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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卷37·卷三十七 列傳第三十一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梁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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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舉 何敬容

謝舉 何敬容

謝舉,字言揚,中書令覽之弟也。幼好學,能清言,與覽齊名。舉年十四,嘗贈沈約五言詩,爲約稱賞。世人爲之語曰:「王有養、炬,謝有覽、舉。」養、炬,王筠、王泰小字也。

起家秘書郎,遷太子舍人,輕車功曹史,秘書丞,司空從事中郎,太子庶子,家令,掌東宮管記,深爲昭明太子賞接。秘書監任昉出爲新安郡,別舉詩云:「詎念耋嗟人,方深老夫託。」其屬意如此。嘗侍宴華林園,高祖訪舉於覽,覽對曰:「識藝過臣甚遠,惟飲酒不及於臣。」高祖大悅。轉太子中庶子,猶掌管記。

天監十一年,遷侍中。十四年,出爲寧遠將軍、豫章內史,爲政和理,甚得民心。十八年,復入爲侍中,領步兵校尉。普通元年,出爲貞毅將軍、太尉臨川王長史。四年,入爲左民尚書。其年遷掌吏部,尋以公事免。五年,起爲太子中庶子,領右軍將軍。六年,復爲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俄徙爲吏部尚書,尋加侍中。出爲仁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清靜,百姓化其德,境內肅然。罷郡還,吏民詣闕請立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入爲侍中、五兵尚書,未拜,遷掌吏部,侍中如故。舉祖莊,宋世再典選,至舉又三爲此職,前代未有也。

舉少博涉多通,尤長玄理及釋氏義。爲晉陵郡時,常與義僧遞講經論,徵士何胤自虎丘山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渡人盧廣有儒術,爲國子博士,于學發講,僕射徐勉以下畢至。舉造坐,屢折廣,辭理通邁。廣深嘆服,仍以所執麈尾薦之,以況重席焉。

四年,加侍中。五年,遷尚書右僕射,侍中如故。大同三年,以疾陳解,徙爲右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其年,出爲雲麾將軍、吳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績,世稱爲何吳郡。及舉爲政,聲跡略相比。六年,入爲侍中、中書監,未拜,遷太子詹事、翊左將軍,侍中如故。舉父瀹,齊世終此官,累表乞改授,敕不許,久之方就職。九年,遷尚書僕射,侍中、將軍如故。舉雖居端揆,未嘗肯預時務,多因疾陳解。敕輒賜假,並手敕處方,加給上藥。其恩遇如此。其年,以本官參掌選事。

太清二年,遷尚書令,侍中、將軍如故。是歲,侯景寇京師,舉卒于圍內。詔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尚書令如故。文集亂中並亡逸。

二子禧,嘏,並少知名。嘏,太清中,歷太子中庶子,出爲建安太守。

何敬容,字國禮,廬江人也。祖攸之,宋太常卿;父昌珝,齊吏部尚書;並有名前代。

敬容以名家子,弱冠選尚齊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天監初,爲秘書郎,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太子洗馬,中書舍人,秘書丞,遷揚州治中。出爲建安內史,清公有美績,民吏稱之。還除黃門郎,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侍中,司徒左長史。普通二年,復爲侍中,領羽林監,俄又領本州大中正。頃之,守吏部尚書,銓序明審,號爲稱職。四年,出爲招遠將軍、吳郡太守,爲政勤恤民隱,辨訟如神,視事四年,治爲天下第一。吏民詣闕請樹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徵爲中書令,未拜,復爲吏部尚書,領右軍將軍,俄加侍中。中大通元年,改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長八尺,白皙美鬚眉。性矜莊,衣冠尤事鮮麗,每公庭就列,容止出人。三年,遷尚書右僕射,參掌選事,侍中如故。時僕射徐勉參掌機密,以疾陳解,因舉敬容自代,故有此授焉。五年,遷左僕射,加宣惠將軍,置佐史,侍中、參掌如故。大同三年正月,朱雀門災,高祖謂羣臣曰:「此門制卑狹,我始欲構,遂遭天火。」並相顧未有答。敬容獨曰:「此所謂陛下『先天而天不違』。」時以爲名對。俄遷中權將軍、丹陽尹,侍中、參掌、佐史如故。五年,入爲尚書令,侍中、將軍、參掌、佐史如故。

敬容久處臺閣,詳悉舊事,且聰明識治,勤於簿領,詰朝理事,日旰不休。自晉、宋以來,宰相皆文義自逸,敬容獨勤庶務,爲世所嗤鄙。時蕭琛子巡者,頗有輕薄才,因制卦名離合等詩以嘲之,敬容處之如初,亦不屑也。

十一年,坐妾弟費慧明爲導倉丞,夜盜官米,爲禁司所執,送領軍府。時河東王譽爲領軍將軍,敬容以書解慧明,譽即封書以奏。高祖大怒,付南司推劾。御史中丞張綰奏敬容挾私罔上,合棄市刑,詔特免職。初,天監中,有沙門釋寶志者,嘗遇敬容,謂曰:「君後必貴,然終是何敗何耳」。及敬容爲宰相,謂何姓當爲其禍,故抑沒宗族,無仕進者,至是竟爲河東所敗。

中大同元年三月,高祖幸同泰寺講「金字三慧經」,敬容請預聽,敕許之。又有敕聽朔望問訊。尋起爲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舊時賓客門生喧嘩如昔,冀其復用。會稽謝鬱致書戒之曰:「草萊之人,聞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夕,出入禁門,醉尉將不敢呵,灰然不無其漸,甚休,甚休!敢賀於前,又將吊也。昔流言裁作,公旦東奔;燕書始來,子孟不入。夫聖賢被虛過以自斥,未有嬰時釁而求親者也。且曝鰓之鱗,不念杯杓之水;雲霄之翼,豈顧籠樊之糧。何者?所托已盛也。昔君侯納言加首,鳴玉在腰,回豊貂以步文昌,聳高蟬而趨武帳,可謂盛矣。不以此時薦才拔士,少報聖主之恩;今卒如爰絲之說,受責見過,方復欲更窺朝廷,觖望萬分,竊不爲左右取也。昔竇嬰、楊惲亦得罪明時,不能謝絕賓客,猶交黨援,卒無後福,終益前禍。僕之所吊,實在於斯。人人所以頗猶有踵君侯之門者,未必皆感惠懷仁,有灌夫、任安之義,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復用也。夫在思過之日,而挾復用之意,未可爲智者說矣。君侯宜杜門念失,無有所通,築茅茨于鐘阜,聊優遊以卒歲,見可憐之意,著待終之情。復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貢更也之譬,少戢言於衆口,微自救於竹帛,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聞知,尚有冀也。僕東皋鄙人,入穴幸無銜窶,恥天下之士不爲執事道之,故披肝膽,示情素,君侯豈能鑒焉。」

太清元年,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襲京師,敬容自府移家臺內。初,景于渦陽退敗,未得審實,傳者乃云其將暴顯反,景身與衆並沒,朝廷以爲憂。敬容尋見東宮,太宗謂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傳。」敬容對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太宗失色,問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終當亂國。」是年,太宗頻於玄圃自講「老」「莊」二書,學士吳孜時寄詹事府,每日入聽。敬容謂孜曰:「昔晉代喪亂,頗由祖尚玄虛,胡賊殄覆中夏。今東宮復襲此,殆非人事,其將爲戎乎?」俄而侯景難作,其言有徵也。三年正月,敬容卒于圍內,詔贈仁威將軍,本官並如故。

何氏自晉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世奉佛法,並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東爲伽藍,趨勢者因助財造構,敬容並不拒,故此寺堂宇校飾,頗爲宏麗。時輕薄者因呼爲「衆造寺」焉。及敬容免職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無餘財貨,時亦以此稱之。

子瑴,秘書丞,早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魏正始及晉之中朝,時俗尚於玄虛,貴爲放誕,尚書丞郎以上,簿領文案,不復經懷,皆成于令史。逮乎江左,此道彌扇,惟卞壼以臺閤之務,頗欲綜理,阮孚謂之曰:「卿常無閒暇,不乃勞乎?」宋世王敬弘身居端右,未嘗省牒,風流相尚,其流遂遠。望白署空,是稱清貴;恪勤匪懈,終滯鄙俗。是使朝經廢於上,職事隳於下。小人道長,抑此之由。嗚呼!傷風敗俗,曾莫之悟。永嘉不競,戎馬生郊,宜其然矣。何國禮之識治,見譏薄俗,惜哉!

