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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180·卷一百八十 隋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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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資治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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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閼逢困敦,盡強圉單閼,凡四年。

資治通鑑 第180卷

卷第一百八十

【隋紀四】 起閼逢困敦,盡強圉單閼,凡四年。

春,正月,丙午,赦天下。

帝將避暑於仁壽宮,術士章仇太翼固諫;不聽,太翼曰:「是行恐鑾輿不返!」帝大怒,系之長安獄,期還而斬之。甲子,幸仁壽宮。乙丑,詔賞賜支度,事無鉅細,並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申,赦天下。秋,七月,甲辰,上疾甚,臥與百僚辭訣,並握手歔欷,命太子赦章仇太翼。丁未,崩於大寶殿。

高祖性嚴重,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旦聽朝,日昃忘倦。雖嗇於財,至於賞賜有功,即無所愛;將士戰沒,必加優賞,仍遣使者勞問其家。愛養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其自奉養,務為儉素,乘輿御物,故弊者隨令補用;自非享宴,所食不過一肉;後宮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開皇、仁壽之間,丈夫率衣絹布,不服綾綺,裝帶不過銅鐵骨角,無金玉之飾。故衣食滋殖,倉庫盈溢。受禪之初,民戶不滿四百萬,末年,逾八百九十萬,獨冀州已一百萬戶。然猜忌苛察,信受讒言,功臣故舊,無始終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敵,此其所短也。

初,文獻皇后既崩,宣華夫人陳氏、容華夫人察氏皆有寵。陳氏,陳高宗之女;蔡氏,丹楊人也。上寢疾於仁壽宮,尚書左僕射楊素、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巖皆入閣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寶殿。太子慮上有不諱,須預防擬,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條錄事狀以報太子。宮人誤送上所,上覽而大恚。陳夫人平旦出更衣,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歸於上所;上怪其神色有異,問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誤我!」乃呼柳述、元巖曰:「召我兒!」述等將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巖出閣為敕書。楊素聞之,以白太子,矯詔執述、巖,系大理獄;追東宮兵士帖上台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令右庶子張衡入寢殿侍疾,盡遣後宮出就別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頗有異論。陳夫人與後宮聞變,相顧戰慄失色。晡後,太子遣使者繼小金合,帖紙於際,親署封字,以賜夫人。夫人見之,惶懼,以為鴆毒,不敢發。使者促之,乃發,合中有同心結數枚,宮人鹹悅,相謂曰:「得免死矣!」陳氏恚而卻坐,不肯致謝;諸宮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

乙卯,發喪,太子即皇帝位。會伊州刺史楊約來朝,太子遣約入長安,易留守者,矯稱高祖之詔,賜故太子勇死,縊殺之;然後陳兵集眾,發高祖凶問。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追封勇為房陵王,不為置嗣。八月,丁卯,梓宮至自仁壽宮;丙子,殯於大興前殿。柳述、元巖並除名,述徙龍川,巖徙南海。帝令蘭陵公主與述離絕,欲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上表請與述同徙,帝大怒。公主憂憤而卒,臨終,上表請葬於柳氏。帝愈怒,竟不哭,葬送甚薄。

太史令袁充奏言:「皇帝即位,與堯受命年合。」諷百官表賀。禮部侍郎許善心議,以為「國哀甫爾,不宜稱賀。」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素惡善心,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品二等。

漢王諒有寵於高祖,為并州總管,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距黃河,五十二州皆隸焉;特許以便宜從事,不拘律令。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見太子勇以讒廢,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陰蓄異圖。言於高祖,以「突厥方強,宜修武備。」於是大發工役,繕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御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諒以其宿舊,奏請留之,高祖怒曰:「爾為籓王,惟當敬依朝命,何得私論宿舊,廢國家憲法邪!嗟乎小子,爾一旦無我,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雞雛耳,何用腹心為!」

王頍者,僧辯之子,倜儻好奇略,為諒咨議參軍,蕭摩訶,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鬱思亂,皆為諒所親善,贊成其陰謀。

會熒惑守東井,儀曹鄴人傅奕曉星歷,諒問之曰:「是何祥也?」對曰:「天上東井,黃道所經,熒惑過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則可怪耳。」諒不悅。

及高祖崩,煬帝遣車騎將軍屈突通以高祖璽書征之。先是,高祖與諒密約:「若璽書召汝,敕字傍別加一點,又與玉麟符合者,當就征。」及發書無驗,諒知有變。詰通,通占對不屈,乃遣歸長安。諒遂發兵反。

總管司馬安定皇甫誕切諫,諒不納。誕流涕曰:「竊料大王兵資非京師之敵;加以君臣位定,逆順勢殊,士馬雖精,難以取勝。一旦陷身叛逆,絓於刑書,雖欲為布衣,不可得也。」諒怒,囚之。

嵐州刺史喬鐘葵將赴諒,其司馬京兆陶模拒之曰:「漢王所圖不軌,公荷國厚恩,當竭誠效命,豈得身為厲階乎!」鐘葵失色曰:「司馬反邪!」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鐘葵義而釋之。軍吏曰:「若不斬模,無以壓眾心。」乃囚之。於是從諒反者凡十九州。

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則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決,乃兼用二策,唱言楊素反,將誅之。

總管府兵曹聞喜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在王掌握之內,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命隨方略地,帥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雷擊,頓於霸上。咸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署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井陘,略燕、趙,柱國喬鐘葵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直指京師。

帝以右武衛將軍洛陽丘和為蒲州刺史,鎮蒲津。諒簡精銳數百騎戴羃,詐稱諒宮人還長安,門司弗覺,逕入蒲州,城中豪傑亦有應之者;丘和覺其變,逾城,逃歸長安。蒲州長史勃海高義明、司馬北平榮毘皆為反者所執。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餘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還。文安至,謂諒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代州總管天水李景發兵拒諒,諒遣其將劉暠襲景;景擊斬之。諒復遣喬鐘葵帥勁勇三萬攻之,景戰士不過數千,加以城池不固,為鐘葵所攻,崩毀相繼,景且戰且築,士卒皆殊死鬥;鐘葵屢敗。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並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乂多謀畫,工拒守之術,景知三人可用,推誠任之,己無所關預,唯在閤持重,時撫循而已。

楊素將輕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夜,至河際,收商賈船,得數百艘,船內多置草,踐之無聲,遂銜枚而濟;遲明,擊之;紇單貴敗走,聃懼,以城降。有詔征素還。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於是以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帥眾數萬以討諒。

諒之初起兵也,妃兄豆盧毓為府主簿,苦諫,不從,私謂其弟懿曰:「吾匹馬歸朝,自得免禍,此乃身計,非為國也。不若且偽從之,徐伺其使。」毓,勣之子也。毓兄顯州刺史賢言於帝曰:「臣弟毓素懷志節,必不從亂,但逼凶威,不能自遂。臣請從軍,與毓為表裡,諒不足圖也。」帝許之。賢密遣家人繼敕書至毓所,與之計議。

諒出城,將往介州,令毓與總管屬朱濤留守。毓謂濤曰:「漢王構逆,敗不旋踵,吾屬豈可坐受夷滅,孤負國家邪!當與卿出兵拒之。」濤驚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語!」因拂衣而去,毓追斬之。出皇甫誕於獄,與之協計,及開府儀同三司宿勤武等閉城拒諒。部分未定,有人告諒,諒襲擊之。毓見諒至,紿其眾曰:「此賊軍也!」諒攻城南門,稽胡守南城,不識諒,射之;矢下如雨;諒移攻西門,守兵識諒,即開門納之,毓、誕皆死。

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相州事薛冑,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內,帝以右衛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軍於河陰。祥謂軍吏曰:「余公理輕而無謀,恃眾而驕,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陽,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當之。祥簡精銳於下流潛濟,公理聞之,引兵拒之,戰於須水。公理未成列,祥擊之,公理大敗。祥東趣黎陽,綦良軍不戰而潰。祥,寧之子也。

帝將發幽州兵,疑幽州總管竇抗有貳心,問可使取抗者於楊素,素薦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授上大將軍,拜廣州刺史。又以左領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與李子雄共經略之。晟辭以男行布在諒所部,帝曰:「公體國之深,終不以兒害義,朕今相委,公其勿辭。」李子雄馳至幽州,止傳捨,召募得千餘人。抗來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榮定之子也。

子雄遂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西擊諒。時劉建圍戍將京兆張祥於井陘,子雄破建於抱犢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圍月餘,詔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之。義臣帥馬步二萬,夜出西陘,喬鐘葵悉眾拒之。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復令兵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匿於澗谷間。晡後,義臣復與鐘葵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塵埃張天,鐘葵軍不知,以為伏兵發,因而奔潰;義臣縱擊,大破之。晉、絳、呂三州皆為諒城守,楊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其將趙子開擁眾十餘萬,柵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陳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素營於谷口,自坐營外,使軍司入營簡留三百人守營,軍士憚北兵之強,不欲出戰,多願守營,因爾致遲。素責所由,軍司具對,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營,悉斬之;更令簡留,人皆無願留者。素乃引軍馳進,出北軍之北,直指其營,鳴鼓縱火;北軍不知所為,自相蹂踐,殺傷數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棄城走。

諒聞趙子開敗,大懼,自將眾且十萬,拒素於蒿澤。會大雨,諒欲引軍還,王頍諫曰:「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自將擊之,其勢必克。今望敵而退,示人以怯,沮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

王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我。」楊素進擊諒,大破之,擒蕭摩訶。諒退保晉陽,素進兵圍之,諒窮蹙,請降,餘黨悉平。帝遣楊約繼手詔勞素。王頍將奔突厥,至山中,逕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數不減楊素,但坐言不見從,遂至於此,不能坐受擒獲,以成豎子名。吾死之後,汝慎勿過親故。」於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擒;並獲頍屍,梟於晉陽。

群臣奏漢王諒當死,帝不許,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諒所部吏民坐諒死徙者二十餘萬家。初,高祖與獨孤後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嘗謂群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倖,嫡庶分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專制方面,權侔帝室。及其晚節,父子兄弟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壽終。

臣光曰: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寵並後,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產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考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於太陵,廟號高祖,與文獻皇后同墳異穴。

詔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男子二十二成丁。

章仇太翼言於帝曰:「陛下木命,雍州為破木之沖,不可久居。又讖云:『修治洛陽還晉家。』」帝深以為然。十一月,乙未,幸洛陽,留晉王昭守長安。楊素以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為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綺羅千匹,諒妓妾二十人。丙申,發丁男數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渡河至浚儀、襄城,達於上洛,以置關防。

壬子,陳叔寶卒;贈大將軍、長城縣公,謚曰煬。

癸丑,下詔於伊洛建東京,仍曰:「宮室之制,本以便生,今所營構,務從儉約。」

蜀王秀之得罪也,右衛大將軍元冑坐與交通除名,久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冑與和有舊,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冑竟坐死。於是征政為驍衛將軍,以和為代州刺史。

煬皇帝上之上

春,正月,壬辰朔,赦天下,改元。

立妃蕭氏為皇后。

廢諸州總管府。

丙辰,立晉王昭為皇太子。

高祖之末,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寶者。時天下無事,劉方新平交州,乃授方驩州道行軍總管,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寧長真等以步騎萬餘出越裳,方親帥大將軍張愻等以舟師出比景,是月,軍至海口。

二月,戊辰,敕有司大陳金寶、器物、錦彩、車馬,引楊素及諸將討漢王諒有功者立於前,使奇章公牛弘宣詔,稱揚功伐,賜賚各有差。素等再拜舞蹈而出。己卯,以素為尚書令。

詔天下公除,惟帝服淺色黃衫、鐵裝帶。

三月,丁未,詔楊素與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廢二崤道,開菱冊道。

戊申,詔曰:「聽采輿頌,謀及庶民,故能審刑政之得失;今將巡歷淮、海,觀省風俗。」

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南接皁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辛亥,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於河;復自板渚引河歷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御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於道。又作天經宮於東京,四時祭高祖。

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渡闍黎江,林邑兵乘巨像,四面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戰,偽北;林邑逐之,像多陷地顛躓,轉相驚駭,軍遂亂。方以弩射象,像卻走,蹂其陣,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引兵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夏,四月,梵志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其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於道。

初,尚書右丞李綱數以異議忤楊素及蘇威,素薦綱於高祖,以為方行軍司馬。方承素意,屈辱之,幾死。軍還,久不得調,威復遣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自歸奏事,威劾奏綱擅離所職,下吏案問;會赦,免官,屏居於鄠。

五月,築西苑,週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十餘里;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台觀宮殿,羅絡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剪綵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剪綵為荷芰菱芡,乘輿游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淆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游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帝待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綸、衛王集內自憂懼,呼術者問吉凶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咒詛,有司奏請誅之;秋,七月,丙午,詔除名為民,徙邊郡。綸,瓚之子;集,爽之子也。

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御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龍舟。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十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后乘翔□離舟,制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鳥、蒼□離、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𦪙、黃篾等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萬餘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謂之殿腳,皆以錦彩為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艟、八棹、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里,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里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轝,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

契丹寇營州,詔通事謁者韋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一里,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擊鼓而發。有紇干犯約,斬之,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入謁,皆膝行股慄,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既入其境,使突厥詐雲向柳城與高麗交易,敢漏洩事實者斬。契丹不為備,去其營五十里,馳進襲之,盡獲其男女四萬口,殺其男子,以女子及畜產之半賜突厥,餘皆收之以歸。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自舉之。」擢為治書侍御史。

初,西突厥阿波可汗為葉護可汗所虜,國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為泥利可汗。泥利卒,子達漫立,號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更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婆實與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長安,捨於鴻臚寺。處羅多居烏孫故地,撫御失道,國人多叛,復為鐵勒所困。鐵勒者,匈奴之遺種,族類最多,有僕骨、同羅、契苾、薛延陀等部,其酋長皆號俟斤。族姓雖殊,通謂之鐵勒,大抵與突厥同俗,以寇抄為生,無大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是歲,處羅引兵擊鐵勒諸部,厚稅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為變,集其酋長數百人,盡殺之。於是鐵勒皆叛,立俟利發俟斤契苾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與處羅戰,屢破之。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皆附之。

春,正月,辛酉,東京成,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

丁卯,遣十使並省州省。

二月,丙戌,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儀衛制度。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之營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覽圖籍,參會古今,多所損益;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為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后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以稱上意。課州縣送羽毛,民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殆無遺類。烏程有高樹,逾百尺,旁無附枝,上有鶴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鶴恐殺其子,自拔氅毛投於地,時人或稱以為瑞,曰:「天子造羽儀,鳥獸自獻羽毛。」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帛巨億計。帝每出遊幸,羽儀填街溢路,亙二十餘里。三月,庚戌,上發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東京。辛亥,御端門,大赦,免天下今年租賦。制五品以上文官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馬加珂,戴幘,服褲褶。文物之盛,近世莫及也。

六月,壬子,以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暕為齊王。

秋,七月,庚申,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群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雖七人同在坐,然與奪之筆,虞世基獨專之,受納賄賂,多者超越等倫,無者注色而已。蘊,邃之從曾孫也。

元德太子昭自長安來朝,數月,將還,欲乞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甲戌,薨。帝哭之,數聲而止,尋奏聲伎,無異平日。

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乃徙素為楚公,意言楚與隋同分,欲以厭之。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恆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極,不肯餌藥,亦不將慎,謂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乙亥,素薨,贈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八月,辛卯,封皇孫倓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皆昭之子也。

