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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鑑/卷009·卷五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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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魏國公徐達、曹國公李文忠以去冬召還。上欲修邊備,至是復諭達等曰:「處太平之世,不可忘戰。開荒裔之地,不如守邊。朕與卿等同起布衣,削平禍亂,每念向者創業之艱及古人居安盧危之戒,不敢自甯。今邊塞未靖,倉卒有警,卿等豈能獨安?及此無事之時,訓練軍士,修葺城池,此正所謂有備無患者也。」壬子,詔達、文忠分往山西、北平。達自是留北平者,凡三年。

癸丑,詔免遼東金、復二州旱災稅。

甲寅,右丞相汪廣洋罷。時胡淮庸為左丞,專決省中事。廣洋無所建白,遂左遷廣東行省參政。

是月,天下守令皆朝覲京師,賜宴遣還,諭之曰:「慈祥豈弟身之德也,刻薄殘忍德之賊也。君子成其德而去其賊,小人縱其賊而悖其德。朕之任官,所用惟賢。君子不可以偽為,小人不可以幸免。各宜勉修厥德,以副朕懷。」

上留意文學,廣儲人才,乃開文華堂于禁中。時各行省雖連試三年而官多缺員。舉人俱免會試赴京聽選。于是,有選入國子學讀書者,命於諸司先習吏事,謂之「歷事監生」。又有小秀才、老秀才之目。至是,上又擇其年少俊異者,得張唯、王輝等凡十餘人,皆授翰林院編修。又授蕭韶為秘書監直長,竝令禁中文華堂,肄業太子贊善。宋濂等為之師。上聽政之暇,輒幸堂中,評其文字優劣,錫以鞍馬、弓矢、日金有差。尋又徵元進士山陰趙俶至,授國子博士。上御奉天殿,召俶及助教錢宰、貝瓊等曰:「汝等一以孔于所定經書為教,慎勿雜蘇秦、張儀縱橫之言。」于是,俶請頒正定十三經于天下,屏「戰國策」及陰陽識卜諸書勿列學宮。明年上又擇諸生穎異者三十五人,命俶專領之,尋又擢李擴、黃義等入文華、武英二堂説書,皆見用。

初,選朝天宮道士,專掌樂舞供事郊壇,凡天地、社稷、山川、香幣,皆令司之。

二月,乙未,詔暫罷科舉,諭中書省臣曰:「科舉之設,務得經明、行修、文實相稱之士,以資任用。今有司所取多後生少年,觀其文辭亦若可用。及試用之,不能措諸行事。朕以實心求賢,而天下以虛文應之,非朕責寶求賢之意也。今各行省宜暫停科舉,別令有司察舉賢才,必以德行為本,而文藝次之。」

壬寅,命御史臺及按察使考察天下有司,奏請黜陟。諭臺臣曰:「古人言『禮義以待君子,刑僇加于小人』,蓋君子有犯,或出于過誤,可以情恕。小人詭計百端,無所不至,若有犯,當按法去之。不爾,則遺民患。」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始定救日禮。是日,上常服不御正殿,中書省設香案,百官朝服行禮。鼓人伐鼓,食復乃止。又定救月食禮,設香案于大都督府,百官常服行禮,不伐鼓,雨、雪、雲翳則免。

乙巳,始設六科給事中。初,吳元年置給事中,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與起居注同秩五品,實統名也。元年設六部,至是,部各設科,科設給事中二人,鑄給事中印一,推年長者一人掌之,改從七品。定制章奏出入,所經由及有所遣失牴牾,皆許封駮。凡朝政軍事及舉劾官員,皆許聯署以聞。

戊申,大閱。上親御校場,諭諸將曰:「畜兵,所以衛民,勞民所以養兵。爾等無耕耨之勞而充食,無織衽之苦而足衣,皆出于民也。若不知捍禦之道,橫起凌虐之心,以害其民。民受其害,馴至困敝,是自絕其衣食之源也。且貴能思賤、富能思貧者,善處富貴也。憂能同其憂、樂能同其樂者,善體眾情也。不違下民之欲,斯合上天之心,庶可長享富貴矣。」

上既命徐達等備邊,尋報元兵寇武、朔、保、德諸州,納克楚侵遼東,庫庫特穆爾犯雁門。壬子,復授達為征虜大將軍,文忠及鄧愈、馮勝、湯和等副之。

初,上遣使送倭使還國。念其國信佛,可以西方教誘之,乃遣僧祖闡、克勤等八人往。至其國,演教國人,頗敬信而良懷。倨慢無禮,拘留闡等不遣,尋寇閩、浙海上諸郡。未幾,復寇登、萊。甲子,上授指揮使於顯為總兵官,令出海備倭。

上御極之二年,詔尚書陶凱等編輯漢唐以來藩王事蹟可為鑒戒者,曰「昭鑑錄」,初成一卷。上覽之,復命秦府右傅文原吉與禮部主事張籌糟益數事,合為二卷。至是,書成,上既自為序,又命贊善大夫宋濂序之,以頒賜太子、諸王。

初,祭酒魏觀被謫,尋召為禮部主事。時廷臣薦觀有吏才,五年授為蘇州知府。前守陳甯苛刻,人呼「陳烙鐵」。觀至,盡改甯所為,以明教化、正風俗為治,建黌舍,騁周南老、王行、徐用誠與教授貢穎之定學儀。王彝、高啟、張羽訂經史,耆民周壽誼、楊茂、林文友行鄉飲酒禮,政化大行,課績為天下最。至是,擢為四川行省參政,未行,以部民乞留,命還任。初,蘇州府舊治張士誠據以為宮,遷之于都水行司。觀以其地湫隘,還治舊基。又濬錦帆涇、興水利涇,故吳王舟遊地也。或譖觀興既滅之基。上使御史張度廉其事,遂連及高啟、王彝,俱坐法死。啟之放歸也,上以其嘗賦詩有所諷刺,嗛之而未發。啟歸居青邱,觀移其家至郡中。旦夕,延見甚歡,觀既獲,譴上見啟所作上梁文,因發怒。而彝亦坐交通觀,同及于禍。

夏,四月,辛丑,命有司察舉賢才。詔曰:「賢才,國之寶也。古聖王勞于求賢,若高宗之于傳說,文王之于呂尚。彼二君者,豈其智不足哉?顧皇皇于版築,鼓刀之徙者,蓋賢才不備,不足以為治。鴻鵠之能逺舉者,為其有羽翼也;蛟龍之能騰躍者,為其有鱗鬛也;人君之能致治者,為其有賢人而為之輔也。山林之士,德行文藝可稱者,有司采舉,禮送京師,朕將任用之,以圖至治。」是時,定制專用辟薦,其目:曰聰明正直,曰賢良方正,曰孝弟力田。又有儒士、孝廉、秀才、人才、耆民等目,皆徵召至京,不次擢用。而各省貢士、貢生,亦皆由太學以進。于是,罷科目者,凡十年。

是月,詔有司圖山川險易以上。

五月,壬寅,「祖訓錄」成。先是,上即位,命儒臣編輯,親加裁定,凡六年。其目十有三:曰箴戒,曰持守,曰嚴祭祀,曰謹出入,曰慎國政,曰禮儀,曰法律,曰內官,日職制,曰兵衛,曰營繕,曰供用,曰內令。至是,成,命頒之天下。

六月,壬午,盱眙民獻瑞麥。御史答祿,與權請薦宗庿。上曰:「以瑞麥為朕德所致,朕不敢當歸之祖宗。」御史言是也。

大將軍達駐師于臨清。甲申,遣臨江侯陳德出朔方,敗元兵于三岔山。壬辰,遣指揮吳均擊拒庫庫兵于雁門。上懲定西之敗,戒諸軍士毋出塞窮追。

是月,免北平、河間、河南、開封、延安、汾州被災田租。

秋,七月,壬寅,詔戶部稽渡江以來各省水旱災傷,分數優恤之。

壬子,授胡惟庸為右丞相。自汪廣洋之罷也,上難其人久不置相,惟庸以左丞專決省事。至是,遂相之。惟庸又薦其黨陳甯、商暠等。上尋擢甯為御史大夫,暠御史中丞。

是月,宋濂遷侍講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詹同兼學士承旨,竝命與學士樂韶鳳等奏定釋奠先師樂章。

徵元鄉貢進士桂彥良詣公車,授太子正字。彥良,慈谿人。時上方聞文華堂,命彥良與宋濂分教諸貢士。嘗從容有所咨問,彥良對必以正,上每稱善,書其語揭便殿。

八月,乙亥,始祀三皇及歷代帝王。初,御史答祿與權請祀三皇,上以五帝三王及漢、唐、宋創業之君,俱宜立庿京師春秋致祭,乃命禮官考定有功德者,建歷代帝王庿于欽天山之陽,仿太庿同堂異室之制。

丙子,鞏昌侯郭興會頤德之兵,與元軍再戰于答剌海口,斬首六百級,禽其同僉實都等五十四人。

丁丑,遣御史大夫陳甯釋奠于先師。時甯兼領國子監事,故有是命。丞相胡惟庸、參政馮冕等不陪祀而受胙。上以為非禮,命各停俸一月,甯坐不舉奏,亦停俸半月。自是,不預祭者不頒胙,著為令。

是月,衍聖公孔希學服闋來朝,詔有司致廩餼,從人皆有勞賜。踰月,辭歸賜之襲衣冠帶、白金、文綺,命翰林官餞于光祿寺。

上懲元氏以寬縱失天下,頗用重典。一日謂正字桂彥良曰:「法數行而輒犯,奈何?」彥良對曰:「用德則逸,用法則勞。」上以為至言。

九月,庚戌,命翰林院儒臣擇唐、宋名臣箋表可為法式者,詞臣以柳宗元「代柳公綽謝表」及韓愈「賀雨表」進。令中書省頒為式,竝禁駢麗對偶體。

是月,定有司季報、歲報之式。初,府州縣戶口、錢糧、學校、獄訟,每月具書于冊。縣達州,州達府,府達行省,彙咨中書,吏牘煩碎而公私糜費實多。又有司決獄杖八十以上皆送之府州,徒以上送行省,官吏受賕率多,出入輕重因緣為奸,乃命中書省、御史臺詳議,改月報為季報,以季報之數彙為歲報。凡府、州、縣決囚,依律斷決,毋俟轉發。其有違枉,御史及按察使以時糾劾,天下便之。

始定散官資階。散官者,初授之資階也,其有陞授加授者,以歷考為差。時上欲任學士宋濂以政事,特加授中順大夫。濂辭曰:「臣無它長,待罪禁近足矣。」上益重之。

冬,十月,壬辰,命考究前代糾劾內官之法。禮部議置內正司,設司正、司副各一人,專糾察內官失儀及不法者。

十一月,壬子,元庫庫特穆爾寇大同,徐達遣將擊敗之。先是,上方召達及馮勝還,尋以報至,命達仍留鎮。時李文忠行邊山西、北平,亦敗敵于三角村。

甲子,遣兵部尚書劉仁振真定饑。初,饒陽知縣郭樌見邑中大饑,民食草實、木皮,遂以上聞。上覽其奏,復咨訪得晉、冀等州皆饑,乃命仁等往各州、縣振之,蠲其租賦。

丙寅,冬至,上不豫,改卜郊。

是月,潞州貢人參。上曰:「人參轉了,得之甚艱,毋重勞民。往者,金華進香米,太原進葡萄酒,朕俱止之。國家以養民為務,奈何以口腹累人,命卻之。

閏月,乙亥,錄故功臣子孫未嗣者,凡二百九人,皆予襲授指揮千百戶等官,有差。

壬午,有事于圜丘。

初,上命陶安、周楨等詳定律令。時劉惟謙為大理少卿亦與焉。上即位之二年,授惟謙為刑部尚書,諭之曰:「膏粱所以充饑,藥石所以療病,使無病之入舍膏粱而餌藥石,適足以害身。仁義者,養民之膏粱也;刑罰者,懲惡之藥石也。為政若舍仁義而專務刑罰,是以藥石毒民,非善治之道也。」尋命惟謙等與儒臣講「唐律」,日進二十餘條。上親加裁定,擇其可行者以為式。至是命惟謙詳定篇目,務合輕童之宜,凡六百有六條,曰「大明律」。又命宋濂為表以進。庚寅,命頒行天下。

十二月,庚申,翰林院待制王禕遇害于滇南。初,禕奉使招諭梁王。王聞其言,益敬禮之。會元嗣君立遣其臣托克托徵餉至滇,知禕在王所,疑王有它意,脅以危言,王不得已,出禕見之。托克托欲屈禕,禕叱曰:「天既訖汝元,命我朝實代之,爝火餘燼,敢與日月爭明邪?且我與汝皆使也,豈為汝屈?」或勸托克托曰:「王公素負重名,不可害。」托克托攘臂曰:「今雖孔、孟,義不得存。」禕顧王曰:「汝殺我,天兵行至,禍不旋踵矣!」遂殺之。王遣使致祭具衣冠,斂之。禕,字子充,師事元儒柳貫、黃溍,遂以文章名世。上平江西,禕獻頌。上覽之,喜,曰:「江東二儒,惟卿典宋濂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自漳州被謫召還,與宋濂修「元史」,遂擢知制誥兼修國史。其死也,滇南未平,贈卹之典遂闕。其後禕子紳訟其事,追贈翰林學士,謚文節,後復改諡忠文。祥死時,紳年十三,鞠于兄綬,長博學,事辜宋濂,濂器之曰:「吾友不亡矣。」蜀獻王聘紳,待以客禮。紳啟王往雲南,求父遣骸不獲。即死,所痛哭致祭述滇南,慟哭記以歸。後為國子博士,卒于官。

是月,以唐鐸為刑部尚書。鐸,虹縣人。初知廷平府,召還為殿中待御史,復出知紹興府。事上久,上素知其能,遂擢拜之。

上以釋、老教行僧、道曰:「多蠧財耗,民莫此為甚。」乃詔天下府、州、縣止存大觀寺一。僧、道竝處之,非有戒行通經典者,不得請給度牒。又禁女子年四十以下為尼者,竝著為令。

是歲,上念天下大定,諸功巨如廖永安、俞通海、張德勝、耿再成、胡大海、趙德勝、桑世傑皆已前沒,未有諡號,乃下禮部定議。議上永安諡武閔,通海忠烈,張德勝忠毅,大海武莊,再興武壯,趙德勝武桓,世傑永義。制曰:「可。」

詔每歲春秋遣官祭元御史大夫福壽,著為令。嘗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孤臣。為人臣者,當如是也。」

初,起居姓吳琳奉詔訪求賢才還,擢兵部尚書。是年,改吏部與詹同迭主部事。踰年,乞歸。上遣使察之,使者潛至旁舍,見一農人坐小杌,起拔稻苗布田,貌甚端謹。使者前問曰:「此有吳尚書者在不?」農人斂手對曰:「琳是也。」使者以狀聞,上為嘉嘆。

詔中書省、大都督府會六部臺,諫定訓練軍士律。凡騎射、步射皆定,以中矢遠近之式,專責成于將領。校閱時,各領赴御前驗試,能者,受賞;否則,軍士遣還,自都指揮以下,降官、奪俸有差。

是年,夏,京師城成,周九十六里,門十有一。外城周一百八十里,門十有六。

春,正月,庚午,諭吏部曰:「古稱任官惟賢才。凡郡得一賢守,縣得一賢令。如潁川之黃霸、中牟之魯恭,何憂不治?今北方郡縣有民稀事簡者,而設官與繁劇同,祿入供給,適以罷民。」于是,吏部奏汰河南、山東、北平府州縣凡三百八人。又詔六部官毋得輕調,有年勞者,就本部升用。

甲戌,詔都督僉事王簡等分往河南、山東、北平經理屯務。時,上以「北邊重鎮大率食租稅于民,民力日疲,而軍政日惰。惟古屯田之法,無事則耕,有事則戰,兵得所養,而民自不勞,此為長治久安之道。其屯制定以三分守城,七分耕作,人授田五十畝,給以牛種,官收稅畝一斗,足以蘇民困而實軍儲。」乃遣簡及僉事王誠、平章李伯昇等各帥官軍分屯彰德、濟甯、真定等處,凡開墾訓練諸務,許以便宜行之。

初,上以倭寇出沒無常,詔靖海侯吳楨籍方國珍故所部溫、台、慶元三府軍士及沿海無田糧之民、曾充船戶者,凡十一萬一千七百餘人,隸各衛為軍。時,以方氏餘黨多入海剽掠故也。禎既至三郡,多挾私意牽引平民,甯海知縣王士宏力陳其不便。上嘉納其言,立命罷之。踰年,德慶侯廖永忠上言:「倭寇乘風侵掠,來若犇狼,去若驚烏,非多造海舟,未易翦捕。請令廣洋、江陰、橫海水軍四衛,添造多櫓快船,派將統領,無事則沿海巡繳以防不虞;有事則大船薄之,快船追之,彼欲為內寇不可得也。」上從其言。至是,授楨為總兵官,都督於顯副之。令帥江陰等四衛之兵出海備倭。方茶馬之開市也,戶部奏言:「海外諸國入貢,許附載方物與中土貿易。」重設市船司,置提舉官以領之。始設于太倉之黃渡,尋罷,復設于甯波、泉力、廣州以通日本、琉球及占城、暹羅、西洋諸國。上以日本叛服不常,獨限以十年之期許通市一次,人不踰二百舟。二艘以金葉勘合表文為驗,以防詐偽侵軼軼。尋以海禁日嚴,恐濱海居民及守備將卒私通取賂,遂并市船司,暫罷之。

是月,振松江府水災八千餘戶,戶賜錢五千。

曹國公李文忠駐師代縣,遣諸將分道出塞至賽音布拉克川,浮元平章陳安禮,尋又禽太尉布哈于白登,斬珠展魯于順甯楊門。

二月,丁酉朔,日有食之。是日,春分禮,官奏朝日禮改用。己亥,上丁釋奠先師孔子,改用仲丁。制曰:「可。」

衍聖公孔希學上言:「庿堂圮毀,祭器、樂器不備。請飭有司葺治。」戊午,詔修曲阜先師闕里及祭器、樂器,仍設孔、顏、孟三氏學。

癸亥,臨江侯陳德獲韃靼圖嚕密實等九十七人于會甯等處。六安侯王志獲韃靼一百餘人于朔州等處,皆送京師。

是月,免平陽、太原、汾州、歷城、汲縣田租,以旱煌故也。

閏月,丁卯,敕大將單達分遣六安侯王志、南雄侯趙庸駐山西,營陽侯楊璟、汝南侯梅思祖駐北平,屯田備邊。詔馮勝、鄧愈、湯和等還京師。

乙亥,甘肅蘭州八里麻民郭買的叛,誘番兵入寇。詔立賞格購捕之。蘭州衛遣其兄著沙與其弟火石歹往招之,賈的不從。著沙、火石歹夜斬其首以歸。事聞,上曰:「買的罪固當死,然為兄弟者告之,不從執之而已。手自刃之,有悖大倫。若賞之,非所以令天下也。」但以其所獲牛馬給之。

夏,四月,己亥,都督藍玉帥兵攻興和。元守將托音特穆爾棄城遁,追敗之。于白酒泉禽其國公特爾穆齊等五十九人。

壬寅,永道、桂陽諸州蠻寇搆亂。詔金吾指揮同知陸齡討平之。

丙辰,命馮勝、鄧愈、湯和及鞏昌侯郭興仍鎮北邊。戊午都督僉事金朝興敗元兵于黑城,覆其太尉盧巴、平章特穆爾布哈,竝省院等官二十五人。

五月,丙子,免真定等四十二府州願被災田租。辛巳,振蘇州饑民三十萬戶。癸巳,減蘇、松、嘉、湖極重田租之半。

初,上自起兵臨濠及渡江以來,征討平定之蹟,禮樂治道之詳,雖有紀載,尚未成書。儒臣詹同請編日曆,從之。命同與學士宋濂為總裁官,禮部員外即吳伯宗等為纂修官。是月,書成。上之自起兵至洪武六年,共一百卷。同等又言:「日曆祕天府,人不得見。請仿唐「貞觀政要」分輯,聖政宣示天下,乃命復輯「皇明寶訓」。自後,凡有政蹟,史官日記錄之。分四十類,依類增入焉。

學士承旨詹同請致仕,上許之,賜詔裦美。

六月,倭寇膠東,百戶許彰追寇于海口,不克死之。

陜西平涼、延安、靖甯、鄜州雨雹,山西、山東、北平、河南蝗,竝蠲田租。

秋,七月,甲子朔,曹國公李文忠帥師攻大甯高州,克之,斬元宗王托克托寶勒,禽承旨伯嘉努,追犇至氊帽山,擊斬魯王,獲其妃及司徒達哈勒濟等。

壬申,靖海侯吳楨帥沿海各衛兵出海擊倭,追至珍珠大洋,獲其人船,俘送京師,贈百戶,許彰官,竝恤其家。

日本王良懷以國內爭立搆難,送我使者僧祖闡等歸。是月,復遣使來貢方物,無表文。上命卻之,其大臣亦遣僧來貢。上曰:「此私交也,亦卻之。」竝令中置省移文詰責。

八月,京師歷代帝王庿成。時,上令帝王皆塑像,服袞冕,惟伏羲、神農時未有衣裳,不加冕服。甲午朔,上躬祀于新庿,禮臣議歷代帝王宜祀者,凡三十六人。已而,罷隋高祖之祀。

戊戌,遣元威順王子伯伯賫詔雲南,諭梁王。

辛丑,詔軍士陣歿,父母、妻子不能自存者,官為贍養;百姓避兵離散,或客死遺老幼,竝資遣還;遠宦卒官,妻子不能歸者,有司給舟車資送。

丙辰,李文忠追擊元兵于豐州,禽元故官十二人,馬、駝、牛、羊甚眾,窮追至遠塞乃還。

庚申,振河間、廣平、順德、真定饑,竝蠲租稅。

是月,上御武樓賜學士宋濂坐,謂曰:「天下既定,朕方垂意宿學之士,卿知其人乎?」對曰:「會稽有郭傳者,學有淵源,其文雄贍新麗,其議論根據六經,異才也。」已而,濂持其文以進。上召見于謹身殿,授翰林應奉直起居注。傳,實僧也。

九月,丁丑,遣元崇禮侯密迪哩巴拉北還,諭之曰:「爾本元君子孫,國亡就俘,幾欲遣歸。以爾年幼,道里遼逺,恐不能達。今已長成,朕不忍令爾久客于外,父子相失。今送之歸,以全骨肉,其善自愛。」又遣其二宦者從,諭之曰:「此爾君之嗣,不幸至此,長途跋涉,善護視之。」又貽元嗣君書,致織金、文綺。

是月,燕山衛指揮宋杲、通州衛指揮僉事鄭治、汝甯衛指揮僉事馮俊、密雲衛指揮僉事張斌等帥師出古北口防秋,猝遇寇,皆力戰死。上命厚恤其家,賜文祭之。

冬,十月,己未,皇長孫雄英生。雄英,皇太子之長子也,未幾,卒。

庚申,琉球三佛齊入貢。

是月,始定郊壇分獻儀。舊制,大祀,分獻官、太常寺先期請旨。至是,上以大祀終獻畢,始行分獻禮,於義未協,命宋濂、詹同等考定。乃請以上初獻奠玉帛將畢,分獻官即行初獻禮。亞獻、三獻亦如之,遂為定制。又命學士樂韶鳳等奏定祭祀駕還樂舞,凡三十九章,有酣酒、色荒、禽荒諸曲,皆寓規諫。

十一月,壬戌朔,「孝慈錄」成。先是,九月,貴妃孫氏薨,勅禮官定服制。尚書牛諒等奏曰:「「儀禮」:『父在,為母服期年,若庶母,則無服。』」上曰:「父母之恩一也,而低昂若是,未免不情。」乃勅學士宋濂等考定喪禮,濂等乃廣稽古人諭服母喪者,凡四十二人:主三年者,二十八人;主期年者,十四人。上曰:「三年之喪,天下通喪。今觀主三年者倍于期服,豈非天理人情之所安乎?」乃立為定制「子為母,庶子為其母,皆齊衰三年,適子、眾子為庶母皆齊衰杖期。」時,貴妃無子,上命吳王橚行慈母服斬衰三年。皇太子、諸王皆齊衰杖期。皇太子進曰:「「禮」:『惟士為庶母緦,大夫以上則無服。』陛下貴為天子,而令適長為庶母杖期,非所以敬宗庿、重繼體也。不敢奉詔。」上大怒,正字桂彥良言于太子曰:「殿下當緣君父之情,不宜執古禮以虧大孝。」太子乃持哀服入謝,上怒始釋。至是,命儒臣輯喪禮五服之差,命曰「孝慈錄」,頒之天下,著為令。

論曰:「自「公羊」有「母以子貴」之文而服問「君之母,非夫人鄭注」亦云。時春秋之義。有以小君服之者,是庶子為其所生。即周制已不能如古。而不論父之存沒,皆服齊衰三年,亦自唐、宋以來相沿不改。惟自太祖易齊為斬,則竝慈母、養母及婦之為舅姑而皆改入斬服。于是,五服無齊衰三年之服矣。若夫適子、眾子而使行庶毋杖期之服,以尊則不正,以親則不體。徒以貴妾之寵,悍然不顧禮義而行之宜,太祖之令之不行于太子也,幸也。不宜執古禮以虧大孝,猶得桂彥良之微言正論,以善全于骨肉之間。若使太子而竟不奉詔,則且以違父之命而得罪矣。後之論者,能毋咎太祖之陷太子于不孝乎?庶母之緦,定自周公,二千餘年莫之或易。即明集禮之初頒者,亦因之一旦牽于私愛不能正其名,是則宋濂諸臣不得不受其過矣。」

辛未,有事于圜丘。

是月,納克楚犯遼陽。

高麗入貢,請自後仍每歲一貢。貢道由陸路經定、遼,無涉海之險,上不許。時高麗王顓為其權相李仁任所殺,顓無子,以寵臣辛肫之子禑為嗣。于是,仁任遂立禑。

十二月,戊戌,召鄧愈、湯和還。

是歲,淮安侯華雲龍棋北平。有言其據元托克托故宅,僭用故元宮中物。上命都督何文輝往代之,召雲龍還,未至京,道卒。上命宋濂撰碑,鐫其功過,以示裦貶。

先是學士承旨詹同致仕。上以其時方議大祀分獻禮,復留之,遂再起承首,未幾,卒。同以文章結主知。上嘗與諭文章宜明白顯易、通道術、達時務,無取浮薄。同所為文多稱旨,而操行耿介,遇事規諷。上初即位,御下嚴峻,中丞劉基曰:「古公卿有罪,盤水加劍,請室自裁。所以厲廉恥,存國體也。」同時侍側,因取「大戴記」及「賈誼疏」以進,復剴切言之。上嘗與侍臣言「聲色之害,甚于鳩毒,不可不謹」,同因舉「成湯不邇聲色,垂裕後昆」以對。其隨事納忠,皆此類也。

