥抵金齒,檄緬甸送思任發。緬人陽聽命,持兩端。驥乃復請濟師,圖再舉,從之。五月,己巳,復命平蠻將軍蔣貴會驥討恩機發。調士兵五萬,發卒轉餉,凡五十萬人。

戊寅,雷震奉天殿鴟吻,上輟朝祭告,勅修省,求直言。壬午,赦天下。

侍講劉球應詔,陳十事。一曰:勤聖學以正心德。古聖王不作無益,故心正而天不違之。願皇上勤御經筵,數進儒臣,講求至道。務使學問功至,理欲判然,則聖心正而天心自順矣。二曰:親政務以攬乾綱。政由已出,則權不下移。我太祖、太宗日視三朝,進大臣于左順門或便殿,親與裁決庶政,總自一人。願皇上守二聖成規,使權歸于一。三曰:任大臣以崇國體。古之擇大臣者,必詢諸左右、大夫、國人。及其有犯,雖至大辟亦不加刑,第賜之死。今用大臣未嘗皆出公諭。及有小失,輒桎梏箠楚之。未幾時,又復其職。甚非所以待大臣也。願自今擇任大臣,宜允愜眾論。小犯則置之,必不可容,亦宜下法司定罪,使自為計,庶不乖共天職之意。四曰:選禮臣以隆祀典。今之太常即古之秩宗,必得清慎習禮之臣,然後可交神明。今卿貳皆缺,宜選擇儒臣,使領其職。五曰:嚴考覈以肅吏治。古者省方巡守,所以察吏得失,問民疾苦。兩漢、唐、宋盛時,數遣使巡行郡縣。洪、永間亦嘗行之。今久不舉,吏多貪虐,民不聊生,而軍衛尤甚。宜擇公明廉幹之臣,分行天下,考察文武,庶人知勸懲,而吏治亦修。六曰:慎刑罰以彰憲典。古人君不親刑獄,必有理官,蓋恐任喜怒而輕重失平也。邇法司所上獄,多奉勅增減輕重,不敢執奏。及訉他囚,又觀望以為輕重,民用多冤。宜使各舉其職。至運甎輸米諸例,均非古法,尤宜罷之。七曰:罷營作以蘇民勞早「春秋」營築必畫,戒勞民也。今京師興作五六年矣,曰「不煩民而役軍」,軍獨非國家赤子乎?況營作多完,亟宜罷工以紓其力。八曰:寬逋賦以恤民窮。各處水旱,有司既不振救,請減租稅,或亦徒事虛文。宜令戶部以時振濟,核實減免,兼安養流民,使不失業。九曰:息征討以重民命。麓川近年用兵,死者十之七八,軍貲爵賞不可勝計。今瘡夷未瘳,又遣蔣貴遠征緬甸,責獻思任發。果禽以歸,不過梟之通衢而已。緬甸挾以為功,必求與木邦共分其地。不與則致怨,與之則兩蠻坐大,是減一麓川生二蠶川也。設有蹉跎,兵事無己。臣見皇上每錄重囚,多宥令從軍,仁心若此。今欲生致一失地之窮寇,而驅數萬無罪之眾以就死地,豈不有乖于好生之仁哉?宜敕緬人斬任發首來獻。機發既己歸罪,即量削其地,分于各寨新附之蠻,則一方可甯。十曰:飭武德以防外患。迤北貢使日增,包藏禍心,誠為難測。宜分遣給事、御史閱視京邊官軍、衛卒,以時訓練,公武舉之選,以求良將,定召募之法以來材勇。廣屯田之規,收中鹽之利,以廣儲蓄,庶武備,無闕而外患可弭。疏上,王振益惡之。

六月,丁亥,下翰林侍講劉球于獄。王振尋使入殺之。球疏既上,下延臣議。惟擇太常官可行,令吏部推舉。修撰董璘遂乞改官太常,奉祀事,而獄因之起。初,球言麓川事,振固已銜之。欽天監正彭德清,球鄉人也。倚振為奸,凡天文有變,皆匿不奏。一時,公卿以振故,皆趨謁德清。球絕不與通,德清恨甚,遂摘疏中攬權語,謂振曰:「此指公耳。」振益大怒。會璘疏上,振私人錦衣指揮馬順喜,謂振曰:「此可以并殺球矣。」遂誣以同謀,並逮下錦衣衛獄。旋屬馬順殺球。乙未,順深夜攜一小校持刀至球所。球方臥,起立,大呼太祖、太宗。校直前斷其首,血流被地,體猶植立不仆,遂支解之,瘞獄戶下。振既殺球,遂不問獄解。璘得釋歸。球之見殺也,璘在旁竊其血裙,歸遺球子鉞。鉞後復求得一臂,裹裙以斂。順有子病,忽起猝順髮,拳且蹴之曰:「老賊,令爾他日禍踰我。我劉珠也。」順驚悸。俄而子死。小校者,傳為盧氏人。球死數日,有識枝者,見其貌瘠色慘,詢之。校吐實告且曰:「為勢所迫,不敢違。」比聞劉公忠臣,吾儕小人,無故作此逆天理事,死有餘罪矣。」因慚哭悔恨不已。未幾,亦死。憐有孝行,既歸,遂不復出云。

甲辰,下大理少卿薛瑄于獄。振既銜瑄,欲因事搆陷之。會有指揮某死,振從子山曾與其妾通,欲納之。指揮之妻不可,妾遂訐妻毒殺夫,下都察院訉,已誣服。瑄及同官辨其冤,三卻之。都御史王文承振旨,誣瑄及左右少卿賀祖嗣、顧惟敬等,故出入罪。振復諷言官劾瑄等受賄,竝下獄論瑄死,祖嗣等末減有差。瑄繫獄待決,猶讀易自如。子三人,願一子代死,一子充軍,不允。及當行刑,振蒼頭忽泣于爨下,問故,泣益悲,曰:「聞今日薛夫子將刑也。」振頗感動。會刑科三覆奏,兵部侍郎王偉亦申救,乃得釋,罷為民。

丙午,觸湖廣逋賦。

秋,七月,戊午,國子祭酒李時勉荷校于國子監門。王振矯旨坐之也。初,時勉請改建國子監,上命振往視。時勉待之無加禮,振銜之,廉其短,無所得。時勉嘗芟彝倫堂樹旁枝,振遂言時勉擅伐官樹入家。徑取中旨,與司業趙琬、掌饌金鑑竝枷國子監前。官校至,時勉方坐東堂閱課士卷,徐呼諸生品第高下,顧僚屬定甲乙,揭榜乃行。方盛暑,枷三日不解。監生李貴等三千餘人詣闕乞貸。有石大用者,上章願以身代。諸生圜集朝門,呼聲徹殿廷。振聞詣生不平,恐激變。及通敢司奏大用章,振內慚。會會昌侯孫忠生日,公卿皆為壽。忠,太后父也。助教李繼因公卿請解于忠,太后使至忠家。忠言今歲生辰,殊不樂,以公卿皆集,獨李先生荷校不至耳。使還奏,太后言于上。上始知振所為,立釋之。大用朴魯,素不為六館所知。至是,名動京師。而繼官于國子監,不拘檢柙。時勉嘗規切之,繼不能盡用,然心感時勉言。至是,遂得其助云。

八月,致仕祭酒胡儼卒。儼家居二十年,方岳重臣咸待以師禮。儼與言未嘗及私,自處澹泊,歲時纔給衣食。初為湖廣考官,得楊溥文,大異之,題其上曰:「必能為董子之正言,而不為公孫之阿曲。」世以為知人。卒,年八十三。

以右副都御史金濂為刑部尚書兼侍經筵。

九月,甲子,大師抵金齒。恩機發遣頭目刀籠肘偕其子詣軍門乞降,不許。

是月,倭寇浙東。先是,倭犯海甯、樂清,皆登岸偵伺旋去,留二人在民村乞食,被獲。置極刑,梟其首于海上。至是,復犯桃渚。浙江按察僉事陶成擊卻之。

冬,十月,徙封鄭王瞻埈于懷慶。時,瞻埈留京邸。踰年,乃之國。

十一月,宣宗故后胡氏卒。先是,太皇太后崩,后慟哭不已。至是,亦卒,以嬪御禮葬金山。后無過被廢,天下聞而憐之。宣宗亦嘗自悔曰:「此朕少年事。」

十二月,癸未,免山東逃民復業者稅糧半年。

丙戌、駙罵都尉焦敬荷枝于長安右門,王振搆之也。

是冬,王驥、蔣貴等以大軍逼緬甸,索思任發。緬人佯諾不遣,潛載樓船來覘,官軍而別以他舟載思任發遁去。驥等乃與沐昂分五軍薄之,緬人亦聚眾以待。驥見緬眾盛,未易攻,又恐多一麓川敵,乃宣言犒師。而令貴潛焚其舟數百艘,緬人仍堅執予地。前約復以獻任發之故,慮其子機發致仇為解。于是,舍之而專攻思機發。

大學士楊士奇既耄,子稷傲很,嘗侵暴殺人。言官交章劾稷,朝議不即加法,封其狀示士奇。復有人發稷,橫虐數十事,遂下之理。時,士奇以老疾在告,上恐傷其意,降詔慰勉之。士奇得詔,感泣憂不能起。

春,正月,辛亥朔,雷電。

甲寅,命右都御史王文巡延安、甯夏邊務。文至,劾都督僉事王禎、都督同知黃真等,皆逮治,邊徼為肅。

辛酉,大祀南郊。

辛未,討烏梁海,命成國公朱勇出喜峯口,都督馬亮出劉家口,興安伯徐亨出界嶺口,都督陳懐出古北口,各將精兵萬人,同太監錢僧保、曹吉祥、劉永誠、但住等,分勦之。會泰甯衛頭目與肥河衛頭目戰于鄂爾坤,大敗衛喇特。復分道截殺,建州亦出兵攻之。三衛大困。

二月,丙午,王驥進兵,直趨者藍,搗思機發巢,破之,俘其妻子及從賊九十餘人。捷間,詔立隴川宣慰司,命驥等班師還。時機發竊據孟養,負固不服自如也。

是月,新建太學成。先是,太學因元陋,吏部主事李賢上言:「國家建都北京以來,太學日就廢弛,佛寺時復修建,舉措乖舛,何以示天下?請以佛寺之費修舉太學。」李時勉亦言之。詔始營建。至是,遂成。

三月,辛亥朔,車駕幸太學,釋奠于先師孔子。祭酒李時勉當進講,會久病,及升堂講「尚書」,詞旨清朗。上悅,賜予有加。

甲子,楊士奇卒。士奇自迎附成祖,遭遇永、洪、宣三朝,君明臣直,以侃侃得自行其意。晚,值上沖齡踐阼,王振專權。太皇太后雖委之以政,卒不能制。以及于土木之難,諭者少之。初士奇言衛喇特漸強,將為邊患,而邊軍缺馬,恐不能禦。請于附近太僕寺關領,西番貢馬亦悉紿之。士奇沒未幾,額森入寇,識者猶思其言。卒,年八十。贈太師,諡文貞。士奇卒後,法司乃論稷。越二月,稷瘐死獄中。

朱勇等征烏梁海,皆以捷聞。勇奏敗敵于富峪川,亨奏敗敵于土河,懷奏敗敵于虎頭山,亮奏敗敵于黑山。然俱無大功,捕其擾邊者,奪回所掠人畜而已。至是還。乙丑,論功加勇太保,進亨興安侯,封亮招遠伯,懷平鄉伯,諸將士竝陞賞有差。自是巡邊者,多以斬獲邀功。三衛積怨,遂為衛刺特額森鄉導之師。

夏,四月,丙戌,以翰林學士陳循直文淵閣,預機務。初,廷議天下吏民建言,章奏皆三楊主之。至是,榮、士奇相繼卒。陳循及馬愉、曹鼐在內閣、禮部援故事請。上以楊溥年老,宜優閒,令循等三人預議參決。

丁亥,振沙州及赤斤蒙古饑。

是月,旱。

五月,己未,命法司錄在京刑獄。辛未,命刑部侍郎馬昂錄南京刑獄。

是月,命刑部侍郎楊甯、參贊雲南軍務甯與侍郎侯璡從王驥再征麓川,皆有功。詔璡與甯二年更代。至是,召璡還。命甯代參贊軍務。時麓川甫平,甯以騰衝地居要害,與都督沐昂築城,置衛設戍兵,以控諸蠻,邊方稍定。

六月,壬午,振湖廣、貴州蠻饑。

秋,七月,己酉,下駙馬都尉石璟于獄。璟詈其家奄,振惡其賤己同類也,遂搆之下獄。

初,洪武之末,浙江之溫、處、福建之浦城等處,皆有銀場,歲徵其課。其後,福建歲額增至三萬餘兩,浙江增至八萬餘兩。地力既竭,民不堪命。上即位,詔封坑冶,而奸民私開,遂屢以盜礦相殺傷,嚴禁不可止。於是,福建參政宋彰、浙江參政俞士悅請復開銀場,使利歸于上,而礦盜自絕下。三司議,浙江按察使軒輗力持不可,謂復開銀場雖一時利,而百凡器用皆出民間,恐有司橫加科擾,其患尤深。莫若擇官典守,嚴加禁捕,盜自衰息。朝廷是輗言,得止。至是,處州賊葉宗留及陳鑑胡等聚眾數千,盜開福安礦。福建參議笠淵捕之,不克,遂被殺。

癸丑,免河南之開封、衛輝、南陽,河南懷慶、彰德等府所屬去年被災糧,凡三十萬三千餘石。

是月,揚子江沙洲潮水溢漲,高丈五六尺,溺男女千餘人。

閏月,戊寅,復開福建、浙江銀場,刑科給事中陳傅之請也。時中官及言利,諸臣爭和之,乃命戶部侍郎王質往,經理定歲課。福建銀二萬一千餘兩,浙江銀四萬一千餘兩。比宣德時減半而已,十倍洪武時。官屬供億之費,較課額尚過之。自是,民益困而浙、閩之盜遂相繼起矣。

甲申,瘞暴骸。

壬寅,雷震奉先殿鴟吻。

是月,北畿七府及應天、濟南、岳州、嘉興、湖州、台州俱大水,河南山水灌衛河,沒衛輝、開封、彰德、懷慶民舍,壞衛所城。

八月,庚戌,免陝西被災稅糧四十八萬六千石有奇。詔有司贖民間所鬻子女。

甲戌,敕邊將備衛喇特額森。時,額森日強,遣人授罕東諸衛都督訥格等為平章,又置甘肅行省名號。鎮撫陝西右都御史陳鎰以聞,故有是諭。

九月,丁亥,命靖遠伯王驥與都御史陳鎰巡視延、綏、甯夏、甘肅諸邊,初,甯夏諸邊軍,半歲一更。後邊事亟,三年乃更。又益選軍餘防冬,至一家有五六人在邊者,軍士日益疲困。驥請歲一更代。當代者,以十月至,而得代者留至明年正月乃遣歸,邊備足而軍不勞。上善其議,命行之諸邊。時,陜西災沴頻仍,鎰條上撫安軍民二十四事,亦多議,行之。