梁書/卷36·卷三十六 列傳第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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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休源 江革

孔休源 江革

孔休源,字慶緒,會稽山陰人也。晉丹陽太守沖之八世孫。曾祖遙之,宋尚書水部郎。父珮,齊廬陵王記室參軍,早卒。

休源年十一而孤,居喪盡禮,每見父手所寫書,必哀慟流涕,不能自勝,見者莫不爲之垂泣。後就吳興沈驎士受經,略通大義。建武四年,州舉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謂同坐曰:「董仲舒、華令思何以尚此,可謂後生之准也。觀其此對,足稱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爲西邸學士。梁臺建,與南陽劉之遴同爲太學博士,當時以爲美選。休源初到京,寓於宗人少府卿孔登宅,曾以祠事入廟,侍中范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曰:「不期忽覯清顏,頓袪鄙吝,觀天披霧,驗之今日。」後雲命駕到少府門,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己,旣而獨造休源,高談盡日,同載還家,登深以爲愧。尚書令沈約當朝貴顯,軒蓋盈門,休源或時後來,必虛襟引接,處之坐右,商略文義。其爲通人所推如此。

俄除臨川王府行參軍。高祖嘗問吏部尚書徐勉曰:「今帝業初基,須一人有學藝解朝儀者,爲尚書儀曹郎。爲朕思之,誰堪其選?」勉對曰:「孔休源識具清通,諳練故實,自晉、宋「起居注」誦略上口。」高祖亦素聞之,卽日除兼尚書儀曹郎中。是時多所改作,每逮訪前事,休源卽以所誦記隨機斷決,曾無疑滯。吏部郎任昉常謂之爲「孔獨誦」。

遷建康獄正,及辨訟折獄,時罕冤人。後有選人爲獄司者,高祖尚引休源以勵之。除中書舍人,司徒臨川王府記室參軍,遷尚書左丞,彈肅禮闈,雅允朝望。時太子詹事周舍撰「禮疑義」,自漢魏至于齊梁,並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議,咸預編錄。除給事黃門侍郎,遷長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繩,無所回避,百僚莫不憚之。除少府卿,又兼行丹陽尹事。出爲宣惠晉安王府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高祖謂之曰:「荊州總上流沖要,義高分陝,今以十歲兒委卿,善匡翼之,勿憚周昌之舉也。」對曰:「臣以庸鄙,曲荷恩遇,方揣丹誠,效其一割。」上善其對,乃敕晉安王曰:「孔休源人倫儀錶,汝年尚幼,當每事師之。」尋而始興王嶦代鎮荊州,復爲憺府長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治績,平心決斷,請託不行。高祖深嘉之。除通直散騎常侍,領羽林監,轉秘書監,遷明威將軍,復爲晉安王府長史、南蘭陵太守,別敕專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籓,甚得民譽,王深相倚仗,軍民機務,動止詢謀。常於中齋別施一榻,云「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其見敬如此。

徵爲太府卿,俄授都官尚書,頃之,領太子中庶子。普通七年,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薨,高祖與羣臣議代王居州任者久之,于時貴戚王公,咸望遷授,高祖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識通敏,實應此選。」乃授宣惠將軍、監揚州。休源初爲臨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時論榮之。而神州都會,簿領殷繁,休源割斷如流,傍無私謁。中大通二年,加授金紫光祿大夫,監揚州如故。累表陳讓,優詔不許。在州晝決辭訟,夜覽墳籍。每車駕巡幸,常以軍國事委之。

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羣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爲皇太子。四年,遘疾,高祖遣中使候問,並給醫藥,日有十數。其年五月,卒,時年六十四。遺令薄葬,節朔薦蔬菲而已。高祖爲之流涕,顧謂謝舉曰:「孔休源奉職清忠,當官正直,方欲共康治道,以隆王化。奄至殞歿,朕甚痛之。」舉曰:「此人清介強直,當今罕有,微臣竊爲陛下惜之。」詔曰:「慎終追遠,歷代通規;褒德疇庸,先王令典。宣惠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監揚州孔休源,風業貞正,雅量沖邈,升榮建禮,譽重搢紳。理務神州,化覃歌詠,方興仁壽,穆是髂倫。奄然永逝,倍用悲惻。可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賻第一材一具,布五十匹,錢五萬,蠟二百斤。剋日舉哀。喪事所須,隨由資給。諡曰貞子。」皇太子手令曰:「金紫光祿大夫孔休源,立身中正,行己清恪。昔歲西浮渚宮,東泊枌壤,毘佐蕃政,實盡厥誠。安國之詳審,公儀之廉白,無以過之。奄至殞喪,情用惻怛。今須舉哀,外可備禮。」

休源少孤,立志操,風範強正,明練治體。持身儉約,學窮文藝,當官理務,不憚強禦,常以天下爲己任。高祖深委仗之。累居顯職,纖毫無犯。性慎密,寡嗜好。出入帷幄,未嘗言禁中事,世以此重之。聚書盈七千卷,手自校治,凡奏議彈文,勒成十五卷。

長子雲童,頗有父風,而篤信佛理,遍持經戒。官至岳陽王府諮議、東揚州別駕。

少子宗軌,聰敏有識度,歷尚書都官郎,司徒左西掾,中書郎。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也。祖齊之,宋尚書金部郎。父柔之,齊尚書倉部郎,有孝行,以母憂毀卒。

革幼而聰敏,早有才思,六歲便解屬文。柔之深加賞器,曰:「此兒必興吾門。」九歲丁父艱,與弟觀同生孤貧,傍無師友,兄弟自相訓勖,讀書精力不倦。十六喪母,以孝聞。服闋,與觀俱詣太學,補國子生,舉高第。齊中書郎王融、吏部謝朓雅相欽重。朓嘗宿衛,還過候革,時大雪,見革弊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歎久之,乃脫所著襦,並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爲西邸學士。弱冠舉南徐州秀才。時豫章胡諧之行州事,王融與諧之書,令薦革。諧之方貢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

解褐奉朝請。僕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啓革爲府丞。祏時權傾朝右,以革才堪經國,令參掌機務,詔誥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跡,外人不知。祏誅,賓客皆罹其罪,革獨以智免。

除尚書駕部郎。中興元年,高祖入石頭,時吳興太守袁昂據郡距義師,乃使革制書與昂,于坐立成,辭義典雅,高祖深賞歎之,因令與徐勉同掌書記。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記,以革爲征北記室參軍,帶中廬令。與弟觀少長共居,不忍離別,苦求同行,乃以觀爲征北行參軍,兼記室。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昉,並相賞重,昉與革書云:「此段雍府妙選英才,文房之職,總卿昆季,可謂馭二龍於長途,騁騏驥於千里。」途次江夏,觀遇疾卒。革時在雍,爲府王所禮,款若布衣。王被徵爲丹陽尹,以革爲記室,領五官掾,除通直散騎常侍,建康正。頻遷秣陵、建康令。爲治明肅,豪強憚之。入爲中書舍人,尚書左丞,司農卿,復出爲雲麾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徙仁威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嚴爲百城所憚。時少王行事多傾意于簽帥,革以正直自居,不與簽帥等同坐。俄遷左光祿大夫、南平王長史、御史中丞,彈奏豪權,一無所避。

除少府卿,出爲貞威將軍、北中郎南康王長史、廣陵太守,改授鎮北豫章王長史,將軍、太守如故。時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隨府王鎮彭城。城旣失守,革素不便馬,乃泛舟而還,途經下邳,遂爲魏人所執。魏徐州刺史元延明聞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稱患腳不拜,延明將加害焉,見革辭色嚴正,更相敬重。時祖𣈶同被拘執,延明使𣈶作「欹器」、「漏刻銘」,革罵𣈶曰:「卿荷國厚恩,已無報答,今乃爲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並祭彭祖文,革辭以囚執旣久,無復心思。延明逼之逾苦,將加箠撲。革厲色而言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殺身報主,今日得死爲幸,誓不爲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值魏主討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𣈶還朝。詔曰:「前貞威將軍、鎮北長史、廣陵太守江革,才思通贍,出內有聞,在朝正色,臨危不撓,首佐台鉉,實允僉諧。可太尉臨川王長史。」

時高祖盛於佛教,朝賢多啓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高祖未知,謂革不奉佛教,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云「惟當勤精進,自強行勝脩;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並及諸貴遊。」又手敕云:「世間果報,不可不信,豈得底突如對元延明邪?」革因啓乞受菩薩戒。

重除少府卿、長史、校尉。時武陵王在東州,頗自驕縱,上召革面敕曰:「武陵王年少,臧盾性弱,不能匡正,欲以卿代爲行事。非卿不可,不得有辭。」乃除折沖將軍、東中郎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州,聞革應至,並齎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餉,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惟資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廣,辭訟日數百,革分判辨析,曾無疑滯。功必賞,過必罰,民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騫爲山陰令,贓貨狼藉,望風自解。府王憚之,遂雅相欽重。每至侍宴,言論必以「詩」「書」,王因此耽學好文。典簽沈熾文以王所制詩呈高祖,高祖謂僕射徐勉曰:「江革果能稱職。」乃除都官尚書。將還,民皆戀惜之,贈遺無所受。送故依舊訂舫,革並不納,惟乘臺所給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謂革曰:「船旣不平,濟江甚險,當移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旣無物,乃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

尋監吳郡。于時境內荒儉,劫盜公行。革至郡,惟有公給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懼不能靜寇;反省游軍尉,民下逾恐。革乃廣施恩撫,明行制令,盜賊靜息,民吏安之。

武陵王出鎮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華清麗,豈能一日忘之,當與其同飽。」乃表革同行。又除明威將軍、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徵入爲度支尚書。好獎進閭閻,爲後生延譽,由是衣冠士子,翕然歸之。時尚書令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強直,每至朝宴,恒有褒貶,以此爲權勢所疾,乃謝病還家。

除光祿大夫、領步兵校尉、南、北兗二州大中正,優遊閑放,以文酒自娛。大同元年二月,卒,諡曰強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革歷官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爲二千石,傍無姬侍,家徒壁立,世以此高之。

長子行敏,好學有才俊,官至通直郎,早卒,有集五卷。

次子從簡,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詞」以刺敬容,爲當時所賞。歷官司徒從事中郎。侯景亂,爲任約所害。子兼叩頭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見殺。天下莫不痛之。

史臣曰:高祖留心政道,孔休源以識治見知,旣遇其時,斯爲幸矣。江革聰敏亮直,亦一代之盛名歟。

梁書/卷35·卷三十五 列傳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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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恪 弟子範 子顯 子雲

