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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卷100·卷一百 序傳第八十八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北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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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之先,出自帝顓頊高陽氏。當唐堯之時,高陽氏有才子曰庭堅,為堯大理,以官命族,為理氏。歷夏、殷之季。其後理征字德靈,為翼隸中吳伯,以直道不容,得罪於紂。其妻契和氏,摧子利貞逃隱伊侯之墟,食木子而得全,遂改理為李氏。周時,裔孫日乾,聚于益壽氏女嬰敷。生子耳,字伯陽,為柱下史。

子孫散居諸國,或在趙,或在秦。在魏者為段干大夫,段干木其後也。別孫忄裏為魏文侯興富國之術焉。在趙者曰曇,以功封柏人,武安君牧其後也。在秦者名興族,為將軍。生子伯祐,建功北狄,封南鄭公。伯祐生二子,平燕、內德。子信為秦將,虜燕太子丹。信孫元曠,仕漢為侍中。元曠弟仲翔,位太尉。仲翔討叛羌於素昌,一名狄道。仲翔臨陣殞命,葬狄道川,因家焉。「史記李將軍傳」所云其先自槐裏徙居成紀,實始此也。仲翔曾孫廣,仕漢,曆文、景、武三帝,位前將軍,立功沙漠。廣子當戶、椒、敢。當戶子陵,戰歿匈奴。椒。敢曆侍中、郎中令、關內侯。生子禹,位至侍中。並事具「史」「漢」。禹生承公。承公生蜀郡太守先。先生長宗。長宗生博士況。況生孝廉本。本字上明,生巴郡太守次公。次公生臨淮太守軌。軌字逸文,生積弩將軍隆。隆字業緒,生雍。雍字俊熙,仁魏,曆尚書郎、濟北、東莞二郡太守。雍生柔。柔字德遠,晉舉秀才,為相國從事中郎、北地太守。

柔生弇,字秀子,高亮果毅,有智局。晉末大亂,與從兄卓居相國晉王保下。卓位相國從事中郎,保政刑不修,卓率宗族奔于張寔,弇亦隨焉。因仕于張氏,為驍騎左監。弇本名良,妻姓梁氏。張駿謂弇曰:「卿名良,妻又姓梁,令子孫何以目其舅氏?昔耿弇以弱年立功,啟中興之業,吾方賴卿,有同耿氏。」乃使名弇。曆天水太守、衛將軍,封安西亭侯。卒,年五十六,贈武衛將軍,建初中,追諡景公。子昶,字仲堅,幼有名譽,年十八而亡。建初中,追諡簡公。

涼武昭王皓,字玄盛,小字長生,簡公昶之子也。遺腹而誕,祖母梁氏,親加撫育。幼好學,性沈敏寬和,美器度,通涉經史,尤長文義。及長,頗習武藝,誦孫、吳兵法。常與呂光太史令郭霡及其同母弟宋繇同宿。霡起謂繇曰:「君當位極人臣,李君必有國土之分。家有騧黃馬生白額駒。此其時也。」及呂光之末,段業自稱涼州牧,以昭王為效穀令。而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中從事敦煌索仙等以昭王溫毅有惠政,推為甯朔將軍、敦煌太守。昭王初難之。會宋繇仕於業,告歸,言于昭王曰:「兄忘郭霡言邪?白額駒今已生矣!」昭王乃從之。尋進號冠軍將軍,稱籓於業。業僭稱涼王,其右衛將軍索嗣構昭王於業,乃以嗣為敦煌太守,率騎而西,昭王命師擊走之。於是晉昌太守唐瑤移檄六郡,推昭王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秦涼二州牧、護羌校尉,依竇融故事。昭王乃赦境內,建元號庚子,追崇祖考,大開霸府,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備置僚寀。廣辟土宇,屯玉門、陽關,大田積穀,為東討之資。立靖恭堂以議朝政,閱武事焉。圖贊自古聖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貞女,親為序頌,以明鑒誡之義。當時文武群公僚佐,亦皆圖贊所志。五年,改元為建初。遣舍人黃始、梁興間行歸表于晉。是歲,乃自敦煌徙都酒泉。又以表未報,復遣沙門法泉間行通表建鄴。于時百姓樂業,請勒銘酒泉,乃使儒林祭酒劉彥明為文,刻石頌德。又有白狼、白兔、白雀、白雉、白鳩等集於園間。群下以為白祥,金精所誕,皆應時邕而至;又有神光、甘露、連理、嘉禾眾瑞,請史官記其事。昭王從之。上巳日,宴於曲水,命群僚賦詩,昭王親為之序。於是寫諸葛亮訓誡以勖諸子焉。昭王以緯世之量,為群雄所奉,兵無血刃,遂啟霸業,乃修敦煌舊塞。薨,諡曰武昭王,廟號高祖,陵號建世,武昭王十子,譚、歆、讓、愔、恂、翻、豫、宏、眺、亮。世子譚早卒。