冬,十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庚午,烏梁海貢馬謝罪。

是月,下監察御史李儼于錦衣衛獄。時,王振威勢日重,自都憲以下,見振皆跪。儼在光祿寺監收祭物,振過之,怒其應對不跪,遂下之獄,謫戍鐵嶺衛。

十二月,甲子,錄囚。

癸酉,再振赤斤蒙古饑。

春,正月,丙戌,大祀南郊。

戊子,詔舉天不智勇之士以備邊將之選。

是月,天下朝覲各官至京師。先是,給事中鮑輝請于各官來時,勅吏、禮二部詢訪有廉能著稱、治行超卓者。禮部官引赴御前,面加獎賞,吏部具錄姓名,待其考滿,薦舉濯用。從之。至是,舉布政丁鎡等宴于禮部,各賞衣一襲,鈔百定,候吏部遇缺陞用。尋,擢鎡為刑部左侍郎,汝甯知府李敏為應天府尹。

王振專權日甚,朝臣無敢言者。錦衣衛卒王永心不平,乃數振罪惡為書,揭之通衢,又揭于振姪山家,為緝事者所獲。刑部坐以妖言論斬。詔即磔之,不必覆奏。

二月,丁巳,京師地震。

己未,免陝西逋賦。

丙寅,烏梁海復貢馬,請貸犯邊者罪,不許。詔僇其人于市。

壬申,車駕至天壽山。三月,甲戌朔,謁陵。丙子,還宮。時上謁三陵,諭百官具淺色衣服,如洪武、永樂例。又定制每歲三月謁祭以為常。

庚辰,麓川思機發遣使入貢謝罪,詔納之。

庚寅,賜商輅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輅,湻安人。鄉、會試皆首選。至是,廷對復第一。時稱「三元」。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庚申,詔所在有司振逃民復業及流移就食者,以頻年水旱也。

是月,遣御史提督浙江、福建銀場。

浙江甯、紹等處久旱,上命禮部侍郎兼侍讀學士王英往祀南鎮。英齎香幣,虔誠致禱。時民遭厲疫死者甚眾,英為民禳厲齋宿。三日,大雨,水深二尺,灌獻之。夕,雨止見星。明日,又大雨,田野霑足,民疫以解,皆喜呼曰:「此侍郎雨也。」英歷仕四朝,在翰林四十餘年,屢為會試考官,朝廷制多出其手。時年七十,以三楊不喜,故屢請致仕。不許。

五月,畿輔饑。上命大理少卿李奎振濟。

六月,乙丑振陝西饑,免田租三之二。

是月,以黎澄為工部尚書。澄,前安南王季犛之子,蒼之弟也。季犛禪位于蒼,蒼以弟澄為衛國大王。永樂間,獲季犛父子送京師,長繫獄中,赦澄。澄善製神鎗,供事內府,以監造器仗有功,遂拜尚書,令專供內府事。

秋,七月,乙未,減糶河南懷慶倉粟濟山西、陝西饑民,從巡撫于謙之請也。謙言山、陜饑民二十餘萬,皆就食于河南。訪得懷慶河南二府倉糧,見存六十餘萬石,乞滅價糶與饑民,收鈔解京。上諭戶部曰:「此古名臣救荒良策也。」其論謙速行之。謙乃令布政使年富安輯其眾,授田給牛種,使里老司察之,流民以安。

是月,下霸州知州張需于獄。需見州民游食者眾,每里置簿,列男女大小口數,計其耕、桑樹畜暇,復躬自巡視,分別勸懲。于是民皆勤力,州用以饒。有中官牧馬擾民者,需笞其校卒。中官譖于王振,執需下錦衣衛獄,箠楚幾死。卒戍邊,竝坐其舉主順天府丞王鐸,罷為民。

八月,癸丑,免湖廣旱災秋糧。丙辰,免蘇、松、嘉、湖十四府州水災稅糧。

九月,擢鄺埜為兵部尚書,以徐晞致仕代之也。埜以元年進兵部右侍郎。明年,王驥出征,埜獨任部事,以邊陲多警,請令中外博舉謀略材武土以備任使。至是,拜尚書。又言衛喇特日盛,宜嚴為備。因請增大同兵,擇智謀大臣巡視西北邊務。尋又請罷京營兵修城之役,令休息以備緩急。時不能用。

冬,十月,戊辰,以侍讀學士苗衷為兵部侍郎。侍講學士高穀為工部侍郎,竝入文淵閣預機務。同日,進曹鼐吏部侍郎,馬愉禮部侍郎,陳循戶部侍郎。時,內閣六人,鼐最通達政體。自楊榮沒後,士奇老病不視事,閣務多決于鼐,上亦賢之。

以錢習禮為禮部侍郎。王振用事,達官多造其門。惟習禮恥為屈,遂以講官久滯不遷。去年,乞致仕,不許。至是,上以六部侍郎多闕,命吏部尚書王直會大臣推舉。而特旨擢習禮,習禮力辭,不允。踰二年,再上疏乞骸骨,乃許之。家居十五年卒。

是月,召都御史陳鎰還,以都御史王文代填守陝西。

十二月,丙辰,緬甸始獻思任發及其妻孥三十二人,送至雲南。任發于道中不食垂死,千戶王政斬之,函首京師。

壬戌,復輸河南粟振陝西饑。

是歲,衛喇特額森掠哈密,欲降之。哈密忠順王之卒也,會上即位之初,封其子為忠順王。王之母,額森姊也。時,額森役屬西北諸部。于是,沙州、罕東及赤斤蒙古諸衛皆附焉,乃挟之以侵哈密。圍其城,殺頭目,虜男婦。尋取王母及其妻北還,脅王往見。王懼不敢往,數遣使告難。朝廷敕令諸部修好毋相侵。額森不從,惟送王母、妻還哈密。未幾,又復取之去,大肆侵掠,仍數趣王往見。王外順朝命,而懼額森實甚。額森破三衛,脅朝鮮。邊將知必大為寇,屢書奏報朝廷,迄不省。

春,正月,己卯,大祀南郊。

庚辰,予太監王振姪林世襲錦衣衛指揮僉事官,竝授錢僧保姪亮、高讓姪玉、曹吉祥弟整、蔡忠姪革,俱世襲副千戶。中官世襲,實始于此。

乙未,日生背氣,白虹亘天。

二月,辛酉,有異氣見于華蓋殿金頂及奉天殿鴟吻。上遣官祭告天地。癸亥,詔恤刑獄。

三月,戊辰,下戶部尚書王佐及刑部尚書金濂、右都御史陳鎰等千獄。時,安鄉伯張安與弟爭祿,詔逮治。法司與戶部相諉,言官劾佐濂等,竝及刑部侍郎丁鉉、馬昂,副都御史丁璿、程富等,俱下錦衣衛獄。數日,釋之。尋命安出鎮廣東。

壬申,遣御史柳華討礦盜。福建銀場既開,盜礦者益眾。葉宗留為賊首,自稱大王。詔遣戶部郎中楊諶招撫。浙江參議吳舁上言:「福建礦盜出沒浙江、江西、廣東諸境。東勦則西逃,南搜則北竄。若合而為一,其患不小。宜特遣朝臣專董勦捕。」乃命華督福建、浙江、江西軍討之。華至福建,遣兵分捕羣盜,令村聚皆置隘門、望樓。編民為甲,擇其豪為長,使自置兵器。督轄巡夫,盜稍稍戢,而宗留劫掠如故。

癸酉,車駕如天壽山謁陵。越七日,庚辰,還宮。

是月,英國公張輔及諸侯、伯等奏,願偕詣國子監聽講,許之。令以月之三日往。李時勉升師席,諸生以次立講五經各一章。畢事,設酒饌。諸侯伯讓曰:「受教之地,當就諸生列坐。」惟輔與時勉抗禮。諸生歌鹿鳴之詩,賓主雍雍,盡暮散去。時以為太平盛事云。

夏,四月,倭犯浙西之海甯、乍浦。

六月,丙辰夜,京師地震有聲。

是月,免湖州等府稅糧十萬有奇。

秋,七月,癸酉,增市廛稅鈔,復設稅課司領之,用戶部尚書王佐議也。初,上即位,凡課程門攤,俱遵洪武舊額,不得藉口鈔法妄增。未幾,以兵部侍郎于謙奏,革直省稅課司局,領其稅于有司。罷濟甯、徐州及南京上新河船料鈔,移漷縣鈔關于河西務。船料當稅六十貫者減為二十貫,商民稱便。至是,佐掌戶部,以軍旅四出,庫存空虛,乃請置彰義門官房,收商税課鈔,尋令天下稅課司、局一萬五千貫以上者,俱請復設稅課司官。于是,征榷漸繁。

庚辰,大學士楊溥卒。溥後士奇、榮二十餘年,始入閣。洪、宣之際,天下清平,朝無失政,中外臣民翕然稱三楊。以居第目士奇曰西,楊榮日東。楊溥嘗自署郡望曰南郡,因目為南楊。時謂士奇有學行,榮有才識,溥有雅操,皆人所不及比。榮、士奇相繼卒。馬愉、曹鼐輩,皆後進望輕。溥孤立,王振益用事。溥卒三年而有土木之變,論者追思三楊在,當不至此。然依違中旨,以釀成賊奄之禍,則皆不能無議云。卒年七十五,贈太師,諡文定。

甲申,大臼經天。

八月,戊戌,免湖廣被災秋糧。

庚申,下吏部尚書王直等于獄。時光祿寺卿奈亨詔事王振,擢戶部侍郎。亨嘗以事午請吏部,不行。怨郎中趙敏,搆之,詞連直及侍郎曹義、趙新,竝下獄。三法司、六科廷鞫,論亨斬,直、義、新俱徒。上宥直、義,奪新亨俸,遂釋之,仍復亨職。行人尚褫上疏言:「古者,刑不上大夫。今文武大臣偶因微眚,遽陷圖圄事,或涉虛,旋即復職。是今日衣冠之大臣,即昨日受辱之囚。繫面僚友而統屬官,甯能無愧?請自今有犯者,召至午門,大臣會問。事實,則疏其輕重請旨裁決;不實,即奏還其職。」上頗然之,而惑于王振不能改也。褫尋授南京御史。

是月,謫大理寺丞羅綺戍邊。先是,綺參贊甯夏軍務,嘗以事劾指揮任信、陳斌。二人皆王振黨也。是夏,信、斌許綺不法事,下總兵官黃真覆覈,真謂綺嘗詈宦官為老奴,以激振怒,召還京,下法司。擬贖,振改令錦衣衛再鞫。指揮同知馬順鍛煉成獄,遂謫戍遼東。

九月,辛巳,廣西猺叛,執化州知州茅自得,殺千戶汪義。自山雲卒後,柳溥代填廣西,不能守成,法過于寬弛。雖先後討大藤峽賦及柳州叛蠻,頗有斬獲。而猺獞相煽為亂,訖不能靖。

冬,十月,甲寅,遣給事御史分賚諸邊軍士。

是月,上閱武于近郊。

十一月,壬申,減殊死以下罪。

是月,命襄城伯李隆巡大同邊。賜寶刀一,戒敕將士,內外凜凜。訖還,不僇一人。明年,隆卒。

十二月,壬寅,大雨雷電。翼日,乃止。

是冬,額森攻烏梁海,遣使至大同乞糧,竝請見守備太監郭敬。上敕敬毋見毋予糧。

春,正月,癸酉,大祀南郊。

巡撫宣、大副都御史羅亨信奏衛喇特額森專候釁端,以圖入寇,宜預于直、北要害增置城衛為備。不然,恐貽大患。時王振用事,兵部尚書鄺埜不敢主其議,遂寢不行。

三月,癸亥,車駕至天壽山謁陵。越七日,庚午,還宮。

丙子,免杭、嘉、湖被災秋糧,凡五十一萬五千石有奇。

是月,選翰林院修撰劉儼、商輅等十人肄業東閣,命曹鼐等為之師,仍命侍經筵以備他日內閣之選。

國子監祭酒李時勉以王振擅權不能諂事,屢疏乞休。至是,始得請。廷臣及國子生出餞都門外者,幾三千人,鼓樂前導,觀者塞塗。或遠送登舟,俟舟發乃還,有感泣涕下者。

始命天下學校考取附學生員,從鳳陽知府楊瓚之請也。瓚以趙城知縣課績為山西最,擢守鳳陽。上言:「民間子弟多可造者,請增廣生員,毋限額。」下禮部議,從之。于是,諸生日眾,定制食廩餼者曰「廩膳生」,增廣者曰「增廣生」,皆如舊額。以歲科兩考高等充補其額外,增取入學者曰「附學生」。天下學校之有附學生,自是始。

初,永樂二年置沙州衛,授其酋昆濟楞、邁珠為指揮使。宣德間,沙州為罕東西番侵掠,不自安,乞徙察罕舊城耕牧。宣宗遣敕止之。又敕罕東西番還其所掠人畜。會上即位,昆濟楞懼衛喇特見逼,不能自立,帥部眾二百餘人走塞下,陳饑窘狀。詔發邊粟濟之,且令邊臣議所處置,請徙之苦峪,從之。自是,不復還沙州,但遙領其眾。于是,部眾攜貳亡入哈密、赤斤者甚多。而罕東久駐牧沙州不去,昆濟楞訴于朝。朝廷數敕責諸部,皆不奉命。九年,昆濟楞卒,長子訥格率其弟恭羅凌戩來朝,授訥格都督僉事,其弟都指揮使,賜勅戒諭。既還,兄弟乖爭,部眾畔散,甘肅總兵官任禮欲乘其窘乏,遷之內地。會訥格亦來言,欲居肅州。去年秋,禮遂遣使偕訥格先赴沙州撫諭其眾,而自帥兵隨其後。比至,訥格意中變,陰持兩端,其部下多欲奔衛喇特。禮進兵迫之,收其全部,入塞居之甘州,凡二百餘戶,一千二百三十餘人。詔徙之山東,居其頭目于東昌、平山二衛,分其部落為三,屯居清平、博平二縣。于是,沙州遂空,卒為罕東所據。初,太祖、太宗以次置哈密、罕東、赤斤、沙州四衛于嘉峪關外,屏蔽西陲。及是,沙州先廢,而諸衛亦漸不能自立,肅州遂多事。