九月,乙丑,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

帝以高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月,詔改修律令。

置洛口倉於鞏東南原上,築倉城,周回二十餘里,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還,置監官並鎮兵千人。十二月,置回洛倉於洛陽北七里,倉城周回十里,穿三百窖。

初,齊溫公之世,有魚龍、山車等戲,謂之散樂,周宣帝時,鄭譯奏征之。高祖受禪,命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欲以富樂誇之。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皆直太常。帝從之。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有捨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遍覆於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焱□然騰過,左右易處。又有神鰲負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伎人皆衣錦繡繒彩,舞者鳴環珮,綴花毦;課京兆、河南制其衣,兩京錦彩為之空竭。帝多制艷篇,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音極哀怨。帝甚悅,謂明達曰:「齊氏偏隅,樂工曹妙達猶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貴汝,宜自修謹!」

春,正月,朔旦,大陳文物。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見而慕之,請襲冠帶,帝不許。明日,又帥其屬上表固請,帝大悅,謂牛弘等曰:「今衣冠大備,致單于解辮,卿等功也。」各賜帛甚厚。

三月,辛亥,帝還長安。

癸丑,帝使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至流求國而還。

初,雲定興、閻毘坐媚事太子勇,與妻子皆沒官為奴婢。上即位,多所營造,聞其有巧思,召之,使典其事,以毘為朝請郎。時宇文述用事,定興以明珠絡帳賂述,並以奇服新聲求媚於求;述大喜,兄事之。上將有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定興可使監造,上從之。述謂定興曰:「兄所作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興兵征討,若使之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於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然之,乃鴆殺長寧王儼,分徙其七弟於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襄城王恪之妃柳氏自殺以從恪。

夏,四月,庚辰,下詔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

牛弘等造新律成,凡十八篇,謂之「大業律」;甲申,始頒行之。民久厭嚴刻,喜於寬政。其後征役繁興,民不堪命。有司臨時迫脅以求濟事,不復用律令矣。旅騎尉劉炫預修律令,弘嘗從容問炫曰:「「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於前,減則不濟,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慮覆治,若鍛煉不密,則萬里追證百年舊案。故諺云:『老吏抱案死。』事繁政弊,職此之由也。」弘曰:「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處,何故?」炫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置令而已。其餘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省官不如省事,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弘善其言而不能用。

壬辰,改州為郡;改度量權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為大夫;置殿內省,與尚書、門下、內史、秘書為五省;增謁者、司隸台,與御史為三台;分太府寺置少府監,與長秋、國子、將作、都水為五監;又增改左、右翊衛等為十六府;廢伯、子、男爵,唯留王、公、侯三等。

丙寅,車駕北巡;己亥,頓赤岸澤。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其子拓特勒來朝。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鑿太行山,達於并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遣其兄子毘黎伽特勒來朝。辛未,啟民遣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初,高祖受禪,唯立四親廟,同殿異室而已。帝即位,命有司議七廟之制。禮部侍郎攝太常少卿許善心等奏請為太祖、高祖各立一殿,准周文、武二祧,與始祖而三,餘並分室而祭,從迭毀之法。至是,有司請如前議,於東京建宗廟。帝謂秘書監柳辯曰:「今始祖及二祧已具,後世子孫處朕何所?」六月,丁亥,詔為高祖建別廟,仍修月祭禮。既而方事巡幸,竟不果立。

帝過雁門,雁門太守丘和獻食甚精;至馬邑,馬邑太守楊廓獨無所獻,帝不悅。以和為博陵太守,仍使廓至博陵觀和為式。由是所至獻食,競為豐侈。

戊子,車駕頓榆林郡。帝欲出塞耀兵,逕突厥中,指於涿郡,恐啟民驚懼,先遣武衛將軍長孫晟諭旨。啟民奉詔,因召所部諸國奚、□、室韋等酋長數十人咸集。晟見牙帳中草穢,欲令啟民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啟民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諸侯躬自灑掃,耕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內蕪穢,謂是留香草耳!」啟民乃悟曰:「奴之罪也!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賜,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邊人不知法耳,賴將軍教之;此將軍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自芟庭草。其貴人及諸部爭效之。於是發榆林北境,至其牙,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步,舉國就役,開為御道。帝聞晟策,益嘉之。

丁酉,啟民及義成公主來朝行宮。己亥,吐谷渾、高昌並遣使入貢。

甲辰,上御北樓觀漁於河,以宴百僚。定襄太守周法尚朝於行宮,太府卿元壽言於帝曰:「漢武出關,旌旗千里。今御營之外,請分為二十四軍,日別遣一軍發,相去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相屬,千里不絕,此亦出師之盛者也。」法尚曰:「不然,兵亙千里,動間山川,猝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路阻長,難以相救,雖有故事,乃取敗之道也。」帝不懌,曰:「卿意如何?」法尚曰:「結為方陳,四面外拒,六宮及百官家屬並在其內;若有變起,所當之面,即令抗拒,內引奇兵,出外奮擊,車為壁壘,重設鉤陳,此與據城,理亦何異!若戰而捷,抽騎追奔,萬一不捷,屯營自守,臣謂此萬全之策也。」帝曰:「善!」因拜法尚左武衛將軍。

啟民可汗復上表,以為「先帝可汗憐臣,賜臣安義公主,種種無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殺臣。臣當是時,走無所適,仰視唯天,俯視唯地,奉身委命,依歸先帝。先帝憐臣且死,養而生之,以臣為大可汗,還撫突厥之民。至尊今御天下,還如先帝養生臣及突厥之民,種種無乏。臣荷戴聖恩,言不能盡。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願帥部落變改衣服,一如華夏。」帝以為不可。秋,七月,辛亥,賜啟民璽書,諭以「磧北未靜,猶須征戰,但存心恭順,何必變服?」帝欲誇示突厥,令宇文愷為大帳,其下可坐數千人;甲寅,帝於城東御大帳,備儀衛,宴啟民及其部落,作散樂。諸胡駭悅,爭獻牛羊駝馬數千萬頭。帝賜啟民帛二千萬段,其下各有差。又賜啟民路車乘馬,鼓歡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

又詔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拒榆林,東至紫河。尚書左僕射蘇威諫,帝不聽,築之二旬而畢。帝之征散樂也,太常卿高熲諫,不聽。熲退,謂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樂而亡,殷鑒不遠,安可復爾!」熲又以帝遇啟民過厚,謂太府卿何稠曰:「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為後患。」又謂觀王雄曰:「近來朝廷殊無綱紀。」禮部尚書宇文弼私謂熲曰:「天元之侈,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光祿大夫賀若弼亦私議宴可汗太侈。並為人所奏。帝以為誹謗朝政,丙子,高熲、宇文弼、賀若弼皆坐誅,熲諸子徙邊,弼妻子沒官為奴婢。事連蘇威,亦坐免官。熲有文武大略,明達世務,自蒙寄任,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為己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皆熲所推薦,自餘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當朝執政將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海內富庶,熲之力也。及死,天下莫不傷之。先是,蕭琮以皇后故,甚見親重,為內史令,改封梁公,宗族緦麻以上,皆隨才擢用,諸蕭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澹雅,不以職務為意,身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與賀若弼善,弼既誅,又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

八月,壬午,車駕發榆林,歷雲中,溯金河。時天下承平,百物豐實,甲士五十餘萬,馬十萬匹,旌旗輜重,千里不絕。令宇文愷等造觀風行殿,上容侍衛者數百人,離合為之,下施輪軸,倏忽推移。又作行城,週二千步,以板為干,衣之以布,飾以丹青,樓櫓悉備。胡人驚以為神,每望御營,十里之外,屈膝稽顙,無敢乘馬。啟民奉廬帳以俟車駕。乙酉,帝幸其帳,啟民奉觴上壽,跪伏恭甚,王侯以下袒割於帳前,莫敢仰視。帝大悅,賦詩曰:「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台。」皇后亦幸義成公主帳。帝賜啟民及公主金甕各一,並衣服被褥錦彩,特勒以下,受賜各有差。帝還,啟民從入塞,己丑,遣歸國。

癸巳,入樓煩關;壬寅,至太原,詔營晉陽宮。帝謂御史大夫張衡曰:「朕欲過公宅,可為朕作主人。」衡乃先馳至河內,具牛酒。帝上太行,開直道九十里,九月,己未,至濟源,幸衡宅。帝悅其山泉,留宴三日,賜賚甚厚。衡復獻食,帝令頒賜公卿,下至衛士,無不沾洽。己巳,至東都。

壬申,以齊王暕為河南尹;癸酉,以民部尚書楊文思為納言。

冬,十月,敕河北諸郡送一藝戶陪東都三千餘家,置十二坊於洛水南以處之。西域諸胡多至張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遠略,諸商胡至者,矩誘訪諸國山川風俗,王及庶人儀形服飾,撰「西域圖記」三卷,合四十四國,入朝奏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傾以去,縱橫所亙,將二萬里,發自敦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北道從伊吾,中道從高昌,南道從鄯善,總湊敦煌。且云:「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泛濛汜而越崑崙,易如反掌。但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壅遏,故朝貢不通。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若服而撫之,務存安輯,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既從,渾、厥可滅,混壹戎、夏,其在茲乎!」帝大悅,賜帛五百段,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諸珍寶,吐谷渾易可併吞。」帝於是慨然慕秦皇、漢武之功,甘心將通西域;四夷經略,鹹以委之。以矩為黃門侍郎,復使至張掖,引致諸胡,啗之以利,勸令入朝。自是西域諸胡往來相繼,所經郡縣,疲於送迎,糜費以萬萬計,卒令中國疲弊以至於亡,皆矩之唱導也。

鐵勒寇邊,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擊之,不利。鐵勒尋遣使謝罪,請降;帝使裴矩慰撫之。

資治通鑑/卷179·卷一百七十九 隋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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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資治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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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上章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資治通鑑 第179卷

卷第一百七十九

【隋紀三】 起上章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春,二月,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辛卯,以揚州總管司馬河內張衡為行軍總管,帥步騎五萬討平之。

賀若弼復坐事下獄,上數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既而釋之。他日,上謂侍臣曰:「弼將伐陳,謂高熲曰:『陳叔寶可平也。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熲云『必不然。』及平陳,遽索內史,又索僕射。我語熲曰:『功臣正宜授勳官,不可預朝政。』弼後語熲:『皇太子於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脈脈邪!』意圖廣陵,又圖荊州,皆作亂之地,意終不改也。」

夏,四月,壬戌,突厥達頭可汗犯塞,詔命晉王廣、楊素出靈武道,漢王諒、史萬歲出馬邑道以擊之。

長孫晟帥降人為秦州行軍總管,受晉王節度。晟以突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飲之多死,於是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斬首千餘級。

史萬歲出塞,至大斤山,與虜相遇。達頭遣使問:「隋將為誰?」候騎報:「史萬歲也。」突厥復問:「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達頭懼而引去。萬歲馳追百餘里,縱擊,大破之,斬數千級;逐北,入磧數百里,虜遠遁而還。詔遣長孫晟復還大利城,安撫新附。

達頭復遣其弟子俟利伐從磧東攻啟民,上又發兵助啟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磧。啟民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可汗憐養百姓,如天無不覆,地無不載。染干如枯木更葉,枯骨更肉,千世萬世,常為大隋典羊馬也。」帝又遣趙仲卿為啟民築金河、定襄二城。

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上謂其使者曰:「我戮力創茲大業,作訓垂范,庶臣下守之。汝為吾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俊慚怖,疾遂篤,乃復拜俊上柱國;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數聲而止。俊所為侈麗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請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為!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奏稱:「漢之栗姬子榮、郭后子強皆隨母廢,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上從之,以秦國官為喪主。

初,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寬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後,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時之事,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一枚,並菹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若存記前事,應知我心。」

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帥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但對曰:「於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

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後意有他故,其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專內政,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穎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范。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晉王廣,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有子皆不育,後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後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為設美饌,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後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於別室,唯留老醜者,衣以縵彩,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弦,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為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

上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顯言邪!」

晉王廣美姿儀,性敏慧,沉深嚴重;好學,善屬文;敬接朝士,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冠於諸王。

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後,伏地流涕,後亦泫然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恆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後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窮治,何故復於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嗚咽不能止,後亦悲不自勝。自是後決意欲廢勇立廣矣。

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己,奏為壽州刺史。廣尤親任總管司馬張衡,衡為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於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將領,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鹹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之。」廣大悅,多繼金寶,資述入關。

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於約而後行之。述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繼金寶盡輸之約。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途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後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撫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賴汝啟予。」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托,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

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與阿雲對坐,終日酣宴,暱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麻女}者,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後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遺素金,使贊上廢立。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使新豐人王輔賢造諸厭勝;又於後園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後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

上遂疏忌勇,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鹹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為淅州刺史,勇愈不悅。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喧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壽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毀,疑朝臣悉知之,故於眾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弘對既失旨,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此去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我為下利,不解衣臥。昨夜欲近廁,故在後房恐有警急,還移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鞠;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

素乃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奉詔,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云:『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長歎回視云:『我大覺身妨。』」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恆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嘗指皇后侍兒謂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嘗責之,勇即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長寧初生,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倘非類,便亂宗祏。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恆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

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曰:「太子由來與臣語,唯意在驕奢,且云:『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殺百許人,自然永息。』營起台殿,四時不輟。前蘇孝慈解左衛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多執法不與,輒怒曰:『僕射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每云:『至尊惡我多側庶,高緯、陳叔寶豈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凶,語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傚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煉以成其獄。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常曲事於勇,情存附托,在仁壽宮,勇使所親裴弘以書與旻,題云:「勿令人見」。上曰:「朕在仁壽宮,有纖介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於仗。右衛大將軍元冑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獄。

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索得之,大以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至尊在仁壽宮,太子常飼馬千匹,云:『徑往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玩,似加琱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群官,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

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邪?」上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並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屍都市,為將來鑒戒;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閔默。長寧王儼上表乞宿衛,辭情哀切;上覽之閔然。楊素進曰:「伏望聖心同於螫手,不宜復留意。」

己巳,詔:「元旻、唐令則及太子家令鄒文騰、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典膳監元淹、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前主璽下士何竦並處斬,妻妾子孫皆沒官。車騎將軍榆林閻毘、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沈福寶、瀛州術士章仇太翼,特免死,各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皆沒官。副作大匠高龍叉、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元衡皆處盡。」於是集群官於廣陽門外,宣詔戮之。乃移勇於內史省,給五品料食。賜楊素物三千段,元冑、楊約並千段,賞鞫勇之功也。

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為小人所誤,宜加訓誨,不宜廢黜。」上怒,撻其胸。

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宮無節,數進奇服異器以求悅媚;左庶子裴屢諫,勇不聽。政謂定興曰:「公所為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於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定興以告勇,勇益疏政,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唐令則為勇所暱狎,每令以弦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並以文學為勇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夏侯福嘗於閣內與勇戲,福大笑,聲聞於外。行本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殿下寬容,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勇為福致請,乃釋之。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乘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歎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