西番撒里輝和爾及阿難功德國,皆以是年始入貢。輝和爾為唐吐蕃屬地,元時封其宗室卜因特穆爾為甯王填之,其地廣袤千里,東近罕,東北邇沙洲,南接西番,居無城郭,以氊帳為廬舍,產多馳、馬、牛、羊。上即位之三年,遣使招諭西番,遂及之。卜因特穆爾使其府尉麻答爾等來朝貢鎧甲、刀劍諸物。上喜,宴勞其使者,乃分其地置阿端、阿真、若先、帖里四部,尋請置安定、阿端二衛,從之。乃封卜因特穆爾為安定王以統之。阿難功德國者,亦西方番國也。聞烏斯藏入貢而慕之,亦遣其講主必尼西來朝,詔賜文綺,遣還,後不復至。

春,正月,辛未,增祀功臣于鷄鳴山。初,上親定功臣位次,皆肖像于庿中。其後兩廡,各設牌一。增祀戰沒之指揮、千戶、衛所鎮撫等官,書其姓氏官爵,皆從祔祀之例。六年增入高茂等三十六人。至是,又增入華雲龍等一百六人。明年,又增入余隆等一百三十人,何文輝等一百六人。

癸酉,命有司察窮民無告者,給之屋舍、衣、食,諭中書省臣曰:「朕昔在民間,目擊鰥、寡、孤、獨饑寒困苦之徒,常自厭生,心為惻然。今代天理物已十餘年,若天下之民有流離失所者,非惟昧朕初心,亦於代天之工有所未盡。卿等為輔相宜,體朕懷,不可使天下有一夫不獲也。

有山陽縣民,父罪當杖,而其子請代者。上謂刑官曰:「父子之親,天性也。然不親不遜之徒,親遭艱難,有坐視而不顧者。今此人以身代父,出于至情,朕為孝子屈法,以勸勵天下,其釋之。

辛巳,命鄧愈、湯和等十三人分屯北平、陜西、河南。

丁亥,始詔天下立社學。上以府州縣皆有學,而鄉閭遠者未沾教化,乃詔有司仿古家塾、黨庠之制,區之為社,延師儒以教子弟,兼令讀御製,頒行諸書及新定律令。

是月,河決開封大黃堤,詔河南行省參政安然發民夫三萬塞之。

翰林侍講學士宋濂取上即位以來有關政要者,輯為「洪武聖政記」凡七類,上之。

二月,甲午,宥各處人民,襍犯死罪以下者,皆工役終身。其官吏犯私罪者,輕則屯種,重則工役,皆謫鳳陽。

癸丑,遣官享先農,上躬耕耤田。

召徐達、李文忠、馮勝還,令傅友德等留填北平。

是月,命刑部尚書劉懽謙申明馬政,諭曰:「馬政,國之所重。近命設太僕寺,俾畿內之民養馬,恐所司收養失宜,或擾害養馬之民,皆當告戒。昔漢初,一馬值百金,天子不能具鈞駟。及武帝時,眾庶街巷有馬,阡陌成羣,遂能北伐強胡,威服戎狄。唐初,纔得隋馬三千,及張萬歲為太僕,至七十餘萬,此非官得其人,馬政修舉邪?其為朕申明馬政,嚴督有司,盡心芻牧,務底蕃息,違者罪之。」又一日,因試將士諭之曰:「汝等知弓力乎?其力但能至百步,百步之外又加五步焉,不能入矣。敢善射者求中于百步之內,則弓無敗折之患。馭馬亦然,其力能至百里,百里之外加十里焉,則馬力疲矣。故善馭馬者,常使其力有餘而不盡,則馬無蹶傷之失。況攻戰之際,馬功居多,平原曠野馳騁上下,無不從志,追奔克敵,所向無前,皆在馬力。若不善調養,使其力乏,則臨陳必至敗,事無以成功。」因下令將士不得私乘戰馬及載他物,違者罪之。

三月,辛酉,詔始行鈔法。初,上設寶源局于應天。天下既定,又令各行省設寶泉局,皆嚴私鑄之禁。始令民有私鑄錢,作廢銅送官,償以錢。其後有司責民出銅,民率毀器皿輸官,頗以為苦。而商賈浩元之舊習,用鈔多,不便用錢。上乃稽宋交會制及元之交鈔及中統至元寶鈔,命中書省定鈔法,設寶鈔提舉司。至是,造大明寶鈔,民間通行,其等凡六:曰一貫,曰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每鈔。一貫準錢千文,銀一兩;四貫準黃金一兩,禁民間不得以金銀貨物交易,違者罪之以金銀易鈔者聽。于是,始罷寶源、寶錢局,尋復定稅課錢鈔兼收,錢什三鈔什,七百文以下止用錢。越二年,復設寶泉局。

甲申,德慶侯瘳永忠坐事賜死。初,永忠覆韓林兒之舟于瓜步,上不悅。及大封功臣諭諸將曰:「永忠戰番陽時,忘軀拒敵,可謂『奇男子』。然使所善儒生,窺朕意邀封爵,故止封侯而不公。及楊憲在中書省,永忠與相。比憲誅,永忠以功大得免。至是,坐僭用龍鳳諸不法事,誅之。後上追思勳舊,復封永忠子權嗣為侯。永忠,勇而善謀,行師有紀律,平廣東、四川,善撫綏降附,民懷其德,俱為立祠。

是月,上命御史臺官選國子生,分教北方,諭曰:「致治在于善俗,善俗本乎教化。教化行,雖閭閻可使為君子;教化廢,雖中材或墮于小人。近北方喪亂之餘,人鮮知學,欲求多間之士,甚不易得。今太學諸生年長德優者,卿宜選取,俾之分教北方,庶使人知務學,人材可興。」于是,選國子生林伯雲等三百六十六人,給廩食、賜衣服而遣之。

上以舊韻出江左,多失正,命學士樂韶鳳與廷臣參攷中原雅音正之,書成命曰「洪武正韻」。

夏,四月,辛卯,上幸中都謁皇陵也。車駕至滁州,遣官祭滁陽王庿。甲辰,至中都,以營建郊庿成,祭告天地于圜丘。乙巳,仁祖忌日,躬詣皇陵致祭。是日,遣官祭開平王祠。丙午,遣官祭揚王庿。辛亥,仁皇后忌日,躬詣陵祭。

丁巳,上還京師。

是月,誠意伯劉基卒。初,基言甌括間有隙地曰「談洋」,南抵閩界,為鹺盜藪方氏所由亂,請設巡檢司守之。奸民弗便也,挾逃軍反,吏匿不以聞。會基致仕歸,令長子璉奏其事,不先白中書省。時,胡惟庸方以左丞掌省事,挾前憾,使吏訐基謂:「談洋地有王氣,基圖為墓,民弗予,則請立巡檢逐民。」上雖不罪基,然頗為所動,遂奪基祿。基愳入謝,乃留京師不敢歸。未幾,惟庸相。基大慼曰:「使吾言不驗,蒼生福也。」憂憤疾作。惟庸覘上眷基衰,乃陽為通好,以正月挾醫來視基疾,基飲其藥,覺有物積胷中如拳石,間以白上,上不省也。前月,基疾劇,上親製文賜之,遣使護歸,抵家踰一月,卒。基自負王佐才,不用于元,遭際真人,任以心膂,自謂不世之遇,故知無不言。遇急難,勇氣奮發,定計立談間,人莫能測。上亦雅重之,嘗曰「伯溫,吾之子房也。」有謂基有祕授,善陰陽風角之術,上曰:「基敷陳王道,數以孔子之言導予,豈有是邪?」所為文章,氣昌而奇,與宋濂竝為一代宗。

免彰德、大名、臨洮、平源、河州被災田租,罷中都營建之役。

五月,己巳,詔永嘉候朱亮祖偕傅友德鎮北平。亮祖將舟師數百艘過濟甯,會臨清河水涸,舟膠不得動。時方克勤守濟甯,亮祖趣具五千人浚河,不者以軍法論。克勤不忍頓民,歸禱于天,夜三鼓大雨,黎明河水深數尺,舟師遂達,役者得免,民以為至誠所感云。

初,鄧愈克河州,招納吐蕃諸部,遂設河州衛指揮同知,皆予世襲。其知院僉事及千百戶之等,皆使其酋長為之。于是,番酋日至,自設茶馬司,許西番以馬互市,馬之至者漸多,而其所用之貨率與中土異。鈔法既更,番人不便,馬至者少,上患之。是月,遣中官趙成賫羅綺綾絹,竝巴茶往河州。市之馬漸集,中官出使自此始。

上以翰林所撰圜丘、方丘樂章,文過藻麗,命更製之。是月,皇太子攝祭地示于方丘。

六月,壬寅,貴州蠻連結苗獠二千作亂。平越安撫司乞兵往援,上命指揮同知胡汝討平之。

是月,高郵州水災免租六萬三百餘石,仍振之。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辛酉,改建大庿,前正殿、後寢殿皆有兩廡。寢殿九間,間一室奉藏神主,如同堂異室之制。

壬戌,命曹國公李文忠、濟甯侯顧時往填山西、北平,召傳友德朱、亮祖還。

戊辰,京師地震。

北平按察司僉事呂本上言:「近制,士大夫聞文母喪在外,必待移文原籍覈審還報,然後奔喪。近者彌月,遠者半年。自今官吏若遇親喪,其家屬陳于官,移文任所,即令犇赴,然後覈實。」上深然之,詔百官奔父母之喪者,聞喪即行不俟報。

丁丑,免應天、太平、甯國、鎮江及蘄黃諸府被災田租。

八月,己酉,元庫庫特穆爾卒。庫庫自定西之敗走和林,元嗣君仍任以政,從徙金山之北,遂卒于哈喇諾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經死。庫庫自視師河南後,上七致書不答。既出塞,復遣人招諭,亦不從。最後,李恩齊降,上使往招之。始至,待以禮,尋使騎士送歸,至塞下,辭曰:「主帥有命,請公留一物為別。」思齊曰:「吾遠來,無所齎。」騎士曰:「願得公一臂。」思齋知不免,斷與之還,未幾,卒。上以是心敬庫庫。一日,大會諸將問:「今天下奇男子誰也?」皆對曰:「常遇春。」上笑曰:「遇春雖人傑,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尋冊其妹為秦王樉妃。

丁巳,太白晝見。

九月,戊辰,上以雲南久不下,議再遣使招諭梁王。時吳雲出為湖廣行省參政,召至語之曰:「今天下一家,獨滇南不奉正朔,殺我使臣,卿能為朕作陸賈乎?」雲頓首請行。會梁王遣其臣鐵知院等二十餘人使漠北,為大將軍所獲,送京師。上釋之,令偕雲往。既入境,鐵知院等謀曰:「吾輩奉使被執,罪且死。」乃誘雲令詐為元使,改制書共紿梁王。雲不從,知院等遂殺雲。梁王間之,收雲骨送之于蜀,殯于給孤寺。其後,雲子黻上其事于朝,詔馳馹還葬,與王禕竝祀京師,額其祠曰二忠。

是月,命皇太子及秦、晉、楚、靖江四王講武中都,學士宋濂從。時上得輿圖,濠梁古蹟一卷,遣使賜太子。題其外,令濂詢訪隨處,言之太子,以示濂。濂因歷歷舉陳隨事,進說甚有規益,濂傅太子先後十餘年,凡一言動,皆以禮法勸諷,使歸于道,至有關政教及前代興亡事,必拱手曰:「當如是,不當如彼。」皇太子每斂容嘉納,言必稱師父云。

冬,十月,丁亥,詔舉富民素行端潔達時務者。

是月,開封府、祥符杞、陳留、封邱、蘭陽、商水、西華及睢州、淮安府、鹽城水,詔皆免其租。

詔翰林考議陵寢朔望節序祭祀禮。學士樂韶鳳等言:「漢諸庿陵園有便殿,日祭于寢,月祭于庿,時祭于便殿。後漢都洛陽,以關西諸陵逺,但四時祀以特牲,每西幸即親詣。歲正月郊祀畢,以次上洛陽諸陵。唐園陵之制,皇祖以上陵皆朔望上食,元日、冬至、寒食、伏臘社各一祭;皇考陵加以薦新。宋,每歲春秋仲月,遣太常宗正卿朝諸陵。我朝舊儀,每歲元旦、清明、七月望、十月朔、冬至日,俱遣官致祭祠以太牢;白塔二處,遣中官祭祠以少牢。今擬如舊儀,增夏至日用太牢,伏臘社及每月朔望,則用特羊,祠祭署官行禮如節。與伏臘社朔望同日,則用節禮。制曰:「可。」

初京師行省皆設都衛指揮使司,節制方面。至是詔改在京留守都衛為留守衛指揮使司,在外都衛為都指揮使司。凡都司十有三:北平、陝西、山西、浙江、江西、山東、四川、福建、湖廣、廣東、廣西、遼東、河南,又置行都司二:甘州、大同,俱隸大都督府。其後雲南平,又增置雲南、貴州二都司。

十一月,丁丑,有事于圜丘。時學士樂韶鳳等奏定大祀登壇脫舄之儀,謂:「古者,以屨不上堂為敬。漢、魏朝祭,皆跣韈,惟蕭何劍履上殿,以為異數。宋南郊皇帝至南階,脫舄升壇入庿。脫舃升殿,所以崇敬也。今議于郊祀庿享前期一日,有司以席藉地,設御幕于壇東南門外,設執事官脫履之次于壇門外西階側。祭日,大駕入幕,次脫舄始升壇殿行禮,分獻陪祀官皆脱舄于外。協律郎樂舞生,皆跣韈。」上以其援據故實,詔始行之。

十二月,戊子京師地震。

癸巳,元納克楚犯遼東。初,上聞黃儔被殺,知納克楚仍將內犯,勅都指揮葉旺、馬雲等預為之備。至是,果悉眾寇邊,見守禦嚴,不敢攻,越蓋州至金州。時金州城守未完,指揮韋富、王勝等督士卒分守諸門,納克楚之驍將鼐喇呼帥精騎數百挑戰城下,中伏弩,仆,為我軍所獲。敵大沮,富等縱兵擊之,敵引退不敢出。故道從蓋城南十里沿柞河遁。旺等先以兵扼柞河,自連雲島至窟駝寨十餘里,緣河壘冰為墻,沃以水經宿凝沍,如城市釘板沙中,旁設阬穽,伏兵以伺。雲及指揮周鶚、吳立等建大旗城中,嚴兵不動,寂若無人已。寇至城南,伏四起,兩山旌旗蔽空,矢石雨下,納克楚倉皇趨連雲島,遇冰城旁走,悉陷于穽,遂大潰。雲等自城中出,合兵追擊至將軍山畢嚕河,斬獲及凍死者無數。乘勝追至豬兒峪,納克楚僅以身免。事聞,進葉旺、馬雲俱為大都督僉事。

甲寅,遣使振蘇州、湖州、嘉興、松江、常州、太平、甯國、杭州水災。

是月,陜州人有獻天書者,上命斬之。

上諭御史臺曰:「比設糧長,令其收民租,以總輪納,無有司之擾于民,甚便。自今糧長有襍犯死罪及流徙者,止杖之,免其輸作使,仍掌稅糧。」御史臺臣言:「自今糧長有犯,許納銅贖罪。」制:「可。」

明通鑑/卷008·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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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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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丙戌,左丞相韓國公李善長致仕。善長在中書久,明習故事,裁決如流。上巡幸征討皆命居守。凡朝廷議禮、議律、典章、制度、封建、爵賞,事無巨細,悉委善長與諸儒臣會議行之。當上之大封功臣也,謂善長「雖無汗馬之勞,然事朕久,給軍食功甚大」。一時封公者六人,善長位弟一,制詞比之蕭何,裦稱甚至。善長外寬和,內多忮刻,比進大國,意稍驕,上亦浸厭之。會善長以疾請,上遂許之。于是,授汪廣洋為右丞相,胡惟庸為左丞相。初,上與劉基諭置相,因楊憲次間廣洋。基曰:「褊淺殆甚于憲。」又問惟庸,基曰:「譬之駕懼其僨轅也。」比憲誅,上復任廣洋,而惟庸以曲謹當上意,上數稱其才,至是遂竝用之。

上遣使諭明羿,欲假道以征雲南。昇不奉詔,又遣吳友仁寇邊,上乃決計討之。丁亥,命中山侯湯和為征西將軍,副以江夏侯周德興、德慶侯廖永忠及營陽侯楊璟等帥舟師由瞿塘趨重慶。又命穎川侯傅友德為前將軍,副以濟甯侯顧時及都督僉事何文輝等帥步騎由秦隴趨成都。諸將陛辭,上復召友德諭之曰:「蜀人聞我西征,必悉精銳東守瞿塘,北阻金牛,以扼我師。若出其不意直搗階文,門戶既隳,腹心自潰。兵貴神速,患不勇耳。」友德頓首受命。戊子,命衛國公鄧愈赴襄湯督餉以給蜀軍。

詔魏國公徐達赴北平訓練軍士,繕治城池,竝給守邊將士衣。

庚寅,建郊廟于中都。

丙申,免浙江諸暨縣水災田租。

丁未,詔以天下初定,令直省鄉試連舉三年,自後三年一舉,著為令。

戊申,免山西豐州、東勝州太原府、興縣旱災田租。

是月,御史臺進擬憲綱凡四十條。上親加刪定,頒給諸臣。

二月,戊午,太白晝見。

甲戌,上幸中都。壬午,至自中都。

初,元帝北走,其平章高嘉努固守遼陽山寨,行省參政劉益屯蓋州,與為聲援。上遣斷事黃儔招諭之,益遂帥所部來歸。詔立遼陽衛指揮使司,以益為指揮同知。未幾,元平章洪保保、馬彥翬盡合謀殺益,右丞張良佐、房嵩復禽彥翬殺之,保保走,依納克楚于金山。良佐因權衛事,執彥翬之黨以獻,上復授良佐為蓋州衛指揮僉事。

是月,蠲太平、鎮江、甯國田租。

定中鹽輪米之例。凡納米,各行省諸倉計道里遠近,自五石至一石有差。其納糧支鹽,則各省布政司及各轉運提舉司稽之。編置勘合底簿,各執其一比照,相符,則如數給與鬻鹽。有定所鹽與引離,即以私販諭罪。

始開會試科,以禮部尚書陶凱、翰林院學士潘庭堅為考官。庭堅,以老告歸。至是,復召主會試,又以司業宋欒濂、前貢士鮑恂、學士詹同、吏部員外原木為同考官,得俞友仁等一百二十人。凱以禮官主試,程文進御序其簡首,遂為定例。

江夏侯周德興、指揮胡海等進兵,取蜀之龍伏隘,進奪覃垕溫陽關。中山侯湯和克歸州山寨,分遣南雄侯趙庸、宜甯侯曹良臣取桑植容美諸洞蠻。會周德興兵至,合攻覃垕之茅罔塞,克之。

三月,乙酉朔,始策試天下貢士,賜吳伯宗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伯宗,金𧮾人。先是詔高麗、安南、占城皆得預鄉、會試。至是高麗人濤鴻亦賜進士。

乙巳,魏國公達奏請徙山後民萬七千戶屯北平。

丁未,誠意伯劉基致仕。初,基既召還,上屢欲進基爵,基固辭。又欲以基為相,基辭曰:「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劇,為之且孤上意,天下何患無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諸人誠未見其可。」蓋指楊憲、胡惟庸輩也。憲既誅,上方嚮用惟庸,基遂不安于其位,上賜之歸。手書問天象,基條答甚悉,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大。」時上用法嚴峻,故基及之。

論曰:「「左傳」言齊景公繁于刑,晏子因鬻踴而有踴貴屨賤之對。于是一言而齊侯省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薄哉」。夫利之薄于民,必其言之得于君也。觀太祖懲元寬縱失天下,當時臣下多以峻法繩之。故元年王忠文之上書也。曰:「上天以生物為心,春夏長養,秋冬收藏,其間豈無雷、電、霜、雪?然可暫而不可常,若使雷、電、霜、雪無時不有,則上天生物之心息矣。」劉文成之致仕也。上手書問天象,條對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雲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大。」嗚呼,二公所諭豈非仁人之言哉?而卒不能止太祖晚年之誅僇,豈太祖之明反出齊景下哉?毋亦狂于其自用者專,而虛受之意少也。觀太祖當日召對元臣謂「以寬失天下,吾未之聞」及手書間天象則謂「元以寬失天下,朕救之以猛」,何其言之相反也。蓋為子孫之遠慮,欲遺之以安,強重以勳舊盈廷,猜嫌易起,而不嗜殺人之志,惜未能始終以之。若使如二公之言,培養元氣,感召天和,安知不足以弭靖難之變哉?」

是月,湯和自歸州進次大溪口,楊璟帥舟師進攻瞿塘。初蜀人聞我師將至,遣偽將莫仁壽以鐵索橫斷瞿塘關口,又遣吳友仁、鄒興等益兵為助,北倚羊角山,南倚南城砦,鑿兩岸石壁引鐵索為飛橋,用木板置礮以拒大軍。璟攻瞿塘,分遣指揮韋權率兵出赤甲山以逼夔週指揮李某,出白鹽山下逼夔之南岸以攻南城砦。璟自督舟師與都督僉事王簡出大溪口,皆為仁壽、友仁等所遏,不得進。于是,赤甲、白鹽之師亦退還歸州。

閏月,命吏部定內監官品秩,自監正令五品以下至七品有差。上謂侍臣曰:「古之宦豎,不過司晨昏、供使令而已。自漢鄧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閽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自此以來,權傾人主。吾防之極嚴,犯法者必斥去之,履霜堅冰之意也。」

以陳修為吏部尚書。初,滕毅首掌吏部,佐省臺裁定銓除考課諸法略具。至是,修與侍郎李仁詳考舊典,參以時宜,按地衝僻,為設官繁簡。凡庶司黜陟及課功覈實之法,皆精心籌畫,銓法秩然,未幾卒于官。

有吳興人王昇以事繫獄,其子為平涼知縣。昇以書託御史幕官字文桂達之。會刑部搜獄中囚,得其私書以奏。上覽其書,內云「為官須廉潔自持,貧者士之常。古人謂『貧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撫民以仁慈為心,報國以忠勤為本,處已以謙謹為先,進修以學業為務。暇日宜讀經史竝先儒性理之書,見得透徹則自然思無邪。又熟讀律令,則守法不惑,仕與學蓋未可偏廢。人便則買附子二三枚、川椒一二斤,必經稅而后來餘物非所覬也。」上嘉嘆良久,釋之,旌以金帛,仍復其家。

傅友德受征蜀之命,疾馳至陝,集諸軍,聲言出金牛而潛引兵趨陳倉,選精銳五千為前鋒攀援巖谷,晝夜兼行,自帥大軍繼其後。夏,四月,丙戌,直抵階州,蜀守將丁世珍拒戰。,友德擊敗之,生禽偽將雙刀王等十八人。世珍遁,遂下階州,進兵文州,蜀人斷白龍江橋,以阻我師。友德督兵修橋以渡,至五里關,世珍復集兵拒險。都督同知汪興祖躍馬直前,中飛石死。友德奮兵按擊破之,世珍復遁。己丑,克文州。

庚寅,上以湯和等伐蜀三月未得捷報,復命永嘉侯朱亮祖為右副將軍帥師助之。

乙未,廣德侯華高卒。高,性怯且無子,請得宿衛,有所征討,輒稱疾不行。令練水師,復以不習辭。上以故舊優容之。時諸勛臣多出行邊,惟高不遣。最後繕廣東邊海城堡,高請行。上曰:「卿復自力,甚善。」至是,事竣,行至瓊州卒。初有言高殖利者,故歲祿獨薄,及卒,貧不能營葬。上始悟而憐之,命補支祿三百石,以無子納誥券墓中,贈巢國公,諡武莊,官其從子岳指揮僉事。

丁酉,傳友德下青川果陽關,遂渡白水,分兵徇江油、彰明,皆下之。辛丑,克龍州。癸卯,遂趨綿州,遣都督僉事藍玉夜襲蜀將向大亨營。友德自帥精銳繼其後。俄大風起,諸軍乘風縱擊,大破之。大亨走渡漢水,遂克綿州。時蜀人雖失階、文,猶恃漢水為固。于是,戴壽、吳友仁等亟分瞿塘之兵以援漢州、保成都。友德軍至漢江,水漲不得渡,伐木造戰艦百餘艘,成都大震。

戊申,太白晝見。

五月,友德戰艦成,將渡漢欲以軍事達。湯和乃削木為牌數千,大書克階、文、龍、綿日月,投漢水順流而下。蜀守將見者,皆解體。己卯,友德舟師逼漢州,蜀守將向大亨悉兵陳于城下。友德選驍將擊敗之。會瞿塘之援兵至,友德乃激厲諸將曰:「戴壽等勞師遠來,聞大亨破,已膽落無能為也。」自帥師迎擊,壽等大敗之。

是月,免江西、浙江秋糧。

以詹同為吏部尚書,諭之曰:「吏部者,衡鑑之司。鑑明,則物之妍媸無所逃。衡平,則物之輕重得當。蓋政事得失在庶官,任官賢否由吏部,任得其人則政理民安,非其人則瘝官曠職。卿等居持衡秉鑑之任,宜在公平以辨賢否,母但庸庸碌碌充位而己。」

上與廷臣論刑罰。御史中丞陳甯曰:「法重則人不輕犯,吏察則下無遁情。」上曰:「不然。法重則刑濫,吏察則政苛。鉗制下民而犯者必眾,鉤索下情而巧偽必滋。夫壘石之岡,勢非不峻,而草木不茂。金鐵之溪,水非不清,而魚鱉不生。古人立法,置刑以防惡衛善。故唐虞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不犯。秦有鑿顛抽脅之刑,參夷之誅而囹圄成市,天下怨叛。所謂法正則民愨,罪富則民從。今施重刑而又委之察吏則,民無所措手足矣。朕聞帝王平刑緩獄而天下服從,未聞用商、韓之法可致堯、舜之始也。」甯慚而退。