夏,四月,丁巳,免蘇、松、常、鎮四府被災稅糧,凡九十八萬四千石有奇。

五月,己亥,遣大理少卿張驥振濟甯及淮揚饑。

六月,奪英國公張輔田。初,太監喜甯侵輔田宅,輔不從。甯弟勝帥奄奴毆輔家人,妻墮孕死。輔訴于上,上宥甯、勝而戍奄奴于邊。至是,甯嗾青縣知縣奏輔占民田二十頃,上命以田還民,而置輔不問。輔實未嘗占也。時王振視諸勳威如奴隸,諸勳戚亦望塵頓首。惟輔獨與抗禮,振亦敬輔。輔既衰老,又數為喜甯所侮,亦稍屈,以避禍矣。

秋,七月,甲辰,敕各邊練軍備衛喇特。時額森糾結諸虜共背中國。其部眾有來歸者言:「額森謀入寇,托克托布哈止之,不聽。」詔詰額森,不報。于是,始以楊洪為總兵官,鎮宣府。又命左參將石享守萬全。

八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九月,乙未,禮部侍郎馬愉卒。愉端重簡默,門無私謁,論事務寬厚,嘗奏:「天下獄久者多瘐死,宜遣官分道決遣。」上納之。邊警,方命將而別部使至,眾議執之。愉言:「賞善罰惡為治之本,波及于善,非法。乘人之來執之,不武。」上然之。及卒,贈尚書,仍兼學士。贈官兼職,自愉始。

冬,十月,礦盜葉宗留反。宗留聚眾連掘少陽、政和等坑,無所得,得亦微甚不給用。謂其徒曰:「以吾之眾,即索金于市,易耳。何至自疲山谷間,恒苦不給也?」時已數百人,遂掠政和。至慶元號召,得千餘人。延龍泉良葛山人葉七為教師,訓練武藝。由浦城劫建陽,從者益眾,遂掠建甯,官民皆逃匿。會閩盜起,遂蔓延不可制。

十一月,庚寅,皇長子生,貴妃周氏出也。

是月,以邊警罷山西、河南巡撫官,設都御史專撫山西,兼理軍務。會大理少卿于謙丁父憂,請歸治喪,尋起復,擢兵部右侍郎。

宣、大總兵楊洪在迤北久,諸部皆憚之。至是,額森致書于洪,且遺之馬。洪聞于朝,敕令受之,而報以禮。自是,數有贈遺,上不疑洪,洪亦嚴為之備。

福建參政宋彰與都指揮僉事鄧安進表,至京,以萬金賄王振。又屬安具疏薦之為吏科給事中,所劾振陰為之地。于是,上竟允安請進彰左布政使。彰抵任,計所費,令縣官驗戶科斂,民不堪命。由是,盜賊四起。

是歲,逮南京副都御史周銓及十三道御史竝下獄。初,銓督南京糧儲,御史嘗劾其貪暴,遂銜之。及掌院事,置功過簿,督責諸御史,吹求詬詈。御史范霖、楊永、劉煒、盧祥、尚褫等十人不能堪,乃合疏訐銓不法事。詔徵銓詣獄,銓亦訐奏諸御史。于是,盡逮十三道。銓忿,得心疾死,乃論諸御史或降或謫。而霖、永以首建議論決。永亦忿死獄中,霖以恤刑得減死出獄。煒、祥以事白留任。霖出獄數日,亦卒。

明通鑑/卷026·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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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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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丙戌,罷銅仁金場。初永樂間,遣官湖廣、貴州採辦金銀課,復遣中官、御史往覈之。又于浙江、福建開金銀場,歲額日增。上即位,欲封閉坑穴,以次罷之。是時,以貴州生苗方為亂,遂首罷焉。

大學士楊士奇等上言:「國家歲用糧儲浩大,皆仰給江南,軍民轉運不勝勞。若況河道偶有阻窒,則糧餉不充實,非經久之策計。今在京官軍數多,除操練造作應用外,餘者悉令于北京八府空間田地屯種。倘遇豐年,必有蓄積,可省南方轉運之費。」從之。庚寅,詔發禁軍三萬,就近地下屯。士奇等又言:「前因巡邊,調選大甯都司及南北直隸衛所官軍,更番赴京操備。今天下已靖,請不必赴京,俱令下屯。既省轉連之勞,又養精銳之氣。」上命從容行之。

二月,始開經筵,從大學士楊士奇等之請也。士奇等又言:「天子就學,其事體與皇太子、親王不同,乞先命禮部、翰林院詳定講筵禮儀。」從之。丙辰,命太師英國公張輔知經筵事。大學士楊士奇、楊榮、學士楊溥同知輕筵事。少詹王直、王英侍讀,學士李時勉、錢習禮侍講。學士陳循、侍讀苗衷、侍講高穀、修撰馬愉、曹鼎兼經筵官。翰林、春坊儒臣分直侍講。經筵定儀注,自此始。

是月,命僉都御史王翱出填江西。時,廷議遣文武大臣出鎮,遂命翱偕都督武興行。

三月,己巳,賜周旋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乙亥,上御經筵。先是,經筵進講之制無定地,亦無定期。至是,始定月講,御文華殿。詔以月之九日行之。續定每月三日,日以逢二為期,以二、八月中旬起,四、十月末旬止,寒暑暫免,遂為定制。時中官王振方用事,考功郎中李茂弘謂:「今之月講不過虛應故事,粉飾太平,而君臣之情不通,睽隔蒙蔽,此可憂也。」即日抗章致仕去。

初鎮番之役,平羌將軍陳戀遣兵援之,遽解去。懋以捷聞,會參贊侍郎柴車至,劾懋失律,致寇又取所遺老弱,冒為都指揮馬亮斬獲功。又劾涼州副總兵劉廣喪師,不以實聞,顧冒功要賞。詔奪懋祿,械廣至京,特賜車金幣,以旌其直。車以廉幹名,上簡用之。一時,調軍給餉,悉得事宜。

詔蘇、松、浙江等處官田準民田起科糧四斗一升至二石以上者,減作三斗;二斗一升以上至四斗者,減作二斗;一斗一升至二斗者,減作一斗。自宣德之末,蘇州逋糧至七百九十萬石,巡撫周忱、蘇州知府況鍾屢請,輒為部議所格。至是,稍稍蠲減民困,少蘇。

夏,四月,丁酉朔,享太庿。上沖齡踐阼,至是始,詣太庿,行親享禮。

是月,河北旱蝗,遣工部侍郎邵旻等督所在有司,分道捕之。

五月,丁卯,阿爾台、多爾濟巴勒寇肅州。先是,寇由鎮番入涼州,劉廣等不敢擊,大掠而去。尋犯山丹,指揮陈玘戰没。又犯大同,千戶葉林等戰没。至是,圍肅州不克,亦大掠去。

壬辰,始設提督學校官。時,南京戶部尚書黃福上言:「比來生員學藝疎淺,宜令布、按二司徧歷考試,庶得真才。」于是,詔兩畿及十三布政司,皆設提學道,專理學校事,按臣不得侵越。兩畿以御史,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副使或僉事,著為令。是時,廷臣舉堪任提學者,吏部尚書郭璡首薦薛瑄。瑄,字德溫,號敬軒,河津人。舉永樂十八年,河南鄉試弟一。明年成進士。以省親歸,居父喪,悉遵古禮。宣德中,服除,擢御史。三楊當國,欲見之,謝不往。出監湖廣銀場,日探性理諸書,學益進,以繼母憂歸。至是,服闋還朝,遂以璡薦,授山東提學僉事。首揭朱子白鹿洞學規,開示學者,延見諸生,親為講授。才者樂其寬,而不才者憚其嚴,皆呼為「薛夫子」云。

六月,都察院右都御史顧佐致仕。初,佐有疾,請致仕。宣宗命熊概代理院事。踰年,概卒,佐疾良已,遂復任。是年,佐考察御史不稱者十五人,奏請降黜。時,邵宗九載滿,吏部考稱,佐獨寘之十五人之列,遂與尚書郭璡相奏辦。上入璡言,遂原宗而責佐。佐因上章求去,賜敕漿慰賚鈔五十貫。命戶部復其家。佐,操履清白,性嚴毅。每旦趨朝,小憩外廬,立雙藤戶外。百僚過者,皆折旋避之。入內直廬,獨處小夾室,非議政不與諸司羣坐。一時稱為「顧獨坐」。卒以是被擠去,家居十一年卒。佐既罷,以陳智代為右都御史。

徙甘涼寄居回回于江南,凡五百戶。又徙在京降人于河間、德州。

閏月,罷陜西織造駝毼。永樂間,增設內外各織染、織造局,遂及陜西之駝毼。至是,以西鄙不靖,罷之。

是月,順天、真定、保定、濟南、開封、彰德六府俱大水。

秋,七月,訪聖賢後裔,蠲其徭役。初,宋高宗南渡,孔子四十八代孫端友率其子玠扈從至浙,居于衢州。高宗紹興初,端友卒,賜其子玠田五頃,命以州學為家庿,世奉祭祀。四傳至洙,元至元間,命歸曲阜襲封,洙讓爵曲阜之弟治。元世祖嘉之,命為國子祭酒,提舉浙東學校。然自此衢州之襲封遂罷。至是,有言端友之裔孫,仍有在浙者。上命訪之,竝及宋儒周敦頤、程顥、程頤、司馬光、朱喜後裔,皆復之。所在祠墓傾圮者,修之。

徙襄王瞻墡于襄陽,淮王瞻墺于饒州。

是月,南畿、陝西、湖廣、廣東,皆大水。

八月,甲戌,以右都督蔣貴充總兵官,佩平虜將軍印,都督同知趙安副之,討阿爾台、多爾濟巴勒也。貴填守松潘,數有功,上即位,召還,進右都督。會阿爾台等數犯甘、涼,邊將告急,遂有是命。

是月,詔還前學士解縉所籍家產。

始定歲賦折銀入內承運庫。初,洪武九年天下稅糧許以銀鈔代輸者,謂之折色。所折之銀,俱送南京,供武臣俸祿及北京各衛官支俸,以為常。至是,副都御史周銓言:「行在各官俸支米南京,道遠費多,輒以米易,貨貴買賤,售十不及一。朝延虛縻廩祿,各官不得實惠。請于南畿、浙江、江西、湖廣不通舟楫地,折取白金、布絹解京充俸。」江西巡撫趙新、南京戶部尚書黃福亦以為言。上以問戶都尚書胡濙。濙對以太祖嘗折納稅糧于陜西、浙江,民以為便,乃仿其制:米麥一石折銀二錢五分。南畿、浙江、江西、湖廣、福建、廣東、廣西米麥共四百餘萬石,折銀百萬餘兩,不送南京,悉入內承運庫,謂之「金花銀」。除給放武臣俸,餘專供內用。其後,概行于天下。自起運兌運外,率糧四石折銀一兩解京,以為永例。由是諸方賦入折銀者幾半,而倉廩之積漸少矣。

九月,癸卯,遣刑部侍郎何文淵、戶部侍郎王佐、都蔡院副都御史朱與言督理兩淮、長蘆、浙江鹽課,竝敕內官同往,有不便于民者,具實以聞。其阻撓鹽法情犯重者,械送京師。欽差巡鹽,自此始。

庚申,遣兵部侍郎李郁、通政使奈亨齎敕印封黎麟為安南國王。初,黎利死,敕其子麟權署國事,麟遣使入貢謝恩。上即位,改元之四月,以宣宗賓天,遣使進香。又以上登極,尊上太皇大后、皇太后位號,竝遣使表賀貢方物。閏六月,復貢。上以陳氏宗支既絕,麟事大禮恭,欲使正位,下廷臣議,咸以為宜,遂有是命。

冬,十月,上閱武于將臺,命諸將騎射,以三矢為率。受命者萬餘,惟駙馬都尉井源三發三中,上喜,撤上尊賜之。觀者私相語曰:「往年王太監閱武,紀廣驟陞。今天子自來,顧一杯酒耶?」然竟無殊擢。

十一月,乙卯,詔京官三品以上舉堪任御史者,四品及侍從言官舉堪任知縣者各一人。

是月,免湖廣被災稅糧。

十二月,丁丑,下兵部尚書王驥、侍郎鄺埜于獄。時,王振初用事,欲令朝臣畏己。會騏議邊事五日未奏。振教上召驥面責之,曰:「卿等欺朕年功耶?」即日,執驥竝埜下之獄,尋釋之。未幾,右都御史陳智劾張輔回奏稽延,竝劾科道不舉奏。上釋輔不問,杖給事中各二十。自是,言官承振風指,屢摭大臣過。自公、侯、駙馬、伯及尚書、都御史以下,無不被劾,或下獄,或荷校,甚至譴謫,殆無虛歲。

乙酉,湖廣、貴州總兵官蕭授討廣西蒙顧十六洞賊,平之。初,授平貴州烏羅蠻。踰年,復討都勻蠻,降下合江蔡郎等五十餘寨。會上即位,命佩征蠻副將軍印,仍填湖廣、貴州。又念授年老,以都督僉事吳亮副之。先是,普定戀阿遲等販,僭稱王,四出攻掠。授遣指揮顧勇等擣其巢破之。而廣西蒙顧十六洞與湖廣逃民,相聚蠭起。授督兵圍之再戰,悉禽斬其酋,餘黨就誅。捷聞,進右都督,上言:「靖州與廣西接壤,時苦苗患。永樂、宣德間,嘗儲糧數萬石備軍興。比年儲漸少,有警發人徒轉輸,賊輒先覺,以故不能得賊。乞于清浪、靖州二衛,各增儲五萬石,庶緩急可藉。」報:「可。」

是冬,成國公朱勇言:「近衛喇特托懽以兵迫逐韃靼多爾濟巴勒,恐既吞併,日益強大。乞敕各邊廣儲積,以備不虞。」上嘉納之。是時,二部相讐殺,而阿爾台、多爾濟巴勒竄居在外,非衛喇特之敵,故陽乞撫于我,而陰行寇掠。未幾,復犯莊浪,都指揮江源戰沒,亡士卒百四十餘人,邊事益棘。

是歲,上改元初政,三楊當軸,各處坑治,悉詔封閉。撤永樂新增之閘辦官。又罷諸處採買及造下西洋船木諸冗費,民因少蘇。內供之物,如糖蜜、果品、腒脯、酥油、茶芽、稉糯、粟米、藥材或較舊數減半,或減三之二。而上用膳食器皿,如南工部造金龍鳳白瓷諸器、饒州造硃紅膳盒諸器。即位數月,撙節頗多,而營造所之援例誅求,尚膳監之乘時乾沒。上雖備帖具書,不能禁也。其後,中官用事,徵索紛紜,較之舊制又變本而加厲云。