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嫵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職當調護;乃於廣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鄒文騰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鷹犬娛悅太子,安得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為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奸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疏棄也!自古廢立塚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悅,罷朝,左右皆為之股慄。會尚書右丞缺,有司請人,上指綱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太平公史萬歲還自大斤山,楊素害其功,言於上曰:「突厥本降,初不為寇,來塞上畜牧耳。」遂寢之。萬歲數抗表陳狀,上未之悟。上廢太子,方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萬歲實在朝堂,楊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為信然,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在朝堂稱冤者數百人,萬歲謂之曰:「吾今日為汝極言於上,事當決矣。」既見上,言「將士有功,為朝廷所抑!」詞氣憤厲。上大怒,令左右Ξ殺之。既而追之,不及,因下詔陳其罪狀,天下共冤惜之。

十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太子請降章服,宮官不稱臣。十二月,戊午,詔從之。以宇文述為左衛率。始,太子之謀奪宗也,洪州總管郭衍預焉,由是征衍為左監門率。

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冤,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叫,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為然,卒不得見。

初,帝之克陳也,天下皆以為將太平,監察御史房彥謙私謂所親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諸王擅權,天下雖安,方憂危亂。」其子玄齡亦密言於彥謙曰:「主上本無功德,以詐取天下,諸子皆驕奢不仁,必自相誅夷,今雖承平,其亡可翹足待。」彥謙,法壽之玄孫也。

玄齡與杜果之兄孫如晦皆預選,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見玄齡,歎曰:「僕閱人多矣,未見如此郎者,異日必為偉器,恨不見其大成耳!」見如晦,謂曰:「君有應變之才,必任棟樑之重。」俱以子孫托之。

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辛巳,始詔「有盜毀佛及天尊、岳、鎮、海、瀆神像者,以不道論;沙門毀佛像,道士毀天尊像者,以惡逆論。」

是歲,征同州刺史蔡王智積入朝。智積,帝之弟子也。性修謹,門無私謁,自奉簡素,帝甚憐之。智積有五男,止教讀「論語」、「孝經」,不令交通賓客。或問其故,智積曰:「卿非知我者!」其意蓋恐諸子有才能以致禍也。

齊州行參軍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參等七十餘人詣京師,行至滎陽,哀其辛苦,悉呼謂曰:「卿輩自犯國刑,身嬰縲紲,固其職也;重勞援卒,豈不愧心哉!」參等辭謝。伽乃悉脫其枷鎖,停援卒,與約曰:「某日當至京師,如致前卻,吾當為汝受死。」遂捨之而去。流人感悅,如期而至,一無離叛。上聞而驚異,召見與語,稱善久之。於是悉召流人,令攜負妻子俱入,賜宴於殿庭而赦之。因下詔曰:「凡在有生,含靈稟性,咸知善惡,並識是非。若臨以至誠,明加勸導,則俗必從化,人皆遷善。往以海內亂離,德教廢絕,吏無慈愛之心,民懷奸詐之意。朕思遵聖法,以德化民,而伽深識朕意,誠心宣導,參等感悟,自赴憲司:明是率土之人,非為難教。若使官盡王伽之儔,民皆李參之輩,刑厝不用,其何遠哉!」乃擢伽為雍令。

太史令袁充表稱:「隋興已後,晝日漸長,開皇元年,冬至之景長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爾漸短,至十七年,短於舊三寸七分。日去極近則景短而日長,去極遠則景長而日短;行內道則去極近,行外道則去極遠。謹按「元命包」云:『日月出內道,璇璣得其常。』「京房別對」曰:『太平,日行上道;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伏惟大隋啟運,上感乾元,景短日長,振古希有。」上臨朝,謂百官曰:「景長之慶,天之祐也。今太子新立,當須改元,宜取日長之意以為年號。」是後百工作役,並加程課,以日長故也。丁匠苦之。

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改元。

以尚書右僕射楊素為左僕射,納言蘇威為右僕射。

丁酉,徙河南王昭為晉王。

突厥步迦可汗犯塞,敗代州總管韓弘於恆安。

以晉王昭為內史令。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萬口來降。

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風俗。

乙丑,詔以天下學校生徒多而不精,唯簡留國子學生七十人,太學、四門及州縣學並廢。前殿內將軍河間劉炫上表切諫,不聽。秋,七月,戊戌,改國子學為太學。

初,帝受周禪,恐民心未服,故多稱符瑞以耀之,其偽造而獻者,不可勝計。冬,十一月,己丑,有事於南郊,如封禪禮,板文備述前後符瑞以報謝雲。

山獠作亂,以衛尉少卿洛陽衛文昇為資州刺史鎮撫之。文昇名玄,以字行。初到官,獠方攻大牢鎮,文昇單騎造其營,謂曰:「我是刺史,銜天子詔,安養汝等,勿驚懼也!」群獠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渠帥感悅,解兵而去,前後歸附者十餘萬口。帝大悅,賜縑二千匹。壬辰,以文昇為遂州總管。

潮、成等五州獠反,高州酋長馮盎馳詣京師,請討之。帝敕楊素與盎論賊形勢,素歎曰:「不意蠻夷中有如是人!」即遣盎發江、嶺兵擊之。事平,除盎漢陽太守。

詔以楊素為雲州道行軍元帥,長孫晟為受降使者,挾啟民可汗北擊步迦。

春,三月,己亥,上幸仁壽宮。

突厥思力俟斤等南渡河,掠啟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餘萬而去。楊素帥諸軍追擊,轉戰六十餘里,大破之,突厥北走。素復進追,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騎稍後,親引兩騎並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虜不之覺;候其頓捨未定,趣後騎掩擊,大破之,悉得人畜以歸啟民。自是突厥遠遁,磧南無復寇抄。素以功進子玄感柱國,賜玄縱爵淮南公。

兵部尚書柳述,慶之孫也,尚蘭陵公主,怙寵使氣,自楊素之屬皆下之。帝問符璽直長萬年韋雲起:「外間有不便事,可言之。。」述時侍側,雲起奏曰:「柳述驕豪,未嘗經事,兵機要重,非其所堪。徒以主婿,遂居要職。臣恐物議以陛下為『官不擇賢,專私所愛』,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顧謂述曰:「雲起之言,汝藥石也,可師友之。」秋,七月,丙戌,詔內外官各舉所知。柳述舉雲起,除通事舍人。

益州總管蜀王秀,容貌瑰偉,有膽氣,好武藝。帝每謂獨孤后曰:「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矣。」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也,帝令上開府儀同三司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以嬖人萬智光為武通行軍司馬。帝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子孫也。譬如猛虎,物不能害,反為毛間蟲所損食耳。」遂分秀所統。

自長史元巖卒後,秀漸奢僭,造渾天儀,多捕山獠充宦者,車馬被服,擬於乘輿。

及太子勇以讒廢,晉王廣為太子,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終為後患,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上遂征秀,秀猶豫,欲謝病不行。總管司馬源師諫,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預卿也!」師垂涕對曰:「師忝參府幕,敢不盡心!聖上有敕追王,以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倘生異議,內外疑駭,發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願王熟計之!」朝廷恐秀生變,戊子,以原州總管獨孤楷為益州總管,馳傳代之。楷至,秀猶未肯行;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為備;秀行四十餘里,將還襲楷,覘知有備,乃止。

八月,甲子,皇后獨孤氏崩。太子對上及宮人哀慟絕氣,若不勝喪者;其處私室,飲食言笑如平常。又,每朝令進二溢米,而私令外取肥肉脯鮓,置竹桶中,以蠟閉口,衣袱裹而納之。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說:『人應生天上及生無量壽國之時,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禎符,備諸秘記,皆雲是妙善菩薩。臣謹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壽官內再雨金銀花;二十三日,大寶殿後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時,永安宮北有自然種種音樂,震滿虛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與經文所說,事皆符驗。」上覽之悲喜。

九月,丙戌,上至自仁壽宮。

冬,十月,癸丑,以工部尚書楊達為納言。達,雄之弟也。

閏月,甲申,詔楊素、蘇威與吏部尚書牛弘等修定五禮。

上令上儀同三司蕭吉為皇后擇葬地,得吉處,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上曰:「吉凶由人,不在於地。高緯葬父,豈不卜乎!俄而國亡。正如我家墓田,若雲不吉,朕不當為天子;若雲不凶,我弟不當戰沒。」然竟從吉言。吉退,告族人蕭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余云:『公前稱我當為太子,竟有其驗,終不忘也。今卜山陵,務令我早立。我立之後,當以富貴相報。』吾語之曰:『後四載,太子御天下。』若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紿云『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傳也。汝其識之!」

壬寅,葬文獻皇后於太陵。詔以「楊素經營葬事,勤求吉地,論素此心,事極誠孝,豈與夫平戎定寇比其功業!可別封一子義康公,邑萬戶。」並賜田三十頃,絹萬段,米萬石,金珠綾錦稱是。

蜀王秀至長安,上見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秀謝罪,太子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開府儀同三司慶整諫曰:「庶人勇既廢,秦王已薨,陛下見子無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責,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乃令楊素等推治之。

太子陰作偶人,縛手釘心,枷鎖杻械,書上及漢王姓名,仍云「請西嶽慈父聖母神兵收楊堅、楊諒神魂,如此形狀,勿令散蕩。」密埋之華山下,楊素發之;又雲秀妄述圖讖,稱京師妖異,造蜀地征祥;並作檄文,云「指期問罪」,置秀集中,俱以聞奏。上曰:「天下寧有是邪!」十二月,癸巳,廢秀為庶人,幽之內侍省,不聽與妻子相見,唯獠婢二人驅使,連坐者百餘人。秀上表摧謝曰:「伏願慈恩,賜垂矜愍,殘息未盡之間,希與瓜子相見;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瓜子,其愛子也。上因下詔數其十罪,且曰:「我今不知楊堅、楊諒是汝何親?」後乃聽與其子同處。

初,楊素嘗以少譴敕送南台,命治書侍御史柳彧治之。素恃貴,坐彧床。彧從外來見之,於階下端笏整容謂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據案而坐,立素於庭,辨詰事狀。素由是銜之。蜀王秀嘗從彧求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彧與之;秀遺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除名為民,配戍懷遠鎮。

帝使司農卿趙仲卿往益州窮案秀事,秀之賓客經過之處,仲卿必深文致法,州縣長吏坐者太半。上以為能,賞賜甚厚。

久之,貝州長史裴肅遣使上書,稱:「高熲以天挺良才,元勳佐命,為眾所疾,以至廢棄;願陛下錄其大功,忘其小過。又二庶人得罪已久,寧無革心!願陛下弘君父之慈,顧天性之義,各封小國,觀其所為:若能遷善,漸更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絕,愧悔之心莫見,豈不哀哉!」書奏,上謂楊素曰:「裴肅憂我家事,此亦至誠也。」於是征肅入朝。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欲何為也?」衡曰:「觀肅之意,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肅至,上面諭以勇不可復收之意而罷遣之。肅,俠之子也。

楊素弟約及從父文思、文紀、族父忌並為尚書、列卿,諸子無汗馬之勞,位至柱國、刺史;廣營資產,自京師及諸方都會處,邸店、碾磑、便利田宅,不可勝數;家僮數千,後庭妓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制擬宮禁;親故吏布列清顯。既廢一太子及一王,威權愈盛。朝臣有違忤者,或至誅夷;有附會及親戚,雖無才用,必加進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敢與素抗而不橈者,獨柳彧及尚書右丞李綱、大理卿梁毘而已。

始,毘為西寧州刺史,凡十一年,蠻夷酋長皆以金多者為豪雋,遞相攻奪,略無寧歲,毘患之。後因諸酋長相帥以金遺毘,毘置金坐側,對之慟哭,而謂之曰:「此物饑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滅,不可勝數,今將此來,欲殺我邪!」一無所納。於是蠻夷感悟,遂不相攻擊。上聞而善之,征為大理卿,處法平允。

毘見楊素專權,恐為國患,乃上封事曰:「臣聞臣無有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竊見左僕射越國公素,幸遇愈重,權勢日隆,搢紳之徒,屬其視聽。忤旨者嚴霜夏零,阿旨者甘雨冬澍;榮枯由其脣吻,廢興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讜,所進鹹是親戚,子弟布列,兼州連縣。天下無事,容息異圖;四海有虞,必為禍始。夫奸臣擅命,有漸而來,王莽資之於積年,桓玄基之於易世,而卒殄漢祀,終傾晉祚。陛下若以素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願揆鑒古今,量為處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書奏,上大怒,收毘繫獄,親詰之。毘極言「素擅寵弄權,將領之處,殺戮無道。又太子、蜀王罪廢之日,百僚無不震竦,唯素揚眉奮肘,喜見容色,利國家有事以為身幸。」上無以屈,乃釋之。

其後上亦浸疏忌素,乃下敕曰:「僕射國之宰輔,不可躬親細務,但三五日一向省,評論大事。」外示優崇,實奪之權也。素由是終仁壽之末,不復通判省事。出楊約為伊州刺史。

素既被疏,吏部尚書柳述益用事,攝兵部尚書,參掌機密;素由是惡之。

太子問於賀若弼曰:「楊素、韓擒虎、史萬歲皆稱良將,其優劣何如?」弼曰:「楊素猛將,非謀將;韓擒虎鬥將,非領將;史萬歲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擇!」弼意自許也。

交州俚帥李佛子作亂,據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權據龍編城,其別帥李普鼎據烏延城。楊素薦瓜州刺史長安劉方有將帥之略,詔以方為交州道行軍總管,統二十七營而進。方軍令嚴肅,有犯必斬;然仁愛士卒,有疾病者親臨撫親,士卒亦以此懷之。至都隆嶺,遇賊,擊破之。進軍臨佛子營,先諭以禍福。佛子懼,請降,送之長安。

秋,八月,壬申,賜幽州總管燕榮死。榮性嚴酷,鞭撻左右,動至千數。嘗見道次叢荊,以為堪作杖,命取之,輒以試人。人或自陳無罪,榮曰:「後有罪,當免汝。」既而有犯,將杖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許以有罪宥之。」榮曰:「無罪尚爾,況有罪邪!」杖之自若。

觀州長史元弘嗣遷幽州長史,懼為榮所辱,固辭。上敕榮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須奏聞。」榮忿曰:「豎子何敢玩我!」於是遣弘嗣監納倉粟,揚得一糠一秕,皆罰之。每笞雖不滿十,然一日之中,或至三數。如是歷年,怨隙日構。榮遂收弘嗣付獄,禁絕其糧,弘嗣抽衣絮雜水咽之。其妻詣闕稱冤,上遣使按驗,奏榮暴虐,贓穢狼籍;征還,賜死。元弘嗣代榮為政。酷又甚之。

九月,壬戌,置常平官。

是歲,龍門王通詣闕獻「太平十二策」,上不能用,罷歸。通遂教授於河、汾之間,弟子自遠至者甚眾,累征不起。楊素甚重之,勸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廬足以蔽風雨,薄田足以具{衍食}粥,讀書談道足以自樂。願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時和歲豐,通也受賜多矣,不願仕也。」或譖通於素曰:「彼實慢公,公何敬焉?」素以問通,通曰:「使公可慢,則僕得矣;不可慢,則僕失矣:得失在僕,公何預焉!」素待之如初。弟子賈瓊問息謗,通曰:「無辯。」問止怨,曰:「不爭。」通嘗稱:「無赦之國,其刑必平;重斂之國,其財必削。」又曰:「聞謗而怒者,讒之□也;見譽而喜者,佞之媒也;絕□去媒,讒佞遠矣。」大業末,卒於家,門人謚曰文中子。

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亂,鐵勒僕骨等十餘部,皆叛步迦降於啟民。步迦眾潰,西奔吐谷渾;長孫晟送啟民置磧口,啟民於是盡有步迦之眾。