六月,壬午朔,太白畫見。

傅友德克漢州,戴壽、向大亨等走成都。臨江侯陳德追擊,又敗之,獲其卒三千餘人,馬三百匹。吳友仁走古城,友德乃以顧時守漢州,自帥大兵追之,大敗其眾,禽偽宣慰胡孔彭等,友仁遁還保甯。維時湯和尚滯留大溪口,上聞友德捷書至,大悅,又恐和以逗留緩事,復諭之曰:「傅將軍冒險深入,連克數城。蜀已無險可恃,此時正宜水陸竝進,使其首尾受敵。將軍抑何怯也?」和得書猶豫未決,會德慶侯廖永忠舟師至,偵知戴壽等已撤其精兵西救,其留守瞿塘者皆老弱也。戊子,永忠帥所部先發自白鹽山,伐木開道,由紙牌坊溪徑趨舊夔府。蜀守將鄒興、飛天張等迎戰。永忠分軍為前後陣,鋒既交,出後軍兩翼夾擊,大敗興等。辛卯,至瞿塘關,飛橋鐵索橫亘關口,山峻水急,舟不得進。永忠乃密遣壯士數百人,持糗糧水筒,舁小舟踰山度關,出其上流。蜀山多草木,令將土皆衣青蓑衣,魚貫走崖石問。度已至,乃帥精銳出墨葉渡,夜五鼓,分兩軍攻其水陸寨。水軍皆以鐵裹船頭,置火器而前。黎明,蜀人始覺,盡銳來拒。永忠先破其六寨,會將士舁舟出江者。一時俱發上流,揚旗鼓譟而下,遂會下流之師前後夾擊,大敗蜀軍。鄒興中流矢死,乃乘勝焚三橋,斷其橫江鐵鎖,禽偽同僉蔣達等八十餘人。飛天張遁走,遂克夔州。明日,湯和始至,永忠與之分道。和率步騎,永忠率舟師,約會重慶。

友德之下文州也,留指揮朱顯忠守之。偽將丁世珍既遁,復構蠻寇數萬來攻文州。城中食且盡,援兵不至,或勸之走。顯忠叱曰:「為將守城與城存亡,豈有求活將軍邪?」戊戌,世珍攻之急,自旦至暮,顯忠裹創,力戰平不支,城陷死之。千戶王均諒被執,不屈,蜀人磔之于文州東門。士卒從顯忠守者七百餘人,城破,存者僅百餘人。友德遣兵來援,世珍藥城走。事聞,贈䘏有差。

廖永忠舟師直搗重慶。沿江洲縣望風送款,次銅鑼峽,明昇大愳,其右丞劉仁勸犇成都。昇母彭泣日:「成都可到,亦僅延旦夕命耳。今大軍所至,勢如破竹,不如早降,以活民命。」于是,昇遣使納款于永忠。永忠以和未至,辭不受。癸卯,湯和至重慶,永忠駐師朝天門外。昇面縛銜璧,與母彭及劉仁奉表詣軍門。和受璧,永忠解縛,承制撫慰,下令禁侵掠,招諭戴壽、向大亨,令兩家子弟持書往成都,趣之降。時朱亮祖乞兵亦至焉。

戊申,倭寇溫州。

是月,魏國公達徙山後民三萬五千八百戶,散處北平衛,府籍為軍者,給衣糧,為民者,給田以耕。又徙沙漠遺民三萬二千餘戶,屯田北平。凡前後置二百五十四屯,墾田一千三百餘頃。

命禮部尚書陶凱與吏部尚書詹同定「宴享九奏之樂」: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龍」,六曰「泰階平」,七曰「君德成」,八曰「聖道行」,九曰「樂情甯」。先是,上厭前代樂章,率用諛詞,以為容悅,甚者鄙陋不稱,乃命凱等更製其詞。詞成,命協律者歌之。謂侍臣曰:「禮以導敬,樂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為治?元時古樂俱廢,惟淫詞豓曲,又襍以北方之音,甚者以祀典神祗飾為隊舞,諧戲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體也。自今一切流俗、喧嘵、淫褻之樂,悉屏去之。」

上御奉天門,謂詹同曰:「論行事于目前,不若鑒之于往。古卿儒者,宜知古先帝王為治之道,試為朕言之。」同對曰:「古先帝王之治,無過于唐虞三代,可以為法。」上曰:「三代而上,治本于心。三代而下,治由于法。本于心者,道德、仁義,其用為無窮。由于法者,權謀、術數,其用蓋有時而窮。然為治者,違乎道德、仁義,必入于權謀、術數,故擇術不可不慎也。」

秋,七月,辛亥朔,詔魏國公達練兵山西。

辛酉,傅友德下成都。先是,戴壽、向大亨等退守成都。聞大軍至,以象載甲士列于陣前拒戰。友德令前鋒以強弩火器衝之,身中流矢不退,督將士殊死戰。象反走,壽等兵躪藉死者甚眾。會明昇降報至,壽等得書知其家室皆無恙,乃帥所部請降。友德整軍自東門入,得士馬三萬,分兵會朱亮祖徇州縣之未附者。壬戌,偽崇慶知州尹善清拒戰,擊斬之。判官王桂華率父老降。友德之復文州也,丁世珍復遁,帥餘黨寇秦州,攻圍五十餘日,城中食盡,括牛畜以食軍。友德調兵往援擊走之,世珍逃竄山谷間,自以屢拒官軍,殺傷者多,懼不敢出。夜宿梓潼庿中,為帳下小校所殺。及蜀平,小校赴京言狀。上曰:「小校殺本官,非義也。」不賞。

是月,以方克勤為濟甯知府。克勤,甯海人。元末避亂山中,上即位之二年,辟縣訓導,以母老辭。至是,徵至京師,吏部試弟二,遂授是職。時中原初定,詔民墾荒,閱三歲乃稅。吏徵率不俟期,民以詔旨不信,輒棄去,田復荒。克勤與民約稅如期,區田為九等,以差等徵發,吏不得為奸,野以日闢,又立社學數百,區葺孔子廟堂,教化興起。盛夏,守將督民夫築城,克勤曰:「民方耕芸不暇,奈何重困之畚鍤?」請之中書省,得罷役。先是,久旱遂大澍,濟甯人歌之曰:「孰罷我役,使君之力。孰活我黍,使君之雨。使君勿去我民。」父母視事三年,戶口增數倍,一郡饒足,克勤為治,以德化為本,不善近名。嘗曰:「近名必立威,立威必殃民,吾不忍也。」自奉簡素,一布袍十年不易,日不再肉食。時上用法嚴,士大夫多被謫,過濟甯者,克勤輒周恤之。

置遼東衛指揮使司。以馬雲、葉旺為都指揮使。上以劉益之變,納克楚方據金山未附。特命雲等備之。黃儔奉使至金山,納克楚留之不遣,已而被殺。雲等由登、萊渡海,駐兵金州,招降元參政葉廷秀,擊走平章高嘉努,遂進至遼東,繕兵完城。上復遣都督僉事仇成鎮遼東,靖海侯吳禎帥舟師由登州餉運給邊軍。

八月,甲午,免中都、淮揚及泰、滁、無為等州田租。

江夏侯周德興會潁川侯傅友德之師,合攻保甯。庚子,克之,執吳友仁送京師。先是上聞全蜀已平,惟保甯未下,復以書責中山侯湯和。至是,始克之。于是蜀地悉定。

湯和送明昇等至京師,其臣戴壽、向大亨行至夔峽,皆鑿舟自沈死。昇既至,廷臣請如孟㫤降宋故事。上曰:「昇弱,事由臣下,與㫤異。」詔免,其伏地上表,待罪之儀,尋授昇歸義侯,賜第京師。上以吳友仁首造兵端,致明氏失國,命僇于市,其餘將校皆徙戍徐州。

己酉,振陝西饑。

高州海寇作亂,通判王名善僇其酋何均善。未幾,均善黨羅子仁等帥眾潛襲州城,執名善,不屈死。踰年,雷州千戶黃青討平之。

是月,謫國子司業宋濂安遠縣。先是,濂遷國子司業,會京師修文庿,爰命禮官、儒臣釐正祀典。濂乃上孔子庿堂議曰:「世之言禮者,皆取法孔子,不以古禮祀孔子,是褻禮也。古者先師位皆東向,漢章帝幸魯祀孔子,帝西向再拜。唐開元禮先聖東向、先師南向,三獻官西向,猶古意也。今襲開元二十七年之制遷神南向,失神道尚右之義矣。古者木主棲神,天子、諸侯庿皆有主。大夫束帛、士結茅,為菆無像設之事。開元禮設先聖神座于堂上兩楹間,今因開元八年之制搏土而肖像焉,失神而明之之義矣。「禮記」凡始立學者,必釋奠于先聖先師。所謂先師者,若漢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之類古之學者。非其師弗學,非其學不祭。學校既廢,天下莫知所師。孔子集羣聖之大成,顏、曾、思、孟實傅其道,尊之以為先聖先師,而通祀于天下,固宜若七十二子止于國學祀之,庶弗悖禮意。開元禮,國學祀先聖孔子,以顏子等七十二賢配,諸州惟祀顏子。今以荀況之言,性惡揚雄之事,王莽、王弼之宗,老莊、賈達之忽,細行、杜預之建,短喪馬融之黨,權勢亦廁其中,吾不知其何說也。古者,子雖齊聖,不先父食,故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尚祖也。今同參伋坐饗堂上,而其父列食于廡間,顛倒彝倫,莫此為甚,吾不知其何說也。古者士見師以菜為贄,故始入學者釋菜以禮先師。其學官時祭皆釋奠,今專用春秋非矣。釋奠有樂,釋菜無樂,是二釋之重輕,以樂之有無也。今襲用魏晉律所制「大成樂」,乃先儒所謂亂世之音,可乎哉?古者釋奠、釋菜,其儀注雖不可攷,然開元禮仿佛儀禮饋食之節,三獻皆有飲,福及尸酢,主賓之儀。今憚其煩,惟初獻行之,可乎哉?它如庿制之非,宜冕服之無章,器用襍乎流俗,升降昧乎左右,此類甚多,不可枚舉。若乃建安熊氏欲以伏羲為道統之宗,神農、黃帝、堯、舜、禹、湯以次,而列其臣若稷、契、皋、陶、伊尹、太公、周公以及傅說箕子之等,皆天子公卿之師式。秩祀太學禮,亦宜之若孔子實兼祖述憲章之任,宜通祀于天下。」議上,上以舜、禹、湯、文不宜祀于國學,不悅,遂坐不以時奏,謫知安遠縣。其後助教貝瓊希旨作釋奠解駮之時,祭酒魏觀亦被謫,而同時翰林院待制王禕亦著孔庿從祀議,謂「荀況之言,性惡揚雄之事,新莽何休,注公羊而黜周王、魯王弼,注易而專,尚清虛如此之等,猶在祀列,何以在漢獨遺董仲舒,在唐獨遺孔穎達。至如宋之范仲淹、歐陽修、真德秀、魏了翁,元之吳澄,凡此七人並宜從祀,用以蒐累代之曠典,昭萬世之公議,又謂顏、曾、思父子配位倒置,不免春秋逆祀之譏。亟宜釐正天下之禮,有似緩而實急,似輕而實重者,名教所關不可不慎。」其語多與濂合,厥後上置國子監先聖改用木主,卒從濂議,其它所論後代之議禮者,率多宗之。

論曰:「据孫氏「春明夢餘錄」所載文憲議考祀孔子之全文所謂「伏羲以下祀于太學者」,乃其緒餘之諭非正指也,蓋洪武二年有孔庿春秋釋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之詔。時尚書錢唐伏闕上疏爭之,不聽。文憲知上浸厭儒臣,不得不將順其意而為之詞。前言七十二子止祀于國學,與後言伏羲以下祀于太學,其意竝同。言此等祀典即不通行天下,未嘗不可。而孔子則天下所必當通祀者,與錢唐傅中所載程徐之疏大略相似。況疏中列最後一條以存或說。太祖偶摘其數語,以為君師,不必竝祀,而貝瓊釋奠之駮,遂斥刺邪說,豈非希旨乎?夫七十二子不必祀于國學,以荀況揚雄之輩,襍置妄列,與其務多,不如貴少也。祀伏義以下于太學,所以明帝王之尊,非府州縣所得祀也。而以為邪說,是肆意詆誣也。後之閱此疏者,未嚌其胾而拾其殘膏賸馥,以為文憲病。試取其全文讀之,謂像設之非宜,則洪武十五年置國子監,文庿改用木主,已從其言矣。謂荀況揚雄等之不宜從祀孔、顏、曾之父,不宜坐于堂下,則當時王忠文亦持此議及洪武二十九年行人揚砥請罷揚雄從祀,詔從之。而其後嘉靖議禮,悉竊取其說,以正祀典之非,然則文憲此疏,誠一代議禮之宗,而惜其不能得之于開創之英主也。

濂之被謫也。時翰林院應奉唐肅亦先後免官。未幾,謫戍濠梁。傳聞,上一日御奉天門外西鷹房,觀外國所獻海東青,敕儒臣應制賦詩。濂七步成,有自古戒禽荒語。上曰:「朕偶玩之耳,不甚好也。」濂曰:「亦當防微杜漸。」肅亦呈一絕句,有詞「臣不敢忘規諫,卻憶當年魏鄭公」語。上不懌而起。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置行中書省于成都,改成都、重慶等路皆曰府,命曹國公李文忠經理蜀事。文忠以成都舊城庳隘,增築新城,規模略備。時湯和駐兵重慶,傳友德駐兵保甯,各招輯番、漢民人及明氏潰卒,來歸者皆籍之為軍,分駐諸郡要害。丙子,置成都四衛及保甯守禦千戶,所調濠梁等衛官軍守之。

丁丑,詔州縣始設糧長。以田多者為之,督其鄉賦稅糧,以萬石為率,設長、副各一人,輸以時至得召見,語合輒擢用。其後官軍兌運糧長,不復至京師,在州里頗為民害,其孱弱者復為勢豪所凌,至有鬻產以償逋負者,民頗苦之。

是月,以端復初為刑部尚書。復初,溧水人,端木氏之後裔。時為刑部磨勘官,案牘填委,鉤稽無遺,上嘗廷譽之。性嚴峭,人不敢干以私。一時僚屬多以貪敗,復初獨守清白,得免。至是遂超拜尚書。會杭州飛糧事覺,逮繫百餘人,復初用法平允,治其尤者,人皆服之。

冬,十月,丙申,中山侯湯和等自蜀班師還。

十一月,丙辰,有事于圜丘。禮宮奏定先祭六日,百官沐浴宿官署。翼日,朝服詣奉天殿丹陛受誓戒。丞相以祀期徧告百神,復詣各祠庿行香。次日,駕詣仁祖庿,告配享。又定天子親祀,齋五日,遣官代祀齋三日,降香齋一日。

庚申,詔自今官吏有犯贓者,罪勿貸。

是月,免河南、陝西被災田租。

初,命大將軍徐達等出備邊塞。上詔諸將,各以便宜上方略。時淮安侯華雲龍奏言:「北平邊塞,東西遼闊,其衝要處,宜設屯兵。又紫荊關及蘆花山嶺尤要害,宜設守戶千禦所。」皆從之。尋又韶山西設戍兵,凡七十三隘。是月,雲龍行邊至雲州,襲元平章僧嘉努于牙頭,突入其帳,禽之,盡俘其眾至上都大石崖,攻破劉學士寨,擊敗魯爾國公于高州武平,追至漠北。自是,元兵無敢內犯者。又遣人招論元惠王儲、王宗、王子等皆來降。

十二月,丙戌,華雲龍遣人送元惠王布都布哈等至京師。上命賜第宅、衣物,竝月給錢米贍之。

辛卯,賞平蜀將士。上以湯和逗留大溪口,聞友德連克數城始進。而永忠已先發,直搗重慶,故手製平蜀文,有「傅一廖二」之語,各賞白金二百五十兩,彩緞二十表,獨不及和。又以楊璟討覃垕無功,趙庸中道而返,朱亮祖至亦稍遲,又擅殺軍校,皆不賞。惟周德興平蠻有功,保甯之役乘勝先趨,而水陸兩路之師始合。自傅、廖二將外無與比者,故賞亦及之。

是月,漢中府知府費震坐事逮至京師。震,鄱陽人,以賢良徵為吉水知州,有惠政,擢守漢中。歲凶,多盜震,發倉粟十餘萬石貸民,約以秋成收還。盜聞皆來歸,鄰境民亦爭赴之。震令占宅自為保伍,籍之得數千家。上聞其事,曰:「此良吏也,宜釋之以為牧民者勸。」越二年,設寶鈔局提舉司,擢震任之。

是歲,處士陳遇召對于華蓋殿。遇,先世曹人,徙居建康,沈粹博雅,精象數之學。元季為溫州府教授,棄官歸隱。上渡江克集慶,以秦從龍薦,發書聘至,與語大悅,遂留參密議。日見親信,屢授供奉及翰林學士,皆辭。上即位之三年,奉詔至浙江廉察民隱還,賜金帛,除中書左丞,又辭。至是,復召對賜坐,命草平西詔,授禮部侍郎兼宏文館學士,復辭。西域進良馬,遇引漢故事以諫,上嘉納之。累除太常少卿及禮部尚書,皆不受。上沈吟良久,從之。自是不復強以官,尋又欲官其子。遇曰:「臣二子皆幼學未成,請俟。」異日,上亦弗強也,數臨幸其第,語必稱先生或呼為君子,後卒,賜葬鍾山。同時又徵餘姚王網,以劉基曾薦之也。綱,有文武才,最善。基常語曰:「老夫樂山林,異時得志,勿以世緣累我。」基卒,薦之。時綱七十,齒髮神色如少壯,上異之,策以治道,擢兵部郎,潮民弗靖。除網廣東參議,督兵餉,歎曰:「吾命盡此矣。」以書訣家人,攜子彥達行單舸往諭,潮民叩首服罪,還抵增城,遇海寇曹真截舟,羅拜願得為帥,網諭以禍福,不從,遂大罵遇害。彥達,時年十六,罵賊求死,賊黨欲竝殺之。其酋曰:「父忠子孝,殺之不祥。」乃舍之。彥達綴羊革裹父尸出。御史郭純以聞,詔立庿。死,所彥達以蔭得官,痛父終身不仕。

召甯國知府陳灌至。灌,廬陵人。元季盜起,率武勇結屯,自保一鄉,賴以保全。上平武昌,灌詣軍門謁見,與語,奇之,累遷大都督府經歷,從大將軍達北征,尋命泰州築城。工竣,除守甯國。時天下初定,民棄詩書久。灌建學舍,延師教授,又訪問疾苦,禁豪右兼并,創戶帖以便稽民。上取其式頒行天下。至是,以治最召至京師,尋病卒。

安南、高麗及浡泥、暹羅三佛齊等國,皆以是年先後來貢。惟日本王良懷,以奉詔詰責,始于十月遣其臣僧祖等奉表貢方物。上宴勞有加,遣人護送回國,而倭人叛服不常,尋復入寇。上乃詔靖海侯吳禎練兵海上以備之。

春,正月,癸丑,遣翰林院待制王禕使雲南。初,元世祖封其子和克齊為雲南王。和克齊死,封其子松山為梁王。至正間,巴咱爾斡爾密嗣位,填雲南。大都不守,元帝北去,王歲遣使自塞外,達帝行在,執臣節如故。蜀平,天下大定。上以雲南僻遠,不欲煩兵。會王所遣漠北使者蘇成為北平守將所獲,送至京師。上乃遣禕賫詔,偕成往招諭之。禕至滇,勸梁王亟宜奉版圖歸職。方不然,天兵且旦夕至,王不聽,館之別室。它日又諭曰:「朝廷以滇中百萬生靈,不欲殲于鋒刃。若恃險遠抗明命,龍驤鷁艦,會戰昆明,悔無及矣。」王駭服,為之改館。

乙丑,徙陳理、明昇于高麗。時有告理等怨望。上曰:「彼童孺耳。言語小過不足間,但恐為小人蠱惑,不能保始終,宜徙之遠方,則隙無自生矣。」

賜魏國公徐達、曹國公李文忠、宋國公馮勝交趾弓五十,彤弓百。

上以元庫庫特穆爾數為邊患,議大征之。甲戍,命徐達為征虜大將軍,出雁門趨和林,李文忠為左副將軍,出應昌,馮勝為征西將軍,取甘肅,分道竝發,命靖海侯吳禎督海迎餉遼東軍士。是日,又授衛國公鄧愈為征南將軍,江夏侯周德興、江陰侯吳良副之,分道討湖南、廣西洞蠻。

是月,置親王護衛。每王府設三護衛指揮使,司衛設左、右、前、後、中五所。所千戶一人,百戶十人,又設圍子手二所,所百戶一人。

二月,丙戌,安南陳叔明弒其主日熞而自立,懼討,遣使入貢,以覘朝廷意。至京師,主客曹受,其表將上。主事曾魯取副封視之,白尚書詰使者曰:「前王日熞,今何驟更名?」使者不敢諱,具言其實。上曰:「島夷乃狡獪如此邪?」命卻其貢,叔明懼,復遣使謝罪,乃命姑以前王印視事。上由是重魯,問丞相魯何官,以主事對。即日,超六階,授禮部侍郎。

辛卯,始置茶馬司。先是,戶部奏言:「陝西、四川產茶甚旺,宜設官收稅,十取其一,以易番馬。」從之。詔有司定稅額,設茶馬司于秦、洮、河、雅諸州。自碉門、黎雅抵朵甘、鳥斯藏,行茶之地,凡五千餘里。于是,西方諸部落之市馬者悉至。

三月,魏國公達師抵山西境,遣都督藍玉為前鋒出雁門,敗元游騎于野馬川。丁卯,復敗庫庫于圖拉河。

應天府請役京民運輪官物,上不許,曰:「京民自開國以來,勞費倍于外郡。今兵革漸息,正宜以時休養。」命免其役。末幾,又賜京民絹戶一匹。

壬申,高麗王顓遣使賀平蜀,且請遣子弟入國子學。上曰:「入學固美事,但涉海遠,不欲者勿強。」時高麗貢獻數至,元旦及聖節皆遣使朝賀,泛海失風多溺死者。上憫之,詔中書省臣曰:「古諸侯之禮,三年一聘。高麗貢獻繁數,既困敝其民,復虞海風覆溺。其令今後三年一貢,貢物惟所產,毋過侈。可明諭國王,使知朕意。」

是月,以吳雲為刑部尚書。雲,宜興人。

夏,四月,己卯振濟南、萊州饑。

戊戊,詔禮部奏定鄉飲酒禮儀。命天下有司、學官帥其鄉士大夫之老者,行之學校,著為令。

庚子,征南將軍鄧愈至澧州討散毛等三十六洞蠻,悉平之。

五月,元庫庫自圖拉河遁後,與賀宗哲合兵復振。壬子,徐達親帥大軍至嶺北,庫庫拒戰,大敗我師,死者數萬人。達固壘自衛,故徹侯功臣無死者。上以其功大勿問,然益思劉基言,語晉王曰:「吾用兵未嘗敗北。今諸將自請深入,敗于和林,輕信無謀,致多殺土卒,不可不戒。」

癸丑夜,中都雨雹大如彈九,戒將士嚴備不虞。

戊午,有事于方丘。上祭畢,還宮,以天久不雨,令后、妃以下皆素食。

詔曰:「天下大定,禮儀風俗不可不正。諸遭亂為人奴隸者,復為民。凍餒者,里中富室振貨之。孤寡殘疾者,官養之,毋失所。鄉黨論齒相見揖拜,毋違禮。昏姻毋諭財,喪事稱家有無,毋惑陰陽拘忌,久停不葬。禁僧、道齋醮,襍男女恣飲食,違者有司嚴治之。禁閩、粵豪家,毋閹人為火者,犯者抵罪。」

是月,宋國公馮勝帥穎川侯傅友德出西道,次蘭州。友德帥驍騎五千,直趨西涼,敗元將失剌罕,追至永昌,又敗元岐王多爾濟巴勒于和囉噶口,獲其輜重、驢馬,進次索琳山,與勝兵會,擊走元將。友德手射殺其平章布哈,降太尉鎖納爾等。

六月,丙子朔,上以唐宋女謁過多,嬖寵致禍,乃詔定宮官女職之制。設六尚局:曰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皆六品。又詔工部造紅牌,䥴戒諭后妃之詞,懸于宮中,竝申定宦官禁令。

戊寅,馮勝等至甘肅,元將上都魯帥所部民八千三百餘戶,詣軍門降。勝撫輯其民,留官軍守之。進至額濟訥路,元守將巴顏特穆爾亦降。次賓都山,元岐王多爾濟巴勒遁去,獲其平章昌嘉努等二十七人及馬、駝、牛、羊無算。友德復引兵至瓜沙州,敗其兵將,獲金銀印及馬牛二萬而還。于是,甘肅悉平。是時,三道之兵惟勝等以全勝聞。會有言勝在軍私匿駝馬者,賞遂不行。

甲申,太白晝見。至丁亥,凡四日。

壬寅,征南副將軍吳良出靖州討會同洞蠻,遂以次平五開古州之地,凡二百二十三洞,籍其民一萬五千,收集潰散士卒四千五百餘人。

癸卯,指揮毛驤敗倭寇于溫州。

甲辰,左副將軍李文忠破元兵于鄂爾坤河。初,文忠出師率都督同知何文輝等由東道出居庸趨和林。行至口溫,元兵遁走,獲其牛馬、輜重,遂進次臚胊河,諭將士曰:「兵貴神速,宜乘勝追之。」乃令部將韓政守輜重,自帥大軍,人齎二十日糧兼程而進,至圖校河,元太師曼濟哈剌章覘知之,悉眾渡河列騎以待。文忠引兵薄之,敵稍卻,復進至鄂爾坤河,敵兵益眾,我師敗績,宣甯侯曹良臣與指揮周顯、常榮、張耀俱戰沒。榮,開平王遇春之再從弟也。文忠馬中流矢,急下馬持短兵接戰,從者劉義直前奮繫,以身蔽文忠。指揮李榮見事急,以所乘馬授文忠,自奪敵騎乘之。文忠策馬更進,士卒皆殊死戰,敵始敗走,逐北至青海,敵兵復大集。文忠乃斂兵據險,椎牛饗士,又縱所獲馬畜于野,敵疑有伏,始稍稍引去。文忠亦引兵還,夜迷失道,行至僧格爾瑪,乏水暍死者甚眾。文忠默禱于天,忽所乘馬跪地長鳴,泉水浦出,三軍俱給。是役也,濟甯侯顧時與文忠分道出沙漠,糧盡遇寇,士卒罷不能戰。時奮勇獨引麾下數百人躍馬大呼,軍復大振,遂破敵,掠其牛馬還。