僉都御史魯穆奉命捕蝗于大名還,以疾卒。穆,天台人。永樂四年進士。家居,褐衣蔬食,足跡不入州府。比謁選,有司餽之贐,穆曰:「吾方從仕,未能利物,乃先厲州里乎?」不受,除御史。仁宗監國,屢上封事。劾漢王官校諸不法狀,直聲震朝廷,遷福建僉事,理冤濫,摧豪強。泉州人李某調官廣西,其姻富民林某遣僕酖李于道,而室其妻。李之宗人訴于官,所司納林賂,坐訴者,繫獄久。穆廉得其實,正林罪。漳民周允文無子,以姪為後,晚而妾生子,因析產與姪,屬以妾子。允文死,姪言兒非叔子,逐之,盡奪其貲,妾訴之官。穆召縣父老及周宗族,密置妾子羣兒中,咸指兒類允文,遂歸其產。民呼「魯鐵面」。時,楊榮當國,家人犯法,穆治之不少貸。榮顧謂穆賢,薦之朝。上即位,遂擢是職。卒之日,貧不能斂。始穆入為僉憲,行李蕭然,尚書吳中贈以器物,不受。至是,中為治棺衾,乃克殯。詔給舟歸其喪。

以劉中敷為戶部尚書。中敷任山東左布政,丁憂歸。至是,奪情起之。

宣德八年西洋西域來朝貢者,凡古里、柯枝、蘇門答剌及天方等共十一國,滯留未遣。是年,上始命禮部稽其使臣在京師者,悉令附爪哇貢舟還國。

春,正月,甲午,奉宣宗神主祔太庿。

己亥,詔大同總兵官方政、都指揮楊洪,會甯夏、甘肅兵出塞。先是,總兵蔣貴趙安等奉命出師。未至,而寇犯莊浪,巡撫甘肅徐晞上章劾貴。廷議以貴方選軍甘州,勢不相及,而莊浪正晞所統,責晞委罪,置貴不問。未幾,諜報阿爾台、多爾濟巴勒等駐賀蘭山後,詔政與洪出大同迆西,貴與安出涼州塞會勦。貴等師至魚兒海子,都指揮安敬言:「前途無水草。」留十日,以芻餉不繼,欲引還。時,右僉都御史羅亨信,參貴軍務,讓之曰:「公等受國厚恩,敢臨敵退縮耶?死法孰與死敵?」貴不能從,遽引軍還。亨信遂上章劾貴,陜西都御史陳鎰亦言狀,詔切責貴等。

是月,太皇太后欲誅王振,不果。上之初即位也,太皇太后悉委政內閣。而三楊皆累朝元老,振心憚之,未敢逞。太后嘗遣振至內閣問事,士奇擬議未下,振輒施可否。士奇慍,三日不出。太后聞之,怒,立鞭振,仍令詣士奇謝罪,且曰:「再爾,必殺無赦。」一日,太后御便殿召英國公張輔、內閣楊士奇、楊榮、楊溥、尚書胡濙入朝。太后左右女官雜佩刀劔,侍衛凜然。上西向立太后旁,五臣東面稍下。太后召問,人皆有獎勸之詞。及溥乃嘆曰:「先帝念卿忠,屢形愁嘆。不意今日,得相見也。蓋仁宗監國,以讒故,官僚多下獄。溥及黃淮一繫十年,瀕死者數矣。仁宗每于宮中言及東宮時事,慘然不樂。」以故太后言之。于是,溥泣,太后亦泣。因顧上曰:「此五臣,先朝所簡貽,皇帝有行必與之計,非五臣所贊成者,不可行也。」有頃,宣太監王振,至,俛伏。太后顏色頓異,曰:「汝侍皇帝起居,多不律。今當賜汝死。」時女官加刃振頸,上跪為之請,五臣皆跪。太后曰:「皇帝年幼,豈知此輩自古禍人家國?我聽帝暨諸大臣留振,此後不得令干國事也。」振自此稍斂戢。已而,太皇太后病,遂跋扈不可制矣。

御批「三編」曰:「誠孝太后既對諸臣,數責王振,且以刃加振頸,不得謂無必殺之心。使五臣能因勢而贊成之,則去大憞,易於反掌。乃五臣不但不顯言其惡,且為之長跪,致請轉。若重為申救者,良由諸臣阿順幼主,為身後計,故爾隱忍保全。致貽奸惡之禍而不得諉之,誠孝太后之優柔寡斷矣。且如太后于兄㫤、昇,皆禁其不得干預國事,可謂深知大體。而三楊則於㫤、昇,請加委任,私意揣摩若此,又奚有於王振乎?」

三月,甲午,錄囚。

戊午,遣御史金敬撫輯大名及河南、陝西逃民。

夏,四月,免河南被災田糧。

五月,庚寅,命兵部尚書王驥經理甘肅邊務。時,寇數犯甘、涼邊境。蔣貴、趙安等出塞無功,而侍郎柴車、徐晞、都御史曹翼,相繼飭防,均不能制。上乃命驥往許,以便宜行事。驥奉命疾驅至軍,大會諸將問往時追敵魚兒海,先退敗軍者誰。僉曰:「都指揮安敬。」驥之行也,上以僉都御史羅亨信劾貴等逗留狀示驥,竝密勅驥僇敬軍中以徇。至是,遂承旨縛敬斬轅門,尋奉敕責取貴死狀,一時,諸將皆股栗。驥乃大閱將士,分兵畫地,使各自防禦邊境,肅然閱軍甘、涼汰三之一。定更番法,兵得休息,而轉輸亦省。

壬寅,命刑部尚書魏源經理大同邊務,亦令以便宜行事。先是,王驥言邊軍怯弱、由訓練無人。因薦千戶楊洪,詔加洪游擊將軍。洪所部才五百,詔選開平、獨石騎兵益之,再進都指揮僉事。洪以敢戰著名、而部曲多毀之者。源甫蒞邊,萬全衛指揮杜衡部卒李全訐奏洪罪。源素知洪能,乃奏謫衡戍廣西,而執全付洪使自治。時,源遣都督僉事李謙守獨石,遂請以洪副之。

丁未,免陝西平涼六府旱災夏稅,竝諭戶部遣官勘實,蠲之。

是月,有吉安浮梁、淮、徐等處義民十人各出穀千石有奇、助官振濟,賜璽書旌勞,復其家。

六月,乙亥,以宋儒胡安國、蔡沈、真德秀從祀孔子庿廷。時,肇慶知府王瑩等以安國作「春秋」傅,沈作「書」傅,真德秀作「大學衍義」,均有功于聖門,請從祀孔庿兩廡下。禮部議奏稱瑩等言,是故有是命。

庚辰,遣副都御史賈諒、工部侍郎鄭辰振河南、江北饑。時,南直隸之鳳陽、淮安、揚州諸府,徐和滁諸州,河南之開封諸府奏:「自四月至五月,河、淮泛漲,民居漂沒,禾稼不登。」特命諒等往振之。

秋,九月,以都指揮僉事楊洪守獨石。先是,洪副李謙守備赤城、獨石。謙老而怯,與洪不相能。洪每調兵,謙輒陰沮之。洪嘗勵將士殺敵,謙笑曰:「敵可盡乎?徙殺吾人耳。」御史張鵬劾,罷謙,因命洪代。洪雖為偏校,中朝士大夫皆知其能,有毀之者,輒為曲護。洪以是得展其才,益自奮,數敗烏梁海兵,禽其酋,威名聞嶺北,稱為「楊王」。

王驥經理甘肅,尋召還。未幾,甘肅守將報北寇復犯邊。冬,十月,甲子,以鎮守甘肅左副總兵任禮充總兵官,授平羌將軍。都督蔣貴、都督同知趙安副之。兵部侍郎柴車、僉都御史曹翼、羅亨信參贊軍務,討阿爾台、多爾濟巴勒,命驥及太監王貴監督之。車盡心邊務,糾劾將帥欺玩章,前後凡數十。上或以後患,怵之。車曰:「吾敢愛身以誤國也?」每有功賞,雖敕下,必覆驗而後行。岷州土官后能冒功得陞賞,車奏請加罪,能復請命宥之。車反覆論其不可,曰:「詐冒如能者,實繁有。徒臣方次第按竅,今宥能,何以戢眾?若無功而得官,則捐軀死敵者,何以待之?」朝廷雖從能請,然嘉車賢,遣使勞賜之,仍進從二品祿。

是月,敕方面郡寄缺,令三品以上保舉擇用。左通政陳恭言:「古者擇任庶官,例由選部,職任專而事權一。今令廷臣各舉所知,恐開私謁之門,長奔競之風。」下吏部議,尚書郭璡遜謝不敢當。大學士楊士奇言:「宣德七年以前,布、按二司及府州縣宮,多不得人,致為民害。是以宣宗皇帝勅令大臣保舉。自茲以往,多得其人。間有一、二非才,亦緣舉主不察,甚或徇私,所司不行糾劾,以致如此。昔唐太宗力行仁義,命在京三品以上官舉郡守縣令。後來,致天下斗米三錢之效,但所舉之人後有犯贓,必須明正舉主之罪,則人知謹畏,不敢濫舉,官必得人矣。」詔仍如士奇言。

十一月,乙巳,振河南饑,免稅糧。

春,三月,己亥夜,京師地震。庚子,又震。甲辰,又震者再。

是月,振陝西饑。

禁天下祀孔子于釋、老庿宇。

是春,兵部尚書王驥督諸將出塞,以蔣貴為前鋒,而自與任禮帥大軍後繼,與貴約曰:「不捷,毋相見也。」貴亦感奮。會多爾濟巴勒懼罪,連遣使入貢,敵勢稍弱。貴帥輕騎敗之于狼山,追抵石城。多爾濟巴勒走,與阿爾台合。

夏,四月,王驥、任禮等帥諸軍出鎮夷關,蔣貴將二千五百人為前鋒。貴欲深入,副將李安沮之。貴拔劍厲聲叱曰:「敢沮軍者,斬!」遂由間道疾馳三日夜,抵其巢。阿爾台方牧馬,貴猝入馬羣,令士卒以鞭擊弓韣驚馬,馬盡佚。敵失馬,挽弓步鬬。貴縱騎蹂擊,指揮毛哈阿奮入其陣,大敗之。乙卯,貴分軍為兩翼,別遣百騎,乘高為疑兵,轉戰八十里,斬首三百餘,禽偽左丞脫羅,獲金、銀印各一,駝、馬、兵甲千計。會驥與禮敗敵于梧桐林,至額齊訥路,禽偽樞密同知僉院十五人、萬戶二人,降其部落,窮追至黑泉。而趙安等出昌甯,至多喇溝,亦禽偽右丞達嚕噶爾齊。三十人分道夾擊,轉戰千餘里。多爾濟巴勒遠遁,西邊悉平。

癸未,設大同馬市。先是,刑部尚書魏源等以衛喇特貢馬援遼東開原例,以六事聞,曰:「置馬市,選貢馬,輪供具,嚴禁約,擇通事,設牙行。」上以馬市勞軍民,不必置。待達人宜厚,馬不必選,供具取給公帑,勿擾民。餘如議。未幾,巡撫大同僉都御史盧睿復言:「大同宜立馬市。」從之。

是月,「宣宗皇帝實錄」成。楊士奇、楊榮俱進少師,溥進少保兼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餘陞賞有差。

五月,南畿巡撫周忱奏疏通鹽課法。去年,淮、揚水災,鹽課虧少。上命忱往視之。忱奏令蘇州等府撥賸餘米,每縣量撥一、二萬石,運赴揚州,各鹽場收貯如數,出給通關,淮作次年預納秋糧。令冠戶將私鹽于附近場,分上納,即照時價給米。于是,米貴鹽賤,官得積鹽,民得食米,公私賴之。

六月,癸酉,以旱詔讞中外疑獄。

麓川宣慰使思任發叛。任發,前宣慰思倫發子也。初,思倫發為其部長刀幹孟所逐。洪武之末,太祖命黔國公沐春會都督何福討平之。歸倫發于麓川,仍為宣慰使,分其地設孟養、木邦、孟定三府,隸雲南;設潞江、干崖、大侯、灣甸四長官司,隸金齒。永樂初,陞孟養、木邦為宣慰司。久之,孟養、木邦與緬甸相仇殺。時,思倫發已卒,子行發襲亦卒,次子任發遂襲,而狡獪踰于父兄,差發金銀,不以時納,朝廷稍優容之。會木邦與細甸相攻,任發乘機侵奪,遂欲盡復其故第,稱兵擾邊。值宣德之末,以交阯、四川方用兵,民勞未息,遣中官齎敕撫諭,令勿與木邦爭地抗殺。而任發輒連年侵孟定、南甸、干崖、騰衡、潞江、金齒等處。于是,黔國公沐晟奏:「任發叛形已著述,近已侵迫金齒,勢甚披猖。已遣諸衛馬步官軍至金齒守禦,乞調大軍進討。」是時,上方命晟遣官賫全牌信符諭,還所侵地。而任發卒不奉詔。乙亥,命都督方政、僉事張榮,會晟討麓川。

秋,七月,癸未,下禮部尚書胡濙等于獄。初,行在禮部印失,上以濙故,詔勿問,命改鑄。至是,又失之,遂被劾下獄。未幾,印獲,釋之,復其官。

辛卯,下戶部尚書劉中敷等于獄。初,中官俸糈于通州支給,中敷掌戶部,改在京倉支給。中官諷御史給事中,劾奏,遂竝侍郎吳璽等俱下獄。既而,釋之。

八月,辛酉,順天貢院火,席舍多焚,試卷亦殘缺。時,翰林侍講學士曾鶴齡為考官,值初試之夕,有司懼罪,不敢言更試,惟請葺號舍終事。鶴齡曰:「必更試,然後滌百弊,以昭至公。不然者,即此心無私亦欺也。」禮部官乃具二議以進,詔下如鶴齡言。

乙亥,以陜西饑,令襍犯死罪以下輸銀贖罪,送邊吏易米。是年春,平涼、鳳翔、西安、鞏昌、漢中、慶陽,凡六府皆以饑告,故有是命。

九月,癸巳,蠲兩畿、湖廣逋賦,凡六十四萬石。以元年、二年連災故也。

冬,十月,癸丑,再振陝西饑。

是月,召王驥等還,論平鹵功。封蔣貴定西伯,任禮甯遠伯,趙安會川伯,驥以尚書兼大理寺卿,支二俸,柴車陛兵部尚書,自羅亨信以下,皆陞賞有差。

十一月,逮天下逋逃工匠四千餘人。初宣德間,徵天下軍民工匠,多所興造,上即位,悉罷之。未幾,建宮殿,修九門,改造五府六部諸司公署。又廣建京城內外諸佛寺,工役樂興,匠多逃者。二年二月以後,已逃六千餘人。至是,積四千二百餘人,悉命逮之。逮至者,皆桎梏赴工,軍民失望。