資治通鑑/卷178·卷一百七十八 隋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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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資治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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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玄黓困敦,盡屠維協洽,凡八年。

資治通鑑 第178卷

卷第一百七十八

【隋紀二】 起玄黓困敦,盡屠維協洽,凡八年。

春,二月,己巳,以蜀王秀為內史令兼右領軍大將軍。

國子博士何妥與尚書右僕射邳公蘇威爭議事,積不相能。威子夔為太子通事舍人,少敏辯,有盛名,士大夫多附之。及議樂,夔與妥各有所持;詔百僚署其所同,百僚以威故,同夔者什八九。妥恚曰:「吾席間函丈四十餘年,反為昨暮兒之所屈邪!」遂奏:「威與禮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為朋黨。省中呼弘為世子,同和為叔,言二人如威之子弟也。」復言威以曲道任其從父弟徹、肅罔冒為官等數事。上命蜀王秀、上柱國虞慶則等雜案之,事頗有狀。上大怒。秋,七月,乙巳,威坐免官爵,以開府儀同三司就第;盧愷除名,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餘人。

初,周室以來,選無清濁;及愷攝吏部,與薛道衡等甄別士流,故涉朋黨之謗,以至得罪。未幾,上曰:「蘇威德行者,但為人所誤耳!」命之通籍。威好立條章,每歲責民間五品不遜,或答云:「管內無五品之家。」其不相應領,類多如此。又為餘糧簿,欲使有無相贍;民部侍郎郎茂以為煩迂不急,皆奏罷之。茂,基之子也,嘗為衛國令。有民張元預兄弟不睦,丞、尉請加嚴刑,茂曰:「元預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彌益其仇,非化民之意也。」乃徐諭之以義。元預等各感悔,頓首請罪,遂相親睦,稱為友悌。

己巳,上享太廟。

壬申晦,日有食之。

帝以天下用律者多春駁,罪同論異,八月,甲戌,制:諸州死罪,不得輒決,悉移大理按覆,事盡,然後上省奏裁。」

冬,十月,壬午,上享太廟。十一月,辛亥,祀南郊。

己未,新義公韓擒虎卒。

十二月,乙酉,以內史令楊素為尚書右僕射,與高熲專掌朝政。素性疏辯,高下在心,朝臣之內,頗推高熲,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視蘇威蔑如也,自餘朝貴,多被陵轢。其才藝風調優於熲;至於推誠體國,處物平當,有宰相識度,不如熲遠矣。右領軍大將軍賀若弼,自謂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許。既而楊素為僕射,弼仍為將軍,甚不平,形於言色,由是坐免官,怨望愈甚。久之,上下弼獄,謂之曰:「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汝每昌言曰:『此二人惟堪啖飯耳!』是何意也?」弼曰:「熲,臣之敵人;素,臣舅子。臣並知其為人,誠有此語。」公卿奏弼怨望,罪當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靈,將八千兵渡江,擒陳叔寶,竊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重賞,何用追論!」弼曰:「臣已蒙格外重賞,今還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回者數日,惜其功,特令除名。歲餘,復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復任使,然每宴賜,遇之甚厚。

有司上言:「府藏皆滿,無所容,積於廊廡。」帝曰:「朕既薄賦於民,又大經賜用,何得爾也?」對曰:「入者常多於出,略計每年賜用,至數百萬段,曾無減省。」於是更辟左藏院以受之。詔曰:「寧積於人,無藏府庫。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時天下戶口歲增,京輔及三河地少而人眾,衣食不給,帝乃發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其狹鄉每丁才至二十畝,老少又少焉。

春,正月,壬子,上祀感生帝。

壬戌,行幸岐州。二月,丙午,詔營仁壽宮於岐州之北,使楊素監之。素奏前萊州刺史宇文愷檢校將作大匠,記室封德彝為土木監。於是夷山堙谷以立宮殿,崇台累榭,宛轉相屬。役使嚴急,丁夫多死,疲屯顛仆,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築為平地。死者以萬數。

丁亥,上至自岐州。

己卯,立皇孫暕為豫章王。暕,廣之子也。

丁酉,制:「私家不得藏緯候、圖讖。」

秋,七月,戊辰晦,日有食之。

是歲,上命禮部尚書牛弘等議明堂制度。宇文愷獻明堂木樣,上命有司規度安業裡地,將立之;而諸儒異議,久之不決,乃罷之。

上之滅陳也,以陳叔寶屏風賜突厥大義公主。公主以其宗國之覆,心常不平,書屏風,為詩敘陳亡以自寄。上聞而惡之,禮賜漸薄。彭公劉昶先尚周公主,流人楊欽亡入突厥,詐言昶欲與其妻作亂攻隋,遣欽來密告大義公主,發兵擾邊。都藍可汗信之,乃不修職貢,頗為邊患。上遣車騎將軍長孫晟使於突厥,微觀察之。公主見晟,言辭不遜,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與楊欽計議,扇惑都藍。晟至京師,具以狀聞。上遣晟往索欽;都藍不與,曰:「檢校客內無此色人。」晟乃賂其達官,知欽所在。夜,掩獲之,以示都藍,因發公主私事,國人大以為恥。都藍執安遂迦等,並以付晟。上大喜,加授開府儀同三司,仍遣入突厥廢公主。內史侍郎裴矩請說都藍使殺公主。時處羅侯之子染干,號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使裴矩謂之曰:「當殺大義公主,乃許婚。」突利復譖之於都藍,都藍因發怒,殺公主,更表請婚,朝議將許之。長孫晟曰:「臣觀雍虞閭反覆無信,直以與玷厥有隙,所以欲依倚國家,雖與為婚,終當叛去。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干必受其征發。強而更反,後恐難圖。且染干者,處羅侯之子,素有誠款,於今兩代,前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撫馴,使敵雍虞閭以為邊捍。」上曰:「善。」復遣晟慰諭染干,許尚公主。

牛弘使協律郎范陽祖孝孫等參定雅樂,從陳陽山太守毛爽受京房律法,布管飛灰,順月皆驗。又每律生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因而六之,為三百六十音,分直一歲之日以配七音,而旋相為宮之法,由是著名。弘等乃奏下請復用旋宮法,上猶記何妥之言,注弘奏下,不聽作旋宮,但用黃鐘一宮。於是弘等復為奏,附順上意,其前代金石並銷毀之,以息異議。弘等又作武舞,以象隋之功德;郊廟饗用一調,迎氣用五調。舊工稍盡,其餘聲律,皆不復通。

春,三月,樂成。夏,四月,乙丑,詔行新樂,且曰:「民間音樂,流僻日久,棄其舊體,競造繁聲,宜加禁約,務存其本。」萬寶常聽太常所奏樂,泫然泣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時四海全盛,聞者皆謂不然;大業之末,其言卒驗。寶常貧而無子,久之,竟餓死。且死,悉取其書燒之,曰:「用此何為!」

先是,台、省、府、寺及諸州皆置公廨錢,收息取給。工部尚書蘇孝慈以為「官司出舉興生,煩擾百姓,敗損風俗,請皆禁止,給地以營農。」上從之。六月,丁卯,始詔「公卿以下皆給職田,毋得治生,與民爭利。」

秋,七月,乙未,以邳公蘇威為納言。

初,張賓歷既行,廣平劉孝孫及冀州秀才劉焯並言其失。賓方有寵於上,劉暉附會之,共短孝孫等,斥罷之。後賓卒,孝孫為掖縣丞,委官入京,上其事,詔留直太史,累年不調,乃抱其書,使弟子輿櫬來詣闕下,伏而慟哭;執法拘而奏之。帝異焉,以問國子祭酒何妥,妥言其善。乃遣與賓歷比較短長。直太史勃海張冑玄與孝孫共短賓歷,異論鋒起,久之不定。上令參問日食事,楊素等奏:「太史凡奏日食二十有五,率皆無驗,冑玄所刻,前後妙中,孝孫所刻,驗亦過半。」於是上引孝孫、冑玄等親自勞徠。孝孫請先斬劉暉,乃可定歷,帝不懌,又罷之。孝孫尋卒。

關中大旱,民饑,上遣左右視民食,得豆屑雜糠以獻。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責,為之不御酒肉者,殆將一期。八月,辛未,上帥民就食於洛陽,敕斥候不得輒有驅逼。男女參廁於仗衛之間,遇扶老攜幼者,輒引馬避之,慰勉而去。至艱險之處,見負擔者,令左右扶助之。

冬,閏十月,甲寅,詔以齊、梁、陳宗祀廢絕,命高仁英、蕭琮、陳叔寶以時修祭,所須器物,有司給之。陳叔寶從帝登邙山,侍飲,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並表請封禪。帝優詔答之。它日,復侍宴,及出,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以作詩之功,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渡京口,彼人密啟告急,叔寶飲酒,遂不之省。高熲至日,猶見啟在床下,未開封。此誠可笑,蓋天亡之也。昔苻氏征伐所得國,皆榮貴其主,苟欲求名,不知違天命;與之官,乃違天也。」

齊州刺史盧賁坐民饑閉民糶,除名。帝后復欲授以一州,賁對詔失旨,又有怨言,帝大怒,遂不用。皇太子為言:「此輩並有佐命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於我。我將為政,又欲亂之,故昉謀大逆,譯為巫蠱。如賁之例,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置之則怨望,自為難信,非我棄之。眾人見此,謂我薄於功臣,斯不然矣。」賁遂廢,卒於家。

晉王廣帥百官抗表,固請封禪。帝令牛弘等創定儀注,既成,帝視之,曰:「茲事體大,朕何德以堪之!但當東巡,因致祭泰山耳。」十二月,乙未,車駕東巡。

上好禨祥小數,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曰:「甲寅,乙卯,天地之合也。今茲甲寅之年,以辛酉朔旦冬至,來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郊天之日,即至尊本命;夏至陰始,祀地之辰,即皇后本命。至尊德並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載養,所以二儀元氣並會本辰。」上大悅,賜物五百段。吉,懿之孫也。員外散騎侍郎王劭言上有龍顏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悅,拜著作郎。劭前後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眾,又采民間歌謠,引圖書讖緯,捃摭佛經,回易文字,曲加誣飾,撰「皇隋靈感志」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而讀之,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涉旬朔,遍而後罷。上益喜,前後賞賜優洽。

春,正月,壬戌,車駕頓齊州。庚午,為壇於泰山,柴燎祀天,以歲旱謝愆咎,禮如南郊;又親祀青帝壇。赦天下。

二月,丙辰,收天下兵器,敢私造者坐之;關中、緣邊不在其例。

三月,己未,至自東巡。

仁壽宮成。丁亥,上幸仁壽宮。時天暑,役夫死者相次於道,楊素悉焚除之。上聞之,不悅。及至,見制度壯麗,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素聞之,惶恐,慮獲譴,以告封德彝。曰:「公勿憂,俟皇后至,必有恩詔。」明日,上果召素入對,獨孤後勞之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盛飾此宮,豈非忠孝!」賜錢百萬,錦絹三千段。素負貴恃才,多所凌侮;唯賞重德彝,每引之與論宰相職務,終日忘倦,因撫其床曰:「封郎必當據吾此座。」屢薦於帝,帝擢為內史舍人。

夏,四月,己丑朔,赦天下。

六月,戊子,詔鑿底柱。

庚寅,相州刺史豆盧通貢綾文布,命焚之於朝堂。

秋,七月,納言蘇威坐從祠太山不敬,免,俄而復位。上謂群臣曰:「世人言蘇威詐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從己則悅,違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戊寅,上至自仁壽宮。冬,十月,戊子,以吏部尚書韋世康為荊州總管。世康,洸之弟也,和靜謙恕,在吏部十餘年,時稱廉平。常有止足之志,謂子弟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因懇乞骸骨。帝不許,使鎮荊州。時天下惟有四總管,並、揚、益、荊,以晉、秦、蜀三王及世康為之,當世以為榮。

十一月,辛酉,上幸溫湯。

十二月,戊子,敕:「盜邊糧一升已上,皆斬,仍籍沒其家。」

己丑,詔文武官以四考受代。

汴州刺史令狐熙來朝,考績為天下之最,賜帛三百匹,頒告天下。熙,整之子也。

春,正月,丁亥,以皇孫裕為平原王,筠為安成王,嶷為安平王,恪為襄城王,該為高陽王,韶為建安王,煚為穎川王,皆勇之子也。

夏,六月,甲午,初制工商不得仕進。

秋,八月,丙戌,詔:「決死罪者,三奏然後行刑。」

冬,十月,己丑,上幸長春宮;十一月,壬子,還長安。

党項寇會州,詔發隴西兵討降之。

帝以光化公主妻吐谷渾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請稱公主為天後,上不許。

春,二月,癸未,太平公史萬歲擊南寧羌,平之。初,梁睿之克王謙也,西南夷、獠莫不歸附,唯南寧州酋帥爨震恃遠不服。睿上疏,以為:「南寧州,漢世牂柯之地,戶口殷眾,金寶富饒。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為湘東王征赴荊州,屬東夏尚阻,未遑遠略,土民爨瓚遂竊據一方,國家遙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禮多虧,貢賦不入,乞因平蜀之眾,略定南寧。」其後南寧夷爨玩來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復叛。乃以左領軍將軍史萬歲為行軍總管,帥眾擊之,入自蜻蛉川,至於南中。夷人前後屯據要害,萬歲皆擊破之;過諸葛亮紀功碑,渡西洱河,入渠濫川,行千餘里,破其三十餘部,虜獲男女二萬餘口。諸夷大懼,遣使請降,獻明珠徑寸,於是勒石頌美隋德。萬歲請將爨玩入朝,詔許之。爨玩陰有二心,不欲詣闕,賂萬歲以金寶,萬歲於是捨玩而還。

庚寅,上幸仁壽宮。

桂州俚帥李光仕作亂,帝遣上柱國王世積與前桂州總管周法尚討之,法尚發嶺南兵,世積發嶺北兵,俱會尹州。世積所部遇瘴,不能進,頓於衡州,法尚獨討之。光仕戰敗,帥勁兵走保白石洞。法尚大獲家口,其黨有來降者,輒以妻子還之。居旬日,降者數千人。光仕眾潰而走,追斬之。

帝又遣員外散騎侍郎何稠募兵討光仕,稠諭降其黨莫崇等,承製署首領為州縣官。稠,妥之兄子也。

上以嶺南夷、越數反,以汴州刺史令狐熙為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許以便宜從事,刺史以下官得承製補授。熙至部,大弘恩信,其溪洞渠帥更相謂曰:「前時總管皆以兵威相脅,今者乃以手教相諭,我輩其可違乎!」於是相帥歸附。先是州縣生梗,長吏多不得之官,寄政於總管府。熙悉遣之,為建城邑,開設學校,華、夷感化焉。俚帥寧猛力,在陳世已據南海,隋因而撫之,拜安州刺史。猛力恃險驕倨,未嘗參謁。熙諭以恩信,猛力感之,詣府請謁,不敢為非。熙奏改安州為欽州。

帝以所在屬官不敬憚其上,事難克舉,三月,丙辰,詔「諸司論屬官罪,有律輕情重者,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干能,以守法為懦弱。

帝以盜賊繁多,命盜一錢以上皆棄市,或三人共盜一瓜,事發即死。於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懍懍。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者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此法。

帝嘗乘怒,欲以六月杖殺人,大理少卿河東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我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