蕭子恪,字景沖,蘭陵人,齊豫章文獻王嶷第二子也。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縣侯。年十二,和從兄司徒竟陵王「高松賦」,衛軍王儉見而奇之。初爲寧朔將軍、淮陵太守,建武中,遷輔國將軍、吳郡太守。大司馬王敬則於會稽舉兵反,以奉子恪爲名,明帝悉召子恪兄弟親從七十餘人入西省,至夜當害之。會子恪棄郡奔歸,是日亦至,明帝乃止,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東昏卽位,遷秘書監,領右軍將軍,俄爲侍中。中興二年,遷輔國諮議參軍。天監元年,降爵爲子,除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以疾不拜,徙爲光祿大夫,俄爲司徒左長史。

子恪與弟子範等,嘗因事入謝,高祖在文德殿引見之,從容謂曰:

「我欲與卿兄弟有言。夫天下之寶,本是公器,非可力得。苟無期運,雖有項籍之力,終亦敗亡。所以班彪「王命論」云:『所求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卿不應不讀此書。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無不因事鴆毒,所遺唯有景和。至於朝臣之中,或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濫相繼,然而或疑有天命而不能害者,或不知有天命而不疑者,于時雖疑卿祖,而無如之何。此是疑而不得。又有不疑者,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豈疑而得全?又復我于時已年二歲,彼豈知我應有今日?當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內外皆勸我云:『時代革異,物心須一,宜行處分。』我于時依此而行,誰謂不可!我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於和氣,所以國祚例不靈長。所謂『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此是一義。二者,齊梁雖曰革代,義異往時。我與卿兄弟雖復絕服二世,宗屬未遠。卿勿言兄弟是親,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有不周旋者,況五服之屬邪?齊業之初,亦是甘苦共嘗,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當不悉。我與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豈當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義。我有今日,非是本意所求。且建武屠滅卿門,致卿兄弟塗炭。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爲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其雖欲不已,亦是師出無名。我今爲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梁初,人勸我相誅滅者,我答之猶如向孝武時事:彼若苟有天命,非我所能殺;若其無期運,何忽行此,政足示無度量。曹志親是魏武帝孫,陳思之子,事晉武能爲晉室忠臣,此卽卿事例。卿是宗室,情義異佗,方坦然相期,卿無復懷自外之意。小待,自當知我寸心。」

又文獻王時,內齋直帳閹人趙叔祖,天監初,入爲臺齋帥,在壽光省,高祖呼叔祖曰:「我本識汝在北第,以汝舊人,故每驅使。汝比見北第諸郎不?」叔祖奉答云:「比多在直,出外甚疏,假使暫出,亦不能得往。」高祖曰:「若見北第諸郎,道我此意:我今日雖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諸郎者,非惟在我未宜,亦是欲使諸郎得安耳。但閉門高枕,後自當見我心。」叔祖卽出外具宣敕語。

子恪尋出爲永嘉太守。還除光祿卿,秘書監。出爲明威將軍、零陵太守。十七年,入爲散騎常侍、輔國將軍。普通元年,遷宗正卿。三年,遷都官尚書。四年,轉吏部。六年,遷太子詹事。大通二年,出爲寧遠將軍、吳郡太守。三年,卒于郡舍,時年五十二。詔贈侍中、中書令。諡曰恭。

子恪兄弟十六人,並仕梁。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雲、子暉五人。子恪嘗謂所親曰:「文史之事,諸弟備之矣,不煩吾復牽率,但退食自公,無過足矣。」子恪少亦涉學,頗屬文,隨棄其本,故不傳文集。

子瑳,亦知名太清中,官至吏部郎,避亂東陽,後爲盜所害。

子範字景則,子恪第六弟也。齊永明十年,封祁陽縣侯,拜太子洗馬。天監初,降爵爲子,除後軍記室參軍,復爲太子洗馬,俄遷司徒主簿,丁所生母憂去職。子範有孝性,居喪以毀聞。服闋,又爲司徒主簿,累遷丹陽尹丞,太子中舍人。出爲建安太守,還除大司馬南平王戶曹屬,從事中郎。王愛文學士,子範偏被恩遇,嘗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辭甚美,王命記室蔡薳注釋之。自是府中文筆,皆使草之。王薨,子範遷宣惠諮議參軍,護軍臨賀王正德長史。正德爲丹陽尹,復爲正德信威長史,領尹丞。歷官十餘年,不出籓府,常以自慨,而諸弟並登顯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箋曰:「上籓首佐,於茲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昇。以老少異時,盛衰殊日,雖佩恩寵,還羞年鬢。」子範少與弟子顯、子雲才名略相比,而風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優劣。每讀「漢書」,杜緩兄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常吟諷之,以況己也。

尋復爲宣惠武陵王司馬,不就,仍除中散大夫,遷光祿、廷尉卿。出爲戎昭將軍、始興內史。還除太中大夫,遷秘書監。太宗卽位,召爲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以逼賊不拜。其年葬簡皇后,使與張纘俱制哀策文,太宗覽讀之,曰:「今葬禮雖闕,此文猶不減於舊。」尋遇疾卒,時年六十四。賊平後,世祖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文。前後文集三十卷。

二子滂、確,並少有文章。太宗東宮時,嘗與邵陵王數諸蕭文士,滂、確亦預焉。滂官至尚書殿中郎,中軍宣城王記室,先子範卒。確,太清中歷官宣城王友,司徒右長史。賊平後,赴江陵,因沒關西。

子顯字景陽,子恪第八弟也。幼聰慧,文獻王異之,愛過諸子。七歲,封寧都縣侯。永元末,以王子例拜給事中。天監初,降爵爲子。累遷安西外兵,仁威記室參軍,司徒主簿,太尉錄事。

子顯偉容貌,身長八尺。好學,工屬文。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得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又采衆家「後漢」,考正同異,爲一家之書。又啟撰「齊史」,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累遷太子中舍人,建康令,邵陵王友,丹陽尹丞,中書郎,守宗正卿。出爲臨川內史,還除黃門郎。中大通二年,遷長兼侍中。高祖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偏顧訪焉。嘗從容謂子顯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衆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贊「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聖制符同,復在茲日。」時以爲名對。三年,以本官領國子博士。高祖所制經義,未列學官,子顯在職,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啟撰高祖集,并「普通北伐記」。其年遷國子祭酒,又加侍中,於學遞述高祖「五經義」。五年,遷吏部尚書,侍中如故。

子顯性凝簡,頗負其才氣。及掌選,見九流賓客,不與交言,但舉扇一撝而已,衣冠竊恨之。然太宗素重其爲人,在東宮時,每引與促宴。子顯嘗起更衣,太宗謂坐客曰:「嘗聞異人間出,今日始知是蕭尚書。」其見重如此。大同三年,出爲仁威將軍、吳興太守,至郡未幾,卒,時年四十九。詔曰:「仁威將軍、吳興太守子顯,神韻峻舉,宗中佳器。分竹未久,奄到喪殞,惻愴于懷。可贈侍中、中書令。今便舉哀。」及葬請諡,手詔「恃才傲物,宜諡曰驕」。

子顯嘗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還京師,遠思前比,卽楚之唐、宋,梁之嚴、鄒。追尋平生,頗好辭藻,雖在名無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自極,臨水送歸,風動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鷪,開花落葉,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前世賈、傅、崔、馬、邯鄲、繆、路之徒,並以文章顯,所以屢上歌頌,自比古人。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稠人廣坐,獨受旨云:『今雲物甚美,卿得不斐然賦詩。』詩旣成,又降帝旨曰:『可謂才子。』餘退謂人曰:『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未易當也。』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少來所爲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衆制,文備多方,頗爲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子顯所著「後漢書」一百卷,「齊書」六十卷,「普通北伐記」五卷,「貴儉傳」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二子序、愷,並少知名。序,太清中歷官太子家令,中庶子,並掌管記。及亂,於城內卒。愷,初爲國子生,對策高第,州又舉秀才。起家秘書郎,遷太子中舍人,王府主簿,太子洗馬,父憂去職。服闋,復除太子洗馬,遷中舍人,並掌管記。累遷宣城王文學,中書郎,太子家令,又掌管記。愷才學譽望,時論以方其父,太宗在東宮,早引接之。時中庶子謝嘏出守建安,於宣猷堂宴餞,並召時才賦詩,同用十五劇韻,愷詩先就,其辭又美。太宗與湘東王令曰:「王筠本自舊手,後進有蕭愷可稱,信爲才子。」先是時太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太宗嫌其書詳略未當,以愷博學,於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刪改。遷中庶子,未拜,徙爲吏部郎。太清二年,遷御史中丞。頃之,侯景寇亂,愷於城內遷侍中,尋卒官,時年四十四。文集並亡逸。

子雲字景喬,子恪第九弟也。年十二,齊建武四年,封新浦縣侯,自製拜章,便有文采。天監初,降爵爲子。旣長勤學,以晉代竟無全書,弱冠便留心撰著,至年二十六,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

子雲性沈靜,不樂仕進。年三十,方起家爲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撰「東宮新記」,奏之,敕賜束帛。累遷北中郎外兵參軍,晉安王文學,司徒主簿,丹陽尹丞。時湘東王爲京尹,深相賞好,如布衣之交。遷北中郎廬陵王諮議參軍,兼尚書左丞。大通元年,除黃門郎,俄遷輕車將軍,兼司徒左長史。二年,入爲吏部。三年,遷長兼侍中。中大通元年,轉太府卿。三年,出爲貞威將軍、臨川內史。在郡以和理稱,民吏悅之。還除散騎常侍,俄復爲侍中。大同二年,遷員外散騎常侍、國子祭酒,領南徐州大中正。頃之,復爲侍中,祭酒、中正如故。