是月,南京國子祭酒陳敬宗請定入監事例。敬宗任南京國子監司業九年,秩滿遷是職。至是,上書言:「舊制,諸生以在監久近,送諸司歷事。比年,有因事予告者,遷延累歲,至撥送之期始赴,實長奸惰,請以肄業多寡為次第。又近有願就襍職之例,士風卑陋,誠非細故,請加禁止。」從之。

十二月,丙辰,下刑部尚書魏源、右都御史陳智等于獄。源,經理大同邊務。本年四月召還,有御史劾源為御史時曾犯贓,冒領誥命。上以源有勞置不問。比還,與都御史陳智相詈于直廬。智以聞,詔兩責之。七月,以坐決獄不當,與侍郎何文淵俱下獄。既而釋之。至是,以上遼王貴烚罪狀,不言其內亂事,遂與三法司俱繫詔獄。智亦預焉。先是,巡撫湖廣侍郎吳政等奏遼王貴烚不友諸弟,待庶毋寡恩,捶死長史杜述,居國多過。及召訊京師,盡得其淫穢黷倫、兇暴諸不法事。上以政等所奏及三司所鞫皆不當,復命英國公張輔會問得實。乃論貴烚重典,遂竝政等規避不奏,論斬。時,上嚴繩臣下,大臣下獄以為常。源一歲兩繫,論者皆以為王振作威之漸云。

是歲,多爾濟巴勒敗走,尋為衛啦特托懼所殺。托懼自襲殺阿嚕台後,悉收其部。未幾,又內殺賢義、安樂二王,盡有其眾,欲自立為可汗。眾不可,乃以托克托布哈故元後,立之,以阿嚕台之眾屬焉。托權自為丞相,陽推奉之,實不承其號令。一時,朝臣邊將皆言:「衛喇特日強,且兩虜合一,尾大勢成,非阿爾台等殘寇之比也。」上皆不省,但戒敕防禦而已。

春,正月,壬午,都督方政討麓川蠻,窮追,敗續死之。先是,政等出師,詔會黔國公沐晟及晟弟右都督昂共討之。思任發者,本名思任。未襲時,曾隸孟養宣慰刀賓玉部下。賓玉嘗遣詣晟,晟兒畜之。洎擁眾麓川,侵略鄰境,勢日強。南旬知州刀貢罕奏麓川奪其所轄羅卜、思莊等二百七十九村。詔思任還之,不聽。政等將至,思任佯言修貢,以翼緩師,復略孟養地,逐賓玉,遂據潞江,自稱曰法。法,夷人王號也。政謀進兵,而晟輒視思任發易與,聞其降,遷延不欲渡江。任發潛遣眾萬餘,沿潞江造船三百艘,欲取雲龍。政欲出戰,晟不可。政造舟欲濟師,晟又不許。政不勝憤,乃獨帥麾下與賊將緬簡戰,破其大寨,賊奔景罕。指揮唐清復擊破之,又追之高黎共山下,斬賊共三千餘級,乘勝深入,逼任發上江。上江,賊重地也。政遠攻疲甚,求援于晟。晟怒其違節制渡江,不遣。久之,以少兵往至夾象石,又不進。政追至空泥,賊出象陣衡擊軍,殲政死焉。時,晟抵金齒,聞敗,引軍還。

二月,丁巳,總兵官蕭授討貴州計沙叛苗,平之。時,苗賊首金蟲、總牌等糾紅江生苗作亂,偽立統千侯,統萬侯號。授督兵抵計沙,分遣都指揮鄭通攻三羊洞,馬磨攻黃柏山,大破之。都督同知吳亮窮追至紅江,斬總牌千戶尹勝,誘斬金蟲。于是,生苗盡降。授在鎮二十餘年,威信大行,寇起輒滅,前後諸帥莫及也。論功進左都督,尋以老致仕。久之,復起視事右府,越數歲卒,贈臨武伯,諡靖襄。

是月,大學士楊士奇乞致仕。上不許,命歸省墓,差中使護行,賜璽書、金幣,曰:「卿省墓畢,即速來,毋久戀鄉土。」士奇省墓道南京,聞少保黃福疾,往候之。福驚日:「公輔幼主,一日不可去左右,奈何遠出?」士奇深服其言,越二月還朝。

閏月,辛丑,釋魏源、陳智等,復其官,竝宥棄交阯王通、馬騏罪,及弋謙,俱罷為民。

三月,己酉,以春和下寬䘏,詔殊死以下,罪無大小,咸赦除之,竝蠲逋稅。

壬子,賜施槃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庚申,廢遼王貴烚為庶人,俾守其父簡王園。已,封其弟貴{火受}為遼王。

麓川之敗,沐晟請益軍。詔遣使者责狀,仍調湖廣官軍三萬一千五百人、貴州一萬人、四川八千五百人,令吳亮、馬翔统之,仍敕聽晟節制。晟行至楚雄,闻詔,懼罪。丁卯,暴卒。

癸酉,增南京及在外文武官軍俸廩。

初,湖廣巡按御史陳祚以奏遼王罪有所隱,與巡撫侍郎吳政等先後被逮下獄。至是,以事定,釋之,尋改南京、雲南道御史。

是月,左副都御史吳訥致仕。上初御經筵,訥錄所輯「小學集解」上之。訥議論有根柢于性理之書,多有發明,歸家,環堵蕭然。周忱撫江南,欲新其居,不可。家居十六年卒。

夏,四月,倭寇浙東。初,宣德間定日本諸國來貢,皆給信符勘合。上即位,倭遣使來貢,明年還。工部請照例給之,又定使臣貢無過三舟,使入毋過三百,毋得多攜軍器。倭初奉約束,既則貢不如期,輒滿載方物戒器,出沒海濱,得間侵掠。至是,載倭船四十艘,連破台州桃渚、甯波大嵩二千戶所。又陷昌國衛,官庾民舍焚劫一空。詔嚴兵海上備之。

麓川思任發既得志,遂犯景東,剽孟定,殺大侯知州刀奉漢等,脅孟璉長官等司降之。五月,庚戌,以右都督沐昂為征南將軍,充總兵官,都督同知吳亮副之,討思任發。

壬戌,京師大雨雹。

丁卯,錄中外囚。

是月,京師大雨,水溢,壞官舍民居三千三百九十區。時,順天、真定、保定三府州縣及河南之開封、衛輝、彰德三府俱大水。

六月,戊寅,彗星見畢宿旁,長丈餘,指西南,計五十有五日乃滅。

乙未,京師地震。

丁酉,以京畿水災,祭告天地,諭羣臣修省。戊戌,下詔寬䘏求直言。時翰林院編修劉定之應詔言十事:一言號令之出,宜求大公至正,久而無弊,不可苟且數易。二言公卿侍從,宜數召見,察其才能心術而進退之。三言降人處京畿者,宜漸移之南方。四言郡縣職,宜以京朝官補,使迭相出入。五言薦舉之法不當拘五品以上,宜仿唐制遷秩時舉一人自代。六言武臣子孫,宜習韜略。七言守令牧養為先,毋徒取幹辦。八言僧尼蠹國,當嚴絕。九言富民輪粟授官者,有犯宜追奪。十言丁憂文臣,宜永罷起復。所言皆切中時弊,疏上,竟留中。定之,永新人。

秋,七月,庚戌,免兩畿、山東、河南、江西被災稅糧,凡二十一萬三千餘石。

壬申,汰究官。

是月,滹沱、沁、漳三水俱決,壤饒陽、獻縣、衛輝、彰德隄岸。勅有司修築。

八月,戊戌,增設沿海防倭官。

己亥,京師復震。

是月,白溝、渾河二水溢決,保定、安州隄,蘇、常、鎮三府及江甯五縣俱水,溺死男婦甚眾。

九月,宣大守將楊洪追擊烏梁海于三岔河等處,連敗之。洪以去年擊寇于伯顏山,馬蹶傷足,戰益力,卒大敗之。璽書慰勞,命醫往視,賜之銀幣。尋以總兵譚廣年老,命洪為右參將佐之。洪建議加築開平城,增置獨石等堠臺六十所。寇至,屢卻之。

冬,十月,增造海運船。

十一月,福建僉事廖謨以事杖死驛丞。大學士楊溥欲坐謨抵罪,楊士奇謂「因公致死,宜示薄譴」,互爭不決,請裁于太皇太后。王振因進言:「溥與驛丞同鄉,士奇與僉事同鄉,各有私意,抵償過重,因公過輕,宜對品降職。」太后然之,乃出謨為同知。自是,振漸摭閣臣,過侵其權。自士奇以下,皆莫能難也。

十二月,四川松潘祈命族番叛。丁丑,命都督同知李安充總兵官,僉都御史王翱參贊軍務,討之。先是,指揮趙得奏祈命番族桑巴作亂,官軍捕禽之。其弟小桑巴復聚浦江、新塘等關,據險劫掠。至是,命安等帥官軍土兵二萬人往。

是歲,衛喇特托懽死。子額森嗣,稱太師。淮王北部皆服屬。托克托布哈具空名,不復相制。每入貢,主臣竝使,朝廷亦兩敕答之。稱托克托曰:「達達可汗」,額森曰「太師」,賜賫甚厚,竝及其妻子部長。于是,額森勢益橫,邊境自此多事矣。

春,正月,己末,大祀南郊。

是月,少保南京戶部尚書黃福卒。福歷事六朝,多所建白,公正廉恕。當官不為赫赫名,事微細無不謹。憂國忘家,老而彌篤。初太宗手疏大臣十人,令解縉評之。惟于福曰:「秉心易直,確乎有守。」無少貶。上即位,令福以少保參贊南京機務。時,襄城伯李隆守備南京,福嘗坐隆側。楊士奇寄聲曰:「豈有孤卿而旁坐者?」福曰:「焉有少保而贊守備者邪?」卒不變。然隆待福甚恭,公退即推福上坐,福亦不辭。兵部侍郎徐琦自安南回,福與相見石城門外。或指福問安南來者,曰:「汝識此大人不?」對曰:「南交草木,亦知公名,安得不識?」卒之日,贈諡不及,士論頗不平。成化初,始贈太保,諡忠宣。

召襄城伯李隆提督京營,以豐城侯李賢守備南京。隆守南京十餘年,鎮以靜定,最識大體。讀書好文,尤敬禮士大夫。及召還,南都士民流涕送之江上。

二月,乙亥,以翰林院侍講學士馬愉、侍講曹鼐入內閣,預機務。先是,王振用事,漸厭三楊。一日語士奇、榮曰:「朝廷事久勞公等,今公等皆高年,倦矣。」士奇曰:「老臣盡瘁報國,死而後己。」榮曰:「吾輩衰殘,無以効力,當擇後生可任者報聖恩耳。」振喜而退,士奇以咎榮,榮曰:「彼厭吾蜚矣。一旦內中出片紙,令某人入閣,且奈何?及此時進一、二賢者,同心協力,尚可為也。」士奇以為然。翌日,列愉、鼐及侍讀學士苗衷、侍講高穀名以進。愉、鼐遂先被擢用。

甲申,命僉都御史張純、大理少卿李畛振撫畿內流民。

是月,大學士楊榮乞歸省墓,命中官護行。

三月,戊申,建北京宮殿。初永樂間,奉天、華蓋、謹身三殿災,稍稍修葺之。上即位,命中官阮安同都督沈清、工部尚書吳中等重建三殿。奉天門為正朝,大事御正殿,其後為華蓋,又其後為謹身,皆較前壯麗,竝修繕乾清、坤甯二宮。凡役工匠官軍七萬餘人。

丁巳,麓川思任發請罪,詔宥之。

夏,四月,壬申,免山西旱災逋賦。

癸未,振畿內八府饑。

丙戌,平松潘蠻。桑巴者,祈命族番國師也。指揮趙諒誘執之,掠取其財,與同官趙得誣以叛狀。王翱訪得其情,至則,釋桑巴于獄,奏請誅諒,戍得復桑巴國師,使招諭其弟,撫定餘黨,而松潘遂平。

初,開中事例,商人納米塞下,給引在于淮,浙、長蘆等處支鹽。永樂間,在場守支,有祖孫相代不能得者。乃議仿洪武中例,加鈔錠以償之,願守支者聽。至是,以守支年久,少有上納者,乃定常股存積之法。以十分為率,八分給守支商,曰常股,二分收貯于官,日存積。遇邊警,始召商中納,然常股價輕,循次守支,迄不可得。存積價雖重,可以不次支給。于是,商人甚苦守支而爭趨存積,則常股愈壅。

五月,沐昂討麓川,抵金齒,畏賊盛,不敢進。參將張榮前驅至芒市,為賊所敗,昂不救,遂棄符驗、軍器奔還。敕責昂,逮吳亮、馬翔等。

六月,丁丑,免兩畿被災稅糧。

戊寅,錄囚。

是月,兩畿、山東、河南、浙江、江西大水,江河皆溢。陜西平涼諸府,山西行都司及蔚州皆大雨雹,深尺餘,傷稼。

中官王振喜僧、道,每歲必一度之。是年五月以前,已度二萬一千人。至是,又度,前後共二萬二千三百餘人。黃冠緇衣,布滿銜市。自來僧道之多,無踰于此。

秋,七月,辛丑,遣刑部侍郎何文淵等分行天下,修備荒之政,從大學士楊士奇之請也。時,太皇太后專以養民為務,每遇水旱,振濟動億萬計,蠲免災糧或數百萬石。閭閻安樂,雖災不為害。迨王振用事悉,反初政,惟蠲租振荒,尚仍之不改云。

壬寅,大學士楊榮還朝,行至杭州武林驛,以疾卒。榮歷事四朝,善處君臣間,每諸大臣議事,小決觸上怒,榮至輒解。又或遇人被重譴致不測,往往以微言導上意,亦旋解。嘗語人曰:「事君有體,進諫有方,以悻直取禍,吾不為也。」故其恩遇亦始終無間。性喜賓客,雖貴盛無稍崖岸,士亦多歸心焉。或謂柴處國家大事,不愧唐姚崇,而不拘小節,亦頗類之。嘗從文皇北征,頗通餽遺,邊將歲致良馬。帝頗知之,賴士奇力言:「榮曉暢邊務,不宜以小過介意。」事乃解。榮數短士奇于帝前,至是愧之,遂相得甚歡。晚年值王振用事,導上以重法,繩臣下。榮之歸也,靖江王佐敬私餽榮金于京邸,榮固不知。振欲借以傾榮,賴士奇力解,乃已。卒年七十,贈太師,諡文敏。