大理掌固來曠上言大理官司太寬,帝以曠為忠直,遣每旦於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怒,命斬之。綽固爭,以為曠不合死,帝拂衣入閣。綽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它事,未及奏聞。」帝命引入閣,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制馭掌固,使曠觸掛天刑,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二也。臣本無它事,而妄言求入,三也。」帝解顏。會獨孤後在坐,命賜綽二金盃酒,並杯賜之。曠因免死,徙廣州。

蕭摩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綽去而赦之,因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上曰:「大理其為朕特捨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

刑部侍郎辛但嘗衣緋褌,俗雲利官;上以為厭蠱,將斬之。綽曰:「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曰:「卿惜辛但而不自惜也!」命引綽斬之。綽曰:「陛下寧殺臣,不可殺辛但。」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

時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令悉斬之,綽進諫曰:「此人所坐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闇,置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論動木。」上復曰:「啜羹者熱則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治書侍御史柳彧復上奏切諫,上乃止。

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閣中,或遇上與皇后同榻,即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後賞賜萬計。與大理卿薛冑同時,俱名平恕;然冑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為稱職。冑,端之子也。

帝晚節用法益峻,御史於元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帝曰:「爾為御史,縱捨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將作寺丞以課麥遲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左右出使,或授牧宰馬鞭、鸚鵡,帝察知,並親臨斬之。

帝既喜怒不恆,不復依準科律。信任楊素,素復任情不平,與鴻臚少卿陳延有隙,嘗經蕃客館,庭中以馬屎,又眾僕於氈上樗蒲,以白帝。帝大怒,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殺之,棰陳延幾死。

帝遣新衛大都督長安屈突通往隴西檢覆群牧,得隱匿馬二萬餘匹,帝大怒,將斬太僕卿慕容悉達及諸監官千五百人。通諫曰:「人命至重,陛下奈何以畜產之故殺千有餘人!臣敢以死請!」帝□真目叱之,通又頓首曰:「臣一身份死,就陛下丐千餘人命。」帝感寤,曰:「朕之不明,以至於此!賴有卿忠言耳。」於是悉達等皆減死論,擢通為右武候將軍。

上柱國彭公劉昶與帝有舊,帝甚親之;其子居士,任俠不遵法度,數有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轉驕恣,取公卿子弟雄健者,輒將至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交。黨與三百人,毆擊路人,多所侵奪,至於公卿妃主,莫敢與校。或告居士謀為不軌,帝怒,斬之,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眾。

楊素、牛弘等復薦張冑玄歷術。上令楊素與術數人立議六十一事,皆舊法久難通者,令劉暉等與冑玄等辯析之。暉杜口一無所答,冑玄通者五十四,上乃拜冑玄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賜物千段,令參定新術。至是,冑玄歷成。夏,四月,戊寅,詔頒新歷;前造歷者劉暉等四人並除名。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賢反,上議討之。諸將數人請行,上不許,顧右武候大將軍虞慶則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國家有賊,遂無行意,何也?」慶則拜謝,恐懼,乃以慶則為桂州道行軍總管,討平之。

秦王俊,幼仁恕,喜佛教,嘗請為沙門,不許。及為并州總管,漸好奢侈,違越制度,盛治宮室。俊好內,其妃崔氏,弘度之妹也,性妒,於瓜中進毒,由是得疾,征還京師。上以為奢縱,丁亥,免俊官,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廢絕,賜死於家。左武衛將軍劉升諫曰:「秦王非有它過,但費官物,營廨捨而已,臣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楊素諫曰:「秦王之過,不應至此,願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民炎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戊戌,突厥突利可汗來逆女,上捨之太常,教習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都藍,故特厚其禮,遣太常卿牛弘、納言蘇威、民部尚書斛律孝卿相繼為使。

突利本居北方,既尚主,長孫晟說其帥眾南徙,居度斤舊鎮,錫賚優厚。都藍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於是朝貢遂絕,亟來抄掠邊鄙。突利伺知動靜,輒遣奏聞,由是邊鄙每先有備。

九月,甲申,上至自仁壽宮。

何稠之自嶺南還也,寧猛力請隨稠入朝。稠見其疾篤,遣還欽州,與之約曰:「八九月間,可詣京師相見。」使還,奏狀,上意不懌。冬,十月,猛力病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稠曰:「猛力與臣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來。」猛力臨終,果戒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約,不可失信,汝葬我畢,即宜登路。」長真嗣為刺史,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於此!」

魯公虞慶則之討李世賢也,以婦弟趙什住為隨府長史。什住通於慶則愛妾,恐事洩,乃宣言慶則不欲此行,上聞之,禮賜甚薄。慶則還,至潭州臨桂嶺,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使什住馳詣京師奏事,觀上顏色,什住因告慶則謀反,下有司案驗。十二月,壬子,慶則坐死,拜什住為柱國。

高麗王湯聞陳亡,大懼,治兵積穀,為拒守之策。是歲,上賜湯璽書,責以「雖稱籓附,誠節未盡」。且曰:「彼之一方,雖地狹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灑心易行,率由憲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殷勤曉示,許王自新耳。」湯得書,惶恐,將奉表陳謝。會病卒,子元嗣立,上使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公。元奉表謝恩,因請封王,上許之。

吐谷渾大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為主,遣使陳廢立之事,並謝專命之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

春,二月,甲辰,上幸仁壽宮。

高麗王元帥靺鞨之眾萬餘寇遼西,營州總管衝擊韋走之。上聞而大怒,乙巳,以漢王諒、王世積並為行軍元帥,將水陸三十萬伐高麗,以尚書左僕射高熲為漢王長史,周羅□為水軍總管。

延州刺史獨孤陀有婢曰徐阿尼,事貓鬼,能使之殺人,雲每殺人,則死家財物潛移於畜貓鬼家。會獨孤後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醫皆曰:「貓鬼疾也。」上以陀,後之異母弟,陀妻,楊素異母妹,由是意陀所為。令高熲等雜治之,具得其實。上怒,令以犢車載陀夫妻,將賜死。獨孤後三日不食,為之請命曰:「陀若蠹政害民者,妾不敢言;今坐為妾身,敢請其命。」陀弟司勳侍郎整詣闕求哀,於是免陀死,除名為民,以其妻楊氏為尼。先是,有人訟其母為貓鬼所殺者,上以為妖妄,怒而遣之。至是,詔誅被訟行貓鬼家。

夏,四月,辛亥,詔:「畜貓鬼、蠱毒、厭媚野道之家,並投於四裔。」

六月,丙寅,下詔黜高麗王元官爵。漢王諒軍出臨渝關,值水潦,饋運不繼,軍中乏食,復遇疾疫。周羅□自東萊泛海趣平壤城,亦遭風,船多飄沒。秋,九月,己丑,師還,死者什八九。高麗王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上於是罷兵,待之如初。

百濟王昌遣使奉表,請為軍導,帝下詔諭以「高麗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辛卯,上至自仁壽宮。

冬,十一月,癸未,上祀南郊。

十二月,自京師至仁壽宮,置行宮十有二所。

南寧夷爨玩復反。蜀王秀奏「史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上責萬歲,萬歲詆讕;上怒,命斬之。高熲及左衛大將軍元旻等固請曰:「萬歲雄略過人,將士樂為致力,雖古名將,未能過也。」上意少解,於是除名為民。

春,正月,癸酉,赦天下。二月,甲寅,上幸仁壽宮。

突厥突利可汗因長孫晟奏言都藍可汗作攻具,欲攻大同城。詔以漢王諒為元帥,尚書左僕射高熲出朔州道,右僕射楊素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道以擊都藍,皆取漢王節度;然漢王竟不臨戎。

都藍聞之,與達頭可汗結盟,合兵掩襲突利,大戰長城下,突利大敗。都藍盡殺其兄弟子侄,遂渡河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夜,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比旦,行百餘里,收得數百騎。突利與其下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之,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突利見四烽俱發,以問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彼見賊多而又近耳。」突利大懼,謂其眾曰:「追兵己逼,且可投城。」既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領其眾,自將突利馳驛入朝。夏,四月,丁酉,突利至長安。帝大喜,以晟為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

上令突利與都藍使者因頭特勒相辯詰,突利辭直,上乃厚待之。都藍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使突利多遺之珍寶以慰其心。

高熲使上柱國趙仲卿將兵三千為前鋒,至族蠡山,與突厥遇,交戰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復破之,虜千餘口,雜畜萬計。突厥復大舉而至,仲卿為方陳,四面拒戰,凡五日。會高熲大兵至,合擊之,突厥敗走,追度白道,逾秦山七百餘里而還。楊素軍與達頭遇。先是諸將與突厥戰,慮其騎兵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設鹿角為方陳,騎在其內。素曰:「此乃自固之道,未足以取勝也。」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陳。達頭聞之,大喜曰:「天賜我也!」下馬仰天而拜,帥騎兵十餘萬直前。上儀同三司周羅□曰:「賊陳未整,請擊之。」先帥精騎逆戰,素以大兵繼之,突厥大敗,達頭被重創而遁,殺傷不可勝計,其眾號哭而去。

六月,丁酉,以豫章王暕為內史令。

宜陽公王世積為涼州總管,其親信安定皇甫孝諧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積,世積不納。孝諧配防桂州,因上變,稱「世積嘗令道人相其貴不,道人答曰:『公當為國主,又將之涼州。』其所親謂世積曰:『河西天下精兵處,可圖大事。』世積曰:『涼州土曠人希,非用武之國。』」世積坐誅,拜孝諧上大將軍。

獨孤后性妨忌,後宮莫敢進御。尉遲迥女孫,有美色,先沒宮中。上於仁壽宮見而悅之,因得幸。后伺上聽朝,陰殺之。上由是大怒,單騎從苑中出,不由徑路,入山谷間二十餘里。高熲、楊素等追及上,扣馬苦諫。上太息曰:「吾貴為天子,不得自由!」高熲曰:「陛下豈以一婦人而輕天下!」上意少解,駐馬良久,中夜方還宮。后俟上於閣內,及至,后流涕拜謝,熲、素等和解之,因置酒極歡。先是后以高熲父之家客,甚見親禮,至是,聞熲謂己為一婦人,遂銜之。

時太子勇失愛於上,潛有廢立之志,從容謂熲曰:「有神告晉王妃,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熲長跪曰:「長幼有序,其可廢乎!」上默然而止。獨孤后知熲不可奪,陰欲去之。

會上令選東宮衛士以入上台,熲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太劣。」上作色曰:「我有時出入,宿衛須得勇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壯士!此極弊法。如我意者,恆於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豈非佳事!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熲子表仁,娶太子女,故上以此言防之。

熲夫人卒,獨孤后言於上曰:「高僕射老矣,而喪夫人,陛下何能不為之娶!」上以後言告熲。熲流涕謝曰:「臣今已老,退朝,唯齋居讀佛經而已。雖陛下垂哀之深,至於納室,非臣所願。」上乃止。既而熲愛妾生男,上聞之,極喜,後甚不悅。上問其故,后曰:「陛下尚覆信高熲邪?始,陛下欲為熲娶,熲心存愛妾,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安得信之!」上由是疏熲。

伐遼之役,熲固諫,不從,及師無功,后言於上曰:「熲初不欲行,陛下強遣之,妾固知其無功矣!」又,上以漢王年少,專委軍事於熲,熲以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之意,諒所言多不用。諒甚銜之,及還,泣言於后曰:「兒倖免高熲所殺。」上聞之,彌不平。

及擊突厥,出白道,進圖入磧,遣使請兵,近臣緣此言熲欲反。上未有所答,熲已破突厥而還。及王世積誅,推核之際,有宮禁中事,云於熲處得之,上大驚。有司又奏「熲及左右衛大將軍元旻、元冑,並與世積交通,受其名馬之贈。」旻、冑坐免官。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冑、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明熲無罪,上愈怒,皆以屬吏,自是朝臣無敢言者。秋,八月,癸卯,熲坐免上柱國、左僕射,以齊公就第。

未幾,上幸秦王俊第,召熲侍宴。熲歔欷悲不自勝,獨孤后亦對之泣。上謂熲曰:「朕不負公,公自負也。」因謂侍臣曰:「我於高熲,勝於兒子,雖或不見,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無高熲。人臣不可以身要君,自雲第一也。」

頃之,熲國令上熲陰事,稱其子表仁謂熲曰:「司馬仲達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於是上大怒,囚熲於內史省而鞫之。憲司復奏沙門真覺嘗謂熲云:「明年國有大喪。」尼令暉復云:「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過。」上聞而益怒,顧謂群臣曰:「帝王豈可力求!孔子以大聖之才,猶不得天下。熲與子言,自比晉帝,此何心乎!」有司請斬之。上曰:「去年殺虞慶則,今茲斬王世積,如更誅熲,天下其謂我何!」於是除名為民。

熲初為僕射,其母戒之曰:「汝富貴已極,但有一斫頭耳,爾其慎之!」熲由是常恐禍變。至是,熲歡然無恨色。先是國子祭酒元善言於上曰:「楊素粗疏,蘇威怯懦,元冑、元熲正似鴨耳。可以付社稷者,唯獨高熲。」上初然之。及熲得罪,上深責之,善憂懼而卒。

九月,以太常卿牛弘為吏部尚書。弘選舉先德行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致停緩,其所進用,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鑒賞機晤,清慎絕倫,然爽俊有餘,跡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唯弘深識其真,推心任委。隋之選舉得人,於斯為最,時論彌服弘識度之遠。

冬,十月,甲午,以突厥突利可汗為意利珍豆啟民可汗,華言意智健也。突厥歸啟民者男女萬餘口,上命長孫晟將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之。時安義公主已卒,復使晟持節送宗女義成公主以妻之。

晟奏:「染幹部落,歸者益眾,雖在長城之內,猶被雍虞閭抄掠,不得寧居。請徙五原,以河為固,於夏、勝兩州之間,東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為橫塹,令處其內,使得任情畜牧。」上從之。

又令上柱國趙仲卿屯兵二萬為啟民防達頭,代州總管韓洪等將步騎一萬鎮恆安。達頭騎十萬來寇,韓洪軍大敗,仲卿自樂寧鎮邀擊,斬首虜千餘級。

帝遣越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大將軍武威姚辯出河州,以擊都藍。師未出塞,十二月,乙未,都藍為部下所殺,達頭自立為步迦可汗,其國大亂。長孫晟言於上曰:「今官軍臨境,戰數有功,虜內自攜離,其主被殺,乘此招撫,可以盡降。請遣染幹部下分道招慰。」上從之。降者甚眾。

資治通鑑/卷177·卷一百七十七 隋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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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資治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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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資治通鑑 第177卷

卷第一百七十七

【隋紀一】 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春,正月,乙丑朔,陳主朝會群臣,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陳主昏睡,至晡時乃寤。

是日,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置於瀆內。陳人覘之,以為內國無船。弼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既知防人交代,其眾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又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將五百人自橫江宵濟採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晉王廣帥大軍屯六合鎮桃葉山。

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陳主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皋文奏將兵鎮南豫州。重立賞格,僧、尼、道士,盡令執役。

庚午,賀若弼攻拔京口,執南徐州刺史黃恪。弼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於民間酤酒者,弼立斬之。所俘獲六千餘人,弼皆釋之,給糧勞遣,付以敕書,令分道宣諭。於是所至風靡。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攝行南豫州事。辛未,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日,拔之,執巡及其家口。皋文奏敗還。江南父老素聞擒虎威信,來謁軍門者晝夜不絕。