乙巳,上以功臣多恃鐵券犯法,奴僕殺人者匿不以聞,乃詔工部作鐵榜戒,以保全終始之道。又頒律令于各衛,「禁止軍官、軍人不得私接受公、侯所與信寶、金銀、段匹、錢物」及「非出征不得於公、侯之家門首侍立。其公侯非奉特旨不得私自呼喚軍人役使,違者俱論罪。」

是月,定六部職掌及歲終考績之法。

振山東、陝西饑。時山東高唐、濮二州及聊城、堂邑、朝城等縣饑。上命吏部尚書趙孠堅往振之。又命以米六萬六千餘石振萊州、東昌,竝蠲登、萊二州逋租及今年夏麥。又命振陜西慶陽府,安化、合水、環午三縣饑。

秋,七月,丙辰,中山侯湯和從大將軍出塞征陽和,遇元兵于斷頭山,敗積。處州指揮章存道死之。初,存道帥所部鄉兵浮海至京師,上裦諭之,命從馮勝北征。元都既平,復從徐達西征,留守興元,敗吳友仁入寇之師,再守平陽,皆有功。至是,戰沒。

壬戌,京師風雨地震。

是月,李文忠俘送故元官屬子孫及軍士家屬一千八百餘人至京師。上以其殺傷相當,又連失良將四人,故賞亦不行。

貴州思南宣慰使田仁智等之來歸也。上皆令以元所授故官世守之。時方北伐中原,未遑經理荒徼,又仁智等歲修職貢,最恭順,故僅遣將築城守之,賦税聽其輸納,未置郡縣。至是,有貴州宣慰靄翠與普定府女聰管適爾等先後來歸,上亦令以原官世襲。當靄翠之歸附也,先請討其隴居部落,上不許,曰:「中國之兵,豈外夷報怨之具?」會仁智入朝,諭以歸而善撫之。

自五月至七月,鳳翔、平涼二府雨雹傷豆麥,詔免其稅。又蘇州府、崇明縣水,詔以所報恐未盡,令悉免之。

五開五谿諸蠻復叛。八月,丙申,征南副將單吳良復討平之。

甲辰,元兵犯雲內州,突入城,同知黃理帥兵巷戰,死之。

是月,免通州海門縣被水田租。

九月,丁巳,靖海侯吳禎遣送平章高嘉努等于京師。時禎坐事謫定遼衛持揮,尋召還,仍領海運事。

倭寇福甯,明州衛指揮僉事張億討之,中流矢死。

戊午,江夏侯周德興討婪鳳、安田等洞蠻,悉平之,遂克泗城州。

冬,十月,丁酉,馮勝征西師還。

是月,免應天、太平、鎮江、甯國、廣德諸郡縣田租。

十一月,辛酉,有事于圜丘。始定制,凡郊祭,皇太子留宮居守,諸王戎服從。

甲子,鄧愈等征南師還。

壬申,賞征西將士。上謂馮勝曰:「祭遵憂國奉公,曹彬平江南所載惟圖籍,當以古人為法。」勝等頓首謝。

十二月,甲戌朔,詔中書省:「凡有司考課,必有學校農桑之績。始以最聞,違者降罰。」

辛巳,令百官奏事啟皇太子。上嘗謂太子曰:「天子之子,與公卿士庶人之子異。公卿士庶人之子係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係天下之安危。爾承主器之重,將有天下之責也。公卿士庶人不能修身、齊家,取敗止于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正身修德,豈但一身一家之取敗?將宗庿、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靈胥受其殃,可不懼哉?可不戒哉?」

甲申,太白晝見。

初元皇孫密迪哩巴拉俘于京師。上遣使兩致元嗣君書,皆不報。將欲送密迪北歸,先遣使以誠意動之。是月,壬寅晦,與之書曰:「朕觀前代所獲亡國子孫,皆獻俘庿社,其有陽示優待者,不久非鳩即殺。朕則不然,君之子至京,今已三年,朕賓禮之以俟君遣使來取歸,必不食言。至君家天運已去,人心已離,朕始議興師為弔民伐罪之舉,此乃天運,非人力也。」又與元臣劉仲德、朱彥德二生書曰:「人臣致身于君,貴有終始。君之故主蒙塵而崩,幼君嗣立,朝臣無不叛去,獨二生竭力事之,誠可嘉尚。今朕特遣使者致書沙漠,令取其子密迪哩巴拉歸。俾父子相依,宗社不絕,即二生家族亦可長保。如其不然,六軍征討,勢如振落,以二生身膏草野,固宇宙,奇男子事,但恐不能殉國偷生免死,復何面目與朕相見,唯熟圖之。」

是月,禮部待郎曾魯引疾歸,道卒。魯,以文學邀,上眷遇不次,超遷遂為侍郎。會戍將捕獲倭人,上命儒臣草詔歸其俘,閱魯藳,大悅,曰:「頃陶凱文已起人意,魯復如此,文運其昌!」尋命主京幾試,與詹同為考官。湻安徐尊生嘗曰:「南京有博學士二人,以筆為舌者宋景濂,以舌為筆者魯得之也。」魯屬文不留稿,其徒間有所輯錄,亦未成書云。

禮部尚書陶凱上言:「漢、唐、宋時,皆有會要紀載時政。今起居注雖設,其諸司所領諭旨及奏事簿籍,宜依會要編類為書,庶可以垂法後世,下臺省府者,宜各置銅櫃藏之,以備稽攷俾無遺闕。」從之。

是歲,京師文庿成。車駕幸太學,行釋奠禮。上偶覽孟子至「草芥寇讐」語,謂:「非臣子所宜言」,命罷配享。時上怒甚,詔有諫者,以大不敬論。刑部尚書錢唐抗疏入諫,曰:「臣為孟軻死,死有餘榮。」時廷臣無不為唐危,上鑒其懇誠,不之罪。踰年詔曰:「孟子闢邪說,辨異端,發明先聖之道,其復之。」宋濂以議禮被謫,尋召為禮部主事。至是,亦遷贊善大夫。

論曰:「罷孟子配享見于「明史・錢唐傅」中言「帝讀孟子至『草芥寇讐』語,謂非臣子所宜言,議罷配享。詔有諫者,以大不敬論。唐抗疏入諫,帝鑒其誡懇,不之罪。孟子配享,亦旋復。然卒命儒臣修孟子節文云。「典彙」則竝記其袒胸受箭之事。「春明夢餘錄」則竝記是年雷震謹身殿之事。据此則太祖三十一年中為盛德之累者,此其一也。然踰年而復之,則亦可謂善于補過者矣。若其修孟子節文,則又失之何者?使孟子之文而可節,則罷其配享未為過也,蓋太祖終不悅于孟子。而其復配享也實出于一時之清議,故修孟子節文而自護其短也。据「典彙」所記其所節者,自『草芥寇讐』外,凡不以尊君為主,如『諫不聽,則易位』及『君為輕』之類,皆刪去。然則其所節者,大概可知已。」

自騎兵之起,車制漸廢。上以車騎竝重,北方尤宜。是年,始詔造獨轅車北平、山東千兩,山西、河南八百兩。

初,上命陝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及僧克新等三人往便西域,招諭諸番。于是,烏斯藏始以是年冬入貢。烏斯藏國,在雲南西徼外,其地多僧而好事佛。元時,多以「法王」、「帝師」之號錫之。上即位,懲唐世吐番之亂,欲以制馭,許因其俗授以元故官。于是,烏斯藏攝帝師納木札勒巴勒藏布先遣使朝貢至京師。上賜之紅綺禪衣及錢物,遣還。其占城、琉球等國之至者,皆令仿高麗例,三年一貢,著為令。

明通鑑/卷007·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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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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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上以元庫庫特穆爾為西北邊患,議大發兵肅清沙漠。癸巳,以丞相信國公徐達為征北大將軍,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為左副將軍,都督馮勝為右副將軍,御史大夫鄧愈為左副副將軍,湯和為右副副將軍。時上召諸將問曰:「元主遲㽞塞外,王保保以孤軍犯我蘭州,其志欲僥幸尺寸之利,不滅不已。卿等出師宜何先?」諸將皆曰:「王保保之寇邊者,以元主猶在也。若以師直取元主,保保失勢,可不戰降也。」上曰:「保保方以兵臨邊,今舍彼而取元主,是遺近而趨遠,失緩急之宜,非計之善者。朕意欲分兵二道:一命大將軍出潼關自西安搗定西以取保保;一令左副將軍出居庸至沙漠以追元主。使彼此自救,不暇應援。元主遠在塞外,不意我師之至,如孤㹠之遇昨虎,取之必矣。此一舉而兩得者也。」諸將皆曰:「善。」遂受命行。

壬寅,吏部請謫有罪人于儋厓。上曰:「前代謂儋厓為化外,以處罪人。朕今天下一家,若有風俗未湻,宜更擇良吏治之,豈可棄之化外?」不許。

二月,辛酉,上游後苑。見鵲巢卵翼之勞,喟然嘆曰:「禽鳥劬勞如是,況人母子之恩乎?」令羣臣有親老者許歸養。時故元鎮撫陳興被俘來京,恩待甚厚。興言「有母在嵩州,年八十餘,欲求歸養」,即賜之白金、衣服而遣之。

儒士歐陽佑等自北平采遺事歸。乙丑,詔重開史局,仍以宋濂、王禕為總裁,復徵四方文學士。朱右、貝瓊、朱廉、王彝、張孟兼、高遜志、李懋、李汶、張宣、張簡、杜寅、殷弼、俞寅、趙壎等十四人為纂修官。而壎以前修史成,未歸,復命入局。先後纂修三十人,兩局竝預者,唯壎一人而已。右,臨海人,廉,義烏人,二人皆以書成不受官歸。瓊,崇德人,彝,嘉定人,師事王貞,文得蘭溪金履祥之傳,學有端緒,嘗著論力詆楊維楨為「文妖」,一時聞者異之。汶,當塗人,博學多才,後除巴東知縣,晚年歸里,以經學訓後進。宣,江陰人,初以考禮徵尋,預修「元史」年最少,上親書其名,召對殿庭,即日授輪林院編修,呼為「小秀才」。遜志,蕭縣人,師貢師泰、周伯琦等,文章典雅,成一家言。孟兼,浦江人,劉基為上言「今天下文章宋濂弟一,其次即臣基,又次即孟兼」,上頷之。簡,吳縣人,與杜寅同邑。又禮局徐一夔者,工文章與王禕善。時禮書將成,禕薦之入史局。一夔遺書自言「不材多病」,又言:「史之根祗在日歷。而元代不置日歷,不置起居注,其于史事固甚疎略。又況順帝三十六年之事,既無實錄可據,又無參稽之書,唯憑采訪以足成之。竊恐事未必覈,言末必馴,首尾未必穿貫。而向之數公,或受官,或還山,復各散去。僕雖欲仰副執事之望,曷以哉!」遂不至。其後預修日歷,書成,將授翰林院,亦以足疾辭,終不仕。

癸未,追封郭子興為滁陽王,妻張氏王夫人。令有司立庿祀之,竝以其三子祔祀。

戊子,詔訪求賢才堪任部職者。上諭廷臣曰:「六部,總領天下之務,非學問博洽、才德兼全之士,不足以居之。誠慮有隱居山林,或屈在下僚者,其令有司悉心推訪以聞。」

是月,始行朝日禮于東郊。先是,禮官議古者祀日月之禮有六。然「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此從祀之禮,非正祀也。「大宗伯」:「肆類于四郊,兆日于東郊,兆月于西郊。」「覲禮」:「祀方明,禮日于南門之外,禮月于北門之外」,此因事之祭,非常祀也。惟春分朝日于東門之外,秋分夕月于西門之外,此祀之正與常者。蓋天地至尊,故用其始而祭以二至。日月陰陽之義,春分陽氣方永,秋分陰氣始長,故祭以二分。今宜各設壇專祀,朝日壇築于城東門外,夕月壇築于城西門外。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星辰則祔祭于月壇。上謂中書省臣曰:「星辰祔祭,非禮也。」禮部議于城南諸神享,祭壇正南向增九間,日月及周天星辰皆。于是,行禮朝日夕月用春秋分,星辰則於天壽節前三日。從之。

初,陶安等議郊祀禮,太歲及風雲雷雨諸神皆從祀圜丘。已而,上命禮官議專祀,乃定太歲、風、雲、雷、雨諸天神合為一壇,地示諸神為一壇。至是復以諸神陰陽一氣,流行無間,乃合二壇為一,而增四季月將之祀,皆以驚蟄及秋分後三日祭之。

詔諸郡縣富民入京師。召見面諭以「孝敬父母,和睦親族,周䘏貧窮」,各賜酒食而遣之。

北平行省參政華雲龍攻下雲州,獲元平章和爾呼達、右丞哈海等。大同衛指揮金朝興克東勝州,獲元平章荊麟等十八人。都督同知汪興祖克武州、朔州,獲元知院馬廣等。時張德勝子宣已長,世襲衛指揮同知。于是興祖始復汪姓。

三月,庚寅朔,詔免南畿、河南、山東、北平及浙江、江西、廣信、饒州今年田租。

壬辰,享太庿,以忠武公常遇春配。

丁酉,鄭州知州蘇琦上書言三事。一,關輔、平涼、北平、遼右餘蘖未平,調兵轉餉,事難猝辦,宜屯田積粟,為長久計。一,沙漠之地,宜徙其人民分布內地,而擇重臣填守要害,以綏靖之。一,墾田開戶,宜責之守令招集流亡,官給牛種及時耕耨。上命中書省采行之。

戊戌,蠲徐州、邳州夏稅。

是月,以滕德懋為戶部尚書。德懋,吳縣人,有才辦,器量宏偉,長于奏疏。一時招徠詔諭之文,多出其手。始自外任,召拜兵部尚書,尋改戶部。

佞寇登萊,遣萊州府同知趙秩責讓之。

是春,衍聖公孔克堅以疾告歸。上遣中使慰問。疾篤,詔給驛還家,賜白金、文綺,舟次邳州卒。

夏四月,乙丑,封皇子九人。樉為秦王,棡晉王,棣燕王,櫹吳王,楨楚王,榑齊王,梓潭王,杞趙王,檀魯王,又封從孫守謙為靖江王。上懲宋元孤立,乃仍古封建制,擇名城大都,豫王諸子,待其壯遣就藩服,用以外衛邊陲,內資夾輔。諸王皆置相傅官屬及護衛甲士,少者三千,多至一萬數千,皆隸兵部。車服邸第下乘輿一等。公侯俛伏拜。謁內外大臣,禮無與鈞。唯列爵不治民,分藩不錫土,與周漢制稍異焉。

大將軍達師自潼關出西道,元庫庫退屯車道峴。左副將軍鄧愈立栅以逼之。是日,大軍出安定,庫庫駐師于沈兒峪。達進軍薄之,隔溝而壘,一日數戰。庫庫遣精兵千餘人,由間道潛刼我東南壘,左丞胡德濟倉卒失措,一軍驚擾。達亟帥親兵擊之,斬東南壘將校數人以徇,軍中股栗。丙寅,整兵出戰,奪溝深入,遂大破庫庫兵于川北,禽其郯王、濟王及國公關思孝、平章哈札爾等凡一千八百餘人,士卒八萬,馬萬五千餘匹。庫庫僅挾妻子數人,從古城北遁,去至黃河,得流木以渡,遂奔和林。都督郭英追至甯夏不及而還。達以德濟失律,械送京師。上念其舊勞,貰之,仍以書諭達曰:「將軍欲效衛青,不斬蘇建,獨不見穰苴之待莊買乎?德濟失律,正宜就軍中僇之。今歸之朝廷,朝廷必議其功過,彼信州諸全之功,朕豈得不念乎?今赦之。懼將軍以此緩軍法是用,遣使即軍中諭意。」

丙戌,元帝崩于應昌,子阿裕錫哩達喇嗣。帝諱托歡特穆爾,以元仁宗延祐七年庚申生于沙漠,相傳為宋灜國公之子。灜國,宋恭帝也。降元尚公主,有言「其將興宋室者」。世祖欲殺之,以公主故,謫居漠北為僧。奉詔居甘州山寺,娶一回回女子。其年四月,帝生之辰,值明宗出居沙漠,過其地,見寺上有龍文五采,又聞笙鏞聲,異之,乞以為嗣,遂竝載其母以歸。泰定帝崩,明宗以適長當立,迎于北方,行至翁郭察圖,文宗襲位。至順初,明宗后遇害,乃徙帝于高麗。踰年又詔天下謂帝非明宗子,再徙于廣西之靜江。文宗後悔之,將崩,遺詔立明宗子,令迎帝于靜江。而是時大臣雅克特穆爾以曾預篡弒之謀,遲迴久之,尋立明宗幼子鄜王,踰月而崩。文宗后堅執遣詔,遂迎帝立之。至元之初,以臺官奏太皇太后非陛下母,遂貶太后及文宗太子雅克特古思,尋皆遇害。于是,尚書復希旨謂:「文宗在日曾言陛下非明宗子。」帝大怒,撤去文宗庿主,竝逮當時草詔者。時奎章閣侍書學士虞集方謝病歸,令以皮繩挂腰,馬尾縫眼至大都,集取文宗親改詔草呈上,帝意始釋。回回女者,帝即位後追尊其所生母瑪里達為真裕雲徽后者是也。帝生于延祐庚申,距宋太祖開國之元年為第六庚申,相傳宋時宮中以四更末即轉六更,蓋太祖因陳搏有怕聽五更頭之言而改之,不知更之為庚也。其後元世祖以第五庚申即位,越十七年而宋亡。又四十三年為第六庚申,而帝生宋祚以績,一時皆稱之曰「庚申君」。帝北遁之次年,有太行隱士葛溪權衡著「庚申外史」,其事始著。後上詔甯王權編輯博諭有云「瀛國,外婦之子綿延宋末六更之讖」,蓋上在當時深悉其事之顛末,故詔書中亦數稱庚申君云。

初,上命侍讀學士張以甯封安南。既至,而陳日煃先卒。其兄子日熞嗣位,遣其臣阮汝亮來迎,請誥印,以甯不予。日熞乃復遣杜舜欽等告哀,請命于朝。是月,舜欽等至。上素服御西華門引見,命编修王廉往祭賜賻,別遣吏部主事林唐臣往封日熞爲安南國王。杜舜欽之來也,以甯駐安南,俟命其告哀也。以甯實教之,又勸其世子行三年喪,令其國中人效中國行頓首、稽首禮。上聞而嘉之,賜璽書,比之陸賈、馬援,尋賜御製詩八章。比還道卒,詔有司歸其柩所在致祭。

置宏文館,以劉基、危素為宏文館學士。素,時年七十餘,上特賜小車,免朝謁,屢賜宴,輒遣內官勸之酒,御製詩以示恩寵。素居館中,一日,上御東閣簾外,履聲槖槖,問爲誰。對曰:「老臣危素。」上哂曰:「朕謂是文天祥耳。」御史王著尋希旨論素「亡國之臣,不宜列侍從。」上曰:「何不令守余闕?」遂謫居和州,踰二歲卒。

上將剖符封功臣,召宋濂議五等封爵,宿大本室,討論達旦。歷据漢、唐故實,量其中而奏之。上皆嘉納焉。

五月,己丑,大將軍達進攻興元,克之。達破走庫庫,乃分遣左副將軍鄧愈招撫吐蕃,而自帥所部趨興元,以參政傅友德為前鋒。自微州南出一百八渡,至略陽,克沔州。分遣指揮金興旺等由鳳翔入連雲棧,合攻興元。元守將劉思忠、知院金慶祥等迎降。留興旺及指揮張龍守之,大軍還西安。

甲午,置司農司。上以中原兵興以來,田多荒蕪,命省臣議計民授田,設官領之。于是,設司開府于河南。

乙未,詔嚴宮閫之政。上以「元末宮嬪女謁私通外臣,或番僧入宮攝持受戒,而大臣命婦亦往來,禁掖淫瀆褻亂」,遂深戒前代之失,著為令。皇后止治宮中嬪婦事,宮門之外悉不得預。宮費奏自尚宮,內使監覆之始支部,違者死。私書出外者亦如之。宮人疾言其狀,徵藥。羣臣、命歸非朝賀不見中宮。人君無見命婦禮,以上皆垂為永制,命子孫世世守之。

左副將軍李文忠出師,與左丞趙庸帥步騎十萬出野狐嶺,克興和,進兵察罕諾爾,禽元平章珠占,次駱駝山,走平章沙布鼎。丁酉,師次開平,元平章沙達哈迎降。時李文忠偵知元帝已崩,遂兼程趨應昌。

己亥,詔設科取士。定以三年一舉,子、午、卯、酉鄉試,辰、戊、丑、未會試。鄉試以八月,會試以二月。又詔定科舉格。初場試經義、「四書」義,二場試論,三場試策。中式者十日後試以騎、射、書、算、律五事厥。後雖有變更增減,而經義「四書」義試之初場,遂爲一代永制。蓋上及學士劉基所定,仿宋經義之例為之,後遂謂之八股通名之曰「制義」。

癸卯,李文忠師至應昌,元嗣主北遁。甲辰,入其郛,獲元帝孫密迪哩巴拉及后妃、諸王、官屬數百人,竝得宋、元玉璽、金寶、玉冊、鎮圭、大圭、玉斧等,馳馬牛羊無算,窮追至北慶州而還,道興州禽元國公江文清等,降其兵民三萬七千人,至紅羅山又降元將楊恩祖之眾萬六千餘人。維時與大將軍先後獻捷至京師。上御奉天殿受朝賀。

丁未,詔行大射禮。定制凡郊庿祭祀,先期行之。命工部製射侯,定以七鵠,天子虎鵠,皇太子熊鵠,親王豹鵠,文武一品二品同三品至五品糝鵠、六品至九品狐鵠,文武子弟及士民俊秀皆布鵠。采,自五采以下有差,布鵠無采,其司正司射等官皆仿古射禮,增損用之。上又以先王射禮久廢,孤矢之事專習于武夫,而文士多未解,仍詔國學及郡縣生員皆習騎射。

戊申,有事于方丘,奉仁祖配。

辛亥,鄧愈克河州,追元豫王于西黃河。于是陜西行省,吐蕃宣慰使何索諾木袞布詣軍門降,其鎮西武靖王伯訥哷亦帥吐蕃諸部來納欵。自河州以西朵甘烏斯藏等部皆歸附,征哨所至極甘肅西北數千里而還。

是月,遣使頒科舉詔于高麗、安南、占城。

大將軍之出塞也,都督孫興祖帥燕山六衛之卒以從,師次賽音布拉克川,遇元兵力戰,與燕山衛指揮平定、大興衛指揮龐禋皆戰沒于五郎口,海甯衛指揮副使孫虎師至落馬阿及元太尉瑪魯戰亦死之。

上以久旱祈禱、齋戒,后、妃躬執爨,皇太子、諸王饋于齋所。

六月,戊午朔,上素服草屨徒步至壇,席藁曝日中,夜臥于地,凡三日。詔賚將士,省獄囚,命有司訪求通經術,明治道者。壬戌,大雨。

癸亥,上以山川之神不宜加以國家封號。詔曰:「為治之道,必本于禮。攷之禮典,如五嶽、五鎮、四海、四瀆皆自開闢以來,受命于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能如?自唐以來,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僭差。自今悉依古制,凡嶽、鎮、海、讀之神,竝去前代加封本號,止以山川本名稱其神。至歷代忠臣、烈士亦依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諡義之稱,皆與草去。惟孔子,明先王之道,為天下師,以濟後世,非有功于一方一時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舊。」

壬申,李文忠捷奏至。上命仕元者勿賀,又以「庚申君」不戰而奔,克知天命,諡曰「順帝」。上自製祭文,遣使致弔。癸酉,文忠俘送元皇孫、諸王等至京師。省臣楊憲等請以密迪哩巴拉獻俘太庿,所得寶器,令百官具朝服以進。上曰:「寶冊藏之庫,不必進也。獻俘之禮,於古有之。然武王伐殷用之乎?」憲等對曰:「唐太宗嘗行之。」上曰:「太宗是待王世充耳。若遇隋之子孫,恐不爾也。」不許。又以捷奏多侈詞,謂宰相曰:「元主中國百年,朕與卿等父母亦預享其太平,奈何為此浮薄之言?」命亟改之。乙亥,密迪哩巴拉朝見奉天殿,其母及妃朝見坤甯宮,俱賜以中國冠服。是日,封密迪哩巴拉為「崇禮侯」,命賜第龍光山。上又以元后妃等久于北方,不能耐暑,食肉飲酪,嗜好各殊,敕中書省臣,務令「飲食起居適宜,若其欲歸,即當遣還漠北,勿強也。」

丙子,以平元告捷南郊。丁丑,告太庿,頒詔天下,仍遣使賚詔論高麗、安南、占城。是日,百官表賀。上論之曰:「當元之季,君則宴安,臣則跋扈,國用不經,征斂無藝,天怒人怨,盜賊蠭起,天下已非元有矣。朕取天下于羣雄,非得之元氏也。向使元君克畏天命,不自暇逸,其臣各盡乃職,罔敢驕奢。天下豪桀雖欲乘之,其可得乎?」

辛巳,詔免蘇州逋糧。又徙蘇、松、嘉、湖、杭五郡民無田產者往臨濠,耕種官給,資糧牛種復三年。一時徙者凡四千餘戶。

是月,倭寇浙江、福建濱海州縣。先是趙秩奉詔泛海至析木崖,入其境,守關者拒,弗納秩。以書抵良懷乃入倭,盛兵陳于海岸,秩不為動,為陳大明天子神聖文武。良懷氣沮,始奉命遣使稱臣納貢。而是時佞寇已轉掠溫、台、明州,遂入福建沿海,官兵擊敗之。

始定開中鹽法。時山西行省上言大同糧儲自陵縣運至太和嶺,路遠費煩,請令「商人于大同倉入米一石,太原倉入米一石三斗,給淮鹽二百斤一小引,商人鬻畢,即以原給引自赴所在官司繳之」。如此則運費省,而邊儲充。上從其議,召商輸糧,而與之鹽謂之「開中」,其後各行省甲境多仿行之。一時鹽法邊計相輔而行,稱善政焉。