八月,乙未,令各邊修舉荒政。

九月,壬寅,蠲雲南逋賦。

是月,封都督張昇為惠安伯。昇與彭城伯㫤,竝太皇太后之兄。而㫤已前卒,太后念外氏惟昇一人,故別封之。

冬,十月,庚午朔,蘭州莊浪地震十日。踰月,又屢震,壞城堡、廬舍,壓死人畜。

十一月,壬寅,振浙江饑。

壬子,免蘇、松、常、鎮、嘉、湖水災稅糧。

丁巳,下河南僧楊行祥于獄。先是,有僧年九十餘,自雲南至廣西,詐稱建文帝。遣其徒清進詣思恩府土官知府岑瑛。時安遠侯柳溥,升之子也,以總兵官填廣西。瑛執送溥,械至京。會官鞫之,僧自言九十餘,且死,思葬祖父陵旁耳。御史言:「建文帝生洪武十年,今當六十四歲。」僧詞屈,乃自陳姓名為楊行祥,河南鈞州白沙里人。洪武十七年,度為僧,歷游兩京、雲南。至廣西,詔錮之錦衣衛獄,越四月死。其徒十二人,皆戍邊。或曰建文帝遜國後為僧于雲南、廣西間,好為詩,行祥偶同寓,竊其詩,遂冒其名云。

乙丑,沐昂討平師宗蠻。

十二月,壬午,免南畿、浙江、山東、河南災糧。

麓川思任發請罪,廷議罷兵。而王振欲示威荒服,先已召還甘肅總兵宮蔣貴等,使待命。兵部尚書王驥揣知振意,力主用兵。振大悅,遂絀廷議。于是,麓川之役起。

明通鑑/卷025·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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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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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丁丑,大祀南郊。

庚辰,大雨雷電。

是月,罷湖廣採木之役。先是,命侍郎黃宗載往湖、湘採探宮殿大材,又發民運舊所採木赴南京。至是,上聞湖廣旱災,軍民艱苦,遂罷之。

禮部尚書胡濙兼掌戶部。

兵部尚書張本卒,以工部侍郎許廓代之。廓尋以明年六月卒。

二月,丁酉,命工部侍郎羅汝敬督陝西屯田。時陝西參政陳瑛言:「甯夏、甘肅,膏腴之地,皆為鎮守官及各衛豪橫官旗所占,竝不報官輪租。其卑下瘠地,則分與屯軍,致屯糧虧欠,軍士饑困。乞遣官巡視,以均之。」乃命汝敬往,同三司經理。

己亥,濬封邱縣金龍口,引河水達徐州,以便漕運。時河南布政使又請濬祥符抵儀封黃陵岡淤道四百五十里。從之。

是月,下巡按御史陳祚于獄。祚以永樂中言建都北京不便謫均州。上即位,命憲臣即均州試諸謫戍者,祚策第一。尋試史部,復第一。遂擢御史,巡按福建。方面大吏多被彈擊,尋按江西。時,天下承平,上頗事游獵。祚馳疏勸勤聖學。其略曰:「帝王之學在明理,明理在讀書。陛下雖有盛德,而經筵未甚興舉,講學未有程度,聖賢精微,古今治亂,豈能周知洞晰?真德秀「大學衍義」一書,聖賢格言,靡不具載。願陛下于聽政之暇,命儒臣進講,非有大故,無得間斷。使知古今若何而治,政事若何而得。必能開廣聰明,增光德業。而邪佞之以奇巧蕩聖心者自見疎遠,天下人民受福無窮矣。」上見疏大怒曰:「豎儒謂朕未讀「大學」邪?薄朕至此,不可不誅。」學士陳循頓首曰:「俗士處遠,不知上固無書不讀也。」上意稍解,乃下之獄,又逮其家人十餘口,隔別禁繫者五年,祚父竟庾死。其時,刑部主事郭循諫拓西內皇城修離官,逮入面詰之。循抗辯不屈,亦下獄。

三月,乙亥,命吏部考察外官,自布政、按察二司始,著為令。時,巡撫江西侍郎趙新奏言:「今方面官雖出身不同,皆由資格陞擢。有臨政略無施設者,有貪虐為非者,名與實異,行與言遠。近吏部勘合,令其考察郡縣官吏,己不能正,焉能正人?是以好惡不公,去取多謬。乞令吏部先察布、按二司賢否,分別留黜。然後,可以責令考察屬吏。」上是其言,遂有是命。

夏,四月,戊戌,有星孛于東井,長五尺餘。

己酉,遣兵部侍郎柴車經理山西屯田。時巡按御史張勖言:「大同地雖寒,平原曠野,種粟麥有收。其地多為官軍所據,民無地可種,日以貧困。請遣官往視,占多者分與軍民便。」從之,故有是命。

是月,戶部尚書郭敦卒。

溧陽妖人錢成詐言子死復生,云見李老君謂其有福,可圖大事,遂聚眾謀叛,有司捕之不獲。襄城伯李隆以聞,上曰:「道家貴清凈,絕嗜欲。後來小人詐言禍福,以誑惑愚民,謂不忠不孝,誦經皆可免罪。愚民無知,傾心嚮之。是以奸人多託以舉事,前代禍亂,不可悉舉。今此輩又欲為張角耶?」勅隆發兵捕之。至是,悉就獲,械成至,斬諸市。

五月,丁卯,交阯黎利遣使謝罪,復以前諭訪陳氏、歸軍民二事飾詞對,仍進頭目、耆老秦為利乞封,上乃許之。六月,己亥,遣禮部右侍郎章敞、右通政徐琦賫敕印,命利權署安南國事。

是月,渾河溢決徐家等口,順天、保定、真定、河間二十九州縣俱水。又河決開封,沒八縣。

秋,七月,己巳,錄囚。

壬午,遣錦衣指揮齎敕論朵顏等三衛,許其來朝及往來市易。初。上即位,三衛掠永平、山海間,上將親討之。三衛頭目悉謝罪入貢。至是,仍撫納之如初。

是月,上幸大學士楊士奇第。時,上好微行。一日,漏下十二刻,從四騎至士奇宅。士奇倉皇出迎,頓首曰:「陛下奈何以宗庿社稷之身自輕?」上曰:「朕欲與卿一言,故來耳。」越日,遣中官問士奇微行有何不可。對曰:「陛下尊居九重,豈能徧洽幽隱?萬一冤夫怨卒,窺間竊發,誠不可不慮。」後旬餘,獲二盜有異謀,上召士奇告之曰:「今而後,知卿之愛朕也。」

八月,趙王高燧薨。高燧自上禽高煦後,宥其罪。自是稍歛戢,遂以善終,諡曰簡。

九月,熒惑犯南斗。

宛平民以地施崇國寺,戶部請蠲其稅。上曰:「地為小民衣食之資,乃以施僧,又求免稅,甚無謂。」令還之民。

冬,十月,甲辰,都督陳懷復討松潘叛蠻,平之。

丙午,上巡近郊。庚戌,還宮。

十一月,丙子,始命官軍兌運民糧。初,平江伯陳瑄行支運法,軍民兩便。後以官軍多所調遣,仍用民運,而道遠數愆期。上即位之四年,命尚畫黃福佐瑄經略漕運,因建議復支運法,乃令江西、湖廣、浙江民運糧百五十萬石于淮安倉。蘇、松、甯池、廬安、廣德民運糧二百七十四萬石于徐州倉。應天、常、鎮、淮、揚、鳳、太、滁和徐民運糧二百二十萬石于臨清倉。令官軍接運入京、通二倉,民力稍減。至是,瑄復上言:「江南民運糧諸倉,往返幾一年,有誤農業。若令民兌與坿近,衛所官軍運載至京,給與路費耗米,則軍與民尤為兩便,是為兌運。」上命羣臣會議。吏部尚書蹇義等上官軍兌運民糧則例,其加耗以路之遠近為差。每石湖廣八斗,江西、浙江七斗,江以南六斗,江以北五斗,民有運至淮安兌軍者,止加四斗。如有兌運不盡,仍令民自運赴倉。其不願兌者,聽其自便。自此,兌運與支運參行。而軍既加耗,又給輕齎銀為洪閘盤撥之費,且得拊載它物,皆樂從事。而民亦多以遠運為艱,自是兌運者多而支運者少。

乙酉,中官袁琦等坐贓事覺,分遣御史逮治。

是月,以書戒諭伊王顒煥,竝逮其官屬長史以下治之。顒煥,太祖第二十五子伊厲王㰘之子也。嗣位後,縱中官擾民,洛陽人苦之。時河南知府李驥稍持以法,遂誣奏驥罪。上廉得其實,謂都御史顧佐曰:「此必王府讒邪小人教之辱驥耳。」遂誅其官屬數人而宥驥。

十二月,乙未,誅中官袁琦,竝逮其黨十餘人,皆棄市。琦自幼侍上,恃恩縱肆,擅遣內官、內侍以採辦為名,虐取官民財物。事覺,下錦衣衛獄,籍其家,金寶千萬計,服用僭侈非法。上怒,命磔之。先是,上以其黨所遣在外者尚多,遣太監劉甯、御史張駿、李灝等分往直隸、福建、湖廣、江西、廣東、廣西、河南、南京、雲南等處捕之。時,裴可烈在蘇、松諸郡,貪暴尤甚,巡按御史林碩將繩以法,可烈遂誣碩毀詔書,被逮。上詢得其實,敕責可烈。方欲治之而琦事適發,遂命械繫至京師獄,死。內使馬俊公差還京,至良鄉聞琦事,自經。有司以聞,上曰:「此正與袁琦同惡害民者。」命僇其尸,梟首于市。又中官唐受以公差南京,縱恣貪酷。事聞,捕至,具服械赴南京,磔梟于市。其它宦黨阮巨隊、阮誥、武莽、武路、阮可、陳友、趙淮、王貴、楊四保、陳梅等十人,皆下獄論死。尋命都察院榜琦等罪,示天下。

丁未,大學士金幼孜卒。幼孜歷事三朝,眷遇雖隆而自處益謙,簡易靜默,以功名終。贈少保,諡文靖。

庚戌,遣御史二人巡視甯夏、甘州屯田水利。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詔免朝賀,竝敕羣臣修省。

癸酉,大祀南郊。

是月,賜司禮太監金瑛、范洪免死詔,詞極褒美。上既罪琦等,以此示賞罰之公。于是,中官之寵任者如故。

二月,甲午,以春和命法司錄囚。

丙午,修南京太庿。

是月,上御文華殿,謂大學士楊士奇曰:「恤民詔下,已踰一歲。今更有可恤者乎?」對曰:「前詔減官田租而戶部徵如故。」上怫然曰:「今當首行之,廢格者論如法。」士奇復請撫逃民,察墨吏,舉文學武勇之士,令極刑家子孫,皆得仕進。又請命廷臣三品以上及在外二司官,各舉所知,備方面郡守之選。上皆從之。

三月,庚申,復下寬恤之詔。辛酉,諭兼戶部尚書胡濙曰:「朕以官田賦重,十減其三。乃聞異時,蠲租詔下戶部,皆不行。甚至戒約有司,不得以詔書為詞。是計臣壅遏膏澤,使不下究也。自今,令在必行,有壅遏者,罪之。」乃出「減租詩」示廷臣。

章敞等自交阯還,黎利遣使齎表及金銀器方物,隨敞等入貢。以前月至京師,是月遣還。利及使臣皆有賜,然不遽封也。

夏,四月,辛丑,以山西旱,蠲適賦二百四十萬石有奇。

壬寅,募商中鹽輸粟入邊。初洪武時,定開中鹽法例,召商輸糧而給以引鹽。始行之于山西,其後各行省、邊境,皆仿之。成祖即位,以北京諸衛糧乏,悉停天下中鹽,專于京衛、開中。惟雲南金齒衛、楚雄府,四川鹽井衛、陜西甘州衛,開中如故。數年之後,京衛糧米充羨。會安南用兵,轉餉難繼。于是,諸所復召商中鹽他省邊地,亦以次及之。洪熙初,尚書夏原吉以鈔法不通,請令有鈔之家納鈔給引。上即位,尋罷之。原吉請更定舊則,仍召商納米北京。至是,戶部請推之邊境,以十分為率,六分支與納米京倉者,四分支與遼東、永平、山海、大同、宣府、萬全、甘肅納米者。又以甘肅等處道險遠,趨中者少,許寓居官員及軍餘有糧之家,皆納米豆中鹽。上以開中舊制,軍儲、鹽法、邊計相輔而行。其法至善,故復之。

己酉,增建國子監房舍,諸生有家室者給月糧如南京例。

五月,上御便殿閱「宋史」,謂侍臣曰:「宋有國三百餘年,武事終于不振,何也?」對曰:「宋大祖、太宗以兵定天下,其子孫率流于弱,致武備不飭。」上曰:「宋之君誠失之弱。然其將帥雖才亦不得展,蓋為小人所蔽耳。大氐,宋之亡柄,用小人之過也。」

六月,癸卯,錄囚。時,御史孫純、刑部主事王鎮以監決重囚,誤斬首為凌遲,法司論純等罪應斬。上宥之,命罰役以贖。既而,諭侍臣曰:「凌遲,本律之文。命斬首者,蓋出于朕一時之不忍。純等依律處之,非故入之比,但不能宣朕德意,故姑以此示薄罰耳。」

癸丑,罷遣中官入番市馬。

是月,太原河、汾竝溢,隄壞,鎮守都司李謙、巡按御史徐傑以便宜修治,然後馳奏。上嘉獎之。

巡按湖廣御史朱鑑上言:「洪武間,天下各郡縣皆置預備倉,積穀多者萬餘石,少亦四、五千石。倉設老人監之,富人守之。遇水旱以貸貧民。今皆廢毀,宜遵舊制,俾旱潦有資。」從之。于是,始詔天下府州縣修預備倉。

御製官箴,以戒百官。諭曰:「朕撫綏兆民,實賴中外文武羣臣,同心同力,興起治功。遠臣既不得數見而人諭之;近臣朝夕相接亦不能數以言諭。因取古人箴儆之義,凡中外諸司各著一篇,使揭之聽事,朝夕省閱,庶幾有裨。然古之君臣有交儆之道,凡在位之君子有以嘉謨告朕者,尤朕所樂聞也。「箴」凡三十五篇,內自六部九卿以及主事行人,外自布、按二司,各府州縣以及儒學。武職,則自都督府以及各都指揮,內外諸衛,各著其職之所宜,以為鑒戒。」