梁初,郊廟未革牲牷,樂辭皆沈約撰,至是承用,子雲始建言宜改。啟曰:「伏惟聖敬率由,尊嚴郊廟,得西鄰之心,知周、孔之跡,載革牢俎,德通神明,黍稷蘋藻,竭誠嚴配,經國制度,方懸日月,垂訓百王,於是乎在。臣比兼職齋官,見伶人所歌,猶用未革牲前曲。圜丘視燎,尚言『式備牲牷』;北郊「諴雅」,亦奏『牲雲孔備』;清廟登歌,而稱『我牲以潔』;三朝食舉,猶詠『朱尾碧鱗』。聲被鼓鐘,未符盛制。臣職司儒訓,意以爲疑,未審應改定樂辭以不?」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雲撰定。敕曰:「郊廟歌辭,應須典誥大語,不得雜用子史文章淺言;而沈約所撰,亦多舛謬。」子雲答敕曰:「殷薦朝饗,樂以雅名,理應正采「五經」,聖人成教。而漢來此制,不全用經典;約之所撰,彌復淺雜。臣前所易約十曲,惟知牲牷旣革,宜改歌辭,而猶承例,不嫌流俗乖體。旣奉令旨,始得發蒙。臣夙本庸滯,昭然忽朗,謹依成旨,悉改約制。惟用「五經」爲本,其次「爾雅」、「周易」、「尚書」、「大戴禮」,卽是經誥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尋唐、虞諸書,殷「頌」周「雅」,稱美是一,而復各述時事。大梁革服,偃武修文,制禮作樂,義高三正;而約撰歌辭,惟浸稱聖德之美,了不序皇朝製作事。「雅」、「頌」前例,於體爲違。伏以聖旨所定「樂論」,鐘律緯緒,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懸日月,不刊之典,禮樂之教,致治所成。謹一二采綴,各隨事顯義,以明製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就,謹以上呈。」敕並施用。

子雲善草隸書,爲世楷法。自雲善效鐘元常、王逸少而微變字體。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賞,隨世所貴,規摹子敬,多歷年所。年二十六,著「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語草隸法,言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勢而已。十許年來,始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勢,洞澈字體;又以逸少之不及元常,猶子敬之不及逸少。自此研思,方悟隸式,始變子敬,全範元常。逮爾以來,自覺功進。」其書迹雅爲高祖所重,嘗論子雲書曰:「筆力勁駿,心手相應,巧逾杜度,美過崔寔,當與元常並驅爭先。」其見賞如此。

七年,出爲仁威將軍、東陽太守。中大同元年,還拜宗正卿。太清元年,復爲侍中、國子祭酒,領南徐州大中正。二年,侯景寇逼,子雲逃民間。三年三月,宮城失守,東奔晉陵,餒卒于顯靈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晉書」一百一十卷,「東宮新記」二十卷。

第二子特,字世達。早知名,亦善草隸。高祖嘗謂子雲曰:「子敬之書,不及逸少。近見特跡,遂逼於卿。」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宣惠主簿,中軍記室。出爲海鹽令,坐事免。年二十五,先子雲卒。

子暉字景光,子雲弟也。少涉書史,亦有文才。起家員外散騎侍郎,遷南中郎記室。出爲臨安令。性恬靜,寡嗜好,嘗預重雲殿聽制講「三慧經」,退爲「講賦」奏之,甚見稱賞。遷安西武陵王諮議,帶新繁令,隨府轉儀同從事、驃騎長史,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魏藉兵威而革漢運,晉因宰輔乃移魏曆,異乎古之禪授,以德相傳,故抑前代宗枝,用絕民望。然劉曄、曹志,猶顯於朝;及宋遂爲廢姓。而齊代,宋之戚屬,一皆殲焉。其祚不長,抑亦由此。有梁革命,弗取前規,故子恪兄弟及羣從,並隨才任職,通貴滿朝,不失於舊,豈惟魏幽晉顯而已哉。君子以是知高祖之弘量,度越前代矣。

梁書/卷34·卷三十四 列傳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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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梁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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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緬 弟纘 綰

張緬 弟纘 綰

張緬字元長,車騎將軍弘策子也。年數歲,外祖中山劉仲德異之,嘗曰:「此兒非常器,爲張氏寶也。」齊永元末,義師起,弘策從高祖入伐,留緬襄陽,年始十歲,每聞軍有勝負,憂喜形於顏色。天監元年,弘策任衛尉卿,爲妖賊所害,緬痛父之酷,喪過於禮,高祖遣戒喻之。服闋,襲洮陽縣侯,召補國子生。

起家秘書郎,出爲淮南太守,時年十八。高祖疑其年少未閑吏事,乃遣主書封取郡曹文案,見其斷決允愜,甚稱賞之。還除太子舍人、雲麾外兵參軍。緬少勤學,自課讀書,手不輟卷,尤明後漢及晉代衆家。客有執卷質緬者,隨問便對,略無遺失。殿中郎缺,高祖謂徐勉曰:「此曹舊用文學,且居鵷行之首,宜詳擇其人。」勉舉緬充選。頃之,出爲武陵太守,還拜太子洗馬,中舍人。緬母劉氏,以父沒家貧,葬禮有闕,遂終身不居正室,不隨子入官府。緬在郡所得祿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還都,並供其母賑贍親屬,雖累載所畜,一朝隨盡,緬私室常闃然如貧素者。累遷北中郎諮議參軍、寧遠長史。出爲豫章內史。緬爲政任恩惠,不設鈎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數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徵爲司徒左長史,以疾不拜,改爲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俄遷御史中丞,坐收捕人與外國使鬭,左降黃門郎,兼領先職,俄復爲真。緬居憲司,推繩無所顧望,號爲勁直。高祖乃遣畫工圖其形於臺省,以勵當官。

中大通三年,遷侍中,未拜,卒,時年四十二。詔贈侍中,加貞威將軍,侯如故。賻錢五萬,布五十匹。高祖舉哀。昭明太子亦往臨哭,與緬弟纘書曰:「賢兄學業該通,蒞事明敏,雖倚相之讀墳典,郤縠之敦「詩」「書」,惟今望古,蔑以斯過。自列宮朝,二紀將及,義惟僚屬,情實親友。文筵講席,朝遊夕宴,何曾不同茲勝賞,共此言寄。如何長謝,奄然不追!且年甫強仕,方申才力,摧苗落穎,彌可傷惋。念天倫素睦,一旦相失,如何可言。言及增哽,巉筆無次。」

緬性愛墳籍,聚書至萬餘卷。抄「後漢」、「晉書」,衆家異同,爲「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子傅嗣。

纘字伯緒,緬第三弟也,出後從伯弘籍。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贈廷尉卿。纘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利亭侯,召補國子生。

起家秘書郎,時年十七。身長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發。高祖異之,嘗曰:「張壯武云『後八葉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纘好學,兄緬有書萬餘卷,晝夜披讀,殆不輟手。秘書郎有四員,宋、齊以來,爲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數十百日便遷任。纘固求不徙,欲遍觀閣內圖籍。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乃可言優仕矣。」如此數載,方遷太子舍人,轉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纘與琅邪王錫齊名。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劉善明詣京師請和,求識纘。纘時年二十三,善明見而嗟服。累遷太尉諮議參軍,尚書吏部郎,俄爲長史兼侍中,時人以爲早達。河東裴子野曰:「張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曠達,自云「年出三十,不復詣人。」初未與纘遇,便虛相推重,因爲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爲寧遠華容公長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國事。二年,仍遷華容公北中郎長史、南蘭陵太守,加貞威將軍,行府州事。三年,入爲度支尚書,母憂去職。服闋,出爲吳興太守。纘治郡,省煩苛,務清靜,民吏便之。大同二年,徵爲吏部尚書。纘居選,其後門寒素,有一介皆見引拔,不爲貴要屈意,人士翕然稱之。

五年,高祖手詔曰:「纘外氏英華,朝中領袖,司空以後,名冠范陽。可尚書僕射。」初,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賓客輻湊,有過詣纘者,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及是遷,爲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尸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論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滯,近蔽耳目,深淺清濁,豈有能預。加以矯心飾貌,酷非所閑,不喜俗人,與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纘在職,議南郊御乘素輦,適古今之衷;又議印綬官備朝服,宜並著綬,時並施行。

九年,遷宣惠將軍、丹陽尹,未拜,改爲使持節、都督湘桂東寧三州諸軍事、湘州刺史。述職經途,乃作「南征賦」。其詞曰:

纘至州,停遣十郡慰勞,解放老疾吏役,及關市戍邏先所防人,一皆省併。州界零陵、衡陽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爲居,歷政不賓服,因此向化。益陽縣人作田二頃,皆異畝同穎。纘在政四年,流人自歸,戶口增益十餘萬,州境大安。

太清二年,徵爲領軍,俄改授使持節、都督雍梁北秦東益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平北將軍、寧蠻校尉。纘初聞邵陵王綸當代己爲湘州,其後定用河東王譽,纘素輕少王,州府候迎及資待甚薄,譽深銜之。及至州,遂託疾不見纘,仍檢括州府庶事,留纘不遣。會聞侯景寇京師,譽飾裝當下援,時荊州刺史湘東王赴援,軍次郢州武城,纘馳信報曰:「河東已豎檣上水,將襲荊州。」王信之,便回軍鎮,荊、湘因構嫌隙。尋棄其部伍,單舸赴江陵,王卽遣使責讓譽,索纘部下。旣至,仍遣纘向襄陽,前刺史岳陽王察推遷未去鎮,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會聞賊陷京師,詧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殿下必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義衆,遠近必當投集,又帥部下繼至,以此義舉,無往不克。」纘信之,與結盟約,因夜遁入山。岸反以告詧,仍遣岸帥軍追纘。纘衆望岸軍大喜,謂是赴期,旣至,卽執纘並其衆,並俘送之。始被囚縶,尋又逼纘剃髮爲道人。其年,詧舉兵襲江陵,常載纘隨後。及軍退敗,行至湕水南,防守纘者慮追兵至,遂害之,棄尸而去,時年五十一。元帝承制,贈纘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簡憲公。