魯廣達之子世真在新蔡,與其弟世雄及所部降於擒虎,遣使致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建康,自劾,詣廷尉請罪;陳主慰勞之,加賜黃金,遣還營。樊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將青龍八十艘於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懼有異志,欲使鎮東大將軍任忠代之,令蕭摩訶徐諭猛,猛不悅,陳主重傷其意而止。

於是賀若弼自北道,韓擒虎自南道並進,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陳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訶屯樂游苑,樊毅屯耆闍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將軍孔范屯寶田寺。己卯,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朱雀門。

辛未,賀若弼進據鐘山,頓白土岡之東。晉王廣遣總管杜彥與韓擒虎合軍,步騎二萬屯於新林。蘄州總管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破陳將紀瑱於蘄口,陳人大駭,降者相繼。晉王廣上狀,帝大悅,宴賜群臣。

時建康甲士尚十餘萬人,陳主素怯懦,不達軍士,唯晝夜啼泣,臺內處分,一以委施文慶。文慶既知諸將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輩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機,那可專信!」由是諸將凡有啟請,率皆不行。

賀若弼之攻京口也,蕭摩訶請將兵逆戰,陳主不許。及弼至鐘山,摩訶又曰:「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可以必克。」又不許。陳主召摩訶、任忠於內殿議軍事,忠曰:「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宜固守臺城,緣淮立柵,北軍雖來,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謂其度江將士已被俘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上江周羅□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陳主不能從。明日,欻然曰:「兵久不決,令人腹煩,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任忠叩頭苦請勿戰。孔范又奏:「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陳主從之,謂摩訶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陳,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陳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甲申,使魯廣達陳於白土岡,居諸軍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蕭摩訶軍最在北。諸軍南北亙二十里,首尾進退不相知。

賀若弼將輕騎登山,望見眾軍,因馳下,與所部七總管楊牙、員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陳以待之。陳主通於蕭摩訶之妻,故摩訶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與弼相當。隋師退走者數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縱煙以自隱,窘而復振。陳兵得人頭,皆走獻陳主求賞,弼知其驕惰,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暫交即走,陳諸軍顧之,騎卒亂潰,不可復止,死者五千人。員明擒蕭摩訶,送於弼,弼命牽斬之。摩訶顏色自若,乃釋而禮之。

任忠馳入臺,見陳主言敗狀,曰:「官好住,臣無所用力矣!」陳主與之金兩縢,使募人出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楫,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陳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宮人裝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時韓擒虎自新林進軍,忠已帥數騎迎降於石子岡。領軍蔡征守朱雀航,聞擒虎將至,眾懼而潰。忠引擒虎軍直入朱雀門,陳人欲戰,忠揮之曰:「老夫尚降,諸軍何事!」眾皆散走。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唯尚書僕射袁憲在殿中,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居省中。陳主謂袁憲曰:「我從來接遇卿不勝餘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

陳主遑遽,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主不從,下榻馳去,曰:「鋒刃之下,未可交當,吾自有計!」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將自投於井,憲苦諫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以身蔽井,陳主與爭,久之,乃得入。既而軍人窺井,呼之,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嬪同束而上。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邠而坐,舍人孔伯魚侍側,軍士叩閣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勞也!」軍士鹹致敬焉。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餘人,陳主恐其為變,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又陰為之備,及臺城失守,相帥出降。

賀若弼乘勝至樂游苑,魯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所殺獲數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歔欷,遂就擒。諸門衛皆走,弼夜燒北掖門入,聞韓擒虎已得陳叔寶,呼視之,叔寶惶懼,流汗股慄,向弼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拜乃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既而恥功在韓擒虎後,與擒虎相詬,挺刃而出;欲令蔡征為叔寶作降箋,命乘騾車歸己,事不果。弼置叔寶於德教殿,以兵衛守。

高熲先入建康,熲子德弘為晉王廣記室,廣使德弘馳詣熲所,令留張麗華,熲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於青溪。德弘還報,廣變色曰:「昔人云,『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熲。

丙戌,晉王廣入建康,以施文慶受委不忠,曲為諂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賦厚斂以悅其上,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皆為民害,斬於石闕下,以謝三吳。使高熲與元帥府記室裴矩收圖籍,封府庫,資財一無所取,天下皆稱廣,以為賢。矩,讓之之弟子也。

廣以賀若弼先期決戰,違軍令,收以屬吏。上驛召之,詔廣曰:「平定江表,弼與韓擒虎之力也。」賜物萬段;又賜弼與擒虎詔,美其功。

開府儀同三司王頒,僧辯之子也。夜,發陳高祖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於晉王廣。廣以聞,上命赦之。詔陳高祖、世祖、高宗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上遣使以陳亡告許善心,善心衰服號哭於西階之下,藉草東向坐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出,北面立,垂泣,再拜受詔,明日乃朝,伏泣於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之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

陳水軍都督周羅睺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不得進,相持逾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遣南康內史呂忠肅屯岐亭,據巫峽,於北岸鑿巖,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隋船,忠肅竭其私財以充軍用。楊素、劉仁恩奮兵擊之,四十餘戰,忠肅守險力爭,隋兵死者五千餘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師屢捷,獲陳之士卒,三縱之。忠肅棄柵而遁,素徐去其鎖;忠肅復據荊門之延洲,素遣巴蜑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餘艦,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餘人,忠肅僅以身免。陳信州刺史顧覺屯安蜀城,棄城走。陳慧紀屯公安,悉燒其儲蓄,引兵東下,於是巴陵以東無復城守者。陳慧紀帥將士三萬人,樓船千餘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為秦王俊所拒,不得前。是時,陳晉熙王叔文罷湘州,還,至巴州,慧紀推叔文為盟主。而叔文已帥巴州刺史畢寶等致書請降於俊,俊遣使迎勞之。會建康平,晉王廣命陳叔寶手書招上江諸將,使樊毅詣周羅睺,陳慧紀子正業詣慧紀諭指。時諸城皆解甲,羅睺乃與諸將大臨三日,放兵散,然後詣俊降,陳慧紀亦降,上江皆平。楊素下至漢口,與俊會。王世積在蘄口,聞陳已亡,移書告諭江南諸郡,於是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走,豫章等諸郡太守皆詣世積降。

癸巳,詔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乙未,廢淮南行台省。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使治民,簡辭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里閭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制:「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裡,置里長一人。」

陳吳州刺史蕭瓛能得物情,陳亡,吳人推瓛為主,右衛大將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范自晉陵奔瓛,並軍拒述。述軍且至,瓛立柵於晉陵城東,留兵拒述,遣其將王褒守吳州,自義興入太湖,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柵,回兵擊瓛,大破之;又遣兵別道襲吳州,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瓛以餘眾保包山,燕榮擊破之。瓛將左右數人匿民家,為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陳東揚州刺史蕭巖以會稽降,與瓛皆送長安,斬之。

楊素之下荊門也,遣別將龐暉將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將士,莫有固志。刺史岳陽王叔慎,年十八,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歎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眾鹹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剋期而入,叔慎伏甲待之。暉至,執之以徇,並其眾皆斬之。叔慎坐於射堂,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冑將兵適至,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遣其將陳正理與樊通拒戰,兵敗。冑乘勝入城,擒叔慎。仁恩破鄔居業於橫橋,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斬於漢口。

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主,號聖母,保境拒守。詔遣柱國韋洸等安撫嶺外,陳豫章太守徐墱據南康拒之,洸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馮魂帥眾迎洸。洸擊斬徐璒,入,至廣州,說諭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為儀同三司,冊洗氏為宋康郡夫人。洸,□之子也。

衡州司馬任瓖勸都督王勇據嶺南,求陳氏子孫,立以為帝;勇不能用,以所部來降,瑰棄官去。瑰,忠之弟子也。

於是陳國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縣四百,詔建康城邑宮室,並平蕩耕墾,更於石頭置蔣州。

晉王廣班師,留王韶鎮石頭城,委以後事。三月,己巳,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纍纍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內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四月,辛亥,帝幸驪山,親勞旋師。乙巳,諸軍凱入,獻俘於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從晉王廣、秦王俊入,列於廟廷。拜廣為太尉,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圭、白璧。丙午,帝坐廣陽門觀,引陳叔寶於前,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餘人,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群臣並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既而宥之。

初,武元帝迎司馬消難,與消難結為兄弟,情好甚篤,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引見;尋卒於家。

庚戌,帝御廣陽門宴將士,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班賜各有差,凡用三百餘萬段、故陳之境內,給復十年,餘州免其年租賦。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為候正,陳叔寶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夸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辛酉,進楊素爵為越公,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命賀若弼登御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為妾。

賀若弼、韓擒虎爭功於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驍將,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將俱為上勳。」於是進擒虎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淫污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加高熲上柱國,進爵齊公,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論平陳事,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將論功!」帝大笑,嘉其有讓。

帝之伐陳也,使高熲問方略於上儀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晉王廣;至是,帝賞其功,授柱國,封郡公,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或說高熲曰:「今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乃止。

以秦王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晉王廣還并州。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未知都官尚書孔范、散騎常侍王瑳、王儀、御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長安,事並露,乙未,帝暴其過惡,投之邊裔,以謝吳、越之人。瑳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頌巧側媚,獻二女以求親暱;瓘險慘苛酷,發言邪諂,故同罪焉。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為非,乃分置邊州,給田業使為生,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詔以陳尚書令江總為上開府儀同三司,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領軍任忠皆為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為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於陳叔寶,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徇國,乃雲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帝見周羅睺,慰諭之,許以富貴。羅睺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本朝淪亡,無節可紀。得免於死,陛下之賜也,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睺曰:「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睺曰:「若得與公周旋,勝負未可知也。」頃之,拜上儀同三司。先是,陳將羊翔來降,伐陳之役,使為嚮導,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班在羅睺上。韓擒虎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乃立在羊翔之下,能無愧乎!」羅睺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帝之責陳君臣也,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既而復上表自陳:「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而欲懷柔江表,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初,陳散騎常侍韋鼎聘於周,遇帝而異之,謂帝曰:「公當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週天,老夫當委質於公。」及至德之初,鼎為大府卿,盡賣田宅,大匠卿毛彪問其故,鼎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上召鼎為上儀同三司。鼎,睿之孫也。

壬戌,詔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餘,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世路既夷,群方無事,武力之子,俱可學經;民間甲仗,悉皆除毀。頒告天下,鹹悉此意。」

賀若弼撰其所畫策上之,謂為「御授平陳七策」。帝弗省,曰:「公欲發揚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弼位望隆重,兄弟並封郡公,為刺史、列將,家之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羅綺者數百,時人榮之。其後突厥來朝,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韓擒虎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虎厲色顧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視。

左衛將軍龐晃等短高熲於上,上怒,皆黜之,親禮逾密。因謂熲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初,熲父賓為獨孤信僚佐,賜姓獨孤氏,故上常呼為獨孤而不名。

樂安公元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上同學,甚相愛,及即位,累歷顯仕。諧好排詆,不能取媚左右。與上柱國王誼善,誼誅,上稍疏忌之。或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儀同三司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祁緒等謀反,下有司案驗,奏:「諧謀令祁緒勒党項兵斷巴、蜀。又,諧嘗與滂同謁上,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上大怒,諧、滂、鸞、緒並伏誅。

閏月,己卯,以吏部尚書蘇威為右僕射。六月,乙丑,以荊州總管楊素為納言。

朝野皆請封禪,秋,七月,丙午,詔曰:「豈可命一將軍除一小國,遐邇注意,便謂太平。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虛言而幹上帝,非朕攸聞。而今以後,言及封禪,宜即禁絕。」

左衛大將軍廣平王雄,貴寵特盛,與高熲、虞慶則、蘇威稱為四貴。雄寬容下士,朝野傾屬,上惡其得眾,陰忌之,不欲其典兵馬;八月,壬戌,以雄為司空,實奪之權。雄既無職務,乃杜門不通賓客。

帝踐祚之初,柱國沛公鄭譯請修正雅樂,詔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議之,積年不決。譯言:「古樂十二律,旋相為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譯因龜茲人蘇祗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為十二均、八十四調,以校太樂所奏,例皆乖越。譯又於七音之外更立一聲,謂之應聲,作書宣示朝廷。與邳公世子蘇夔議累黍定律。

時人以音律久無通者,非譯、夔一朝可定。帝素不悅學,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恥宿儒反不逮譯等,常欲沮壞其事,乃立議,非十二律旋相為宮及七調,競為異議,各立朋黨;或欲令各造樂,待成,擇其善者而從之。妥恐樂成善惡易見,乃請帝張樂試之,先白帝去:「黃鐘像人君之德。」及奏黃鐘之調,帝曰:「滔滔和雅,甚與我心會。」妥因奏止用黃鐘一宮,不假餘律。帝悅,從之。

時又有樂工萬寶常,妙達鐘律。譯等為黃鐘調成,奏之,帝召問寶常,寶常曰:「此亡國之音也。」帝不悅。寶常請以水尺為律,以調樂器,上從之。寶常造諸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損益樂器,不可勝紀。其聲雅淡,不為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蘇夔尤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寶常樂竟為威所抑,寢不行。

及平陳,獲宋、齊舊樂器,並江左樂工,帝令廷奏之,歎曰:「此華夏正聲也。」乃調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等十四調,賓祭用之。仍詔太常置清商署以掌之。

時天下既壹,異代器物,皆集樂府。牛弘奏:「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樂,今平蔣州又得陳樂。史傳相承以為合古,請加修緝以備雅樂。其後魏之樂及後周所用,雜有邊裔之聲,皆不可用,請悉停之。」冬,十二月,詔弘與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參定雅樂。世基,荔之子也。

己巳,以黃州總管周法尚為永州總管,安集嶺南,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為帳內,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皆詣法尚降。定州刺史呂子廓,據山洞,不受命,法尚擊斬之。

以駕部侍郎狄道辛公義為岷州刺史。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闔家避之,病者多死。公義命皆輿置己之聽事,暑月,病人或至數百,廳廓皆滿。公義設榻,晝夜處其間,以秩祿具醫藥,身自省問。病者既愈,乃召其親戚諭之曰:「死生有命,豈能相染!若相染者,吾死久矣。」皆慚謝而去。其後人有病者,爭就使君,其家親戚固留養之,始相慈愛,風俗遂變。後遷并州刺史,下車,先至獄中露坐,親自驗問。十餘日間,決遣鹹盡,方還聽事受領新訟。事皆立決;若有未盡,必須禁者,公義即宿聽事,終不還邠。或諫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公義曰:「刺史無德,不能使民無訟,豈可禁人在獄而安寢於家乎!」罪人聞之,鹹自款服。後有訟者,鄉閭父老遽曉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

春,正月,乙未,以皇孫昭為河南王,楷為華陽王。昭,廣之子也。

二月,上幸晉陽,命高熲居守。夏,四月,辛酉,至自晉陽。

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論議好勝,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高熲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使自擇之,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上許之。及幸晉陽,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於內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司農卿李圓通等復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還,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不便於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於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上遂發怒,大詬云:「爾欲以我為王莽邪!」先是,德林稱父為太尉咨議以取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於校書,妄稱咨議。」上甚銜之。至是,上因數之曰:「公為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但預散參。」上不許,遷懷州刺史而卒。

李圓通,本上微時家奴,有器干;及為隋公,以圓通及陳茂為參佐,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博學,善辭令,明習典故,雅達政事,上及高熲、蘇威皆重之。與陳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譖之於上,上稍疏之,出為饒州刺史。