詔天下郡縣設義冢。禁止江西、浙江等處水火葬。

初,危素至京師,宴見時為上言:「元至元間,西僧揚喇勒智為江南總攝,發宋會稽六陵事,又截理宗顱骨為飲器,後揚喇勒智敗,籍入宣政院,以賜所謂帝師者,今其骨猶在。」上嘆息良久,命北平守將吳勉訪得之于西僧汝克鼐,所諭有司厝于京城之南高坐寺西北。至是紹興府以永穆陵圖來獻,遂敕葬于故陵。

文忠之出塞也。元宗室四大王遁入靜樂岢嵐山中結塞自固。是月,率眾寇武州。太原指揮程桂等擊敗之,追至龍尾莊,獲其三大王托郭斯特穆爾,送京師。

秋,七月,丁亥,學士宋濂等續修「元史」成,上之。

丙辰,偽夏明昇將吳友仁帥兵三萬寇興元。時金興旺以功擢大都督府僉事,仍與張龍帥兵三千守城,尋改「興元路」曰「漢中府」。友仁初至,興旺擊卻之。明日復來攻,興旺面中流矢,拔矢再戰,斬數百人,敵益進,興旺度眾寡不敵,乃斂兵入城。友仁決濠填塹,為必克計。大將軍達自西安聞報,即移師屯益門鎮,遣傅友德帥三千騎夜襲木糟山,攻斗山塞,令軍中人持十炬,連互山上。友仁驚遁,興旺出兵躡之,墜崖石死者無算。友仁自此奪氣,一時與旺威震隴、蜀。上屢以戰守功推之。

中書左丞楊憲有罪誅。初上以事責丞杞李善長,劉基以其勳舊,能調和諸將。上曰:「是數欲害君,君乃為之地邪?吾行相君矣。」基頓首曰:「是如易柱,須得大木。若束小木為之,且立覆。」及善長以眷遇衰,屢謂致仕。上意欲相楊憲,以問基,基力言不可,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無與焉者也。」憲有才辨明敏,善決事。然忮刻有不足于己者,輒以事中傷之,在中書,欲盡易省中故事,凡舊吏皆罷去,更用己所親信者。會善長病,上以中書省乏人,召陜西參政汪廣洋為石丞。憲專決省事,廣洋依違其間,猶不能得。憲意嗾侍御史劉炳劾廣洋奉母無狀。上切責放還已,又奏徙廣洋于海南。上不悅,自此益疑憲。是時,炳復有所諭劾,上覺其誣,下之獄,炳自言受憲指,上積前怒,收憲,竝炳誅之,復召廣洋還。

是月,太史奏文星見。

以陶凱為禮部尚書。凱與崔亮同時議禮,各有論。建軍禮及品官墳塋之制,皆凱議也。未幾,亮卒,凱獨任之,遂奉詔定科舉之式。

八月,己未,都督同知康茂才卒。茂才從大將軍經畧中原,取汴、洛,留守陜州。是年,復從征定西,取興元,還軍,道卒,追封蘄國公。子鐸,年十歲,入侍皇太子讀書大本堂,後襲封蘄春侯,賜諡武康。

己卯,禮部尚書崔亮言:「古者四時之祭皆用孟月,其仲季之月,不過薦新而已。既行郊祀,則時享仍宜改從舊制。」從之。于是,復定四時之祭皆用孟月,增入歲除為五祭。

乙酉,遣使瘞中原遺骸。

是月,開鄉試科取士。自應天外凡十一行省皆舉之。京畿鄉試以宋濂、秦裕伯為考官。宋濂、詹同等為同考官。裕伯,大名人,仕元累官至福建行省郎中,遭亂棄官避地上海,居母喪,盡禮。張士誠據姑蘇,遣人招之,拒不納。吳元年上命中書省檄起之,裕伯對使者曰:「食元祿二十餘年而背之,不忠也。母喪未終忘哀而出,不孝也。」遂辭。元年上即位復徵之,稱病不出。上乃手書諭之曰:「海濱民好鬬,裕伯,智謀之士而居此地,堅守不起,恐有後悔。」裕伯拜書涕泗橫流,不得已偕使者入朝,授侍讀學士,固辭,不允,尋改待制,遷治書侍御史,遂有是命。

九月,儒臣纂修禮書成,上之賜名曰「大明集禮」。其書分五禮:吉禮目十四;嘉禮五;軍禮三;賓禮二;凶禮二,益以冠服、車輅、儀仗、鹵簿、字學、音樂。凡升降儀節、制度名數皆具焉。

鄧愈既克河州,上命指揮韋正守之。正初至,城郭空虛,骼胔山積,將士咸欲棄去。正曰:「正受命帥公等出鎮邊陲,當不避艱險,以報國恩。今無故棄之,遂生戎心。吾與公等死亡無日,妻孥不能相保,毋甯死于王事乎?」于是,眾皆感激聽命。正日夜拊循軍民,河州遂為樂土。正,本姓甯,韋姓養子也。至是,始請復姓焉。

是秋,青州民孫古朴作亂,襲莒州。時烏程牟魯為莒州同知,城破被執,賊脅魯欲降之。魯曰:「國家混一海宇,民皆樂業。若等悔過自新,可轉禍為福。不然,官軍旦夕至,無唯類矣。我守土臣,義唯一死。」賊不敢害,擁至城南,魯大罵,遂遇害。賊既平,詔恤其家。

上以秋日御闕樓。編修高啟、謝徽俱入對稱旨,擢啟為戶部右侍郎,徽吏部郎中。啟自陳年少不敢當重任,徽亦固辭,許之,已竝賜白金放還。

冬,十月,丙辰朔,詔儒士更直午門,為武臣及功臣子弟講說經史,從御史袁凱奏也。時武臣恃功驕恣,得罪者漸眾。凱上言:「諸將習兵事,恐未悉君臣禮。請於都督府延通經學古之士,令諸武臣赴都堂聽講,庻得保族全身之道。」上乃敕臺省延名士為之。

先是,湖廣慈利安撫使覃垕構諸蠻入寇。上命湖廣行省平章楊璟討之。垕詐降,璟使部卒往報,為所執。上遣使讓璟,璟進兵而垕遁。癸亥,上授湖廣行省左丞周德興為征蠻將章,帥兵進討。

庚辰,有赤星如桃,起天桴至壘壁陣,抵羽林軍爆散有聲,五小星隨之。至上司空旁發光燭天,忽大如椀,曳赤尾至天倉沒,須臾東南有聲。

辛巳,遣使遺元嗣君書曰:「近獲徹里特穆爾,知為君之舊人,特遣之歸,竝致朕意。今適「元史」告成,朕以令先君為三十餘年之主,不可無諡以垂後世,用謚曰『順』,蓍之于史。君之子密迪哩巴拉亦封『崇禮侯』,歲給食祿及其來者與之同居無恙。但不知君之為況何如,進退之間,其審圖之。」

上之將封功臣也,議為鐵券而未有定制。或言台州民錢氏家藏有吳越王鏐唐賜鐵券,遣使取之。因其制而損益焉,其制如瓦。第為七等:公二等;侯三等,伯二等,高廣尺寸,遞殺有差。外刻履恩數之詳,以記其功,中䥴免罪減祿之數,以防其過。字嵌以金,每副各分左右。左頒功臣,右藏內府,有故則合之以取信焉。

十一月,壬辰,大將軍徐達、副將軍李文忠等振凱還京師,上迎勞于龍江。甲午,告武成于郊庿。丙申,大封功臣,命大都督府、兵部錄上諸將功績,吏部定勳爵,戶部備賞物,禮部定禮儀,翰林院撰制誥。是日,上御奉天殿,皇太子、諸王、侍丞相帥文武百官列于丹陛左右。上自定功臣次第,進宣國公李善長為韓國公,信國公徐達為魏國公,開平王常遇春子茂鄭國公,李文忠曹國公,鄧愈衛國公,馮勝宋國公。自湯和中山侯以下侯者二十有八人,竝賜誥命鐵券。明日,左右丞相帥諸臣入謝,上賜坐華蓋殿,從容論取天下之略曰:「朕起鄉里,本圖自全。及渡江以來,視羣雄所為,徒為民害。張士誠、陳友諒尤為巨蠹。士誠恃富,友諒恃強。朕獨無所恃,惟不嗜殺人,布信義,行節儉,與卿等同心共濟。初與二寇相持,士誡尤逼近,或謂宜先擊之。朕以友諒志驕,士誠器小,志驕則好生事,器小則無遠圖,故先攻友諒。鄱陽之役,士誠卒不能出姑蘇一步以為之援。向使先攻士誠,平江堅守,友諒必空國而來,吾且腹背受敵矣。及北定中原,先山東,次河洛,止潼關之兵。不遽取秦隴者,以庫庫特穆爾、李恩齊、張思道皆百戟之餘,未肯遽下,急之,則併力一隅,猝末易定。故出其不意,反旆而北,燕都既舉,然後西征,張、李望絕勢窮,不戰而克。然庫庫猶力抗不屈,向令未下燕都,驟與角力,則勝負之數未可知也。」己亥,命設壇親祭戰沒將士。

庚戌,有事于圜丘。辛亥,詔戶部籍天下戶口,置戶帖、戶籍,有司歲計,登耗以聞。及郊祀,中書省以戶籍陳壇下薦之天,祭畢而藏之。著為令。

乙卯,封中書右丞汪廣洋忠勤伯,宏文館學士劉基誠意伯。封基制詞比之諸葛亮、王猛云。

是月,命曹國公李文忠領大都督府事穎川侯傅友德、延安侯陸仲亨同知都督府事。

自吳元年十月至是年十一月,覈計軍士逃亡者四萬七千九百餘,乃下追捕之令。立法懲戒,小旗逃,所隸三人降為軍。上至總旗、百戶、千戶皆視逃軍多寡,奪俸降革。其從征在外者,加等示罰。

十二月,丙辰,上以太庿時享未足,以展孝思,命禮官陶凱等議之。凱奏言:「古者宗庿之制,前殿後寢。「爾雅」:『室有東西廂曰庿,無廂有室曰寢。』庿是樓身之處,故在前,寢是藏衣冠之處,故在後。今太庿祭祀已有定制,請仿宋建欽先孝思殿于宮中之制,在于乾清官之左別建奉先殿,奉四代神位、衣冠,每日焚香,朔望薦新,節序及生忌曰皆致祭如家人禮。」從之。甲子,始建奉先殿。

戊辰,封行省右丞薛顯為永城侯。初,顯從大將軍達取中原。上謂達曰:「薛顯、傅友德勇略冠軍,皆可當一面之任。」及征山、陝還,上以顯擅殺胥吏、獸醫、火者、馬軍及千戶吳富,念其功大勿問。至是,面數其罪封之,勿予券,謫居海南,分其祿為三:一以贍所殺吳富及馬軍之家;一以給其母、妻,令功過無相掩。

初,上遣使訪先代帝王陵寢,命各行省具圖以進。禮官考其功德昭著者,凡三十有六。庚午,詔監書祕丞陶誼等往修祀禮。上親製祝文遣之,竝令以時修葺。

丑卯,賜勳臣田土。

壬午,上以日中時有黑子,詔廷臣言得失。自上年十二月甲子,日中有黑子,今年九月以後,數見之。先是,上疑祭天不順所致,欲增郊擅從祀之神。禮臣以為「漢唐煩瀆,取法非宜,乃止。至是,遂下求言之詔。

甲申,享太庿,行家人禮。

是月,戶部請于陜西察罕諾爾之地置鹽課提舉司,報可。

上念大將軍等連年征伐,犯霜露,冒矢石,死生以之。天下既定,宜少休息。詔自今或三日或五日一朝,有事則召議之。

是歲,改「司天監」曰「欽天監」并回回曆入焉。凡設科四:曰天文;曰漏刻;曰大統曆;日回回曆。置監令、少監統之。歲造「大統民曆」御覽,「月令曆」七,「政躔度曆」六,「壬遁甲曆」四,「季天象占驗曆」御覽。天象錄各以其時,上其日月交食、分杪時刻、起復方位,先期以聞。

宏文館之設也。會翰林院編修羅復仁自安南還。安南國王遺以金貝、土產甚厚,悉卻不受。上聞而嘉之,授宏文館學士,與劉基同位。復仁在上前率意陳得失,嘗操南音,上顧喜其質實,呼為「老實羅」而不名。閒幸其舍,負郭窮巷,復仁方堊壁,亟呼其妻抱杌奉上坐。上曰「賢士豈宜居此?」遂賜第城中,尋乞致仕。已又召至京師,奏減江西秋糧,許之,留三月,賜玉帶、鐵柱杖、裘馬之等遣還,以壽終。

禮部尚書陶凱請選人專任東官官屬,罷兼領之職,以專責成。上曰:「古者,官不必備,惟其賢。朕以廷臣有德望者兼東宮官,非無謂也。誠慮廷臣與東宮官屬有不相能,遂生嫌隙。江充之事,可為明鑒。朕今立法欲令君臣一心,父子一體,庶幾無相搆之患。」

論曰:「太祖初立太子,以廷臣李善長等兼東宮官屬。三年,禮部尚書陶凱請建官屬。太祖始以別設官僚易生嫌隙之語告之。予謂以廷臣兼東宮官,可也。兼東宮官而遂不設東宮官屬,則不可。夫諭德贊善賓客,丞率之屬,其秩不尊,其望不重,以之輔翼太子,各有其職,而諭教非其任也。古東宮官之最貴者,三師三少而已。然攷之「大戴保傅篇」云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傳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于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此與太子宴者也。夫坐而諭道謂之王公,彼三公者日在王之左右而任之以保、傅、師者。「文王世子」云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之德行而審諭之。然則三公之于師、保、傅,蓋兼官也。若三少則專官矣,故曰與太子宴,謂燕居之地,與太子朝夕居處者也。今太祖不設三師但設三少,而三少所兼自丞相以下則仍古三公之職,豈能專心于諭教而反自曠其所司。又況武臣在外不過被以虛名,何預于東宮之輔導乎?若慮太子監國別設官僚,易生嫌隙,則是戀羹而吹齋,因噎而廢食也。厥後雖設詹事院,不過坊局之司。及出閣講讀之任,既多兼領亦無常員。而況秩尊望重亦非師、保、傅之比,故陶凱謂選人專任東宮官屬,意蓋在此。自太祖立法兼領,于是東宮師傅止為兼銜及加贈之具文。而自成祖時,以姚廣孝為太子少師,留輔太子,遂為古制之僅見者。然則凱之請罷兼領未可因太祖之言而輕訾之也。」

追贈故廣東肇慶府經歷裴源官加二等。初,源之任以公事赴新興,遇山賊陳勇卿,被執。勒令跪,源大罵曰:「我命官,乃跪賊邪?」遂遇害。

遣使以平沙漠詔諭外藩。是年,占城、爪哇及西洋瑣里等國皆先後入貢。

明通鑑/卷006·卷二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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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庚子,上御奉天門召元故臣至京師者入見。上詢以元政得失。馬翌對曰:「元有天下,以寬得之,亦以寬失之。」上曰:「以寬得之,則聞之矣,以寬失之,未之聞也。夫弦急則絕,民急則亂,居上之道,正宜用寬。元季君臣耽于逸樂,馴至淪亡,失在縱弛,實非寬也。大氏聖王之道,寬而有制,不以廢事為寬,簡而有節,不以慢易為簡,施之適中則無弊矣。」時元故臣至京師者惟金谿、危素、古田、張以甯名最重,素長于史,以甯長于春秋,上皆授為翰林侍講學士。

乙巳,詔立功臣庿于雞鳴山下。上親定功臣位次,以徐達為首,次常遇春、李文忠、鄧愈、湯和、沐英、胡大海、馮國用、趙德勝、耿再成、華高、丁德興、俞通海、張德勝、吳良、吳楨、曹良臣、康茂才、吳復、茅成、孫興祖凡二十一人,死者像祀,生者虛其位,又以廖永安、俞通海、張德勝、桑世傑、耿再成、胡大海、趙德勝七人配享太庿。

丁未,享太庿。始命學士朱升等撰齋戒文,請以大祀七日,前四日戒,後三日齋。上曰:「凡祭祀天地、社稷、山川等神,為天下祈福,宜下令百官齊戒。若自有所禱于天地百神,不關民事者,不下令。」又曰:「致齋以五日、七日為期,太久人心易怠,止臨祭齋戒三日,務致精專庶,可格神明。」遂著為令。

庚戌,詔曰:「朕淮右布衣,因天下亂,帥眾渡江,保民圖治,今十有五年。荷天眷佑,悉皆堪定。用是命將北征,齊、魯之民饋糧給軍,不憚千里。朕軫厥勞,已免元年田租。遭旱民未蘇,其更賜一年。頃者,大軍平燕都,下晉、魏,民被兵燹,困征斂,北平、燕南、河東、山西今年田租亦予蠲免。河南諸郡歸附,久欲惠之,西北未平,師過其地,是以未遑。今晉、冀平矣,西抵潼關,北界大河,南至唐、鄧、光、息,今年稅糧悉除之。」又詔曰:「應天、太平、鎮江、宣城、廣德供億浩繁。去歲蠲租,遇旱惠不及下。其再免諸郡及無為州今年租稅。」

癸丑,更定太庿時享。日期用清明、端午、七月望、冬至祭之。

甲寅,副將軍常遇春帥師取大同。庚申,克之。元守將珠展棄城走,時參政傅友德將兵屯朔州,大將軍徐達遣參政陸聚分兵守井陘、散關,聚所部皆淮北勁卒,雖燕趙精騎不及也。達將進兵陝西,故使聚守之。

癸亥,遣使賁勅往山西諭諸將曰:「近者御史大夫湯和定浙左、平閩中。平章楊璟靖湖湘、定廣西,班師還朝未有定賞,以大將軍等滅元未還故也。于是,遣諸偏將仍從北征,楊璟兵出澤潞中道,與賊相拒。雖少算累軍,此亦兵家常事,且太原得此為掎綴,亦分其勢。今定左副將軍馮宗異居遇春之下,偏將軍湯和居宗異之下,偏將軍楊璟居和之下,協力同心,剪除餘寇。」宗異即國勝也,自後始以勝名。

是月,倭寇山東濱海郡縣。倭古日本國也,宋以前皆通中國,元興,遣使招之不至,命將以舟師往征,行至海中遭暴風而沒,終元世不相通。自張氏、方氏之亂,相繼誅降諸豪,亡命入海,往往糾島人入寇,至是轉掠山東濱海州縣。上遣行人楊載詔諭其國,日本王良懷不奉命,自是遂為邊患。

二月,丙寅朔,上以克元大都得元十三朝實錄。時宋濂方服闋,召還京師。元之故臣亦至焉,乃詔修「元史」,以左丞相李善長監修,濂及漳州通判王禕為總裁,其他篡修命廣徵山林隱逸之士充之。上諭善長等曰:「元初君臣朴厚,政務簡略,與民休息,時號小康。後嗣荒淫,權臣跋扈,兵戈四起,民命阽危,間有賢智之士,忠藎之臣,不護信用,馴至土崩。其間君臣行事有善有否,賢人君子或隱或顯,諸所言行亦多可稱者。卿等務直述其事,毋溢美,毋諱惡,以垂鑒戒。」初元都破,危素時為翰林學士,承旨聞難趨所居報思寺,方入井寺,僧大梓力挽起之曰:「國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國史也。」素遂止。大兵迫史庫,往告鎮撫吳勉,輩出之,元寶錄得無失。至是上訪以元興亡事,甚悉同時被徵之士有胡翰、汪克寬、宋僖、陶凱、陳基、曾魯、高啟、趙汸、趙壎、謝徽等,凡十六人,皆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翰,自克婺州來歸,召至金陵,時方籍金華民為兵,翰從容進曰:「金華人多業儒,鮮習兵,籍之,徒糜餉耳。」上即罷之,授衢州教授,有薦其文章與宋濂、王禕相上下,復微之。克寬,祁門人,祖華受業饒雙峰,得勉齋黃氏之傳。克竟承其家學,尤邃于經,四方知名,士出其門下者居多。汸,休甯人,從臨川虞集游,獲開吳澄之學,通貫諸經,尤長于「春秋」。凱、基皆臨海人,僖餘姚人,啟、徽皆長洲人,同以詩名。壎,新喻人,魯,新淦人,時命開局于天界寺,竝取元虞集所撰經世大典等書,以備參攷。

庚辰,元丞相伊蘇侵通州。時大軍徇山西,北平守兵不滿千人,平章曹良臣守之。伊蘇以萬騎營于白河,良臣自度眾寡不敵,謀以計破之,乃于瀕河舟中多立赤幟,亘十餘里。伊蘇驚遁,良臣出精騎逐北百餘里,元兵自是不敢窺北平。

初,御史尋适請行耕耤,享先農禮。上命禮官錢用壬等議,謂:「先農與社異,當以耕耤日祭之。「國語」『農正陳耤禮。』韋昭注云:『祭其神為農祈也。』漢以耤田之日祀先農,其禮始著。由晉至唐、宋,相沿不廢。政和間,命有司享先農,止行親耕禮。南渡後,復親祀。元雖議耕耤,竟不親行。其祀先農,命有司攝事。今議耕耤之日,皇帝躬祀先農,禮畢,躬耕耤田,以仲春擇日行事。」從之。詔建先麗壇于南郊,在耤田之北。壬午,上親祭先農,配以稷祭,畢行躬耕禮。是日,宴百官、耆老于壇所。

是月,以禮部尚書崔亮言:「上仁祖陵曰英陵。」尋改皇陵,詔立皇陵碑,上手錄大略,授侍講學士危素撰文。

平章楊璟征唐州叛卒,平之。璟自韓店還,會唐州為鄧愈所克,復叛。州中兵亂賊將老馬、劉煽聚南陽郡縣相應。大將軍達承制遣璟討之,誅其首惡,餘黨悉平,遂復南陽。

三月,乙未,大將軍達渡河遣副將軍常遇春、馮勝等先驅入陝西。

丙申,以旱災祭告仁祖庿。丁酉,祈雨,祭風、雲、雷、雨、山川等神。凡為壇十八,中五壇,上親行祭告禮,餘遣官分獻。

庚子,大軍次鹿臺。時元將李思齊據鳳翔,遣部將張德欽等守關中,張思道與圖魯卜、孔興龍、濟民等駐鹿臺,以捍奉元。聞大兵入關,先三日,思道等由野口遁去。達遣都督僉事郭興帥輕騎直搗奉元,守將棄城走。達統大軍繼進涇、渭,父老千餘迎降,達按兵遣左丞周凱撫論城中,乃整軍入。改奉元路曰西安府,㽞都督僉事耿炳文守之。大軍之至鹿臺也,元御史桑圖錫里守關家洞。達遣攻之,力屈與妻子俱投厓死。檢校阿什克布哈自經死,郎中昂克仰藥死,三原尹朱春與其妻投繯死。時關中饑,詔戶振米三石,炳文守西安,修築涇陽洪渠十萬餘丈,民賴其利。

癸卯,遇春等次鳳翔。先是上以書諭思齊曰:「足下據秦中之險,雖有張思道、專尚詐力、孔興等自為保守,庫庫以兵出沒其間,然皆非勍敵,足下不以此時圖秦自王,已失其幾。今中原全為我有,與足下掎角者皆披靡竄伏,足下以孤軍相持,豈可久邪?朕知足下鳳翔不守,必將深入沙漠,以圖後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倘中原之眾,以塞地荒涼,一旦變生肘腋,妻孥不保。足下本汝南之英,祖宗墳墓所在,深思遠慮,獨不及此乎?誠能以信相許,幡然來歸,當以漢寶融之禮相報,否則非朕所知也。」思齊得書,有降意,其戲下有誘以西入吐蕃者,思齊惑之。丙午,遇春至鳳翔,思齊愳,遂犇臨洮。時參政傅友德分兵取鳳州,皆克之。

癸丑,始置北平行中書省。又以廣西初隸湖廣,至是全省既平,亦分置焉。初慶遠既下,詔改為慶遠府行省,臣奏言:「慶遠地接八番,溪洞所轄南丹、宜山等處,宋元皆用其土酋為安撫使統之。大軍下廣西,安撫使莫天護首來欵,附宜如宋元制,錄用以統其民,則蠻情易服,守兵可滅。」從之,詔改慶遠府為慶遠、南丹軍民安撫使,以天護為安撫使同知。踰年省臣以天護庸弱不能制,仍請設府,置衛守其地。

戊午,詔工部增蓋太學齎舍。

夏四月,上以通州被侵,北平之守單弱,丙寅,詔常遇春還師備邊,竝授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為偏將軍,會遇春出塞,規取上都。

大將軍徐達會諸將于鳳翔議所向。蓋是時思齊在臨洮,思道在慶陽也。諸將以思道易取,欲先由豳州取慶陽,然後度隴以攻臨洮。達曰:「不然。慶陽城險而兵精,未易猝拔。臨洮北界河、湟,西控羌、戎,得之,其人足備戰鬬,物產足佐軍餉。今蹙以大兵,恩齊不西走胡,則束首就縛矣。臨洮既克,于旁郡何有?」諸將然之,乃㽞偏將軍湯和守營壘輜重,別遣指揮金興旺、余思明等守鳳翔,遂移師趨隴州。丁卯,克之。尋至秦州馬跑泉,元守將呂德、張義遁,追獲之,遂克泰州,分遣合肥衛千戶王宏將兵五百守隴州,張規魯將兵千人守秦州,達遂統大軍進師鞏昌。

戊辰,置陝西、山西行中書省,改阿南分省為行省。己巳,詔諸王子受經于博士孔克仁。功臣子弟亦令入學,克仁侍帷幄最久,上數與諭治道謀略及天下形勢、前代興亡,皆與聞之,已出知江州,入為參議,坐事死。

乙亥,詔定封建諸王國邑之制。

徐達師次鞏昌。元守將梁子中、汪靈真保等以城降,遣郭興守之,趣副將軍馮勝進攻臨洮。

丙子,賜察秦隴新附各州縣稅糧。

丁丑,馮勝師至臨洮。思齊窮蹙,舉城降,勝遣人送大將軍營。捷聞,上即遣使諭達曰:「思齊既降,宜進攻慶陽、甯夏,但張思道兄弟多詐,若來降,當審處之,慎勿墮其計中也。」