纘有識鑒,自見元帝,便推誠委結。及元帝卽位,追思之,嘗爲詩,其「序」曰:「簡憲之爲人也,不事王侯,負才任氣,見余則申旦達夕,不能已已。懷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纘著「鴻寶」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顏,早知名,選尚太宗第九女海鹽公主。承聖初,官至黃門侍郎。

綰字孝卿,纘第四弟也。初爲國子生,射策高第。起家長兼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累遷中書郎,國子博士。出爲北中郎長史、蘭陵太守,還除員外散騎常侍。時丹陽尹西昌侯蕭淵藻以久疾未拜,敕綰權知尹事,遷中軍宣城王長史,俄徙御史中丞。高祖遣其弟中書舍人絢宣旨曰:「爲國之急,惟在執憲直繩,用人本不限升降。晉宋之世,周閔、蔡廓並以侍中爲之,卿勿疑是左遷也。」時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舊制僕射中丞坐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爲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導騶,分趨兩陛,前代未有也,時人榮之。歲餘,出爲豫章內史。綰在郡,述「制旨禮記正言」義,四姓衣冠士子聽者常數百人。

八年,安成人劉敬宮挾祅道,遂聚黨攻郡,內史蕭侻棄城走。賊轉寇南康、廬陵,屠破縣邑,有衆數萬人,進寇豫章新淦縣。南中久不習兵革,吏民恇擾奔散。或勸綰宜避其鋒,綰不從,仍修城隍,設戰備,募召敢勇,得萬餘人。刺史湘東王遣司馬王僧辯帥兵討賊,受綰節度,旬月間,賊黨悉平。

十年,復爲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騎常侍。綰再爲憲司,彈糾無所回避,豪右憚之。是時城西開士林館聚學者,綰與右衛朱异、太府卿賀琛遞述「制旨禮記中庸」義。

太清二年,遷左衛將軍。會侯景寇至,入守東掖門。三年,遷吏部尚書。宮城陷,綰出奔,外轉至江陵。湘東王承制,授侍中、左衛將軍、相國長史,侍中如故。出爲持節、雲麾將軍、湘東內史。承聖二年,徵爲尚書右僕射,尋加侍中。明年,江陵陷,朝士皆俘入關,綰以疾免,後卒於江陵,時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遊,頗涉文學,選尚太宗第十一女安陽公主。承聖二年,官至太子洗馬,秘書丞,掌東宮管記。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太清版蕩,親屬離貳,纘不能叶和籓岳,成溫陶之舉,苟懷私怨,構隙瀟湘,遂及禍於身,非由忠節;繼以江陵淪覆,實萌於此。以纘之風格,卒爲梁之亂階,惜矣哉。

歲次娵訾,月惟中呂,余謁帝於承明,將述職于南楚。忽中川而反顧,懷舊鄉而延佇;路漫漫以無端,情容容而莫與。乃弭節歎曰:人之寓於宇宙也,何異夫棲蝸之爭戰,附蚋之游禽。而盈虛倚伏,俯仰浮沉,矜榮華於尺影,總萬慮於寸陰。彼忘機於粹日,乃聖達之明箴。妙品物於貞觀,曾何足而繫心。撫余躬之末迹,屬興王之盛世;蒙三欒之休寵,荷通家之渥惠。登石渠之三閣,典校文乎六藝。振長纓于承華,眷儲皇之上叡。居銜觴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濟。彼華坊與禁苑,常宵盤而晝憩。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塵之未逝。經二紀以及茲,悲明離之永翳。惟平生之褊能,實有志於棲息。慚滅沒之千里,謝韓哀於八極。如蓑裘之代用,譬輪轅之曲直。愧周任之清規,諒無取于陳力。逢濯纓之嘉運,遇井汲之明時。懷君恩而未答,顧靈瑣而依遲。總端揆以居副,長庶僚而稱師。猶深泉之短綆,若高墉而無基。伊吾人之罪薄,豈斯滿之能持。奉皇命以奏舉,方驅傳於衡疑。遵夕宿以言邁,戒晨裝而永辭。行搖搖於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爾乃橫濟牽牛,傍瞻雉庫;前觀隱脈,卻視雲布。追晉氏之啓戎,覆中州之鼎祚。鞠三川於茂草,沾兩京於朝露。故黃旗紫蓋,運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厥祥。及歸命之銜璧,爰獻璽於武王;啓中興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觀其內招人望,外攘幹紀;草創江南,締構基址。豈徒能布其德,主晉有祀,「雲漢」作詩,「斯干」見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於茲四代;多歷年所,二百餘載。割疆埸于華戎,拯生靈於宇內;不被髮而左衽,翽明德其是賚。次臨滄之層巘,尋叔寶之舊埏;蘊珠玉之餘潤,昭羅綺之遺妍。懷若人之遠理,豈喜慍其能遷。雖魂埋於百世,猶映澈於九泉。經法王之梵宇,睹因時之或躍;從四海之宅心,故取亂而誅虐。在蒼精之將季,剪洪柯以銷落;旣觀蠍而逞刑,又施獸而爲謔。候高熢以巧笑,俟長星而歡噱。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無託。信人欲而天從,爰物睹而聖作。

我皇帝膺籙受圖,聰明神武,乘釁而運,席捲三楚。師克在和,仁義必取;形猶積決,應若飆舉。於是殪桑林之封豨,繳青丘之大風,戢干戈以耀德,肆「時夏」而成功。放流聲于鄭、衛,屏豔質於傾宮;配軒皇以邁跡,豈商、周之比靈斯。化致長平,于茲四紀;六夷膜拜,八蠻同軌。教穆於上庠,冤申於大理;顯三光之照燭,降五靈之休祉。諒殊功於百王,固無得而稱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靈山之雄壯,實江南之丘墟,平雲霄而竦狀。標素嶺乎青壁,葺赬文於翠嶂;跳巨石以驚湍,批沖岩而駭浪。鏟千尋之峭岸,潨萬流之大壑;隱日月以蔽虧,摶風煙而回薄。崖映川而晃朗,水騰光而倏爍;積霜霰之往還,鼓波濤之前卻。下流沫以洊險,上岑崟而將落;聞知命之是虞,故違風而靡託。訊會骸之詭狀,雲怒特之來奔。及漁人之垂餌,沉潛鎖于洪源。鑒幽塗于忠武,馳四馬之高軒。不語神以征怪,情存之而勿論。曬姑孰之舊朔,訪遺迹兮宣武;挾仲謀之雄氣,朝委裘而作輔。歷祖宗之明君,猶負芒於盛主;勢傾河以覆岱,威回天而震宇。雖明允之篤誠,在伊、稷而未舉;矧有功而無志,豈季葉其能處。懼貽笑於文、景,憂象賢之覆餗;雖苞蘖以代興,終夷宗而殄族。彼儋石之贏儲,尚邀之而俟福;況神明之大寶,乃闇干於天祿。造扃鍵之候司,發傳書于關尉;據蒐轅乎伊洛,守衡津於河渭。無矯且以招賓,闕捐繻而待貴。賓祗敬於王典,懷鞠躬而屏氣。惟函谷之襟帶,疑武庫之精兵。采風謠於往昔,聞乳虎於寧成。在當今而簡易,止譏鑒其姦情;陋文仲之廢職,鄙耏門之食征。

於是近睇赭岑,遙瞻鵲岸,島嶼蒼茫,風雲蕭散。屬時雨之新晴,觀百川之浩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參差而辨旦。忽臨睨於故鄉,眇江天其無畔;逆洄流而右阻,遵長薄而左貫。獨向風以舒情,搴芳洲其誰翫。息銅山而繫纜,訪叔文之靈宇;得舊名而猶存,皆攢蕪而積楚。想夫君之令問,實有聲於前古;拯巴漢之廢業,爰配名於鄒魯。辨山精以息訟,對祠星而寤主。每撫事以懷人,非末學其能睹。嘉梅根之孝女,尚乘肥於媵姬;嗟吳人之重辟,憂峻網於將貽。彼沈瓜而顯義,指滄波而爲期;此浮履以明節,赴丹爓其何疑。信理感而情悼,實悽悵於余悲;空沈吟以遐想,愧邯鄲之妙詞。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門之守志;當晉師之席捲,豈籓籬而不庇。攜老弱於窮城,猶區區乎一簣。雖挈瓶之小善,實君子之所識。

於是千流共歸,萬嶺分狀;倒影懸高,浮天瀉壯。清江洗滌,平湖夷暢;飜光轉彩,出沒搖漾。岷山、嶓冢,悠遠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望歸雲之蓊蓊,揚清風之飄飄;界飛流於翠薄,耿長虹於青霄。若夫灌莽川涯,層潭水府,游泳之所往還,喧鳴之所攢聚。群飛沙漲,掩薄草渚;奇甲異鱗,雕文綷羽。聽寡鶴之偏鳴,聞孤鴻之慕侶;在客行而多思,獨傷魂而悽楚。美中流之衝要,因習坎以守固。旣固之而設險,又居之而務德。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華墨。莫不內清姦宄,外弭苛慝,籬屏京師,事有均於齊德也。