秋,七月,庚辰,御製「豳風圖詩」,揭之殿壁。時,上閱內庫書畫,得元趙孟頫所繪「豳風圖」,因作詩一章,命儒臣書于圖右,諭曰:「此周公、陳公、劉后稷之所由興以告成王,使知稼穡之艱難,實為萬世人君之鑑。朕非愛其圖繪之精,欲以此朝夕省覽,庶幾無忘農事。」尋又製「織婦詞」示廷臣,以見蠶事之勞苦。

八月,乙未,論京官三品以上舉賢才,吏部、都察院黜方面有司不職者。諭曰:「近惟少傅楊士奇薦舉交阯南靈州知州黎恬等,諸臣曠旬積月無一人焉。巖藪窟穴,豈皆虛哉?」先是,上作「招隱猗蘭詩」,以示廷臣,意在薦賢,以自輔比。見推舉者少,而有司貪暴不職者,亦不聞有所糾劾,故降敕責之。恬以進士授御史,因上章力詆大臣,出為南靈知州。黎利反,恬始北歸。至是,以士奇薦入瀚林。士奇嘗稱恬在內為良御史,在外為良郡守云。

是月,有男子大呼西華門外,語涉誹訕,守門者執至上前,呼仍不已。羣臣謂下法司。上曰:「古聖王設誹謗木以來諫者。此人甯可罪邪?」其釋之。

改戶部尚書黃福為南京戶部尚書。時,上于宮中覽福奏漕事便宜疏,出以示大學士楊士奇,曰:「福言智慮深遠,六卿中無倫比者。」對曰:「福受知太祖,正直明果,一志國家。永樂初,建北京行部,綏輯凋療。及使交阯總藩憲,具有成績,誠六卿所不及。然福年七十矣,諸後進少年,高坐公堂理政事。福四朝舊臣,乃朝暮奔走勞悴。殊非國家優老待賢之禮。」上曰:「非卿不聞是言。」士奇又曰:「南京,根本重地。先帝以儲宮監國,福老成忠直,緩急可倚。」上曰:「然。」是時,大臣多希旨承順,福持正不阿,上寖疎福,士奇亦忮之,尋有是命。

釋故城縣丞陳銘,使復任。初,上以太監劉甯清謹,命隨御史馳赴各省,捕袁琦黨,解送京師。甯事畢還,道經故城。銘,素惡內官,聞甯至,不問所由來,輒奮前捽,甯手擊之。御史奏丞無狀,逮至。上曰:「丞固可罪。然,一時偏于所惡,姑宥之。」仍遣復任。內臣有言:「其酗酒擅擊縱,宥之,亦宜罷黜為民。」上曰:「朕既釋之。彼當因此改過也。」

九月,庚午,命諸將巡邊。

是月,蘇州知府況鍾奏言:「蘇、松、嘉、湖,湖有六,曰:太湖、龐山、陽城、沙湖、昆承、尚湖。永樂間,夏原吉濬導,今復淤,乞遣大臣疏濬。」上命巡撫周忱與鐘治之,竝計其所用工役以聞。

是秋,免兩畿及嘉興、湖州水災稅糧。

上以江南歲稔,詔令諸府縣出官鈔平糴,以備振貸。時,蘇州官鈔所糴得米二十九萬石。故時,公侯祿米、軍官月俸,皆支于南戶部。蘇、松民轉輸南京者,石費六斗。巡撫周忱奏:「令就各府支給,與船價米一斗。所餘五斗,通計米四十萬有奇,竝官糴米,共得七十餘萬石。」與鐘悉心計議。會修倉詔下,乃合所餘所糴,置倉貯之,名曰「濟農」。振貸之外,歲有餘羨,以代民間襍辦及逋租,皆依時借給,約以秋成抵還。是時,寬恤備豫之詔屢下,有司率視為具文,其以實心行實政者,惟忱與鍾二人。終忱在任江南數大郡,小民不知凶荒兩稅,未嘗通負云。

冬,十月,八百大甸宣慰司刁之雅遣使來貢方物。因奏:「波勒土酋常糾土雅之兵入境侵掠,乞發兵討之。」上曰:「八百大甸去雲南五千餘里。波勒、土雅,皆未嘗歸化,此等荒服之地,豈宜勞中國為遠人役。」不許,止降敕撫諭而己。

十一月,辛酉,召督漕平江伯陳瑄,巡撫侍郎趙新等歲終至京師,會議糧賦利弊。時,瑄等方奏行兌運法。上以戶部所定則例,恐有利于軍,而不便于民者,故令議之。

十二月,修祖陵、孝陵。

是歲,巡撫南畿工部侍郎周忱、蘇州知府況鍾奏減蘇州官田租七十二萬餘石。初,太祖籍蘇、松、嘉、湖官田賦額。而四府之糧,皆以積重逋賦獨多,蘇賦又比它府獨重。覈計官民田租共二百七十七萬石,而官田之租乃至二百六十二萬石,民不能堪。上即位,屢下詔減之。去年二月,用楊士奇言,詔:「舊額畝一斗至四斗者,各減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以上者,減十之三。著為令。」其年九月,特擢忱巡撫江南,命總督稅糧。時,鍾守蘇州,奏:「所屬崑山諸縣民以死、徙、從軍除籍者,凡三萬三千四百餘戶。所遺官田二千九百八十餘頃,應減稅十四萬九千餘石。其它官田沒海者,賦額猶存,宜悉除之。臣所領七縣秋糧二百七十餘萬石,民糧止十五萬三千餘石,其他悉為官田。有畝徵至三石者,輕重不均如此。」又請屬縣四年逋賦,凡七百六十餘萬石,量折以鈔,皆為部議所格。會忱至,與鍾曲算,累月奏減七十二萬餘之鉅數,民困獲甦。

春,正月,丁卯,大祀南郊。

己巳,上元節張燈西苑。上奉皇太后往觀,皇后、皇太子咸侍,稱觴上壽,竝敕文武諸臣及四夷朝貢之使,皆得往觀。大學士楊士奇撰聖德詩十章以獻。諸學士儒臣皆有奏御之作。

陳建曰:「大臣以陳善格君,匡國甯民為職,不以阿諛媚悅為恭。楊文貞前譏蹇義,謂:『不當言天下太平』及勸上微行,以取媚似矣。今乃因張燈之盛,作太平聖德詩,去蹇何能以寸噫?當時,林長懋、陳祚之囚數年矣。諸公上太平聖德之詩,何如上申救二人之章之為賢耶?宜乎李文達追憶解縉之能為魏徵,而謂諸人之不及。深美黃福之持正不阿,而謂諸人依違承順之不暇也。」

賜文武羣臣遊于西苑。時,致仕大學士黃淮以父喪賜葬祭,詣闕謝。會燈節賜宴亦預焉。竝詔乘肩輿登萬歲山。時以為榮。

是月,天下朝覲官集京師。上問吏部尚書郭璡曰:「前擢任九人為知府,亦有來者不?」璡以何文暉等七人對,乃召入便殿命中,使傳旨獎勞,尋賜文淵等宴于廷,以御製「招隱詩」賜之。

二月,壬子,錄囚。凡宥免五千餘人。

是月,禮部會試,命致仕大學士黃淮主試。試畢,辭歸。餞之太液池,上自製長歌送之,且曰:「朕生日,卿其復來。」

三月,丙辰,賜曹鼐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鼐,初舉鄉試中乙榜,授代州學正,辭以年少不堪為人師,願改別職,得泰和典史。時以督所部工匠至京,乞預會試。至是,南宮廷試,遂膺首選。

庚辰,諭衛所優恤軍士,竝敕內外風憲官察其苛虐者罪之。

是月,初宴新進士于禮部,遂為令。

是春,以兩京、河南、山東、山西久旱,災民乏食,遣使發官倉糧振濟。

夏,四月,戊戌,以旱災詔蠲京省被災逋租襟課,免今年夏稅,賜復一年。軍民乏食者,有司驗口給官糧。如無官糧,勸有糧大戶借貸,俟豐稔按數償之。敕直隸巡撫、御史在外、按察使理冤獄,減殊死以下,赦軍匠在逃者罪,有司各舉賢良、方正一人。巡按御史、按察使糾貪酷吏及使臣生事者。

上留意文雅。是月,建廣寒、清署二殿,悉置書籍貯之。

五月,丁巳,總兵官都督蕭授討貴州烏羅蠻,平之。初烏羅知府嚴律己奏:「所屬治古、荅意二酋長石各野等聚眾劫掠,出沒銅仁、平頭、瓮橋等處,誘脅蠻賊石雞娘及筸子坪長官吳畢郎等共為亂,招撫不從。請調官、土軍分據要地,且捕且撫。」事聞,詔授及鎮巡諸司議。授乃築二十四堡,環其地守之。而兵力分卒難扞禦,賊四出劫掠,殺清浪衛鎮撫葉受,勢益張。去年,巡按御史陳斌奏言:「生苗之地,不過三百餘里,乞別遣良將督諸軍殄滅。」授言:「殘苗吳不爾等遁入筸子坪,結生苗龍不登等攻劫湖廣五寨。宜令川、湖、貴州接境諸官兵、土軍,分路併力攻勦。」上敕諭曰:「遣將調兵,恐暴師日久,轉為寇翫。或撫或勦,朕觀成功不從中制也。」至是,授果平蠻,奏言:「臣受命統率諸軍進攻賊巢,破新郎等寨,前後生禽賦首吳不跳等二百一十二人,斬吳不爾、王老虎等五百九十餘級,皆梟以徇,餘黨悉平。還所掠軍、民、男、婦九十八口,悉給所親。獲賊婦女、幼弱一千六百餘口,以給從征將士,竝械吳不跳等至京師。」上覽奏,謂侍臣曰:「蠻苗好亂,自取滅亡。然於朕心不能無惻然也。」授在鎮前後二十餘年,威服南荒。

丁卯,總兵官山雲討宜山蠻,平之。先是,雲討平桂林蠻,上斬勦首級之數。上曰:「蠻寇害我良民。辟之,蟊賊害稼,不可不去。然殺之過多,亦所不忍。」賜雲勅戒諭之。至是,獲賊首蘇公夏等,悉散其脅從之餘黨。

是月,四川盜起,命副都御史賈諒討平之。

六月,乙酉,禱雨不應,作「閔旱詩」示羣臣。辛丑,詔中外疏決罪囚。

兩京、河南、山東、山西等處,自春徂夏,不雨。有司以聞,上復命振之。又以湖廣饑免稅糧。

是夏,日本國來貢。初,上念四方蕃國皆來朝,獨倭人不貢。去年,命中官柴山使琉球,令其王轉諭日本,賜之敕。至是,日本國王源義教始遣使來,上報之,賜白金綵幣。

秋,七月,壬申,詔免江西稅糧。時,江西自六月以後,天雨不止,瀕江八府,江水漲溢,漂沒民田,溺死男婦無算。

八月,癸巳,汰京師冗官,凡戶、兵、工三部、大理、鴻臚、光祿、太僕及順天府官,共七十七員。

是月,交阯黎利復入貢。上命兵部侍郎徐琦等與其使偕行,諭以順天保民之道。未幾,利卒。利雖受勅命,未得封。然已自帝其國,紀元順天,建東、西二都,分為十三道。東都在交州府,西都在清華府,皆置百官,設學校,以經義、詩賦二科取士,彬彬有華風焉。

閏月,辛亥,西域貢麒麟。

壬子,有彗星出天倉,長丈許。

戊午,有三星見西北方天門,青、赤、黃各一,大如椀,明朗清潤,良久,聚半月形。大學士楊士奇奏:「稽之載籍,云:『四氣和為景星。』又云:『天子至孝,任賢使能,法令清明,制作合天,四海歡悅,則景星見。』又云:『德至于天,則景星見于天門。』」于是,禮官胡濙等請表賀。上雖不許,然文臣自士奇以下皆獻頌。

己巳,慧入貫索,掃七公。

己丑,有黃赤色見東南方,似星非星,如雲非雲。天文家以為歸邪星云。

己卯,彗量復入天市垣,掃晉星,凡二十有四日而滅。

九月,乙酉,遣官分赴各省錄重囚,諭三法司曰:「朕體上帝好生之德,惓惓夙夜,惟刑之恤。今法司所決重囚,憑案牘耳。外間所具,豈能保其無鍛煉文致者?人命至重,死者不可復生,其遣廉明官分臨各處,同三司、巡按御史及府州縣公同詳細審實。如情有可矜、獄有可疑及審訊不服者,仍監候具奏。與之辯理,切勿輕率致人冤抑,慎之,慎之。」

己亥,阿嚕台部昝卜寇涼州,總兵官劉廣擊斬之。

是秋,日本國復貢。先是,洪熙時,倭久不貢,而沿海奸民輒為嚮導,寇掠頻聞。自奉敕之後,時復窺伺,性最黠,常載其方物、戎器,出沒海濱。得間,則張其戎器而肆侵掠;不得,則陳其方物而稱朝貢。自是,遂為東南海濱之患。

冬,十月,平江伯陳瑄卒。十一月,命右軍都督僉事王瑜充左副總兵官,督理漕運,填淮安代之。

命內閣、禮部選本科及前兩科進士御文華殿親試之,拔其尤者鄭建等二十八人進文淵閣,與修撰馬愉、曹鼐等同命詹事王直教之,其優禮給賜一如永樂甲申之例。又命內閣試吏部就選外官六十餘人,錄其優者知縣孔友諒等七人,以備任用。

十二月,乙亥,諭法司宥京官有過犯者。

是歲,天方、默德那國始來貢。天方者,回回之祖國也,其地在西印度之西。印度者,漢之身毒國,一曰天竺,皆譯音之異也。印度,凡五,曰中,曰東、西、南、北。中印度者,佛國也。佛滅度六百年而西印度之耶蘇出,是曰天主教。耶蘇生後又六百年而西印度之穆罕默德出,是曰天方教。穆罕默德生于默加,行教于天方,而葬于默德那。又自紀其最初之祖曰阿丹,為肇生人類之始,故其國總名天方,而阿丹、默德那則其所分之國,皆奉回教者也。先是,上遣鄭和七使西洋,行至古里國,始知天方在其西南。會古里遣人往天方和,因遣人齎貨物附其舟偕行。往返經歲,市奇珍異寶及麒麟、獅子歸。于是,天方、默德那等隨朝使入貢。上喜,賜賚有加。時,回人居中國者,徧于各省。自元以來,用其曆法以參校「授時」。洪武之初,令設科隸欽天監,與「大統」參用。其推算始于隋開皇十四年甲寅,蓋穆罕默德辭世之歲也。

春,正月,辛卯,大祀南郊。

戶部員外郎羅通奉詔理宣府軍餉,奏言:「朝議儲餉開平,令每軍運米一石。又當以騎士護送,計人馬資費率二石七斗,而致一石。今軍民多願輸米易鹽,請捐舊例五分之二,則人自樂,輸餉足而兵不疲。」報:「可。」