都督同知顧時克蘭州,以指揮韓溫守之。乙酉,徐達遣薛顯襲走元豫王于西甯,獲其部落輜重。

是月,淮安、甯國、鎮江、揚州、台州各獻瑞麥一莖,五穗、三穗者甚眾,羣臣稱賀。上曰:「朕為天下生民主,惟修德召和,使三光平,寒暑時,此為國家之瑞,不以物為瑞也。昔漢武帝獲一角獸,產九莖芝,好功生事,卒使海內空虛。其後神爵、甘露之侈,至山崩地震,而漢德于是乎衰。由此觀之,嘉祥無瑞而災異有徵,可不戒哉?」已而禮部尚書崔亮奏言:「「唐六典」有大瑞及上、中、下三瑞。大瑞,則景星、慶雲、麟、鳳、龜、龍之屬。若歧麥、嘉禾,是為下瑞。今擬有大瑞者,所司表奏,餘則驗實,繪圖以進。」上曰:「卿等所議,但及祥瑞,不及災異。不知災異乃上天示戒,所繫尤重。今後四方有災異,無諭大小,皆令有司即時奏閒。」

五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丁酉,大將軍達師至蕭關,下平涼,分遣指揮朱明克延安,命守之,遂至慶陽。會張思道聞大軍克臨洮,懼,走甯夏。至,則為庫庫所執,達既下平涼,即令湯和守涇州,別遣指揮張煥帥騎兵往偵慶陽。時思道㽞弟良臣守之,煥諭歸命。良臣聞思道被執,方懼。辛丑,遣其知院李克仁等籍軍民馬數請降,達遣右丞薛顯帥騎兵五千入往,良臣出迎,匍伏道左,示歸順狀,顯信之。

癸卯,始祀地于方丘。有司復請配位。上執不許,固請,乃曰:「俟慶陽平,議之禮成,仍詣太庿,恭謝如圜丘儀。」上祀方丘,患心不甯。學士宋濂從容言曰:「養心莫善于寡欲。」上稱善良久。

戊申夕,張良臣復叛,以兵劫薛顯營。張煥被執,顯受傷走還。達聞,語諸將曰:「上明見萬里外,今日之事,果如前言。然良臣之叛,祗取滅亡,當與諸公繆力前之。」于時,馮勝、傅友德聞變,帥兵自臨洮至涇州,湯和亦以師來會,達恐良臣黨羽相扇為聲援,乃先遣兵抄其出入。派令俞通源將精騎略其西,顧時略其北,友德略其東,陳德略其南。通源,通海弟也。達自統大軍趨慶陽,四面圍其城,良臣出兵挑戰,達麾兵擊敗之。

是月,御史中丞章溢卒。溢,字三益,弱冠師事王毅,得金華許謙之傅,與劉基、宋濂等竝召,累官浙江、湖廣僉事。元年上御極,與基竝拜是職,能舉憲綱,務為寬厚。上嘗祀社稷,會大風雨,還坐外朝,怒儀禮不合,致天變。溢委祠曲其無罪,乃貰之。子存道,佐李文忠平閩。閩平,詔存道以所部鄉兵從海道北征。溢持不可,上不懌,溢曰:「不得已,則擇昔嘗叛逆之民,籍之為兵,使從北上,一舉而恩威著矣。」上喜曰:「孰謂儒生迂闊哉?然非先生一行,無能辦者。」溢行至處州,遭母喪,乞守制。不許。鄉兵既集,命存道由永嘉浮海而北,再上章乞終制。詔可。溢悲戚過度,營葬親負土石,感疾卒。上悼惜,親撰文,即其家祭之。

上追念外家,仁祖妣之父曰陳公,母某氏。上即位命中都守臣訪其墓在盱眙,立祠于太庿之東,追封外大父陳公為揚王,大母某氏王夫人。明年,復即墓,次立庿,設祠祭奉祀一人,守冢戶二百一十家。上自製揚王行實,命翰林學士宋濂文其碑。京師庿成,上親祀之。禮官請御通天冠,絳紗袍。祭畢,召大臣問曰:「朕祭外王父,卿等以為不當服袞冕,何也?」宋濂對曰:「袞冕,唯天地、宗庿之祭用之,餘皆降禮也。」是日,又追封皇后父馬公為徐王,媪王夫人,亦建祠祀。皇后親奉安神主,祝文稱孝女皇后馬氏,謹奉皇帝命致祭。

六月,乙丑,副將軍常遇春、偏將軍李文忠等發北平往攻開平道、三河,經鹿兒嶺,敗元將江文清于錦川,次全甯,伊蘇以兵迎戰,敗之。進攻大興州,分千騎為八伏。守將夜遁,遇伏兵邀其歸路,盡禽之,遂帥兵道新開嶺,進攻開平。己卯,拔之。元帝北走,追奔數百里,俘其宗王齊克慎及平章鼎珠等,凡得將士萬人,軍萬兩,馬三千匹,牛五萬頭,薊北悉平。

辛巳,張良臣遣人往甯夏求援于庫庫,為大軍所獲,斬之。遣參隨王敬祖將兵守彭原。

初,廖永忠等平定兩廣。安南國王陳日煃謀遣使納欵,以元梁王在雲南,不果。去年冬,上詔漢陽知府易濟招諭之曰:「煃遣其正大夫段悌、黎安世等奉表來朝貢方物。」至是達京師,上喜賜安南使臣宴。壬午,詔封日煃為安南國王,遣侍讀學士張以甯典簿牛諒賫勑書往,竝賜國王「大統曆」,頒塗金銀印。

秋七月,甲午,大將軍達遣降將李茂等將騎兵千人往隆德、秦安等處,招捕諸未附餘黨,皆平之。

己亥,鄂國公常遇春卒于軍。遇春自開平還師,次柳河川,猝遇疾卒,年僅四十。遇春沈驚果敢,善拊士卒,摧鋒陷陳,未嘗敗北,雖不習書史,用兵輒與古合,嘗自言能將十萬眾,橫行天下,軍中稱「常十萬」。長于大將軍二歲,數從征伐,聽約束唯謹,一時名將推徐、常,為開國元勳。上聞震悼,喪至龍江,親出迎奠,詔禮官議天子為大臣發哀禮。請用宋太宗喪韓王趙普故事,從之。追封開平王,賜誥忠武。尋奉詔以李文忠領其軍會大將軍于慶陽。

辛亥,元庫庫遣其將拾札爾陷原州,指揮陳壽死之。徐達間報,與馮勝、傅友德議,以驛馬關當其衝,遣右丞徐禮將兵據之,又遣指揮葉石真守彭原,調指揮韋正守邠州,友德與薛顯駐靈州扼之。勝復與大將軍謀曰:「今大軍圍慶陽,良臣雖困末能遽下。王保保欲為良臣聲援,故令哈札爾攻原州,以解慶陽之急。請移兵逼關,以扼原州,彼無所施矣。」達然之,勝遂以其軍西臨驛馬關,去慶陽三十里而軍。是夜,哈扎爾復攻陷涇州。辛酉,馮勝自關引兵往援,擊哈扎爾,走之,追至邠州而返。勝仍還屯驛馬關,慶陽之援遂絕。

八月,丙寅,元兵寇大同。會李文忠奉詔平慶陽,行次太原,闻大同圍急,謂左丞趙庸曰:「我等受命而來,閫外之事,苟利于國,專之可也。今大同甚急,援之便。」遂帥兵出雁門,次馬邑,敗元游兵,禽其平章劉特穆爾,進至白楊門。會天雨雪駐營,文忠引數騎入山察視,疑其有伏,遽令移前五里,阻水為固。元兵果乘夜劫營,文忠預下令堅壁不動,質明敵大至,以二營委之殊死戰,度敵疲,乃出精兵左右擊,大破之。禽元將圖魯卜等,凡俘斬萬餘,窮追至孟克桑而還。初,元帝之北走也,屯哈里泊之地,詔圖魯卜、孔興以重兵攻大同,欲圖恢復。至是圖魯卜被禽,孔興走綏德,其部將斬之來降。元帝知事不可為,自此不復南向矣。固魯卜俘至京師,上命釋之曰:「彼各為其主耳。」賜之冠服。

己巳,命吏部定內侍官制。上曰:「朕觀「周禮」,閽寺未及百人。後世多至數千卒,為大患。今雖未能復古,亦當為防微之計。此輩所事不過洒埽給使令而己。若求善良于中涓,百無一二。用為耳日,即耳目蔽;用為腹心,即腹心病。馭之之道,但當使之畏法,不可使之有功。有功則驕恣,畏法則檢束。」尋又詔:「自今內臣不得知書識字。」著為令。

癸酉,「元史」成。諸儒徵召入篡修局者,或授官而歸,或不受者賜金幣、文綺遣之。惟陶凱、曾魯後至顯官云。先是所得十一朝實錄,唯元統以後之事闕焉。上復遣儒士歐陽佑等十二人往北平、山東采求遺事,時尚未至也。

丙子,封王顓為高麗國王。初上即位,遣使賜高麗璽書,續又送還其國流人。于是,顓遣使表賀、貢方物,且請封。既至京師,上遣符璽郎偰斯齎勅書及金印、誥文往封之。

癸未,大將軍徐達等克慶陽。先是大兵圍城,守將張良臣出戰東門,顧時擊敗之。復自西門出,馮勝又敗之。良臣勢蹙,登城呼呂德約降,達不聽。外援既絕,音問不通,城中餉盡,至煮人汁和泥嚥之。其將姚輝及熊左丞、胡知院等知事不濟,開門迎降,達勒兵自北門入。良臣父子俱投井中,命引出斬之。良臣驍勇善戰,軍中呼為「小平章」。有養子七人,皆嫻技術。軍中又語曰:「不怕金牌張惟,怕七條鎗。」金牌張者,思道之驍將,同走甯夏,被執于庫庫者也。良臣恃慶陽高而險,又城下有井泉,可據以守。又外藉庫庫為聲援,賀宗哲哈札爾為羽翼,內以姚暉、格幹等為爪牙,故欲負隅拒守,以圖大功,卒至于敗。

元將賀宗哲因慶陽之圍,欲以牽制我師,乃帥精銳攻鳳翔。時指揮金興旺方自潼關移守鳳翔,與知府周煥嬰城拒敵。敵編荊為大箕,形如半舫,每箕五人,負之攻城,矢石不能入,投藳焚之,輒颺起。興旺乃令置鉤藳中,擲著其隙,火遂熾,敵棄箕走。復為地道薄城,城中以矛迎刺,敵死甚眾而攻不已。興旺與煥謀曰:「彼謂我援師不至,必不敢出,乘其不意而擊之,可敗也。」潛出西北門,奮戰,敵少卻。會百戶王輅自臨洮收李思齊降卒東還,即以其眾入城共守,敵拔營去,眾欲追之。輅曰:「未敗而退,誘我也。」遣騎偵之,至五里坡,伏果發。還師圍城。眾議欲走,興旺叱曰:「天子以城畀我,甯可去邪?」以輅所將皆新附,慮生變,乃括城中貲蓄充積庭中,令曰:「敵少卻,當大犒新兵。」新兵喜,乃協力固守,相持凡十五日。洎宗哲聞慶陽下,始解圍,引去,由六盤山過。達偵知之,遣顧時、薛顯、傅友德帥萬騎馳追,宗哲又以其眾掠蘭州,馮勝帥步騎一萬七千道靖甯,擊之。宗哲渡河遁,勝乃還。于是,陝西悉平。

庚寅,詔儒臣纂修「禮書」。先是上即位,屢敕儒臣編集郊庿、山川等儀及古帝王祭祀,感格可垂鑒,戒者名曰「存心錄」。尋又詔郡縣舉高潔博雅之士,年四十以上者禮送京師。一時徵召之士,首山陰楊維楨。元季隱居松江,上以其前朝老文學,特命詹同奉幣詣其門。維楨年已七十餘,謝曰:「豈有老婦將就木而再理嫁者邪?」未幾,上復遣有司敦促,賦「老婦謠」一章進御曰:「皇帝竭吾之能,不強吾所不能,則可。否則,有蹈海死耳。」上許之,賜安車詣闕,延留百有十日,所篹敘例略定,即乞骸骨。上成其志,仍給安車還山。史館胄監之士,祖帳西門外,宋濂贈詩以為:「不受君王五色詔,白衣宣至白衣還,蓋高之也。」其他徵入禮局者,有新喻梁寅、滑縣宋訥、天台徐一夔,山陰唐肅、永豐劉于及周子諒、胡行簡、劉宗弼、董彝、蔡深、滕公琰等凡十八人。而曾魯以修「元史」成,賜金帛居首,乞還山。會禮局方開,復命㽞之。

是月,賜偽夏明昇書。先是上遣人至蜀,責昇貢大木,昇遂遣使修貢。會大師平關陝,蜀人震恐。昇丞相戴壽謂昇曰:「大明遣將用兵,所向無敵。以王保保、李思齊之強,尚莫能禦,況吾蜀乎?」昇將吳友仁曰:「蜀非中原之比。設有緩急,據險可守。為今之計,莫若外假修好以緩敵,內修武事以自強。」昇遂從其言。至是使歸,上復賜璽書曰:「朕歷觀古有蜀者,加公孫述、李特、王建、孟知祥輩,皆能乘機進取,而善守之道未聞。今足下必圖所以善守者而後可耳。遠勞致禮,姑以此復。」昇得書,不省。

詔設京衛軍儲倉,遞增至二十所。又設臨濠、臨清二倉,以利轉運。

九月,辛丑,詔大將軍徐達、偏將軍湯和班師還京,以右副將軍馮勝留總軍事。

癸卯,上詔問羣臣建都之地。或言關中天府之國,或言洛陽天地之中,汴京亦宋故都、或言北平宮室完備。上以平定之初,民未休息,供給力役,悉資江南。建業,長江天塹,足以立國。臨濠,前江後淮,有險可恃,有水可漕,乃詔以臨淮為中都。

戊午,征南將軍廖永忠、副將軍朱亮祖等還京師。命皇太子郊迎,仍送歸第。

是月,天壽節,禮部尚書崔亮奏請以聖壽日祭壽星,同日祭司中、司命、司祿。又定以八月望日祭靈星。踰年立星辰壇,始罷靈星之祭。

冬十月,壬戌朔,上遣平章楊璟至蜀,諭明昇歸命。昇牽于臣下吳友仁等之議,不能決。璟將還,遺昇書曰:「古之為國者,同力度德,同德度義,故能身家兩全,反是者敗。足下幼沖,席先人之業,不思至計,而信羣下之言,自以瞿塘、劍閣,一夫當關,萬人莫敵,此不達時變之言也。昔之據蜀稱盛者,無如漢昭烈,又輔之以孔明綜核官守,訓練士卒,然猶朝不謀夕,僅能自保。今足下君臣以此況彼,相去萬萬,而欲藉一隅之地,延命須臾,抑亦不自量矣。我主上仁聖威武,神明響應,順附者無不加恩,負固者然後致討。以足下先人通好之故,不忍加師,數遣使諭意,又以足下年幼,未更事變,恐惑于羣議,失逺大計,復遣璟面諭禍福。深仁厚德,足下可不重念乎?且以向者陳張之輩,竊據吳楚,造舟塞江河,積糧過山岳,強將勁兵,自謂無敵。然而番湖一戰,友諒授首,旋師東討,張氏面縛。足下視彼何如哉?友諒子竄歸江夏,勢窮面璧,主上宥其罪愆,剖符錫爵,恩榮之盛,天下所知。今足下無彼之過而能幡然覺悟,自求多福,則必享茅土之封,保先人之祀,世世不絕,豈不賢且智哉?若必欲倔強一隅假息頃刻,魚游沸鼎,燕巢危幕,禍害將至,恬不自知。恐天兵一臨,凡為足下計者,各自便身謀,以取富貴,當此之時,老母、弱子將安所歸?禍福利害,瞭然可覩,足下其細審之。」昇終不聽。

甲戌,甘露降于鍾山,羣臣危素等請告庿,不許。先是甘露屢降,上問宋濂以災祥之故,對曰:「受命不於天,於其人。休符不於祥,於其仁。「春秋」書異不書祥,為是故也。」上曰:「然。」

辛巳,馮勝以關陝既定,輒引兵還。上怒切責之,念其功大,赦勿治,而賞賚金幣不能半大將軍。

辛卯,詔天下府州縣皆立學。諭中書省臣曰:「學校之設,名存實亡。兵革以來,人習戰鬬。朕謂治國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今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于是,定制府設教授,州設學正,縣設教諭各一,俱設訓導。府四,州三,縣二,生員府學四十人,州縣以次減十,竝給學官月俸,師生月廩有差。生員專治一經,以禮、樂、射、御書數設科分教。務求實才,頑不率者黜之。

是月,遣使貽元帝書,勸其安分順天,以存宗祀。勿效漢之匈奴、唐之突厥,世為邊患,自取滅亡。不報。

十一月,壬辰朔,大將軍徐達等還自陝西。

乙巳,有事于圜丘,始奉仁祖配。禮部尚書崔亮請罷禮成詣太庿躬謝之儀。唯先祭三日詣太厲以配享告,從之。上以祭祀省牲去神壇甚邇,有所未安。命亮考定古省牲之儀逺神壇二百步。時亮又奏言:「禮行于郊而百神受職。今宜增天下神祈壇于圜丘之東,方澤之西。」上又慮郊社諸祭壇而不屋,或驟雨沾服,以致失容。亮引宋祥符九年南郊遇雨於太尉廳望祭及元經世大典壇垣內外建屋避風雨故事秦之。遂詔建殿于壇南,遇雨則望祭。亮之援据古今,比傅經義,皆此類也。

初,楊璟自廣南還。上問土官黃、岑二氏所轄情形。璟言蠻獠頑獷,散則為氏,聚則為盜,難以文治,宜臨之以兵,彼始畏服。上曰:「蠻猺性習雖殊,然其好生惡死之心,未嘗不同。若撫之以安靖,待之以誠,諭之以理,彼豈有不樂從化者哉?」丙午,上遣中書照磨蘭以權齎詔往諭左右、兩江、溪峒官民,曰:「朕惟武功以定天下,文德以化逺人。此古先哲王威德竝施,遐邇成服者也。睠茲兩江,地邊南微,風俗質朴。自唐宋以來,黃、岑二氏,代居其間。世亂則保境土,世治則修職貢。良由其審時知幾,故能若此。頃者,朕命將南征,八閩克靖,兩廣平定。爾等不煩師旅,奉印來歸,嚮慕之誠,良足嘉尚。今特遣使往諭爾,其克慎乃心,益懋厥職,宣布朕意,以安居民。」以權至,兩江之民無不懾服。左江黃英衍隨遣使奉表貢馬。右江岑伯顏亦如之。乃改左江路曰太平府,右江路曰田州府。以英衍、伯顏為知府世襲。自是朝貢如制。

十二月,甲戌,封阿答阿者為占城國王。占城,古越裳地,漢以後改稱林邑,其王所居之都城曰占城,因以為號。先是,上遣官以即位詔諭其國,阿答阿者隨遣使奉表貢方物。至是,達京師命中書省管勾甘桓會同館副使路景賢齎詔往封,竝賜綵幣,頒「大統曆」。尋又以占城與安南構兵,上命翰林編修羅復仁、兵部主事張福賫勅諭罷兵,兩國皆奉詔。

甲申,振西安諸府饑,戶米二石。

己丑,大賚平定中原及征南將士。時上方欲諭功行封,會聞元庫庫寇蘭州而止。

庚寅,元庫庫在甘肅聞大軍南還,乃帥兵襲蘭州。守將張溫等方會諸將謀捍禦,而敵兵奄至城下。溫等出戰,少卻,斂兵入城,庫庫進圍之。時鷹揚衛指揮于光守鞏昌,移師往援,行至蘭州之馬蘭灘,猝遇庫庫兵,戰敗被執,驅之至蘭州城下令呼溫等出降。比至,光大呼曰:「我不幸被執,公等但堅守,徐大將軍行至矣。」敵怒批其頰,遂遇害。城中聞光言,守益堅,溫善方畧,敵初至詔諸將曰:「彼速來,未知我虛實,乘間擊之,可挫其銳。」自是設奇禦敵,屢有斬獲。庫庫圍數月,不利,聞大軍至,乃引去。上以此奇其功,擢大都督府僉事。方圍事之急也,元兵乘夜梯城而登,千戶郭佑被酒不能起,他將巡城者擊卻之。圍既解,溫將斬佑,天策衛知事朱有聞爭曰:「當其時,將軍斬佑以徇眾,軍法也。今賊已退,誅之無及,徒有擅殺名。」溫謝曰:「非君不聞是言。」乃杖佑釋之。上聞而兩善焉,竝賞有聞綺帛。

是歲,徵處士陳謨至。謨,泰和人,邃于經學,旁及子史百家,涉流溯源要諸至。當元季,隱居不仕,而究心經世之務。嘗謂:「學必敦本,莫加于性,莫重于倫,莫先于變化氣質。至于禮、樂、刑、政、錢穀、甲兵,度數之詳,亦宜講習。」一時經生學子多從之,游事親孝,友于弟。鄉人有為不善者,不敢使聞。上聞其名,徵至京師,召見賜坐以寵之。學士宋濂、待制王禕,請㽞為國學師。謨引疾辭歸,後屢應聘為江、浙考試官,著書教授以終。

明通鑑/卷005·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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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明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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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壬申朔。四日,乙亥,太祖祀天地于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明,建元洪武。追尊高祖考曰元皇帝,廟號德祖,曾祖考曰恒皇帝,廟號懿祖,祖考曰裕皇帝,廟號熙祖,皇考曰湻皇帝,廟號仁祖,妣皆皇后。

立妃馬氏為皇后,世子標為皇太子。

以李善長、徐達為左右丞相,諸功臣進爵有差。

丙子,頒即位詔于天下,追封皇伯考以下皆為王。

丁丑,大宴羣臣于奉天殿,宴罷,謂御史中丞劉基曰:「堯舜聖人,處無為之世,猶且憂之。況德匪唐虞處天下者,其得無憂乎?朕賴諸臣輔佐之功,尊居天位,每念天下之廣,生民之眾,萬幾方殷,中夜思之,輒寢不安寐,憂懸于心。」

辛巳,御史中丞劉基、翰林院學士陶安言于上曰:「適聞仿元舊制,設中書令,欲奏以太子為之。」上曰:「取法于古,必擇其善者而從之,苟為不善而一概是從,譬猶登高岡而卻步,渡長江而回楫,豈能達哉?且吾子年未長,學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禮師傅,講習經傳,博通古今,識達機宜,他日軍國重務皆令啟聞,何必效彼作中書令乎?」時帶刀舍人周宗上書請教太子。上因謂起居注詹同等曰:「朕今立東宮官,取廷臣勳德老成兼其職,新進之賢者亦選擇參用。夫舉賢任才,立國之本,崇德尚齒,尊賢之道,輔導得賢,人各盡職。故連抱之木,必以授良匠,萬金之璧,不以付拙工。」同對曰:「陛下立法垂憲之意至深遠矣。」于是,以李善長兼太子少師,徐達兼太子少傅,常遇春兼太子少保,其詹事左右率府諭德贊善賓客等竝以朝臣兼領。諭曰:「昔周公教成王,告以克詰戎兵,召公教康王,告以張皇六師,此居安盧危,不忘武衛。蓋繼世之君,生長富貴,昵于安佚,軍旅之事,多忽而不務,一旦緩急,罔知所措。二公之言,不可忘也。」

初,皇后馬氏從上軍中,躬習勞苦,親緝將士衣鞋。值歲大歡,上又為郭氏所疑,嘗乏食,后竊炊餅懷以進,肉為之焦。居常儲米糗糒脯脩供上,無所乏絕,而己不宿飽。及貴,上比之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每對羣臣述后賢同于唐長孫皇后,退以語后。后曰:「妾聞夫婦相保易,君臣相保難。陛下不忘妾同貧敗,願無忘羣臣伺艱難。且妻何敢比長孫皇后也。」至是,以諸臣進秩,上欲訪后族人官之,后曰:「爵祿私外家,非法。且妾家親屬未必有可用之才,一旦驕淫不守法,度前代外戚之覆敗,皆由于此。陛下加恩妾族,厚其賜予,使得保守足矣。若非才而官之,恃寵致敗,非妾所願也。」上遂止。

上朝罷從容謂劉基、章溢曰:「朕起淮右以有天下,戰陳之際,橫罹鋒鏑者,多常惻然于懷。夫喪亂之民思治安,猶饑渴之望飲食。若更毆以法令,辟以藥療疾,而加之以鳩民,何賴焉?」溢頓首曰:「陛下及此,天下蒼生之福也。」時溢與基同拜御史中丞,廷臣多伺上意務嚴苛,溢獨持大體。或以為言,溢曰:「憲臺百司儀表,當養人廉恥,豈恃搏擊為能邪?」

甲申,詔遣周鑄等一百六十四人往浙西覈實田畝,諭中書省臣曰:「兵革之餘,郡縣版籍多亡,過制之取民多病焉?夫善政在于養民,養民在于寬賦,今遣鑄等往定稅額,此外毋令有所妄擾。」是時,處州之糧以軍加徵至十倍,章溢屢以為言。至是,請定處州七懸稅糧,視宋制畝加五合,餘悉除之。上多劉基功,命青田縣勿有加,曰:「使劉伯溫鄉里子孫世世傳為美談也。」一日,問基以生息之道,基曰:「在于寬仁。」上曰:「不施實惠而概言寬仁,亦無益耳。以朕觀之,寬民必先阜民之財,息民之力,不節用則民財竭,不省役則民力困,不明教化則民不知禮義,不禁貪暴則民無以遂其生。」基頓首曰:「此所謂以仁心行仁政也。」

丁亥,上御東閣,陶安、章溢等侍,因論前代興亡事。安謂喪亂之源由于驕侈。上曰:「居高位者易驕,處佚樂者易侈,驕則善言不入而過不聞,侈則善道不立而行不顧,如此者未有不亡。卿之此諭深契予心。」又與羣臣論學術,安進曰:「道之不明,邪說害之也。」上曰:「邪說之害道猶美味之悅口,美色之眩目,自非豪桀鮮不為所惑。戰國之時,縱橫捭闔之徒肆其邪說游說諸侯,人主急于功利多中其說,往往事未就而國隨以亡。夫邪說不去則正道不興,天下安得而治?」安曰:「陛下所言可謂深探其本。」上曰:「仁義治天下之本也。賈生論秦之亡不行仁義之過。夫秦襲戰國之餘弊,又安得知此?」