上性猜忌,不悅學,既任智以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恆令左右覘視內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尚書左僕射高熲、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死。」上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熲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捶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上不從,竟於殿廷殺之。上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諫者。

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秋,七月,癸卯,以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江表自東晉已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後,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徙之入關,遠近驚駭。於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皆舉兵反,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凌、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攻陷州縣。陳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臠其肉食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詔以楊素為行軍總管以討之。

素將濟江,使始興麥鐵杖戴束稿,夜,浮渡江覘賊,還而復往,為賊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亂斬防者,殺之皆盡,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奏授儀同三司。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擊賊帥朱莫問於京口,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皆平之。沈玄□敗走,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為營,周亙百餘里,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於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楫,必死之賊,難與爭鋒,公宜嚴陳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素因縱兵奮擊,大破之,賊遂潰。智慧逃入海,素躡之至海曲,召行軍記室封德彝計事,德彝墜水,人救,獲免,易衣見素,竟不自言。素後知之,問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彝名倫,以字行,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素進討,悉平之。

素遣總管史萬歲帥眾二千,自婺州別道逾嶺越海,攻破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轉斗千餘里,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為沒。萬歲置書竹筒中,浮之於水,汲者得之,言於素。素上其事,上嗟歎,賜萬歲家錢十萬。

素又破沈孝徹於溫州,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逐捕遺逸,前後百餘戰,高智慧走保閩、越。上以素久勞於外,令馳傳入朝。素以餘賊未殄,恐為後患,復請行,遂乘傳至會稽。王國慶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素泛海奄至,國慶遑遽棄州走。餘黨散入海島,或守溪洞,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密令人說國慶,使斬送智慧以自贖;國慶乃執送智慧,斬於泉州,餘黨悉降。江南大定。

素班師,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為儀同三司,賞賜甚厚。陀,信之子也。

楊素用兵多權略,馭眾嚴整,每將臨敵,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陳,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陳則已,如不能陷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為名將。素時貴幸,言無不從,其從素行者,微功必錄,至他將雖有大功,多為文吏所譴卻,故素雖殘忍,士亦以此願從焉。

以并州總管晉王廣為揚州總管,鎮江都,復以秦王俊為并州總管。

番禺夷王仲宣反,嶺南首領多應多,引兵圍廣州。韋洸中流矢卒,詔以其副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又詔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矩至南康,得兵數千人。仲宣遣別將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願擊斬之,進至南海。

高涼洗夫人遣其孫馮暄將兵救廣州,暄與賊將陳佛智素善,逗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暄,系州獄,更遣孫盎出討佛智,斬之。進會鹿願於南海,與慕容三藏合擊仲宣,仲宣眾潰,廣州獲全。洗氏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引彀騎衛,從裴矩巡撫二十餘州。蒼梧首領陳坦等皆來謁見,矩承製署為刺史、縣令,使還統其部落,嶺表遂定。

矩覆命,上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矩為民部侍郎。拜馮盎高州刺史,追贈馮寶廣州總管、譙國公。冊洗氏為譙國夫人,開譙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官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誠效之故,特赦暄逗留之罪,拜羅州刺史。皇后賜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夫人並盛於金篋,並梁、陳賜物,各藏一庫,每歲時大會,陳之於庭,以示子孫,曰:「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盡赤心於天子!」

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並言訥罪,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訥,得其贓賄,竟致於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上嘉之,賜夫人臨振縣為湯沐邑,贈馮僕崖州總管、平原公。

春,正月,皇太子妃元氏薨。

二月,戊午,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誇呂聞陳亡,大懼,遁逃保險,不敢為寇。誇呂卒,子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籓,並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它國聞之,必當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

平鄉令劉曠有異政,以義理曉諭,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穎令。高熲薦曠清名善政為天下第一,上召見,勞勉之,顧謂侍臣曰:「若不殊獎,何以為勸!」丙子,優詔擢為莒州刺史。

辛巳晦,日有食之。

初,帝微時,與滕穆王瓚不協。帝為周相,以瓚為大宗伯,瓚恐為家禍,陰欲圖帝,帝隱之。瓚妃,周高祖妹順陽公主也,與獨孤後素不平,陰為咒詛;帝命出之,瓚不可。秋,八月,壬申,瓚從帝幸栗園,暴薨,時人疑其遇鴆。乙亥,帝至自栗園。

沛達公鄭譯卒。

資治通鑑/卷078·卷七十八 魏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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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資治通鑑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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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玄黓敦牂,盡瘀逢涒灘,凡三年。

資治通鑑 第078卷

【魏紀十】 起玄黓敦牂,盡瘀逢涒灘,凡三年。

秋,八月,乙酉,吳主立皇后朱氏,朱公主之女也。戊子,立子𩅦為太子。

漢大將軍姜維將出軍,右車騎將軍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用之無厭,將何以存!」冬,十月,維入寇洮陽,鄧艾與戰於侯和,破之,維退住沓中。初,維以羈旅依漢,身受重任,興兵累年,功績不立。黃皓用事於中,與右大將軍閻宇親善,陰欲廢維樹宇。維知之,言於漢主曰:「皓奸巧專恣,將敗國家,請殺之!」漢主曰:「皓趨走小臣耳,往董允每切齒,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維見皓枝附葉連,懼於失言,遜辭而出,漢主敕皓詣維陳謝。維由是自疑懼,返自洮陽,因求種麥沓中,不敢歸成都。

吳主以濮陽興為丞相,廷尉丁密、光祿勳孟宗為左右御史大夫。初,興為會稽太守,吳主在會稽,興遇之厚;左將軍張布嘗為會稽王左右督將,故吳主即位,二人皆貴寵用事;布典宮省,興關軍國,以佞巧更相表裡,吳人失望。吳主喜讀書,欲與博士祭酒韋昭、博士盛沖講論,張布以昭、沖切直,恐其入侍,言己陰過,固諫止之。吳主曰:「孤之涉學,群書略遍,但欲與昭等講習舊聞,亦何所損!君特當恐昭等道臣下奸慝,故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備之,不須昭等然後乃解也。」布惶恐陳謝,且言懼妨政事。吳主曰:「王務、學業,其流各異,不相妨也。此無所為非,而君以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不圖君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也,良甚不取!」布拜表叩頭。吳主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遠近所知,吾今日之巍巍,皆君之功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君其終之!」然吳主恐布疑懼,卒如布意,廢其講業,不復使昭等入。

譙郡嵇康,文辭壯麗,好言老、莊而尚奇任俠,與陳留阮籍、籍兄子咸、河內山濤、河南向秀、琅邪王戎、沛人劉伶特相友善,號竹林七賢。皆崇尚虛無,輕蔑禮法,縱酒昏酣,遺落世事。

阮籍為步兵校尉,其母卒,籍方與人圍棋,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毀瘠骨立。居喪,飲酒無異平日。司隸校尉何曾惡之,面質籍於司馬昭座曰:「卿縱情、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因謂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座,何以訓人!宜擯之四裔,無令污染華夏。」昭愛籍才,常擁護之。曾,夔之子也。阮咸素幸姑婢;姑將婢去,咸方對客,遽借客馬而追之,累騎而還。劉伶嗜酒,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曰:「死便埋我。」當時士大夫皆以為賢,爭慕效之,謂之放達。鐘會方有寵於司馬昭,聞嵇康名而造之,康箕踞而鍛,不為之禮。會將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遂深銜之。山濤為吏部郎,舉康自代。康與濤書,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昭聞而怒之。康與東平呂安親善,安兄巽誣安不孝,康為證其不然。會因譖「康嘗欲助毌丘儉,且安、康有盛名於世,而言論放蕩,害時亂教,宜因此除之。」昭遂殺安及康。康嘗詣隱者汲郡孫登,登曰:「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司馬昭患姜維數為寇,官騎路遺求為刺客入蜀,從事中郎荀勖曰:「明公為天下宰,宜杖正義以伐違貳,而以刺客除賊,非所以刑於四海也。」昭善之。勖,爽之曾孫也。

昭欲大舉伐漢,朝臣多以為不可,獨司隸校尉鐘會勸之。昭諭眾曰:「自定壽春已來,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今吳地廣大而下濕,攻之用功差難,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後,因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虢取虞之勢也。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備他境不下四萬,然則餘眾不過五萬。今絆姜維於沓中,使不得東顧,直指駱谷,出其空虛之地以襲漢中,以劉禪之暗,而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乃以鐘會為鎮西將軍,都督關中。征西將軍鄧艾以為蜀未有釁,屢陳異議;昭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諭之,艾乃奉命。

姜維表漢主:「聞鐘會治兵關中,欲規進取,宜並遣左右車騎張翼、廖化,督諸軍分護陽安關口及陰平之橋頭,以防未然。」黃皓信巫鬼,謂敵終不自致,啟漢主寢其事,群臣莫知。

春,二月,覆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又辭不受。

吳交趾太守孫言胥貪暴,為百姓所患;會吳主遣察戰鄧荀至交趾,荀擅調孔爵三十頭送建業,民憚遠役,因謀作亂。夏,五月,郡吏呂興等殺言胥及荀,遣使來請太守及兵,九真、日南皆應之。

詔諸軍大舉伐漢,遣征西將軍鄧艾督三萬餘人自狄道趣甘松、沓中,以連綴姜維;雍州刺史諸葛緒督三萬餘人自祁山趣武街橋頭,絕維歸路;鐘會統十餘萬眾分從斜谷、駱谷、子午谷趣漢中。以廷尉衛瓘持節監艾、會軍事,行鎮西軍司。瓘,覬之子也。

會過幽州刺史王雄之孫戎,問「計將安出?」戎曰:「道家有言,『為而不恃。』非成功難,保之難也。」或以問參相國軍事平原劉寔曰:「鐘、鄧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寔笑而不答。

秋,八月,軍發洛陽,大賚將士,陳師誓眾。將軍鄧敦謂蜀未可討,司馬昭斬以徇。

漢人聞魏兵且至,乃遣廖化將兵詣沓中,為姜維繼援,張翼、董厥等詣陽安關口,為諸圍外助。大赦,改元炎興。敕諸圍皆不得戰,退保漢、樂二城,城中各有兵五千人。翼、厥北至陰平,聞諸葛緒將向建威,留住月餘待之。鐘會率諸軍平行至漢中。九月,鐘會使前將軍李輔統萬人圍王含於樂城,護軍荀愷圍蔣斌於漢城。會徑過西趣陽安口,遺人祭諸葛亮墓。

初,漢武興督蔣舒在事無稱,漢朝令人代之,使助將軍傅僉守關口,舒由是恨。鐘會使護軍胡烈為前鋒,攻關口。舒詭謂僉曰:「今賊至不擊而閉城自守,非良圖也。」僉曰:「受命保城,惟全為功;今違命出戰,若喪師負國,死無益矣。」舒曰:「子以保城獲全為功,我以出戰克敵為功,請各行其志。」遂率其眾出。僉謂其戰也,不設備。舒率其眾迎降胡烈,烈乘虛襲城,僉格鬥而死,僉,肜之子也。鐘會聞關口已下,長驅而前,大得庫藏積穀。

鄧艾遣天水太守王頎直攻姜維營,隴西太守牽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楊欣趣甘松。維聞鐘會諸軍已入漢中,引兵還。欣等追躡於強川口,大戰,維敗走。聞諸葛緒已塞道屯橋頭,乃從孔函谷入北道,欲出緒後;緒聞之,卻還三十里。維入北道三十餘里,聞緒軍卻,尋還,從橋頭還,緒趣截維,較一日不及。維遂還至陰平,合集士眾,欲赴關城;未到,聞其已破,退趣白水,遇廖化、張翼、董厥等,合兵守劍閣以拒會。

安國元侯高柔卒。

冬,十月,漢人告急於吳。甲申,吳主使大將軍丁奉督諸軍向壽春;將軍留平就施績於南郡,議兵所向;將軍丁封、孫異如沔中,以救漢。

詔以征蜀諸將獻捷交至,覆命大將軍昭進位,爵賜一如前詔,昭乃受命。

昭辟任城魏舒為相國參軍。初,舒少時遲鈍質樸,不為鄉親所重,從叔父事部郎衡,有名當世,亦不知之,使守水碓,每歎曰;「舒堪數百戶長,我願畢矣!」舒亦不以介意,不為皎厲之事。唯太原王乂謂舒曰:「卿終當為台輔。」常振其匱乏,舒受而不辭。年四十餘,郡舉上計掾,察孝廉。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可以為高。舒曰:「若試而不中,其負在我,安可虛竊不就之高以為己榮乎!」於是自課,百日習一經,因而對策升第,累遷後將軍鐘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舒常為畫籌而已;後遇朋人不足,以舒滿數,舒容範閑雅,發無不中,舉坐愕然,莫有敵者。毓歎而謝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豈一事哉!」及為相國參軍,府朝碎務,未嘗見是非;至於廢興大事,眾人莫能斷者,舒徐為籌之,多出眾議之表。昭深器重之。

癸卯,立皇后卞氏,昭烈將軍秉之孫也。

鄧艾進至陰平,簡選精銳,欲與諸葛緒自江油趣成都。緒以本受節度邀姜維,西行非本詔,遂引軍向白水,與鐘會合。會欲專軍勢,密白緒畏懦不進,檻車征還,軍悉屬會。

姜維列營守險,會攻之,不能克;糧道險遠,軍食乏,欲引還。鄧艾上言:「賊已摧折,宜遂乘之。若從陰平由邪徑經漢德陽亭趣涪,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奇兵沖其腹心,出其不意,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劍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遂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山高谷深,至為艱險,又糧運將匱,瀕於危殆。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油,蜀守將馬邈降。諸葛瞻督諸軍拒艾,至涪,停住不進。尚書郎黃崇,權之子也,屢勸瞻宜速行據險,無令敵得入平地,瞻猶豫未納;崇再三言之,至於流涕,瞻不能從。艾遂長驅而前,擊破瞻前鋒,瞻退往綿竹。艾以書誘瞻曰:「若降者,必表為琅邪王。」瞻怒,斬艾使,列陣以待艾。艾遣子惠唐亭候忠等出其右,司馬師纂等出其左。忠、纂戰不利,並引還,曰:「賊未可擊!」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叱忠、纂等,將斬之。忠、纂馳還更戰,大破,斬瞻及黃崇。瞻子尚歎曰:「父子荷國重恩,不早斬黃皓,使敗國殄民,用生何為!」策馬冒陣而死。

漢人不意魏兵卒至,不為城守調度;聞艾已入平土,百姓擾擾,皆迸山野,不可禁制。漢主使群臣會議,或以為蜀之與吳,本為與國,宜可奔吳;或以為南中七郡,阻險斗絕,易以自守,宜可奔南。光祿大夫譙周以為:「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今若入吳國,亦當臣服。且治政不殊,則大能吞小,此數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則魏能並吳,吳不能並魏明矣。等為稱臣,為小孰與為大!再辱之恥何與一辱!且若欲奔南,則當早為之計,然後可果。今大敵已近,禍敗將及,群小之心,無一可保,恐發足之日,其變不測,何至南之有乎!」或曰:「今艾已不遠,恐不受降,如之何?」周曰:「方今東吳未賓,事勢不得不受,受之不得不禮。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請身詣京都,以古義爭之。」眾人皆從周議。漢主猶欲入南,狐疑未決。周上疏曰:「南方遠夷之地,平常無所供為,猶數反叛,自丞相亮以兵威逼之,窮乃率從。今若至南,外當拒敵,內供服御,費用張廣,他無所取,耗損諸夷,其叛必矣!」漢主乃遣侍中張紹等奉璽綬以降於艾。北地王諶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將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奈何降乎!」漢主不聽。是日,諶哭於昭烈之廟,先殺妻子,而後自殺。