二月,庚戌,振鳳陽、淮安、揚州、徐州饑。

乙卯,申兩京、河南、山東、山西寬恤之令。

是月,南京刑部侍郎段民卒。民以山東參政召還,擢南京戶部,踰年,改刑部。上以民廉介端謹,特賜敕,令考察南京百官。是時,以詔書寬恤,凡罪囚自十惡外,竝滅一等。有重囚三十餘人,例不得赦,民亦減其罪,後有旨報決,乃復追還,而逃已數人。民自陳狀,給事中年富劾民。上知民賢,不問。至是,卒于官,貧不能歛,都御史吳訥裞以衣衾。事間,詔有司為營葬事。

三月,戊寅,文武羣臣朝皇太子于文華殿。

甲申,交阯諒山府土官阮世甯、七源州土官阮公庭各帥所部來歸。時,黎利已死,三子闇弱。奸臣黎問、黎察等搆黨仇殺。世甯等請徙居廣西龍州等處,總兵官山雲以聞,詔聽隨宜居住,竝敕雲戒飭邊兵,嚴謹守備。

是月,山雲討思恩叛蠻,平之。時,蠻首覃公砦等累年作亂,雲遣都指揮彭義率兵勦捕,斬賊首梁公成、潘通天等,梟之,仍督官軍搜捕餘黨。捷聞,上賜敕慰勞雲,又以慶遠鬱林苗猺非大創不服,請濟師。詔發廣東兵千五百人,委都指揮一員赴廣西,聽雲調用。

以王驥為兵部尚書。驥以侍郎屢署兵部事。至是,實授。

夏,四月,己未,徐琦自安南還。黎利子麟遣使來告其父之喪,詔麟權署安南國事。利僭位六年,私諡太祖。子麟一名龍。自是,其君長皆有二名,以一名奏天朝,仍貢獻如常制。上命侍郎章敞、行人侯璡賚敕往復,遣行人郭齎、朱弼賜弔祭。

戊辰,錄囚。

五月,壬午,詔瘞暴骸。

六月,甲子,雷震大祀壇外西門獸物。

是月,山西霍州學正曹端卒。端,字正夫,河南澠池人。以永樂戊子舉于鄉,明年登乙榜第一,授霍州學正,歷九年,丁憂廬墓,終喪起復補蒲州。會洪熙元年考績兩學,諸生皆請復任,而霍州章先上,遂許之。至是,以朔之明日卒于霍。諸弟子號哭,一州人為之罷市。端自少篤志正學,見元儒謝應芳「辨惑編」,悅而好之,故于輪迴、禍福、巫覡、風水、時日世俗通行之說,毅然不為所動。父為善于鄉而勤行佛、老之善,信其所謂因果報應者,端乃為「夜行燭」一書進之,謂:「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老氏以虛為道,非率性之道。」父欣然從之。為諸生上書邑宰,請毀淫祠百餘,為設里社、里穀壇,使民祈報。年荒勸振,存活甚眾。其任霍州學正,前後凡十六載,修明聖學,諸生服從其教,即一州之人皆化之,恥爭訟。知府郭晟問為政,答曰:「其公廉乎?公則民不敢謾,廉則吏不敢欺。」晟拜受。州有樵者,拾金釵以還其主,人以為異。樵曰:「第不欲愧曹先生耳。」有高文質者往觀劇,中道而返,曰:「此行豈可使曹先生知也。」其學以力,行為主。守之甚確,一事不容假借,蓋立基于敬,體驗于無欲,而歸宿于心性。嘗曰:「欲至乎聖人之道,須從太極上立根腳。」又曰:「天下無性外之物。性即理也,理之別名曰太極,曰至誠,曰至善,曰大德,曰大中,名不同而道則一。」初,伊、洛之學自河南許衡、洛陽、姚樞倡道于北,北方之學者翕然宗之。元亡歷鼎革三十餘載,而端起崤、澠間,倡明絕學,論者推為一朝理學之冠。嘗作「川月交映圖」以擬大極,學者稱月川先生。

秋,七月,兩京、山西、山東、河南諾州縣蝗蝻覆地尺許,傷禾稼,有司以聞。甲申,分遣給事中御史督捕之。

八月,庚戌,振湖廣饑。

甲子,敕兩京、湖廣、江西、河南巡撫官及三司巡按御史行視災傷,蠲秋糧十之四。乙丑,罷工部諸採辦。

己巳,衛喇特順甯王托懽攻殺阿嚕台來告捷。初,阿嚕台駐牧塞下,為故元之後托克托布哈所襲,妻子死,孳畜略盡,獨與其子碩尼堪等徙居穆納山。至是,托懽復襲阿嚕台,竝其子碩尼堪皆殺之,遣使來獻捷,且請獻傳國璽。上賜敕曰:「王能克復世仇,甚善。至玉璽傳世久,近殊不在。此王得之,王自用之,可也。」仍賜纻絲五十表裏遣之。

是月,甯國長公主薨。主,梅殷妻也。初文皇舉兵,主貽冒責以大義,不答。及至淮北,貽主書命遷居太平門外,勿罹兵禍,主亦不答。然文皇故推重主,及殷之死,恩禮尤厚云。

晉楊溥禮部尚書兼學士,直內閣。

九月,諭曰:「天下雖安,不忘武備。今穡事既成,朕將親帥六師行邊塞,飭武備。」命楊士奇、楊榮、楊溥、胡濙等扈從。癸未,車駕發京師。乙酉,度居庸關。丙戌,獵于岔道。

乙未,阿嚕台子諤博爾濟延請納欵內附。上以其喪敗無依,憐而撫之。

丁酉,車駕至洗馬林,諸將言衛喇特獵所去此不遠,襲之必大克。上以問楊榮。對曰:「陛下屢遣人招諭,令其近邊獵牧,故感恩而來。若擊之,是前敕誘之矣。且彼聞上至,必先遁,雖擊何益,徒失戎心。」上曰:「然。」乃諭諸將曰:「朕此來飭邊備耳,非為捕寇也。」己亥,大獵。庚子,車駕發洗馬林。

冬,十月,丙午,還宮。

丙辰,總兵官方政、參將蔣貴討四川松潘叛蠻,平之。初,總兵陳懷填松潘,討平諸蠻,尋為御史及按察使所劾,謂懷日荒于酒,不飭邊備,且僭侈踰分。上怒,召懷還,遂以政代,貴副之。至是,諸蠻復叛,政諭以禍福,皆聽命。惟任昌等寨梗化,政等分道進勦,以次平三十餘寨,撞。捷聞,進政都督同知。

甲子,罷陝西市馬。

丁卯,以兩京、浙江、湖廣、江西饑,發應運南京倉米及臨清倉米振之。

十一月,戊戌,停刑。

庚子,免四川被災稅糧。時四川奏旱澇不一,所種無收。命戶部分別蠲其租。

十二月,命監察御史巡視各倉。時,大學士楊士奇言:「南方運糧至京,人力甚艱,而倉廩無關防,奸人盜竊,動輒千萬。前者就執,後者復繼,恬無警畏。請命風憲官關防巡察。」從之。自是,御史巡言一年一代,著為令。

是月,甲子,上不豫,命衛王瞻埏攝享太庿。

春,正月,癸酉朔,上以疾不視朝,命羣臣朝皇太子于文華殿。甲戌,大漸。罷採買、營造諸使。乙亥,帝崩于乾清宮,年三十有八。遺詔國家重務白皇太后。帝幼為文皇所鐘愛,及既冠,立為皇太孫,巡幸征討皆從。仁宗在東宮,以讒故失愛于文皇。其危而復安,太孫蓋有力焉。即位以後,吏稱其職,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倉庾充羨,閭閻安樂,歲不能災。自開國歷年六十,民氣漸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焉。

壬午,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詔以明年為正統元年。時上方九齡,外廷傳言太后取金符入內,欲召立襄王。大學士楊士奇、楊榮率百官入臨,請見太子。太后即至乾清官,攜上泣曰:「此新天子也。」士奇等伏謁呼萬歲。于是,浮議始息。

丁亥,吏部尚書蹇義卒。先是,義以新君即位,告祭齋宿得疾。上遣醫往視問所欲言。對曰:「陛下初嗣大寶,望敬守祖宗成憲,始終不渝耳。」遂卒,年七十三。義歷事五朝,質直寬和,善處僚友間,未嘗一語傷物。楊士奇常言:「張詠之不飾玩好,傅堯俞之遇人以誠,范景仁之不設城府,義葢兼之。」仁宣之間,政在三楊,義雖掌銓衡,輒依違其間,無所匡拂。時亦以此少之卒,贈太師,諡忠定。

庚寅,罷十三布政司鎮守中官。惟南京守備、諸邊鎮守及徐州臨清收糧、淮浙巡鹽者如故。

丁酉,上大行皇帝尊諡曰章皇帝,庿號宣宗。

辛丑,晉戶部尚書黃福少保,參贊南京機務。留都文臣參機務自福始。

二月,戊申,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庚戌,尊皇后為皇太后。時,左右有請太皇太后垂簾聽政者,太后曰:「毋壞我祖宗法第。」罷一切不急務,斥官中玩好之物。時時勖皇帝嚮學而已。朝廷大政羣臣白太皇太后,悉令送內閣,侯楊士奇等議決,然後行。太后兄彭城伯㫤、都督昇,惟令朝朔望,毋得與聞國事。時楊土奇等薦昇賢,宜加委任,太后不許。

辛亥,封弟祁鈺為郕王。

甲寅,罷諸司冗費。

是月,封平陽王美圭為晉王。晉自濟熿廢後不立王者,已八年。至是,始以美圭紹封。

釋前懋林知州林長懋、御史陳祚、主事郭循于獄,復其官。

三月,戊寅,放教坊司樂工三千八百餘人。辛巳,罷山陵夫役萬七千人。

丙申,諭三法司死罪臨決必三覆奏,然後加刑。

是月,江西樂安大盜曾子良等作亂,據大盤山,眾至三萬,詔都督僉事彭森討之。時,陳本深為吉安知府,與森設伏,大破之。斬子良,餘眾潰散。本深治吉安,政舉大綱,不屑苛細,大猾既殲,府中無事。晨起鼓升堂,史無所白,輒鼓而休。間有所訟,呼至榻前,析其曲直,遣之。亦不授狀,有抑不伸者,雖三尺童子,皆得往白。久之,人恥爭訟,無告訐者。

夏,四月,丁卯,以久旱考察天下布、按二司及府州縣官。

戊辰,畿南、山東、河南蝗,遣給事中、御史督捕之。

五月,庚辰,錄囚。

壬午,戶部言浙江、蘇、松荒田及舊額官田減除稅糧二百七十七萬餘石,請加覆覈。諭曰:「減除稅糧以蘇民困也。」又令覈實,必增額為民患,不許。

是月,大學士楊士奇等上言:「去年十月奉先皇帝諭:『明年春煖,東官出學講讀,宜慎選賢良端謹之士以為輔導。』今遺言猶在耳。皇上沖齡,此為第一重事,伏望山陵,畢日早開經筵,以進聖學。」太皇太后嘉納之。

詔自今初任者,不得除風憲官。

六月,丁未,令天下瘗暴骸。

辛酉,葬章皇帝于景陵。

秋,七月,丙子,蠲山西夏税之半。

丁亥,太白經天。

是月,進刑部侍郎魏源為本部尚書。

八月,丙午,詔減光錄寺陝夫四千七百餘人。

是月,以甯陽侯陳懋為平羌將軍,填甘肅。上初踐阼,以懋勳舊,命偕英國公張輔參議朝政。至是,以邊警出之。

九月,庚寅,龍州宣撫司以瑞麥獻,有一莖六穗七穗者。詔曰:「今四方旱蝗相望。一方稱瑞,如天下饑民何?自今有若此類者,毋進獻。」

壬辰,詔督漕總兵及諸巡撫官:「歲以八月至京師會廷臣議漕連事,宜著為令。

是月,詔修「宣宗實錄」。命英國公張輔為監修官,大學士楊士奇等為總裁。

以王振為司禮監。振,少選入內書堂。侍上于東宮,為局郎。狡黠得上歡,遂越金英等數人任之。時,輔臣方議開經筵,而振乃導上閱武將臺,集京營及諸衛武職試騎射,殿最之。有紀廣者,嘗以衛卒守居庸。得事振,大見親暱,遂奏廣第一,超擢都督僉事。自此,招權納賂,諸大臣自土奇以下皆依違莫能制。

冬,十月,壬寅,遣使諭韃靼阿爾台、多爾濟巴勒。先是,阿嚕台死,其故所立王子阿爾台及所部多爾濟巴勒等,復為托克托布哈所窘竄,居鄂齊訥路。外為納欵,而數入甘、涼為寇。甘肅守臣以聞,上猶欲招撫之,故有是諭。

辛亥,詔天下衛所皆立學。

十一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壬子,阿爾台、多爾濟巴勒犯涼州之鎮番衛,將軍陳懋禦之,于平川敗之,追至蘇武山遂還。時,上命兵部左侍郎柴車協贊甘肅軍務,兵部右侍郎徐晞巡撫甘肅,儆邊備也。

是歲,廣西總兵官山雲討大藤峽賊,平之。先是,雲奏請濟師勦除慶遠、懋林叛蠻。朝廷遣廣東都指揮田真帥兵助之。會潯州等處蠻寇刼掠良民。雲遣真率兵禦之于大藤峽,前後斬首九十六級歸,所掠男婦二百三十人。雲在鎮,先後大戰十餘,斬首萬二千二百六十,降賊酋三百七十,奪還男女二千五百八十,築城堡十三,鋪舍五百,陶磚鑿石,增高益厚。自是,猺獞屏跡,居民安堵,論功進都督同知,璽書襃勞。雲,謀勇深沈,而端潔不茍取。廣西鎮帥初至,土官率餽獻為故事,帥受之,即為所持。雲始至,聞府吏鄭牢剛直,召問曰:「餽可受乎?」牢曰:「潔衣被體,一汙不可湔也。」雲曰:「不受彼且生疑,奈何?」牢曰:「黷貸,法當死。將軍不畏天子法,乃畏土夷乎?」雲曰:「善。」盡卻餽獻,嚴馭之。由是土官畏服,調發無敢後者。雲所至,詢問里老,撫善良,察誣枉,土人皆愛戴之。上即位,雲墜馬傷股,上遣醫馳視,以病請代,優詔不許,進右都督。
  1. 明通鑑/卷024·卷二十
  2. 明通鑑/卷023·卷十九
  3. 明通鑑/卷022·卷十八
  4. 明通鑑/卷021·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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