征南將軍湯和既克福州,遣人招論興化漳泉諸路其福甯等州縣之未附者,分兵徇之,遂進攻延平。初,上既平方國珍,欲遣使招諭友定,使者至延平,友定置酒大會諸將及賓客,殺使者瀝其血酒罌中,與眾酌飲之,酒酣誓于眾曰:「吾曹竝受國厚恩,有不以死拒者,身磔妻子僇。」及福州之敗,友定自帥精銳守延平,和復遣人招諭之,不答。

時平章胡美、左丞何文輝攻建甯,克之。元守將同僉達里瑪夜潛至何文輝營納欵,美怒其不詣己欲屠其城,文輝不可,曰:「與公同受命至此為安百姓耳。今城降而欲以私忿殺人可乎?」乃止。壬辰,美等整軍入建甯,秋亳無犯,民大悅,執元參政陳子琦送京師,遣指揮費子賢守之。

湯和兵至延平,隔水而陳,分一軍渡河攻其西門,友定戰不利,謀于眾曰:「敵兵銳,難與爭鋒,不如持久困之。」乃日夜勒將士擊刁斗被甲偶立,不許更番稍休,守者怨甚。會諸將請出戰不許,數請不己,友定疑其攜貳,收蕭院判殺之。于是軍士解體多出降者,圍十日,忽軍器局火,城中礮聲震地,我師乘變,亟攻城。庚子,遂克延平,友定見事迫,乃與元樞密副使謝英輔、參政文殊哈雅訣曰:「公等善為計,吾一死以報國耳。」退入省堂按劍仰藥飲之,英輔與達魯噶齊巴哈瑪皆具服北嚮拜,自縊死,哈雅及所部兵爭開門迎降,大軍入趨,視祖友定氣未絕也,舁出水東門。俄天大雷雨,友定復蘇,會友定子自將樂來自首軍門,請從父死,俱械還京師。上面詰之曰:「元已亡,若為誰守?殺我胡將軍又不納使者,今何憊也?」友定厲聲曰:「死耳,尚何言?」遂竝其子誅之。友定子名海,一名宗海,工騎射。元末所在,盜起民閒,起義兵保障鄉里稱元帥者,不可勝計,元輒因而官之。其後,或事元不終,或去而為盜,惟友定父子死義,時人稱完節焉。友定以農家子起傭伍,目不知書,及據八郡,數招致文學士知名者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之屬,留寘幕下,麤涉文史,為五字小詩,皆有義理。其子亦喜禮文士,有儒將風。陳氏既滅,鄭定浮海入交廣閒,久之遷居長樂。上即位徵之至,累官至國子助教。唯王翰自友定敗,以黃冠隱棲永泰山中者十年。上聞其賢,強起之,自刎死。

平章胡美等進兵克興化,遣建陽降將曹復疇招諭汀州及甯化、連城等縣,元汀州守將陳國珍納欵。于是,泉州以南郡縣皆望風歸附,惟漳州路達嚕噶齊迪里密實引佩刀刺喉而死。時稱閩有三忠,謂陳友定,迪里密實及福州拜特穆爾也。

以右御史大夫鄧愈為征戍將軍帥兵畧定南陽以北州郡。

是月,湖廣行省平章楊璟進兵攻永州。元全州平章阿思蘭遣兵來援,逆擊敗之,遂薄州城下。守將鄧祖勝出南門拒戰,不克,閉城而守,進兵圍之。又分兵攻寶慶。元守衛百戶周迪戰死,遣官祭之。

上既即位,元丞相伊蘇上書元主頗言庫庫悔悟。元主乃諭之曰:「省伊蘇奏卿來意,良用惻然。朕視卿猶子,卿何惑于憸言,不體朕心,隳其先業,今能自悔,固朕所望。其思昔委任肅情江淮之意,即將冀甯、真定諸軍,就行統制渡河,直擣徐沂,康靖齊魯,則職任之隆,當悉還汝,但無以摩該為名縱兵侵暴耳。」時元太子仍以庫庫拒命為詞,命圖魯、李思齊及關保摩該合兵討之。

初,上克集慶,罷諸翼統軍元帥,置武德、龍韜等十七衛,後又罷元所設平章總管等名,定以所部兵五千人為指揮,千人為千戶,百人為百戶,五十人為總旗,十人為小旗。至是,復用中丞劉基議,更定衛制,大率度要害地係一郡者設所,連郡者設衛,衛五千六百人,所千一百二十人為千戶,所百十有二人為百戶,所所設總旗二、小旗十,大小聯比以成隊伍,撫綏操練,務在得宜。凡有事征伐,則詔總兵官佩將印領之,既還則上所佩印于朝,單身歸第,軍士亦各歸其衛,權皆出自朝延,不敢有所擅調。又定取兵之法,有從征,有歸坿,有謫發。從征者,諸將留戍之兵,歸坿則勝國及僭偽諸降卒,謫發則以罪遷隸為兵者,其軍皆世籍,此其大畧也。

天下府州縣宮來朝,陛辭諭曰:「天下新定,百姓財力俱困,如鳥初飛木初植,勿拔其羽,勿撼其根。惟廉者能約己而愛人,貪者必朘人以肥己。況人有才敏者,或尼于私,善柔者或昧于欲,皆不廉致之也。爾等宜戒之。」

二月,壬寅朔,定郊社宗庿禮。初學士陶安充議禮總裁官,大祀之禮多出安所裁定。至是與中書省臣李善長等始進其議,其諭圜丘方丘曰:「王者事天,明事地察,故冬至報天,夏至報地,所以順陰暢之義也。祭天于南郊之圜丘,祭地于北郊之方澤,所以順陰陽之位也。「周禮・大司樂」冬日至禮天神,夏日至禮地祗。「禮」曰:『享帝于郊,祀社于國。』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經典所載,或以社對帝,或以社對郊,是祭社所以親地。又書言:『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是知古曰『地祗』,曰『后土』,曰『社』,皆祭地,則皆對天而言也,此三代之正禮而釋經之正說。自秦立四畤,漢增北畤,遂有五方色帝之名。武帝又增立渭陽五帝、甘泉太乙之祠,而昊天上帝之祭則未嘗舉行。魏晉以後,宗鄭元者以為天有六名,歲凡九祭;宗王肅者以為天體惟一,安得有六,一歲一祭,安得有九。雖因革不同,大氐多參二家之說。又自漢武立后土祠于汾陰,脽上禮如祀天,而後世因于北郊之外仍祠后土。鄭元又惑于緯書,謂『夏至于方丘之上祭昆侖之祀,七月于泰折之壇祭神州之祗』,析而為二,後世又因之一歲二祭。若夫合祀天地始于王莽元始間,莽奏罷甘泉泰畤,復長安南北郊,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親合祀天地于南郊。由漢歷唐千餘年閒,皆因之合祭,其親祀北郊者唯魏文帝、周武帝、隋高祖、唐元宗四帝而已。宋元豐中議罷合祭,故政和之專祭北郊者凡四,南渡以後,唯用合祭之禮。元成宗始合祭天地、五方帝,已而立南郊專祀天,泰定中又合祭,文宗至順以後,唯祀昊天上帝,中間惟仁宗皇慶間議夏至專祭地,未及施行。今當以經為正,依周制分祭南北郊,冬至則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歲從祀,夏至則祀皇地袛于方丘,以五嶽、五鎮、四瀆從祀。」其諭宗庿曰:「周制天子七庿,而商書曰『七世之庿,可以觀德』,則知天子七庿,自古有之。太祖百世不遷,三昭三穆,以世次比,至親盡而遷,此有天下之常禮。若周文王、武王以有功當宗不祧,故皆別立一庿,謂之文世室、武世室,亦百世不遷。漢每世輒立一庿,不序昭穆,又有郡國庿及寢園庿。光武中興于洛陽,立高庿祀高祖及文、武、宣、元五帝,又于長安故高廣中祀成、哀、平三帝,別立四親庿于南陽舂陵祀文南頓君以上四世。至明帝遺詔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別室後,帝相承皆藏于世祖之庿,由是同堂異室之制。至于元莫之改唐高祖尊高曾祖考立四廣于長安,太宗議立七庿虛太祖之室,元宗創制立九室祀八世,文宗時以景帝受封于唐高祖,太宗創業受命百代不遷,親盡之主,禮合祧遷至禘祫,則合食如常。其後,以敬、文、武三宗為一代,故終唐之世,常為九世十一室。宋自太祖追尊僖、順、翼、宣四祖,每遇禘則以昭穆相對,而虛東向之位。神宗奉僖祖為太庿始祖,至徽宗時增太庿為十室,而不祧者五宗。崇甯中取王肅說謂『二祧在七世之外』,乃建九庿。高宗南渡祀九世,至于甯宗始別建四祖殿而正太祖東向之位。元世祖建宗庿于燕京,以太祖居中為不遷之祖,至泰定中為七世十室。今請追尊高、曾、祖、考四代各為一庿,庿皆南向,以四時孟月及歲除凡五享從之。」安等又言:「古者,四時之祭,三祭皆合享于祖庿,唯春秋于各庿。自漢而下,庿皆同堂異室,則四時皆合祭,今宜仿近制合祭于第一庿。」上親加裁定,命以孟春特祭于各庿,三時及歲除則祫祭于德祖庿。又定制大祀圜丘方丘宗庿,皆天子親祀,歲以為常。

癸卯,命平章湯和提督海運。時大軍北伐,使造舟于明州,運糧輸之直沽,以給軍食。

以平章廖永忠為征南將軍,浙江行省參政朱亮祖為副將軍,由海道取廣東,諭之曰:「王者之師,順天應人,以除暴亂。朕昔平定武昌,荊湘諸郡望風欵附。常遇春克贛州,南安嶺南數郡亦相絕來歸,此無它,師出以律,人心悅服故也。兩廣之地,遠在南方,彼此割據,民困久矣。今聞八閩不守,湖湘己平,中心震慴。若先遣人宣布威德,必有歸欵迎降者。不得己而舉兵,則扼其險要,絕其聲援。聞廣東要地惟在廣州,廣州既下,則循海諸郡可以傳檄而定,海南海北以次招徠,留兵填守。仍與平章楊璟合兵取廣西,肅清南服在此一舉。」

丁未,詔以太牢祀先聖孔子于國學,仍遣使詣曲阜致祭。

戊申,上親祀社稷。先是中書省進社稷議曰:「周制小宗伯掌建國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庿。社稷之祀,壇而不屋,社以祭五土之祗,稷以祭五穀之神,其制在中門之外,外門之內,尊而親之,與先祖等,然天子有三社,為羣姓立者曰『大社』,其自為立者曰『王社』,又勝國之社屋之,國雖亡而存之,以重神也。後世天子唯立大社、大稷,社皆配以句龍,稷皆配以周棄。漢高祖除亡秦社稷,立官大社大稷,一歲各再祀。光武立大社大稷于洛陽,在宗廣之右,春秋二仲及臘,一歲三祀。唐因隋制,竝建社稷,元宗升為大祀,仍以四時致祭。宋制如東漢時。元世祖營社稷于和義門內,以春秋二仲上戊日祭,今宜因之。」是日,上親祀社稷,服皮弁服省牲,祭服通天冠絳紗袍行三獻禮。初,上命中書省翰林院議創屋備風雨,學士陶安言:「天子大社必受風雨霜露,亡國之社則屋之,不受天陽也。建屋非宜,若遇風雨則請于齋宮望祭。」從之。

諭曰:「明初議禮始于吳元年,召陶安為翰林學士,充議禮總裁。是元年所進者,即安議禮時所定之大祀。而事由中書省,故李善長、傅瓛之名在前,蓋瓛時為中書省參知政事也。「明史」陶安等傳贊曰:『明初之講禮也,宋濂方家居,諸儀率多陶安裁定。太祀專用安議,其餘參彚眾說,從其所長。禘祫用詹同,時享用朱升,釋奠耕耤用錢用壬,五祀用崔亮,朝會用劉基,祝祭用魏觀,軍禮用陶凱,皆能援据經義,酌古準今,郁然成一代休明之治。』伯兄弢甫陶學士年譜云:『明初以圖丘、方澤、宗庿、社稷、朝日、夕月、先農為大祀。』,而證之「明史」學士所議之大祀圜丘、方澤、宗庿、社稷而已。圜丘、方澤用「周禮」,冬夏至分祭,至洪武九年太祖憾齋居陰雨,覽京房災異之說,謂『分祀天地,情有未安』,乃作大祀殿,定為正月南郊竝祀天地,于是天地之分祭者變而為合祭矣。宗庿則立四親庿,以德祖為高祖,是德祖即始祖也。嘉靖四年奉德祖于祧室,則祖之百世不祧者變而祧之矣。社稷則据古禮異壇同壝,以句龍配社,后稷配稷,至洪武九年用禮部尚書張籌之議,請合祀社稷,罷句龍后稷之配,而易以仁祖以成一代之盛典。于是,社稷之異壇者變而同壇,祖之不配社者變而配社矣。一代休明之治,不得與明為終始,可勝慨哉。按學士議禮謂社稷之『社』,與郊社之『社』異,社與郊對舉,則天地分祭之本義也。社與稷異名,則社稷異壇之本義也。攷洪武元年之制,社稷本為中祀,一以示二社之分,一以明配祖不配祖之異。自九年配以仁祖而社稷不得不升之上祀。于是,先農、朝日、夕月之等反降而為中祀矣,此則議禮之疎也。夫以仁祖配南郊,合祭之社又以配五土之社,而二社隆殺之義淆矣。社稷同壇,則既以仁祖配社者,復以仁祖配稷而配祀之制,稷與先農本區別。今以罷句龍后稷之配,遂竝先農之配位而罷之,豈知先農者固始為稷之人,議禮之初,列之上祀具有精義,今以配祖之故,躋社稷于先農之上,則何以解于逆祀之議哉?然則學士議禮,誠為酌古準今,而不謂太祖已及身而盡變之,彼張籌者固不足論,何以朱文憲之默,無一言也?」

壬子,詔衣冠悉如唐制。

癸丑,副將軍常遇春克東昌,元平章申榮目自經死,茌平等縣皆降。

甲寅,湖廣平章楊璟克寶慶。先是璟分兵取寶慶,下之,復為陳友諒將周文貴所陷。至是,璟遣千戶王廷進兵茱萸灘,賊眾千餘據險拒戰,廷擊敗之,文貴遁走,遂復寶慶。

己未,學士陶安等請制五冕,上曰:「五冕禮太繁,今唯祭天地、宗庿服袞冕,社稷等則服通天冠、絳紗袍,餘四冕皆不用。」

壬戌,勅贑州衛指揮使陸仲亨等帥師會廖永忠取廣東。上諭仲亨等曰:「近命平章楊璟等由湖南取廣西,廖永忠等由福建取廣東,今特命爾等自韶州直擣德慶。三方進兵為犄角之勢,必無不克。廣東既平,合兵取廣西。先聲既振,勢如破竹,但當撫輯生民,毋縱殺掠。」

乙丑,命中書省定役法,上以立國之初,經營興作,恐役及貧民,乃議驗田出夫。于是,省臣議田一頃出丁夫一人,不及頃者以別田足之,名曰均工夫,尋編應天十八府州、江西九江、饒州、南康三府均工夫圖冊。每歲農隙赴京供役三十日遣歸,其田多而丁少者以佃人充夫,而田主出米一石資其用,非佃人而計畝出夫者,畝資米二升五合。上又諭省臣曰:「民力有限而徭役無窮,自今凡有興作不獲已者,暫借其力。至于不急之務,浮泛之役,宜悉罷之。」

丙寅,大將軍徐達克樂安。先是,達未至樂安,俞勝納欵,禮而遣之,勝歸復叛。會常遇春克東昌,將會師濟南,與達合兵追擊,勝敗之。距樂安五里為土河所隔,命軍士填壩以進,郎中張仲毅出降,達遣指揮華雲龍帥兵守之。

庚午,命選國子生國琦、王璞、張傑等十餘人。侍太子讀書禁中,琦等入對謹身殿,儀狀明秀,應對詳雅,上喜,因謂殿中侍御史郭淵友等曰:「諸生於文藝習矣,然與太子處,當端其心術,不流浮靡,庶儲德亦有裨助。」因厚賜之。

三月,辛未朔,命儒臣修「女誡」。時朱升方進翰林學士,命總其事,諭之曰:「治天下者,正家為先,正家之道,始于謹夫婦。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俾預政事。至于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恩寵或過,則驕恣犯分,上下失序,應代官壺,政由內出,鮮不為禍。唯明主能察于未然,下此多為所惑,卿等其篹「女誡」及「古賢后妃事」可為法者,使後世子孫知所持守。」于是升等編錄上之。

楊璟既克寶慶,遣左丞周德興、參政張彬帥師攻全州。壬申,克之,元平章阿思蘭遁去。于是,道州莫友遜甯、逮州李文卿、藍山縣黎元帥相繼降。

甲申,大將單徐達奏上所獲山東土地甲兵之數。時近臣因進言山東有銀場可興舉者。上曰:「銀場利于官者少,損于民者多,今凋療之餘,豈可以此重勞民力,不許。」戊子,命中書省給榜撫安山東郡縣,竝令所在訪賢才,凡仕元者皆予錄用。

辛卯,彗星出昂北,大凌天船閒,長八尺餘,掃文昌,近五車,踰月始沒。

丙申,征戍將軍鄧愈帥襄漢兵攻唐州,克之,進兵南陽,敗元兵于瓦店,逐北抵城下。丁酉,克南陽,禽元史國公等二十六人。

徐達引舟師泝河克永城、歸德、許州,至陳橋。己亥,左君弼以汴梁降。初君弼自唐州走安豐,又自安豐走汴梁。元汴梁守將李克彝使守陳州,上遣使論以書曰:「天下兵興,豪桀並起,豈惟乘時以就功名,亦欲保全父母妻子于亂世,今足下以身為質而求安于人。既已失策,復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度日如歲。足下縱不念妻子,忍忘情于老母哉?功名富貴可以再圖,生身之親不可復得,幸畱意焉?」君弼得書猶豫不能決,上乃歸其母于陳州,君弼感泣。至是大兵下山東,西指汴洛,李克彝夜驅軍民遁入河南。君弼刀與元將珠展等帥所部詣達納欵。達遣都督僉事陳德守汴梁,帥步騎自中灣進取河南。

是月,遣官祭告仁祖陵。

夏四月,辛丑朔,蘄州進竹簟,卻之,令四方無妄獻。

廖永忠舟師發福州,先以書招諭廣東行省左丞何真。真,東莞人,元末盜起,真聚眾保鄉里。元至正十四年縣人王成,陳仲玉作亂,真攻之不克,會惠州人王仲剛與叛將黃常據惠,真擊走常,殺仲剛,以功授廣東都元帥,守惠州。海寇趙宗愚陷廣州。真以兵破走之,復其城,擢廣東分省參政,尋擢左丞。贑州熊天瑞引舟師數萬欲圖真,真迎之胥江,天大雷雨,天瑞舟檣折,真乘間擊走之,廣人賴以完因舉兵再攻王成,誅仲玉,而成卒固守,遂圍之。募禽成者予鈔十千,成奴縛成以出,真予之鈔,命具湯鑊趣烹奴號于眾曰:「有奴叛主者,視此。」于是,綠海之叛者皆降。時中原大亂,嶺表隔絕,有勸真效尉佗故事者,不聽。至是,聞上定天下,得永忠書,遂航海趨潮州。永忠至潮,真遣其都事劉克佐籍郡縣戶口,奉表詣軍門。永忠以聞,詔裦真曰:「朕惟古之豪桀,保竟安民,以待有德,若寶融、李勣擁兵據險,角立羣雄間,非真主不屈,朕實嘉之,今爾,真連數郡之眾乃不煩一兵,不析一鏃,保竟來歸,漠唐名臣何多讓焉?」是日,永忠至東莞,真帥官屬迎謁虎頭關,遂入廣州。元將廬左丞亦降,時分遣指揮陸仲亨等徇英。德清、遠連州皆下之。永忠入城,首禽趙宗愚,數其殘暴,斬以徇,廣民大悅,遣使馳論海南、海北諸道,令納印請降。事聞,詔真馳驛入朝,論之曰:「天下紛爭,所謂豪桀有三,易亂為治者,上也,保民達變者,次也,負固偷安,身死不悔,斯其下矣。卿輸誠納土,不逆顏行,可謂識時務者,擢江西行省參知政事。」

丁未,祫享太庿,奉懿祖以下皆合祭。德祖妣居中南向,懿祖妣東弟一位西向,熙祖妣西弟一位東向,仁祖皇考妣東弟二位西向。先是詔製太庿祭器,上曰:「禮順人情可以義起,所貴斟酌得宜隨時損益。近世泥古好用古籩豆之屬,以祭其先,夫生既不用,死而用之,甚無謂也。孔子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其製宗庿器用服御皆如事生之儀。」

戊申,命諸臣圖古孝行及身所經歷艱難起家戰伐之事,以示子孫,論之曰:「朕本農家,祖父皆長者,積善餘慶,以及于朕,今圖此者,欲令後世子孫知王業之艱難,不敢以富貴驕也。」

徐達帥大軍自虎牢關進次河南塔兒灣,元庫庫弟托音特穆爾以兵五萬陳于洛水北。常遇春單騎突入其陳,敵發二十餘騎橫槊刺之,遇春發一矢殪其前鋒,大呼馳入,麾下壯士從之,敵大潰,脫音收散卒走陳州,我軍追犇五十餘里。達遂進營于洛陽城北門,李克彝復走陝西,元梁王阿掄降。察罕特穆爾之父也,餘皆望風降遁,達遣左丞趙庸守之。

壬子,常遇春克嵩州,元守將李知院降。甲寅,入其城,分兵下未附諸山寨。

丙辰,禁宦官預政典兵,上謂侍臣曰:「史傅所書漢唐宦官之禍,亦人主寵愛自致之耳。「易」稱『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此輩在宮禁,止可使之供灑掃,給使令而已。若使宦官不預政,不典兵,雖欲為亂,其可得乎?」

楊璟圍永州久不下,乃命指揮胡海洋等築纍困之,復造浮橋于西江上,練習軍士,示以必克。至是城中食盡援窮,鄧祖勝仰藥死,參政張子賢等猶率眾拒守,百戶夏昇縋城詣璟降,因言祖勝死狀,璟趣軍士四面亟攻之。丁巳夜三鼓,胡海洋等踰城入,子賢復帥眾巷戰。天明眾潰,子賢與元帥鄧思誠等俱就執,獲其全城士馬,璟調衡州衛指彈同知丁玉守之。于是,耒陽等州皆相繼降。

戊午,元鞏縣孟夏寨、參政李成降。庚申,福昌知院張興、鈞州守將哈刺魯、許州右丞謝李、陳州知院楊崇皆遣人詣大軍降。辛酉,參政傅友德分兵取福昌山寨,元右丞潘莽兒降。常遇春下汝州,又分兵徇郟縣,于是河南悉平。

壬戌,都督同知馬宗異克陝洲,元脫音特穆爾復遁,以都督同知康茂才守之。大軍徇裕州,守將郭雲以義兵保其城,累遷至平章,時河南郡縣皆下,唯雲獨為元堅守。徐達遣指揮曹諒圍之,雲出戰被執,大將軍呵之跪,雲植立嫚罵求死,脅以刃不動,大將軍壯之,送之京師,上奇其狀貌,釋之。會上方閱漢書,問雲識宇否,對曰:「識之。」因授以書,誦其語甚習,上大喜,厚加賞賜,尋用為溧水知縣,有政聲。

詔免山東夏稅秋糧,凡中原經兵亂流離失業者,遣使分振之。

甲子,上發京師幸汴梁。時有言汴梁居天下之中,宋之故都在焉,上方欲與大將軍謀取元都,遂以視師行,留左丞相李善長、御史中丞劉基居守。

丙寅,馮宗異克潼關。方大軍之下河南也,元將李思齊、張思道合兵守潼關,會火焚思道營,思齊移師退守葫蘆灘,遣其部將張德欽等駐關。至是聞大軍至,思齊棄輜重走鳳翔,思道走鄜城,宗異入關,引兵西至華州,元守將望風奔潰。方宗異克陝州,上遣使諭曰:「若克潼闔,勿遽乘勝而西,今徐達方有事北方,宜選將守關以遏西路之援,事畢且帥所部兵回汴梁。」

是月,曲阜孔克堅來朝。克堅,先聖五十五世孫也,元至正間襲封衍聖公,有薦其明習禮樂者,徵為太常同知禮儀院事,以其子希學襲封,未幾,克堅遷國子祭酒,尋謝病歸。時天下方亂,起為集賢學士、山東廉訪使,皆不赴。方大軍之定山東也,克堅稱疾,遣希學來葉大將軍達,送之京師。希學奏父病不能行,上敕諭克堅,末有稱疾則不可之語。會克堅奉建元韶下,將入朝,行至淮安間命,皇恐兼程而進。至是,進見于謹身殿,上問其年,對曰:「臣年五十有三。」上曰:「卿年未邁而疾嬰之,今不煩爾以官。惟先聖子孫不可不學,爾子溫厚宜俾之,進德修業以副朕懷。」克堅頓首謝。即日,賜宅一區,馬一匹,米二十石。明日,復召見,命以訓厲族人,因顧恃臣曰:「先聖後裔,宜優禮之,養以祿而不任以事也。」命暫畱京師。

初置山東行省,以江西參政汪廣洋調任山東參政,翰林學士陶安為江西參政。上之即位也,進安知制誥兼修國史。安事帝十餘歲,視諸儒最舊及官侍從,寵愈渥,御製門帖子賜之,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弟一家。」時人榮之。至是,以江西參政闕諭安日:「朕渡江,卿首謁軍門旉陳王道,及參幕府,裨益良多,繼入翰林,益聞讜諭。江西上游之地,撫綏化導,宜莫如卿。」安辭上,不許,遂之官。

五月,庚午朔,馮宗異請益兵守潼關,謀于大將軍達。達曰:「此三秦之門戶,目前健將無如郭興者。」乃令興將慶陽衛指揮于光、威武衛指揮金興旺兵守之。宗異回師至陕州,與達俱還河南。達分遣指揮王臻討平虢州山寨,指揮豐諒、任亮討平鞏縣雞翎山寨竝天堂主山等寨,參政傅友淂取凌青黑山二寨,悉收叛民降之。

己卯,征南將軍廖永忠、參政朱亮祖等兵至梧州,元達魯噶齊拜珠率官吏父老迎降。時元吏部尚書布延特穆爾、張翱以奉詔便宜行事,入廣西,行次藤州,大兵適至募民兵迎戰,無應者,既而藤州守將吳鏞出降,布延帥所部百餘人走鬱林,朱亮祖勒兵追之,布延戰沒,翱赴水死,亮祖駐師藤州。