張紹等見鄧艾於雒,艾大喜,報書褒納。漢主遣太僕蔣顯別敕姜維使降鐘會,又遣尚書郎李虎送士民簿於艾,戶二十八萬,口九十四萬,甲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艾至成都城北,漢主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餘人,面縛輿櫬詣軍門。艾持節解縛焚櫬,延請相見;檢御將士,無得虜略,綏納降附,使復舊業;輒依鄧禹故事,承製拜漢主禪行驃騎將軍,太子奉車、諸王駙馬都尉,漢群司各隨高下拜為王官,或領艾官屬;以師纂領益州刺史,隴西太守牽弘等領蜀中諸郡。艾聞黃皓奸險,收閉,將殺之,皓賂艾左右,卒以得免。

姜維等聞諸葛瞻敗,未知漢主所向,乃引軍東入於巴。鐘會進軍至涪,遣胡烈等追維。維至郪,得漢主敕命,乃令兵悉放仗,送節傳於胡烈,自從東道與廖化、張翼、董厥等同詣會降。將士咸怒,拔刀斫石。於是諸郡縣圍守皆被漢主敕罷兵降。鍾會厚待姜維等,皆權還其印綬節蓋。吳人聞蜀已亡,乃罷丁奉等兵。吳中書丞吳郡華覈詣宮門上表曰:「伏聞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傾覆,失委附之土,棄貢獻之國,臣以草芥,竊懷不寧。陛下聖仁,恩澤遠撫,卒聞如此,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謹拜表以聞!」

魏之伐蜀也,吳人或謂襄陽張悌曰:「司馬氏得政以來,大難屢作,百姓未服,今又勞力遠征,敗於不暇,何以能克!」悌曰:「不然。曹操雖功蓋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丕、睿承之,刑繁役重,東西驅馳,無有寧歲。司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煩苛而布其平惠,為之謀主而救其疾苦,民心歸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擾;曹髦之死,四方不動。任賢使能,各盡其心,其本根固矣,奸計立矣。今蜀閹宦專朝,國無政令,而玩戎黷武,民勞卒敝,競於外利,不修守備。彼強弱不同,智算亦勝,因危而伐,殆無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憂也。」吳人笑其言,至是乃服。

吳人以武陵五溪夷與蜀接界,蜀亡,懼其叛亂,乃以越騎校尉鐘離牧領武陵太守。魏已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遷陵界,屯於赤沙,誘動諸夷進攻酉陽,郡中震懼。牧問朝吏曰:「西蜀傾覆,邊境見侵,何以御之?」皆對曰:「今二縣山險,諸夷阻兵,不可以軍驚擾,驚擾則諸夷盤結;宜以漸安,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勞。」牧曰:「不然。外境內侵,誑誘人民,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此救火貴速之勢也。」敕外趣嚴。撫夷將軍高尚謂牧曰:「昔淵太常督兵五萬,然後討五溪夷。是時劉氏連和,諸夷率化。今既無往日之援,而郭純已據遷陵,而明府欲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見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舊!」即率所領晨夜進道,緣山險行垂二千里,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餘人,及其支黨凡千餘級。純等散走,五溪皆平。

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鄭沖為太保。

壬子,分益州為梁州。

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復除租稅之半五年。

乙卯,以鄧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鍾會為司徒,增邑萬戶。

皇太后郭氏殂。

鄧艾在成都,頗自矜伐,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艾,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艾以書言於晉公昭曰:「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捲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冶,為軍農要用,並作舟船,豫為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封禪為扶風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為之宮捨,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內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昭使監軍衛瓘諭艾:「事當須報,不宜輒行。」艾重言曰:「銜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惡既服,至於承製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宜。今蜀舉眾歸命,地盡南海,東接吳、會,宜早鎮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國家計也!」

鐘會內有異志,姜維知之,欲構成擾亂,乃說會曰:「聞君自淮南已來,算無遺策,晉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復定蜀,威德振世,民高其功,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絕跡,全功保身邪!」會曰:「君言遠矣,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盡於此也。」維曰:「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於老夫矣。」由是情好歡甚,出則同輿,坐則同席,會因鄧艾承製專事,乃與衛瓘密白艾有反狀。會善效人書,於劍閣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辭指悖傲,多自矜伐;又毀晉公昭報書,手作以疑之。

春,正月,壬辰,詔以檻車征鄧艾。晉公昭恐艾不從命,敕鐘會進軍成都,又遣賈充將兵入斜谷。昭自將大軍從帝幸長安,以諸王公皆在鄴,乃以山濤為行軍司馬,鎮鄴。

初,鐘會以才能見任,昭夫人王氏言於昭曰:「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及會將伐漢,西曹屬邵悌言於晉公曰:「今遣鐘會率十萬餘眾伐蜀,愚謂令單身無任,不若使餘人行也。」晉公笑曰:「我寧不知此邪!蜀數為邊寇,師老民疲,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眾方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智勇並竭而強使之,適所以為敵禽耳。惟鐘會與人意同,今遣會伐蜀,蜀必可滅。滅蜀之後,就如卿慮,何憂其不能辦邪?夫蜀已破亡,遺民震恐,不足與共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會若作惡,只自滅族耳。卿不須憂此,慎勿使人聞也!」及晉公將之長安,悌復曰:「鐘會所統兵五六倍於鄧艾,但可敕會取艾,不須自行。」晉公曰:「卿忘前言邪,而雲不須行乎?雖然,所言不可宣也。我要自當以信意待人,但人不當負我耳,我豈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賈護軍問我:『頗疑鐘會不?』還答言:『如今遣卿行,寧可復疑卿邪?』賈亦無以易我語也。我到長安,則自了矣。」

鐘會遣衛瓘先至成都收鄧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以為艾罪。瓘知其意,然不可得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奉詔收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內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逕入至艾所居;艾尚臥未起,遂執艾父子,置艾於檻車。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諸將信之而止。

丙子,會至成都,送艾赴京師。會所憚惟艾,艾父子既禽,會獨統大眾,威震西土,遂決意謀反。會欲使姜維將五萬人出斜谷為前驅,會自將大眾隨其後,既至長安,令騎士從陸道,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以為五日可到孟津,與騎兵會洛陽,一旦天下可定也。會得晉公書云:「恐鄧艾或不就征,今遣中護軍賈充將步騎萬人徑入斜谷,屯樂城,吾自將十萬屯長安,相見在近。」會得書驚,呼所親語之曰:「但取鄧艾,相國知我獨辦之;今來大重,必覺我異矣,便當速發。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

丁丑,會番請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及蜀之故官,為太后發哀於蜀朝堂,矯太后遺詔,使會起兵廢司馬昭,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議訖,書版署置,更使所親信代領諸軍;所請群官,番閉著益州諸曹屋中,城門宮門皆閉,嚴兵圍守。衛瓘詐稱疾篤,出就外廨。會信之,無所復憚。

姜維欲使會盡殺北來諸將,己因殺會,盡坑魏兵,復立漢主,密書與劉禪曰:「願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會欲從維言誅諸將,猶豫未決。

會帳下督丘建本屬胡烈,會愛信之。建愍烈獨坐,啟會,使聽內一親兵出取飲食,諸牙門隨例各內一人。烈紿語親兵及疏與其子淵曰:「丘建密說消息,會已作大坑,白棓數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賜白□陷,拜散將,以次棓殺,內坑中。」諸牙門親兵亦咸說此語,一夜,轉相告,皆遍。己卯,日中,胡淵率其父兵雷鼓出門,諸軍不期皆鼓噪而出,曾無督促之者,而爭先赴城。時會方給姜維鎧仗,白外有匈匈聲,似失火者,有頃,白兵走向城。會驚,謂維曰:「兵來似欲作惡,當云何?」維曰:「但當擊之耳!」會遣兵悉殺所閉諸牙門郡守,內人共舉機以拄門,兵斫門,不能破。斯須,城外倚梯登城,或燒城屋,蟻附亂進,矢下如雨,牙門郡守各緣屋出,與其軍士相得。姜維率會左右戰,手殺五六人,眾格斬維,爭前殺會。會將士死者數百人,殺漢太子璿及姜維妻子,軍眾鈔略,死喪狼藉。衛瓘部分諸將,數日乃定。

鄧艾本營將士追出艾於檻車,迎還。衛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恐其為變,乃遣護軍田續等將兵襲艾,遇於綿竹西,斬艾父子。艾之入江油也,田續不進,艾欲斬續,既而捨之。及瓘遣續,謂曰:「可以報江油之辱矣。」鎮西長史杜預言於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望已高,既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將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候駕而謝預。預,恕之子也。鄧艾餘子在洛陽者悉伏誅。徙其妻及孫於西城。

鐘會兄毓嘗密言於晉公曰:「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及會反,毓已卒,晉公思鐘繇之勳與毓之賢,特原毓子峻、迪,官爵如故。會功曹向雄收葬會屍,晉公召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於東市而我不問;鐘會躬為叛逆,又輒收葬,若復相容,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既加,於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以此訓物,不亦可乎?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於世!明公讎懟枯骨,捐之中野,豈仁賢之度哉!」晉公悅,與宴談而遣之。

二月,丙辰,車駕還洛陽。

庚申,葬明元皇后。

初,劉禪使巴東太守襄陽羅憲將兵二千人守永安,聞成都敗,吏民驚擾,憲斬稱成都亂者一人,百姓乃定。及得禪手敕,乃帥所統臨於都亭三日。吳聞蜀敗,起兵西上,外托救援,內欲襲憲。憲曰:「本朝傾覆,吳為脣齒,不恤我難而背盟徼利,不義甚矣。且漢已亡,吳何得久?我寧能為吳降虜乎!」保城繕甲,告誓將士,厲以節義,莫不憤激。吳人聞鐘、鄧敗,百城無主,有兼蜀之志,而巴東固守,兵不得過,乃使撫軍步協率眾而西。憲力弱不能御,遣參軍楊宗突圍北出,告急於安東將軍陳騫,又送文武印綬、任子詣晉公。協攻永安,憲與戰,大破之。吳主怒,復遣鎮軍陸抗等帥眾三萬人增憲之圍。

三月,丁丑,以司空王祥為太尉,征北將軍何曾為司徒,左僕射荀顗為司空。

己卯,進晉公爵為王,增封十郡。王祥、何曾、荀顗共詣晉王,顗謂祥曰:「相王尊重,何侯與一朝之臣皆已盡敬,今日便當相率而拜,無所疑也。」祥曰:「相國雖尊,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王、公相去一階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德,君子愛人以禮,我不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獨長揖。王謂祥曰:「今日然後知君見顧之重也!」

劉禪舉家東遷洛陽,時擾攘倉卒,禪之大臣無從行者,惟秘書令郤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捨妻子單身隨禪,禪賴正相導宜適,舉動無闕,乃慨然歎息,恨知正之晚。

初,漢建棕太守霍弋都督南中,聞魏兵至,欲赴成都,劉禪以備敵既定,不聽。成都不守,弋素服大臨三日。諸將咸勸弋宜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詳主之安危,去就大故,不可苟也。若魏以禮遇主上,則保境而降不晚也。若萬一危辱,吾將以死拒之,何論遲速邪!」得禪東遷之問,始率六郡將守上表曰:「臣聞人生在三,事之如一,惟難所在,則致其命。今臣國敗主附,守死無所,是以委質,不敢有貳。」晉王善之,拜南中都尉,委以本任。

丁亥,封劉禪為安樂公,子孫及群臣封侯者五十餘人。晉王與禪宴,為之作故蜀伎,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是!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況姜維邪!」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郤正聞之,謂禪曰:「若正後問,宜泣而答:『先人墳墓,遠在岷、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會王復問,祥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

夏,四月,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吳句章,略其長吏及男女二百餘口而還。

五月,庚申,晉王奏復五等爵,封騎督以上六百餘人。

甲戌,改元。

癸未,追命舞陽主理侯懿為晉宣王,忠武侯師為景王。

羅憲被攻凡六月,救援不到,城中疾病太半。或說憲棄城走,憲曰:「吾為城主,百姓所仰。危不能安,急而棄之,君子不為也,畢命於此矣!」陳騫言於晉王,遣荊州刺史胡烈將步騎二萬攻西陵以救憲。秋,七月,吳師退。晉王使憲因仍舊任,加陵江將軍,封萬年亭侯。

晉王奏使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而裁焉。

吳分交州置廣州。

吳主寢疾,口不能言,乃手書呼丞相濮陽興入,令子□出拜之。休把興臂,把□以托之。癸未,吳主殂,謚曰景帝。群臣尊朱皇后為皇太后。

吳人以蜀初亡,交趾攜叛,國內恐懼,欲得長君。左典軍萬嘗為烏程令,與烏程侯皓相善,稱「皓才識明斷,長沙桓王之儔也;又加之好學,奉遵法度。」屢言之於丞相興、左將軍布,興、布說朱太后,欲以皓為嗣。朱後曰:「我寡婦人,安知社稷之慮,苟吳國無隕,宗廟有賴,可矣。」於是遂迎立皓,改元元興,大赦。

八月,庚寅,命中撫軍司馬炎副貳相國事。

初,鐘會之伐漢也,辛憲英謂其夫之從子羊祜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會請其子郎中琇為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為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琇固請於晉王,王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恕乎!」琇竟以全歸。癸巳,詔以琇嘗諫會反,賜爵關內侯。

九月,戊午,以司馬炎為撫軍大將軍。

辛未,詔以呂興為安南將軍,都督交州諸軍事,以南中監軍霍弋遙領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選用長吏。弋表遣建寧爨谷為交趾太守,率牙門董元、毛炅、孟幹、孟通、爨能、李松、王素等將兵助興。未至,興為其功曹李統所殺。

吳主貶朱太后為景皇后,追謚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氏為太后。

冬,十月,丁亥,詔以壽春所獲吳相國參軍事徐紹為散騎常侍,水曹掾孫彧為給事黃門侍郎,以使於吳,其家人在此者悉聽自隨,不必使還,以開廣大信。晉王因政書吳主,諭以禍福。

初,晉王娶王肅之女,生炎及攸,以攸繼景王后。攸性孝友,多材藝,清和平允,名聞過於炎。晉王愛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炎立發委地,手垂過膝,嘗從容問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異相示之。秀由是歸心。羊琇與炎善,為炎畫策,察時政所宜損益,皆令炎豫記之,以備晉王訪問。晉王欲以攸為世子,山濤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賈充曰:「中撫軍有君人之德,不可易也。」何曾、裴秀曰:「中撫軍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晉王由是意定,丙午,立炎為世子。

吳主封太子□及其三弟皆為王,立妃滕氏為皇后。

初,吳主之立,發優詔,恤士民,開倉廩,振貧乏,科出宮女以配無妻者,禽獸養於苑中者皆放之。當時翕然稱為明主。及既得志,粗暴矣盈,多忌諱,好酒色,大小失望,濮陽興、張布竊悔之。或譖諸吳主,十一月,朔,興、布入朝,吳主執之,徙於廣州,道殺之,夷三族。以後父滕牧為衛將軍,錄尚書事。牧,胤之族人也。

是歲,罷屯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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