眄匡嶺以躊躇,想霞裳於雲仞;流姮娥之逸響,發王子之清韻。若夜光而可投,豈榮華之難擯。羨還丹其何術,佇一丸于來信。徑遵途乎鄂渚,迹孫氏之霸基;陳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銳師。在賢才之必用,寧推誠而忍欺;圖富強以法立,屬貞臣而日嬉。識徐基於江畔,雲釣臺之舊址;方戰國之多虞,猶從容而宴喜。欽輔吳之忠諒,歎仲謀之虛己;處君臣而並得,良致霸其有以。伊文侯之雅望,誠一代之偉人;禰觀書以心服,玉比德而譽均。遘時雄之應運,方協義以經綸;名旣逼而愈賞,言雖聞而彌親。惜勤王於延獻,俾漢京之惟新;何天命其弗與,悲盛業之未申。汎蘆洲以延佇,聞伍員之所濟;出懷珠而免仇,歸投金以答惠。彼無求於萬鐘,唯長歌而鼓郐世;慨斯誠之未感,乃沈軀以明誓。空負恨其何追,徒臨飡而先祭;及旋師於鄭國,美邀福於來裔。入郢都而抵掌,壯天險之難窺;允分荊之勝略,成百代之良規。賈生方於指大,應侯譬之木披。所以居宗振末,強本弱枝,聞古今之通制,歷盛衰而不移,可不謂然與,美經國之遠體也。

酌忠言於城郢,播終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閱,顧社稷而懷憂。服莊王之高義,乃征名於夏州;恥蹊田之過罰,納申叔之嘉謀。觀巫臣之獻箴,鑒「周書」以明喻;何自謀其多僻,要桑中而遠赴。若葆申之誅丹,實匡君以成務;在兩臣而優劣,居二主其並裕。臨赤崖而慷愾,榷雄圖於魏武;乘戰勝以長驅,志吞吳而幷楚。總八州之毅卒,期姑蘇而振旅;時有便乎建瓴,事無留于蕭斧。霸孫赫其霆奮,杖邁俗之英輔;裂宇宙而三分,誠決機乎一舉。嗟玄德之矯矯,思興復於舊京;招臥龍於當世,配管仲而稱英。收散亡之餘弱,結與國而連橫,延五紀乎岷漢,紹四百於炎精。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輕舟而不繫,何靈胥之浩蕩。眺君、褊之雙峰,徒臨風以增想;償瑤觴而一酌,駕彩蜺而獨往。

爾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瀟、湘。滮滮長邁,漫漫回翔;蕩雲沃日,吐霞含光。青碧潭嶼,萬頃澄澈;綺蘭從風,素沙被雪。雜雲霞以舒卷,間河洲而斷絕;回曉仄於中川,起長飆而半滅。稅遺構之舊浦,瞻汨羅以隕泗;豈懷寶而迷邦,猶殷勤而一致。蘊芳華以襞積,非黨人之所媚;合「小雅」之怨辭,兼「國風」之美志。譬彈冠而振衣,猶自別於泥滓;且殺身以成義,寧露才而揚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蘭之妒美;有驊騮而不馭,焉遑遑於千里。旣踐境以思人,彌流連其無已。修行潦之薄薦,敢憑誠於沼沚。謁黃陵而展敬,奠瑤席乎川湄。具蘭香以膏沐,懷椒糈而要之。延帝子於三後,降夔、龍於九疑。騰河靈之水駕,下太一之靈旗。撫安歌以會儛,疏緩節而依遲。日徘徊以將暮,情眇默而無辭。慍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無親,勤望祀以祈福。將人怨而神怒,故飛川而蕩谷;推冥理以歸諐,遂刊山而赭木。

於是下車入部,班條理務,砥課庸薄,夕惕兢懼。存問長老,隱卹氓庶,奉宣皇恩,寬徭省賦。遠哉盛乎,斯邦之舊也。有虞巡方以託終,夏后開圖而疏決,太伯讓嗣以來遊,□臣祈仙而齊潔。固是明王之塵軌,聖賢之蹤轍也。若夫屈平「懷沙」之賦,賈子遊湘之篇,史遷摛文以投弔,揚雄「反騷」而沉川。其風謠雅什,又是詞人之所流連也。亦有仲寧、咸德,仍世相繼,父子三台,緇衣改敝。古初抱于烈火,劉先高而忤世,蔣公琰之弘通,桓柏緒之匡濟,鄧兗時之絕述,谷思恭之藻麗,實川嶽之精靈,常間出而無替也。至於殊庭之客,帝鄉之賢,神奔鬼化,吐吸雲煙。玉笥登之而卻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蘇生騎龍而出入,處靜駕鹿以周旋。配北燭之神女,偶南榮之偓佺。時髣髴其遙見,亦往往而有焉。

爾乃歷省府庭,周行街術,山川遠覽,邑居近悉。割黔中以置守,獻青陽而背質,鄒生所謂還舟,楚王於焉乘馹。巡高山之累仞,褒吳文之爲宰;彼非劉而八王,皆國亡而身醢。在長沙而著令,經五葉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謙,勝一時之經始。尋太傅之故宅,今築室以安禪;邑無改于舊井,尚開流而冽泉。懷伊、管之政術,遇庸臣而見遷;終被知於時主,嗟漢宗之得賢。受齊君之遠託,豈理謝而生全;哀懷王之不秀,遂抱恨而傷年。脩定祀于北郭,對林野而幽藹;庶無吐于馨香,祀瓊茅而沃酹。景十三以啓國,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實斯籓而是賴。顧四阜之紆餘,乍升高以遊目;審山川之面帶,將取名於衡麓。下彌漫以爽塏,上欽虧而重復;風瑟瑟以鳴松,水琤琤而響谷。低四照於若華,竦千尋於建木。冀囂塵之可屏,登岩阿而寤宿。舍域中之常戀,慕遊仙之靈族。是時涼風暮節,萬實西成,華池迥遠,飛閣淒明。嘉南州之炎德,愛蘭蕙之秋榮。下名柑於曲榭,采芳菊於高城。樹羅軒而並列,竹被嶺而叢生。翫棲禽之夕返,送旅雁之晨征。悲去鄉而遠客,寄覽物而娛情。惟傳車之所騖,實鷹揚其是掌,或解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賞。遵聖主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沾河潤於九里,澤自家而刑國。闕小道之可觀,寧畏塗其易克;眄高衢而願騁,憂取累於長纆。聞困石之非據,承炯戒乎明則;愧壽陵之餘子,學邯鄲而匍匐也。

梁書/卷33·卷三十三 列傳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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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梁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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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僧孺 張率 劉孝綽 王筠

王僧孺 張率 劉孝綽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魏衛將軍肅八世孫。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准,宋司徒左長史。

僧孺年五歲,讀「孝經」,問授者此書所載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若爾,常願讀之。」六歲能屬文,旣長好學。家貧,常傭書以養母,所寫旣畢,諷誦亦通。

仕齊,起家王國左常侍、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爲丹陽尹,召補郡功曹,使僧孺撰「東宮新記」。遷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又兼太學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亦遊焉。文惠太子聞其名,召入東宮,直崇明殿。欲擬爲宮僚,文惠薨,不果。時王晏子德元出爲晉安郡,以僧孺補郡丞,除候官令。建武初,有詔舉士,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表薦秘書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東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棲約,思致悟敏,旣筆耕爲養,亦傭書成學。至乃照螢映雪,編蒲緝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遺儀,南宮故事,畫地成圖,抵掌可述;豈直鼮鼠有必對之辯,竹書無落簡之謬,訪對不休,質疑斯在。」除尚書儀曹郎,遷治書侍御史,出爲錢唐令。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學友會,及是將之縣,昉贈詩,其略曰:「惟子見知,惟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芷。形應影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旣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爲子御。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勗。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燈,惜余夜燭。」其爲士友推重如此。

天監初,除臨川王後軍記室參軍,待詔文德省。尋出爲南海太守。郡常有高涼生口及海舶每歲數至,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以半價就市,又買而卽賣,其利數倍,歷政以爲常。僧孺乃歎曰:「昔人爲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朞月,有詔徵還,郡民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旣至,拜中書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遷尚書左丞,領著作如故。俄除遊擊將軍,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尋以公事降爲雲騎將軍,兼職如故,頃之卽真。是時高祖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在朝之人沈約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詩爲工。遷少府卿,出監吳郡。還除尚書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

出爲仁威南康王長史,行府、州、國事。王典簽湯道愍暱於王,用事府內,僧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謗訟僧孺,逮詣南司。奉箋辭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旣貽疵辱,方致徽繩,解籙收簪,且歸初服。竊以董生偉器,止相驕王;賈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謬仰清塵,假翼西雍,竊步東閣,多慚袨服,取亂長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長階如畫,獨在僚端。借其從容之詞,假以寬和之色,恩禮遠過申、白,榮望多厠應、徐。厚德難逢,小人易說。方謂離腸隕首,不足以報一言;露膽披誠,何能以酬屢顧。寧謂罻羅裁舉,微禽先落;閶闔始吹,細草仍墜。一辭九畹,方去五雲。縱天網是漏,聖恩可恃,亦復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當橫潭亂海,就魚鱉而爲羣;披榛捫樹,從虺蛇而相伍。豈復仰聽金聲,式瞻玉色。顧步高軒,悲如霰委;踟躕下席,淚若綆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爲王府記室,乃致書於炯,以見其意。曰:

久之,起爲安西安成王參軍,累遷鎮右始興王中記室,北中郎南康王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普通三年,卒,時年五十八。

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相埒。少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臺彈事」不入集內爲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張率字士簡,吳郡吳人。祖永,宋右光祿大夫。父瑰,齊世顯貴,歸老鄉邑,天監初,授右光祿,加給事中。