庚寅,車駕幸汴梁,召大將軍達等詣行在。

辛卯,改汴梁路曰開封府。

副將軍常遇春、都督馮宗異自河南來謁行在,上授宗異為征鹵右副將軍,留守汴梁。

癸巳,置中書分省于開封。

甲午,朱亮祖引兵至容州,克之。于是,鬱林、潯貴諸郡悉平,尋會楊璟之師于靖江。

丁酉,以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輝、扈從授河南衛指揮使,都督同知康茂才留守陝州,任亮守嵩州。

六月,庚子朔,徐達朝行在。上置酒勞之,且謀北征問計。達曰:「臣自平齊魯、掃河洛,王保保逡巡太原,觀望不進,及潼關既克,張李失勢西竄,元之聲援已絕。今乘勢直搗元都,可不戰有也。」上據圖指示曰:「卿言誠是,然北土平曠,利騎戰,宜選裨將提兵為先鋒,將軍督水陸之師繼其後,下山東之粟以給饋餉,便彼外援不及,內潰自,生必可克也。」達復進曰:「使元都克而其主北走,將窮追之乎?」上曰:「元運已衰,行自澌滅,不煩窮兵出塞。之後固守封畺,防其侵軼,可也。」達頓首受命。

壬寅,上躬祀開封府諸神,仍遣官祭境內山川。癸卯,徐達辭行在,會副將軍之師議北征。

甲辰,元海南海北道元帥羅福等及海南分府元帥陳乾富等皆遣使納欵歸附。

初楊璟克永州,先遣左丞周德興分兵扼靖江險要,絕其聲援,大軍至直薄靖江屯北關,分遣參政張彬屯西關。會朱亮祖自廣東來,屯東門象鼻山下,四面圍攻,凡二旬不下。璟謂諸將曰:「彼所恃者西濠水耳,決其隄,破之必矣。」乃遣指揮邱廣引兵攻牐口關,殺守隄兵,盡決濠水,水涸築土隄五道,傅于城,城中固守又兩閱月。元守將額爾吉納等勢蹙,驅兵出南門戰,指揮胡海洋擊敗之。璟乃陰遣人搆其總制張榮,榮以書繫矢射璟營,期以是夜降。壬戌,漏二鼓,榮遣其戲下裴觀縋城出,備言城中乏食可取狀。璟乃給白皮帽,百餘俾歸為識,約四鼓從賓賢門入,至期命諸將帥眾徑進,額爾吉納聞變,倉卒走,追至城東伏波門,禽之。時靖江都事趙元隆、陳瑜、劉永錫、廉訪使僉事特穆爾布哈元帥約尼圖們萬戶董笊綽哈府判趙世傑皆先後力不支自殺。先是張彬攻城,為守者所詬,恚曰:「城下當悉屠之。」比克城,璟先下令曰:「殺入者死。」彬懼而止,眾心遂安。

乙丑,詔賜北征將士夏衣。

戊辰,廖永德進兵南甯,元土浪屯田,千戶宋真執共守將平章耀珠等遣使降永忠,悉收諸司印,命真守其城,送耀珠至京師。

是月,定國子學官制,增設祭酒、司業等官,以太子賓客梁貞兼祭酒,掌監事。

遣使祭元故平章察罕特穆爾。

秋七月,己巳朔,廣西左江太平路土官黃英衍,右江田州路土官岑伯顏遣使賫印詣平章楊璟軍納欵。

元平章阿思蘭自全州遁,後帥餘眾退保象州。廖永忠遣指揮耿天璧等討之,師至賓州界,阿思蘭遣其部將李左丞拒戰,天璧擊敗之,阿思蘭窮迫,乃遣其子僧保保詣永忠納欵,許之。

征戍將軍鄧愈克隨州,降元右丞王誠。于是葉舞陽魯山等州縣皆相繼下之。壬午,分遣指揮吳復討平牛心光、石洪山諸叛寨,均房金商之地悉定。

戊子,永忠下象州,阿思蘭帥所部自詣軍門,上元所授銀印三、銅印三十七。

庚寅,命振恤中原貧民。

辛卯,上將還京師,大將軍徐達等自陳橋入辭。上諭之曰:「中原之民久苦兵革,朕欲拯之水火,故命卿等北征,非得已也。唯是元之祖宗入主中國,天實命之,及其子孫罔恤民艱,始厭棄之。君則有罪,民復何辜?每觀前代革命之際,屠謬如仇,違天虐民,朕不忍也。諸將克城之日,勿虜掠,勿焚蕩,必使市不易,肆民安其生。凡元之宗戚,宜善待之。庶幾,上答天心,成朕伐罪弔民之志。」丙申,上發開封。

丁酉,楊璟徇地至郴州,元守將左丞楊以誠詣大軍送欵。是時,廣西悉定,璟自靖江振旅還。

是月,帶刀舍人周宗上疏謂天下府州縣開設學校,上嘉納之。

廣東既平,有南海賊馮簡等作亂,邑人關敏倡義擊賊,死之。官兵計賊既平,以其事聞。上曰:「敏生未授官而能仗義討賊,沒于王事,朕甚軫之。」詔特贈敏敦武校尉兵、馬司副指揮,表其鄉曰「忠義」,命立祠祀之。

閏月,己亥朔,大將單徐達、副將軍常遇春會師于河陰,遣諸將分道徇河北地。庚子,右丞薛顯、參政傅友德兵至衛輝。元平章龍二棄城走彰德,辛丑,克之。癸卯,至彰德,二復走,降其部將陳同知等。甲辰,龍二部將楊義卿以船八十艘來歸,遂下磁州,進攻廣平,元平章周昱葉城遁邯鄲,尹都文玉帥父老迎降,進攻趙州,獲元將侯僉院等,凡所克城邑皆遣裨將守之,友德等各帥師會于臨清。

丁未,車駕至京師。

己酉,大將軍達師次臨清,議以水陸之師分道竝進,遣人詣東昌,檄都督同知張興祖詣樂安,檄指揮華雲龍皆以師來會。庚戌,令傅友德帥步騎以開陸道,會友德游騎獲元將二人以為鄉導,又令都督副使顧時浚牐以通舟師自臨清至通州之路。

癸丑,平章韓政都督副使孫興祖俱以師會臨清。大將軍達遂帥馬步舟師刻期北發,命政守東昌,竝鎮撫臨清。會副將軍常遇春已先驅陷德州,遂合兵取長蘆。戊午,元守將左僉院遁,遂克長蘆,扼直沽河,得海艘七,比橋以濟師。于是,遇春與張興祖各帥舟師竝河東西以進,大軍統步騎在前,水陸輻湊。元丞相伊蘇左次海口望風而逃,燕都大震。

癸亥,大軍至河西務,敗元平章之兵,禽其知院等三百餘人。丙寅,遂克通州,元知樞密院事布顏特穆爾力戰死之。是日,元主聞報,大懼,集后妃太子議避兵北行,曰:「今日豈可復作徽欽?」于是詔以淮王特穆爾布哈、監國慶通為中書左丞相,同守京城。時左丞相實勒們及知樞密院事赫色、宦者趙巴延布哈皆諫以為不可行,不聽。巴延布哈慟哭曰:「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當死守,奈何棄之?臣等願帥軍民及諸集賽岱出城拒戰,願陛下固守京城。」卒不聽,遂以夜半,開建德門由居庸關北走。先是元主詔李恩齊等東出關與摩該合攻庫庫,而令關保以兵戊太原,庫庫憤甚引軍據太原,盡殺朝廷所置官吏。于是元主下詔盡削庫庫官爵,令諸軍四面討之,時大軍方進兵潼關,思齊等倉皇西遁,而摩該關保等尋為庫庫所禽殺,元主大恐,乃悉復庫庫官,令與恩齊等分道捍禦。詔下,而恩齊等會諸將于鳳翔總關陝秦隴強兵十餘萬,不急國難,猶日與庫庫干戈相尋。未及一月,而大軍直薄都城,救援不及,以至于亡。

是月,詔定軍禮,中書省會儒臣議親征遣將禮,奏之。

詔微天下賢才至京授以守,令諭中書省曰:「布衣之士,新授以政,必先養其廉恥,然後責其成功。」定制自今除府州縣官賜白金十兩,布六疋。又諭新授北方守令曰:「新附之邦,生民凋療,不有以安養之,將復流離失望。矣爾等宜體朕意,善拊循之,毋加擾害,簡役省費,以厚其生,勸孝勵忠,以厚其俗。能如朕言,不特民有受惠之實,即汝亦獲循吏之名,勉之。」

詔免吳江、廣德、太平、甯國和滁水旱災租。

八月,庚午,徐達等兵至元都,次齊化門,將士填濠乘城而入。達登齊化門樓執其監國宗室淮王特穆爾布哈、中書左丞相慶通、平章德爾畢什、保賽音布哈及右丞張康伯、御史中丞穆辰等不降死之,餘不僇一人,封府庫圖籍寶物,令指揮張勝以兵千人守宮殿門,宮人妃主皆令其宦者護視,禁士卒毋侵暴吏民,安堵市肆不移,尋下令凡在元大小諸臣皆令送告身。時元翰林待制黃殷仕欲投井,為其僕所守,乃給僕取酒乘閒投井死,左丞丁敬可、郭允中皆死之。達遣人赴京獻捷,仍令薛顯、傅友德等分守古北諸隘口,又所獲宣府鎮南威順王子六入皆送京師。

壬申,以京師火災,四方水旱,詔中書省集議便民事。

甲戌,徐達遣人詣束昌,令韓政分兵守廣平,又遣華雲龍經理故元都,新築城垣,張興祖徇永平路,下之。

丁丑,始定六部官制。初中書省設四部,掌錢穀、禮儀、刑名、營造諸務。至是分吏、戶、禮、兵、刑、工為六部,每部設尚書、侍即等宮,仍隸中書省。又各部設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官,以資佐理。

御史中丞劉基致仕。初上幸汴梁,基與丞相李善長居守,基謂:「宋元寬縱夫天下,今宜肅紀綱令。」御史糾劾無所避,宿衛宦寺有過者,皆啟皇太子寘之法,人憚其嚴。中書省都事李彬坐貪縱抵罪,善長素暱之,謂緩其獄,基不聽,馳奏報可。方祈雨,即斬之,由是與善長忤。上歸,善長愬基僇人壇壝下不敬,諸怨基者亦交諧之。會上以旱求言,基奏:「士卒物故者,其妻悉處別營,凡數萬人,陰氣鬱結,工匠死胔骸暴露,吳將吏降者皆編軍戶足干和氣。」上納其言,旬日仍不雨。上怒,會基有妻喪,遂請告歸,許之。

己卯,以元郡平下詔。大赦殊死以下,將士從征者恤其家,逋逃許自首。新克州郡,毋妄殺,輸賦道遠者,官為轉連,災荒以實聞,免鎮江租稅,避亂民復業者,聽墾荒地復三年。衍聖公襲封竝授曲阜知縣如前代制。有司以禮聘致豎士學校,毋事虛文,平刑毋非時決囚,除書籍田器稅,民閒逋賦免。蒙家古色目人有才能者許擢用。鯨寡孤獨廢疾者存恤之,民年七十以上一子復他利害,當興革,不在詔內者,有司具以聞。

壬午,上幸北京。初上欲營都于汴梁,不果。及平元都,下詔曰:「朕觀中原土壞,四方朝貢,道里適均,其以應天為南京,開封為北京,朕將以春秋往來巡守。」又命徙北平民于北京,尋改大都路曰「北平府」。置之六衛,改飛熊衛曰「大興左衛」,淮安衛曰「大興右衛」,樂安衛曰「燕山左衛」,濟甯衛曰「燕山右衛」,青州衛曰「永清左衛」,徐州五所曰「永清右衛」,留兵三萬人,分隸六衛,命都督副使孫興祖、僉事華雲龍守北平。

癸未,詔大將軍徐達、副將軍常遇春帥大軍往取山西,又授平章湯和為偏將軍與右副將軍馮宗異、平章楊璟等從行。

甲午,放元宮人。

是月,以滕毅為吏部尚書,錢用壬為禮部尚書,楊思義為戶部尚書,周楨為刑部尚書。毅,鎮江人,上初平吳,毅以儒士見,留徐達幕下,尋除起居注。吳元年出為湖廣按察使,尋召還,至是擢居吏部一月,改江西行省參政,卒。用壬,廣德人,元故翰林院編修,奉使至平江,為張士誠所留,大軍下淮陽來歸,累官御史臺,經歷預定律令,尋佐陶安定郊庿社稷諸儀,至是授為禮官,凡禮儀、祭祀、宴享、貢舉諸政皆專屬之,又詔與儒臣議定乘輿以下冠服諸式,時儒生多習古義,而用壬考證尤為詳隺云。思義,未詳其籍里,吳元年設司農卿,以思義為之,至是,擢居戶部,凡請令民間植桑麻,及奉詔設禮預備倉,諸善政皆其所經畫者,時稱其能。楨,江甯人,上平武昌,用楨為江西行省僉事,歷大理卿,與李善長、劉基、陶安等定律令,書成,上覽之,稱善,至是,遂擢刑部,尋改治書侍御史。

初,上將即位,召同知南康府事王禕還,與諸儒臣議禮,尋坐事忤旨,出為漳州府通判。至是,上疏曰:「人君祈天永命之要在忠厚以存心,寬大以為政。昔周家忠厚,故垂八百年之基,漢室寬大,故開四百年之業。蓋上天生物之心,春夏長養,秋冬收藏,其間雷電霜雪,有時搏擊肅殺,然可暫而不可常。若使雷電霜雪無時不有,則上天生物之心息矣。臣願陛下法天道,順人心,今浙西既平,科斂當減,幸陛下畱意焉?」時上反元政尚嚴厲,故禕以為言,上嘉納之,然不能盡從也。

詔徵元故官至京師。

九月,癸卯,江西行省陶安卒。安,前守黃饒有政聲,擢為監司,益修其職,莅任數月,遂卒于官。病劇猶草時務十事以上,上覽而惜之,親為文以祭,追封姑孰郡公。安,字主敬,少敏悟博涉經史,尤長于易。元至正初,舉浙江鄉試,授明道書院山長,避亂家居,上克太平,安一見識為真主,慨然以身許之,凡事上十有四年,所陳皆王道,所論皆聖學,故君臣契合自劉基、宋濂外罕有。其比若其寵遇不衰,始終一致,則基與濂尚不及也。初,安入為侍從,信任方專,有御史忌之,言其隱微之過于上,上曰:「朕素知安,安豈有此,且爾何由知之?」對曰:「聞之道路。」上曰:「御史但取道路之言以毀譽人,以此為盡職邪?」命黜之。時中書省臣謂:「御史職居言路,有失宜容之。」上曰:「不然。夫植佳本者,必去蟫蠹,長良苗者,必芟稂莠,任正大者,必絕邪人。凡邪人之事,上必先結以小信而後逞其大詐,此人嘗有所言朕不疑而聽之,故今日乃敢為此妄言。夫去小人當如撲火,及其未盛而撲之,則易為力,不則害滋大矣。」卒黜之。

癸亥,詔曰:「天下之治,天下之賢共理之。今賢士多隱巖穴,豈有司失于敦勸歟?朝廷疏于禮待歟?抑朕寡昧不足致賢將?在位者鹽蔽使不上達歟?不然豎士、大夫、幼學、壯行豈甘沒世而己哉?天下甫定,朕願與諸儒講明治道,有能輔朕濟民者,有司禮遣。」

乙丑,副將軍常遇春下保定,留指揮李傑守之。丁卯,下中山,以指揮董勲守之,遂帥師趨真定。元守將孫平章棄城遁,達嚕噶齊濟農實克章聞大兵已取元都,朝服投崖死。

是月,定正旦朝賀之儀。初登極,朝賀儀注皆中書省會禮官奏定。至是,大略仿之,又定中宮朝賀之儀。

冬十月,戊辰朔,大將軍徐達遣廣武衛鎮撫劉聚守河間,兼領府事。令右副將軍馮宗異、偏將軍湯和帥師自河南渡河由武陟取懷慶。庚午,克之。元平章曰素珠棄城遁,我軍遂踰太行,破碗子關,元兵奔潰,進取澤州,元平章賀宗哲棄城遁,進克潞州,分兵克雄州。

丁丑,車駕還京師。戊寅,以元都平,布告天下。

甲午,司天監進元所置水晶刻漏,備極機巧中設二木偶人,能按時自擊鉦鼓。上覽之謂侍臣曰:「廢萬幾之務,勞心于此,所謂作無益,害有益也。」命左右碎之。

是月,置京畿漕運司,以龔魯、薛祥為都轉連使。時薛祥轉漕河南,夜半抵蔡河,賊驟至,祥不為動,好語諭散之。上聞大喜,以方用兵供億艱,故設官專職其事。祥分司淮安,凌河築隄,自揚達濟數百里,搖役均平,民無怨言。時元都方下,官民南遷,道經淮安,祥必多方存恤之。

十一月,己亥,詔徵天下賢才,特遣起居注詹同、魏觀侍御史文原吉等分行各府州縣,訪求以聞。

庚子,冬至始祀上帝于圜丘,壇二成,弟一成,昊天上帝南向,弟二成東,大明星辰西,夜明太歲用李善長、陶安等議也。有司請配祀,上謙讓不許。先期親為文,告太庿曰:「歷代有天下者,皆以祖配天,臣獨不敢者,以臣功業有未就,政治有闕失。去年上天垂戒,有聲東南,雷火焚舟,擊殿吻,早萛競惕,恐無以承。上帝好生之德,故不敢輒奉以配。惟祖神與天通,上帝有問,願以臣所行善惡奏,帝前無隱,候南郊竣事,臣帥百司恭詣庿廷,告成大禮,以共享上帝之錫福。」

辛丑,建大本堂,取古今圖籍充其中,徵四方名儒以教太子、諸王,謂太子賓客梁貞、王儀等曰:「笵金礱玉所以成器,尊師重傅所以成德,朕命卿等輔導太子,必先養其德性,使進于高明,然后于帝王之道、禮樂之教及往古成敗之跡,民間稼穡之事,朝夕與之,論說日聞,讜言使無非僻之干,積久而化,它日為政,自能合道,卿等勉之。」又令廣選才俊之士充伴讀官。上時臨幸堂中商榷古今,評論經史,嘗御文樓,太子侍問:「近與諸臣讀何史?」對曰:「漢七國事。」問:「曲直安在?」對曰:「曲在七國。」上曰:「此講官一偏之說。景帝為太予時,以博局殺吳世子,及為帝又輕聽晁黜註削諸侯,七國之變寶由于此。若為諸子講此,則宜言藩王當上尊天子,無擾天下。公法如此,則為太子者知敦睦九族,隆親親之恩,為諸子者知夾輔王室,盡君臣之義。」

甲辰,詔以孔子五十六代孫希學襲封衍聖公,進二品,秩賜銀印,置衍聖公官屬,曰掌書,曰典籍,曰司樂,曰知印,曰奏差,曰書寫,各一人。立孔顏孟三氏學,曰教授,曰學錄,曰學司,各一人。又立尼山、泗水二書院,各設山長一人,復孔氏子孫及顏孟大宗子孫徭役,又授其族人希大為曲阜世襲知縣。

癸丑,徐達克趙州,薛顯敗元脫音特穆爾之兵師,次保定,取七垜寨,將分兵與湯和、馮宗異等徇山西。會元庫庫特穆爾遣其號驍將哈扎爾來攻澤州。平章楊璟等往援之,過元兵于韓店,我師失利,璟大敗而返。方元帝之北走也,庫庫謀援大都不及。會元帝至開平,仍趣庫庫引兵出雁門,由保安徑君庸以攻北平。大將軍達聞之,謂諸將曰:「王保保全師遠出,太原必虛。北平孫都督總六衛之兵足以禦之,今我軍乘其不備,直禱太原,彼進不得戰,退無所依,此兵法所謂批亢擣虛者也。彼若西還自救,此成禽耳。」諸將皆曰:「善。」乃引兵徑趨太原。

癸亥,上手詔召劉基還。方基之告歸也,瀕行奏曰:「鳳陽雖帝鄉,非建都地。王保保未可輕也。」時上方銳意滅庫庫,又欲營中都,故基言及之。洎聞庫庫阻大兵,頗思基言,乃手詔敘其勳伐,趣赴京師。基既至賜賚甚厚,又追贈基祖父皆永嘉郡公。

十二月,丁卯,徐達帥諸軍攻太原,克之。時庫庫出師行次保安,聞之,亟還軍自救,前鋒萬驕突至。傅友德、薛顯帥敢死士數十騎衝卻之,副將軍遇春言于達曰:「我騎兵雖集,步卒未至,驟與之戰,必多殺傷,若夜劫之,可以得志。」達曰:「善。」會庫庫部將呼必勒瑪潛遣人約降,請為內應,乃選精騎乘夜銜枚襲之,舉火為號,內外相應,大軍繼進,敵聞鼓噪聲,自相驚擾,不戰而潰。庫庫方然燭治軍書,倉卒不知所出,跣一足乘孱馬以十八騎走大同,呼必勒瑪以其眾降,得兵四萬,遂下太原。遇春帥輕騎追至忻州,不及,得行人汪河還,庫庫走甘肅。

己巳,置登聞鼓于午門外,且令御史一人監之。凡民間詞訟冤,抑府州縣及按察司不為伸理,及有機密重情許擊登聞鼓,由御史引奏。其他戶婚、田土及鬭毆、軍役等件但許具狀赴通政衙門及當該衙門告理,不許徑自擊鼓,守鼓官不許受狀。有軍民人等故自傷殘恐嚇受奏者,由守鼓官校執奏追究教唆,主使之人一體治罪。其後又移設于長安右門外,六科給事中派一人監之。

庚午,徐達遣傳友德、薛顯邀擊賀宗哲于石州,拔白崖、桃花諸山寨。友德又敗元將圖魯卜于宣府,副將軍馮宗異克猗氏,禽元右丞賈成,進攻平陽,禽元右丞李茂等,進攻絳州,禽元左丞田保保等,又分遣裨將陸聚等討平諸山寨。于是,陽曲、榆次、平遙、介休皆以次下,山西悉平。

辛未,詔中書省會禮官定官民喪服之制。時御史高原侃奏言京師人民循習元俗,凡喪葬設宴會親友作樂娛,尸唯較酒肴厚薄無哀戚之情,流俗之壤至此,甚非所以為治。且京師者天下之本,萬民之所取。則一事非禮,則海內之人轉相視效,弊可勝言?況送終大事,尤不可不謹,乞禁止以厚風化。」上是其言,尋又詔中書省定官民房舍服色等第,諭之曰:「昔帝王之治天下,必定禮制以辨貴賤,明等威。是以漢高初興,即有衣錦繡綺、穀操兵乘馬之禁,歷代皆然。近代風俗相沿,流于奢侈,閭里之民服食居處與公卿無異,貴賤無等僭禮敗。度此元之所以失也,宜明立禁條,頒示中外,俾各有所守,以正名分。」

壬辰,遣使以書諭偽夏明昇歸命。

是月,行人汪河至京師。河奉使庫庫被拘六年,上甚嘉之,擢為吏部侍郎,陳西征方畧,踰年改御史臺侍御史,後遷晉王左相,居數歲,卒。

上以東宮師傅皆勳舊大臣,當待以殊禮,命禮官定三師朝賀東宮儀,議曰:「唐制羣臣朝賀束宮,行四拜禮,皇太子答後二拜。三公朝賀前後,俱答拜。今擬凡大朝賀,設皇太子座于大本堂,設答拜褥位于堂中,設三師賓客諭德拜位于前,仿唐制行四拜禮,皇太子答後二拜。」從之。

是冬,以崔亮為禮部尚書,錢唐為刑部尚書。亮,藳城人,平吳歸附,授中書省禮曹主事,遷濟南知府,以母憂歸。至是,尚書錢用壬請告去,起亮代之。方亮居禮曹,時即位大祀諸禮多所條畫,由是知名,及擢本部尚書,一切禮制,凡用壬先所議行者,亮皆援引故實,以定其議而考證詳確過之。唐,象山人,上即位以明經對策稱旨,特授刑部尚書,以代周楨。

是歲,方國珍入朝。上以其謝書墾誠弗罪也。居數月,授廣西行省左丞,食祿不之官。國珍卒,以善終京師。其時,國珍官屬降者皆徙滁州,獨赦邱楠以為韶州知府,嘉其曾勸方氏歸,誠識天命也。詹鼎以代草謝書,為上所賞。鼎,甯海人,有才學,為國珍府都事判上虞,有治聲。既至京,未見用,乃草封事萬言,候駕出獻之,上為立馬受讀,欲官之,而為省臣楊憲所沮,蓋忌其才也。憲敗除留守,經歷遷刑部郎中,坐累死。

北征之役,令浙江、江西及蘇州等九府運糧三百萬石于汴梁。已而,大將軍又令忻崞代堅臺五州運糧大同,又令發萊州洋海倉。于是,始定于遼東、北平由海運輪餉。

改太史院為司天監,徵元太史張佑、張沂等十四人至京師。有黑的兒者,回回國人也。上詢以元定曆之官,兼設回回曆科,踰年復召回回司天臺官鄭阿里等十一人至。于是,始定曆法兼設回回司天監。

陳友定之減也,閩中悉定。平章胡美請置延平衛,以部將蔡玉守之。是年六月,友定故將金子隆、馮谷保等復帥眾寇延平,玉擊敗之,追至沙縣青雲寨,子隆負險拒守。會建甯指揮沐英攻鉛山,上命會平章李文忠進兵夾剿,禽子隆、谷保等誅之,餘黨遂平。

上自為吳王時,命攷「周禮」五輅制,以玉輅太侈,用博士詹同言,常乘皆用木輅。至是即位,有司奏乘輿服御應以金飾,詔用銅,有司復言:「萬乘尊嚴,此小費不足惜。」上曰:「朕富有四海,豈恡乎此第?儉約非身先無以率下,且奢泰之習未有不由小而觀大者也。」卒不許。一日,上退朝還宮,太子、諸王侍,上指宮中隙地,謂之曰:「此非不可起亭臺館榭為游觀之,所誠不忍重傷民力耳。昔商紂瓊宮瑤室,天下怨之。漢文帝欲作露臺,惜百金之費,當時國富民安,猶不欲耗中人之產以為一身之娛。爾等宜以為法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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