率年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爲詩一篇,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二千許首。齊始安王蕭遙光爲揚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幼相友狎,常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適值任昉在焉,約乃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與定交。」由此與昉友善。遷尚書殿中郎。出爲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馬。高祖霸府建,引爲相國主簿。天監初,臨川王已下並置友、學。以率爲鄱陽王友,遷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婦人事二十餘條,勒成百卷。使工書人琅邪王深、吳郡范懷約、褚洵等繕寫,以給後宮。率又爲「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省賦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于金馬矣。」又侍宴賦詩,高祖乃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爲盛。」率奉詔往返數首。其年,遷秘書丞,引見玉衡殿。高祖曰:「秘書丞天下清官,東南胄望未有爲之者,今以相處,足爲卿譽。」其恩遇如此。

四年三月,禊飲華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舞馬,詔率賦之,曰:

時與到洽、周興嗣同奉詔爲賦,高祖以率及興嗣爲工。

其年,父憂去職。其父侍妓數十人,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玩之求娉焉,謳者不願,遂出家爲尼。嘗因齋會率宅,玩之乃飛書言與率姦,南司以事奏聞,高祖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世論焉。

服闋後,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預長名問訊,不限日。俄有敕直壽光省,治丙丁部書抄。八年,晉安王戍石頭,以率爲雲麾中記室。王遷南兗州,轉宣毅諮議參軍,並兼記室。王還都,率除中書侍郎。十三年,王爲荊州,復以率爲宣惠諮議,領江陵令。王爲江州,以諮議領記室,出監豫章、臨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

還除太子僕,累遷招遠將軍、司徒右長史、揚州別駕。率雖歷居職務,未嘗留心簿領,及爲別駕奏事,高祖覽牒問之,並無對,但奉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悅。俄遷太子家令,與中庶子陸倕、僕射劉孝綽對掌東宮管記,遷黃門侍郎。出爲新安太守,秩滿還都,未至,丁所生母憂。大通元年,服未闋,卒,時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贈賻,與晉安王綱令曰:「近張新安又致故。其人才筆弘雅,亦足嗟惜。隨弟府朝,東西日久,尤當傷懷也。比人物零落,特可潸慨,屬有今信,乃復及之。」

率嗜酒,事事寬恕,于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吳宅,旣至,遂秏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少好屬文,而「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並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子長公嗣。

劉孝綽字孝綽,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繪,齊大司馬霸府從事中郎。

孝綽幼聰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常與同載適親友,號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阿士,孝綽小字也。繪,齊世掌詔誥。孝綽年未志學,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並命駕先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孝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及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爲「歸沐詩」以贈任昉,昉報章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託。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子其崇鋒穎,春耕勵秋獲。」其爲名流所重如此。

遷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書水部郎,奉啓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制,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卽真。高祖雅好蟲篆,時因宴幸,命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爲詩七首,高祖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焉。

尋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爲平南安成王記室,隨府之鎮。尋補太子洗馬,遷尚書金部侍郎,復爲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出爲上虞令,遷除秘書丞。高祖謂舍人周捨曰:「第一官當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公事免。尋復除秘書丞,出爲鎮南安成王諮議,入以事免。起爲安西記室,累遷安西驃騎諮議參軍,敕權知司徒右長史事,遷太府卿、太子僕,復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芸、吳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賓禮。太子起樂賢堂,乃使畫工先圖孝綽焉。太子文章繁富,羣才咸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廷尉卿,頃之卽真。

初,孝綽與到洽友善,同遊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每於宴坐,嗤鄙其文,洽銜之。及孝綽爲廷尉卿,攜妾入官府,其母猶停私宅。洽尋爲御史中丞,遣令史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高祖爲隱其惡,改「妹」爲「姝」。坐免官。孝綽諸弟,時隨籓皆在荊、雍,乃與書論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辭皆鄙到氏。又寫別本封呈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也。

時世祖出爲荊州,至鎮,與孝綽書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墳,吟詠情性,比復稀數古人,不以委約而能不伎癢;且虞卿、史遷由斯而作,想摛屬之興,益當不少。洛地紙貴,京師名動,彼此一時,何其盛也。近在道務閑,微得點翰,雖無紀行之作,頗有懷舊之篇。至此已來,衆諸屑役。小生之詆,恐取辱於廬江;遮道之姦,慮興謀於從事。方且褰帷自厲,求瘼不休,筆墨之功,曾何暇豫。至於心乎愛矣,未嘗有歇,思樂惠音,清風靡聞。譬夫夢想溫玉,饑渴明珠,雖愧卞、隨,猶爲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慮,徒虛其請。無由賞悉,遣此代懷。數路計行,遲還芳札。」孝綽答曰:「伏承自辭皇邑,爰至荊臺,未勞刺舉,且摛高麗。近雖預觀尺錦,而不睹全玉。昔臨淄詞賦,悉與楊脩,未殫寶笥,顧慚先哲。渚宮舊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薦二邦,徐珍之奏七邑,威懷之道,兼而有之。當欲使金石流功,恥用翰墨垂迹。雖乖知二,偶達聖心。爰自退居素裏,卻掃窮閈,比楊倫之不出,譬張摯之杜門。昔趙卿窮愁,肆言得失;漢臣鬱志,廣敘盛衰。彼此一時,擬非其匹。竊以文豹何辜,以文爲罪。由此而談,又何容易。故韜翰吮墨,多歷寒暑,旣闕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賦,無以自同獻笑,少酬褒誘。且才乖體物,不擬作於玄根;事殊宿諾,寧貽懼於硃亥。顧己反躬,載懷累息。但瞻言漢廣,邈若天涯,區區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問相尋,食椹懷音,矧伊人矣。」

孝綽免職後,高祖數使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引與焉。及高祖爲「籍田詩」,又使勉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高祖以孝綽尤工,卽日有敕,起爲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啓謝曰:「臣不能銜珠避顛,傾柯衛足,以茲疏幸,與物多忤。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隸之官,交構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獄書每御,輒鑒蔣濟之冤;炙發見明,非關陳正之辯。遂漏斯密網,免彼嚴棘,得使還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豈侔其施。臣誠無識,孰不戴天。疏遠畝隴,絕望高闕,而降其接引,優以旨喻,於臣微物,足爲榮隕。況剛條落葉,忽沾雲露;周行所置,復齒盛流。但雕朽杇糞,徒成延獎;捕影系風,終無效答。」又啓謝東宮曰:「臣聞之,先聖以『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豈非孤特則積毀所歸,比周則積譽斯信?知好惡之間,必待明鑒。故晏嬰再爲阿宰,而前毀後譽。後譽出於阿意,前毀由於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貿其甘酸;一手所搖,嘉樹變其生死。又鄒陽有言,士無賢愚,入朝見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靈均,絳侯之排賈生,平津之陷主父,自茲厥後,其徒實繁。曲筆短辭,不暇殫述,寸管所窺,常由切齒。殿下誨道觀書,俯同好學,前載枉直,備該神覽。臣昔因立侍,親承緒言,飄風貝錦,譬彼讒慝,聖旨殷勤,深以爲歎。臣資愚履直,不能杜漸防微,曾未幾何,逢訧罹難。雖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嚴文峻法,肆姦其必奏。不顧賣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運超己之光,昭陵陽之虐,舞文虛謗,不取信於宸明,在縲嬰纆,幸得蠲於庸暗。裁下免黜之書,仍頒朝會之旨。小人未識通方,縶馬懸車,息絕朝覲。方願滅影銷聲,遂移林穀。不悟天聽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違見疵,復使引籍雲陛。降寬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載,所蒙已厚;況乃恩等特召,榮同起家,望古自惟,彌覺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輪軌,相彼工言,構茲媒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葉,空延德澤,無謝陽春。」

後爲太子僕,母憂去職。服闋,除安西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坐受人絹一束,爲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頃之,遷秘書監。大同五年,卒官,時年五十九。

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杲等,並被時遇,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

孝綽辭藻爲後進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諷誦傳寫,流聞絕域。文集數十萬言,行於世。

孝綽兄弟及羣從諸子侄,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適琅邪王叔英、吳郡張嵊、東海徐悱,並有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悱,僕射徐勉子,爲晉安郡,卒,喪還京師,妻爲祭文,辭甚悽愴。勉本欲爲哀文,旣睹此文,於是閣筆。

孝綽子諒,字求信。少好學,有文才,尤博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裏晉書」。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記室參軍。

王筠字元禮,一字德柔,琅邪臨沂人。祖僧虔,齊司空簡穆公。父楫,太中大夫。

筠幼警寤,七歲能屬文。年十六,爲「芍藥賦」,甚美。及長,清靜好學,與從兄泰齊名。陳郡謝覽,覽弟舉,亦有重譽,時人爲之語曰:「謝有覽舉,王有養炬。」炬是泰,養卽筠,並小字也。

起家中軍臨川王行參軍,遷太子舍人,除尚書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郎署者,或勸逡巡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尚書令沈約,當世辭宗,每見筠文,咨嗟吟詠,以爲不逮也。嘗謂筠:「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也,吾家書籍,悉當相與。』僕雖不敏,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已後,平生意好,殆將都絕,不謂疲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造閣齋,筠爲草木十詠,書之於壁,皆直寫文詞,不加篇題。約謂人云:「此詩指物呈形,無假題署。」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乃要筠示其草,筠讀至「雌霓連蜷」,約撫掌欣抃曰:「僕嘗恐人呼爲霓。」次至「墜石磓星」,及「冰懸坎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讚。約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爲詩呈約,卽報書云:「覽所示詩,實爲麗則,聲和被紙,光影盈字。夔、牙接響,顧有餘慚;孔翠羣翔,豈不多愧。古情拙目,每佇新奇,爛然總至,權輿已盡。會昌昭發,蘭揮玉振,克諧之義,寧比笙簧。思力所該,一至乎此,嘆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時幼壯,頗愛斯文,含咀之間,倏焉疲暮。不及後進,誠非一人,擅美推能,實歸吾子。遲比閑日,清覯乃申。」筠爲文能壓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美。約常從容啓高祖曰:「晚來名家,唯見王筠獨步。」

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芸以方雅見禮焉。出爲丹陽尹丞、北中郎諮議參軍,遷中書郎。奉敕制「開善寺寶誌大師碑文」,詞甚麗逸。又敕撰「中書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爲一集。俄兼寧遠湘東王長史,行府、國、郡事。除太子家令,復掌管記。

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禮,服闋後,疾廢久之。六年,除尚書吏部郎,遷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又改領步兵。中大通二年,遷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爲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爲貞威將軍、臨海太守,在郡被訟,不調累年。大同初,起爲雲麾豫章王長史,遷秘書監。五年,除太府卿。明年,遷度支尚書。中大同元年,出爲明威將軍、永嘉太守,以疾固辭,徙爲光祿大夫,俄遷雲騎將軍、司徒左長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時不入城。明年,太宗卽位,爲太子詹事。筠舊宅先爲賊所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雲宅,夜忽有盜攻之,驚懼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餘人同遇害。

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重當世。其自序曰:「餘少好書,老而彌篤。雖偶見瞥觀,皆卽疏記,後重省覽,歡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齊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載矣。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爲口實,廣略去取,凡三過五抄。餘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錄,大小百餘卷。不足傳之好事,蓋以備遺忘而已。」又與諸兒書論家世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南應氏,並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世擅雕龍』。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世者也。沈少傅約語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爲四代之史,自開闢已來,未有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觀堂構,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爲一集,自洗馬、中書、中庶子、吏部、左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尚書」三十卷,凡一百卷,行於世。

史臣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學,劉孝綽之詞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用也,其拾青紫,取極貴,何難哉!而孝綽不拘言行,自躓身名,徒鬱抑當年,非不遇也。

近別之後,將隔暄寒,思子爲勞,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適越,猶懷悵恨,且或吟謠;況歧路之日,將離嚴網,辭無可憐,罪有不測。蓋畫地刻木,昔人所惡,叢棘旣累,於何可聞,所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鄒季,淫淫承睫,吾猶復抗手分背,羞學婦人。素鐘肇節,金飆戒序,起居無恙,動靜履宜。子雲筆札,元瑜書記,信用旣然,可樂爲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無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癲眩屢動,消渴頻增。委化任期,故不復呼醫飲藥。但恨一旦離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汙,抱鬱結而無誰告。丁年蓄積,與此銷亡,徒竊高價厚名,橫叨公器人爵,智能無所報,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撫膺,泣盡而繼之以血。

顧惟不肖,文質無所底,蓋困於衣食,迫於饑寒,依隱易農,所志不過鐘庾。久爲尺板鬥食之吏,以從皁衣黑綬之役,非有奇才絕學,雄略高謨,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歸趙,飛矢救燕,偃息籓魏,甘臥安郢,腦日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圭裂壤,功勒景鐘,錦繡爲衣,朱丹被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蟲篆末藝,含吐緗縹之上,翩躚樽俎之側,委曲同之針縷,繁碎譬之米鹽,孰致顯榮,何能至到。加性疏澀,拙於進取,未嘗去來許、史,遨遊梁、竇,俯首脅肩,先意承旨。是以三葉靡遘,不與運幷,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舊佈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謳有主,而猶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於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預衣裳之會,提戈後勁,厠龍豹之謀。及其投劾歸來,恩均舊隸,升文石,登玉陛,一見而降顏色,再睹而接話言,非藉左右之容,無勞羣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餌卮酒之早識,一旦陪武帳,仰文陛,備聃、佚之柱下,充嚴、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里,據操撮之雄官,參人倫之顯職,雖古之爵人不次,取士無名,未有躡影追風,奔驟之若此者也。

蓋基薄牆高,途遙力躓,傾蹶必然,顛匐可俟。竟以福過災生,人指鬼瞰,將均宥器,有驗傾卮,是以不能早從曲影,遂乃取疑邪徑。故司隸懍懍,思得應弦,譬縣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刺骨,猶復因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論輸左校,變爲丹赭,充彼舂薪。幸聖主留善貸之德,紆好生之施,解網祝禽,下車泣罪,愍茲■詬,憐其觳觫,加肉朽胔,布葉枯株,輟薪止火,得不銷爛。所謂還魂鬥極,追氣泰山,止復除名爲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後,人君之賜焉。木石感陰陽,犬馬識厚薄,員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竊自有悲者,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妬。家貧,無苞苴可以事朋類,惡其鄉原,恥彼戚施,何以從人,何以徇物?外無奔走之友,內乏強近之親。是以構市之徒,隨相媒糵。及一朝捐棄,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矣。

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季倫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嚴秋殺氣,具物多悲,長夜輾轉,百憂俱至。況復霜銷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合輕重而同悲;秋葉晚傷,雜黃紫而俱墜。蜘蛛絡幕,熠耀爭飛,故無車轍馬聲,何聞鳴雞吠犬。俯眉事妻子,舉手謝賓遊。方與飛走爲鄰,永用蓬蒿自沒。愾其長息,忽不覺生之爲重。素無一廛之田,而有數口之累。豈曰匏而不食,方當長爲傭保,糊口寄身,溘死溝渠,以實螻蟻。悲夫!豈復得與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歡,履足差肩,摛綺縠之清文,談希微之道德。唯吳馮之遇夏馥,范式之值孔嵩,愍其留賃,憐此行乞耳。儻不以垢累,時存寸札,則雖先犬馬,猶松喬焉。去矣何生,高樹芳烈。裁書代面,筆淚俱下。

臣聞「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故「禮」稱驪騵,「詩」誦騮駱。先景遺風之美,世所得聞;吐圖騰光之異,有時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區夏,廣運自中,員照無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贄,風被之域,越險效珍,軨服烏號之駿,騊駼豢龍之名。而河南又獻赤龍駒,有奇貌絕足,能拜善舞。天子異之,使臣作賦,曰:

維梁受命四載,元符旣臻,協律之事具舉,膠庠之教必陳,檀輿之用已偃,玉輅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圖以大觀。慶惟道而必先,靈匪聖其誰贊。見河龍之瑞唐,矚天馬之禎漢。旣叶符而比德,且同條而共貫。詢國美於斯今,邁皇王於曩昔。散大明以燭幽,揚義聲而遠斥。固施之於不窮,諒無所乎朝夕。並承流以請吏,咸向風而率職。納奇貢於絕區,致龍媒於殊域。伊況古而赤文,爰在茲而硃翼。旣效德於炎運,亦表祥於尚色。資皎月而載生,祖河房而挺授。種北唐之絕類,嗣西宛之鴻胄。稟妙足而逸倫,有殊姿而特茂。善環旋于薺夏,知蹈颻于金奏。超六種于周閑,逾八品於漢廄。伊自然之有質,寧改觀於肥瘦。豈徒服皁而養安,與進駕以馳驟。爾其挾尺縣鑿之辨,附蟬伏兎之別,十形五觀之姿,三毛八肉之勢,臣何得而稱焉,固已詳於前制。

徒觀其神爽,視其豪異,軼跨野而忽逾輪,齊秀麒而並末駟。貶代盤而陋小華,越定單而少天驥。信無等於漏面,孰有取於決鼻。可以迹章、亥之所未游,逾禹、益之所未至。將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轡。若跡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潤色于前古,邈深文而儲思。

旣而機事多暇,青春未移。時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鎬飲之故實,陳洛宴之舊儀。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國良於民俊,列樹茂於皇枝。紛高冠以連衽,鏘鳴玉而肩隨。清輦道於上林,肅華臺之金座。望發色於綠苞,佇流芬於紫裹。聽磬寔之畢舉,聆「韶」、「夏」之咸播。承六奏之旣闋,及九變之已成。均儀禽於唐序,同舞獸於虞庭。懷夏後之九代,想陳王之紫騂。乃命涓人,效良駿,經周衛,入鉤陳。言右牽之已來,寧執樸而後進。旣傾首於律同,又蹀足於鼓振。擢龍首,回鹿軀,睨兩鏡,蹙雙鳧。旣就場而雅拜,時赴曲而徐趨。敏躁中於促節,捷繁外於驚桴。騏行驥動,虎發龍驤;雀躍燕集,鵠引鳧翔。妍七盤之綽約,陵九劍之抑揚。豈借儀於褕袂,寧假器於髦皇。婉脊投頌,俯膺合雅。露沫歕紅,沾汗流赭。乃卻走於集靈,馴惠養於豊夏。鬱風雷之壯心,思展足於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業,搢紳羣后,誠希末光,天子深穆爲度,未之訪也。何則?進讓殊事,豈非帝者之彌文哉。今四衛外封,五岳內郡,宜弘下禪之規,增上封之訓,背清都而日行,指雲郊而玄運。將絕塵而弭轍,類飛鳥與駏驢。總三才而驅騖,按五御而超攄。翳卿雲於華蓋,翼條風於屬車。無逸御於玉軫,不泛駕於金輿。飾中岳之絕軌,營奉高之舊墟。訓厚況於人神,弘施育於黎獻。垂景炎於長世,集繁祉於斯萬,在庸臣之方剛,有從軍之大願。必自茲而展采,將同畀於庖煇。悼長卿之遺書,憫周南之留恨。
  1. 梁書/卷32·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六
  2. 梁書/卷31·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五
  3. 梁書/卷30·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四
  4. 梁書/卷29·卷二十九 列傳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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