後主諱歆,字士業,武詔王第二子也。武昭王薨,府僚奉為都督、大將軍、涼公,領涼州牧、護羌校尉,大赦境內,改元為嘉興。尊母尹氏為太后。在位四年,為沮渠蒙遜所敗,國亡。武昭王以魏道武皇帝天興二年立,後主以明元皇帝泰常五年而亡,據河右凡二世,二十一年。世子重耳奔于江左,遂仕于宋。後歸魏,位恆農太守,即皇室七廟之始也。

後主弟讓,字士遜,雅量凝重,善於謀略,位甯朔將軍,領西羌校尉、輔國將軍、晉敦煌太守、新鄉侯,贈驃騎大將軍,諡曰穆。讓弟愔,字士正,位晉昌、敦煌太守。愔弟恂,字士如,有幹略,位酒泉、敦煌太守,遇家國之難而終。恂弟翻,字士舉,小字武疆,英雄秀出,有雄略,位車騎將軍,祈連、酒泉、晉昌郡太守。翻弟豫,字士寧,位西海太守。豫弟宏,字士贊,位前將軍、中華令。宏弟眺,字士遠,位左將軍。眺弟亮,字士融,位右將軍。

寶字懷素,小字衍孫,晉昌太守翻之子也。沈雅有度量,驍勇善撫接。遇家難,為沮渠蒙遜囚于姑臧。歲餘,與舅唐契北奔伊吾,臣於蠕蠕。其遺眾之歸附者,稍至二千,寶傾身禮接,甚得其心,眾皆為之用,每希報雪。屬太武遣將討沮渠無諱于敦煌,無諱捐城遁走。寶自伊吾南歸敦煌,遂修繕城府,規復先業,遣弟懷達,奉表歸誠,太武嘉其忠款,拜懷達散騎常侍、敦煌太守;別遣使授寶使持節、侍中、都督西垂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西戎校尉、沙州牧、敦煌公,仍鎮敦煌,四品已下,聽承制假授。真君五年,因入朝,遂留京師,拜外都大官。轉鎮南將軍、并州刺史,還除內部大官。文成初,代司馬文思鎮懷荒,改授鎮北將軍。太安五年薨,年五十三,詔賜命服一襲,贈以本官,諡曰宣。有六子,承、茂、輔、佐、公業、沖。公業早卒。

承字伯業,少有謀略。初,寶欲歸款,僚庶多有異議。承時年十三,勸寶速定大計,於是遂決。寶仍令承隨表入賀。太武深相器異,禮遇甚優,賜爵姑臧侯。後遭父憂,居喪以孝聞。承應傳先封,以自有爵,乃以本封讓弟茂,時論多之。承方裕有鑒裁,為時所重。文成末,以散侯出為龍驤將軍、滎陽太守,為政嚴明,甚著聲稱。延興五年卒,時年四十五,贈使持節、大將軍、雍州刺史,諡曰穆。

長子韶,字元伯,學涉有器量,與弟彥、虔、蕤並孝文賜名焉。韶雅為季父沖所知重。延興中,補中書學生,襲爵姑臧侯,除儀曹令。時修改車服及羽儀制度,皆令韶典焉。遷給事黃門侍郎。後依例降侯為伯,兼大鴻臚卿,黃門如故。孝文將創遷都之計,詔引侍臣,訪以古事。韶對曰:「洛陽九鼎舊所,七百攸墓,地則土中,實均朝貢,惟王建國,莫尚於此。」帝稱善。遷太子右詹事,尋罷左右,仍為詹事、肆州大中正。出為安東將軍、兗州刺史。帝自鄴還洛,韶朝于路,帝言及庶人恂事曰:「卿若不出東宮,或未至此也。」宣武初,征拜侍中,領七兵尚書,除撫軍將軍,并州刺史。以從弟伯尚同咸陽王禧之逆,免除官爵。久之,兼將作大匠,敕參定朝儀律令。及呂苟兒反于秦州,除撫軍將軍、西道都督,行秦州事,與右衛將軍元麗,率眾討之。事平,即真,璽書勞勉,復其先爵。時隴右新經師旅,百姓多不安業,韶善撫納,甚得夷夏之心。

孝明初,自相州刺史入為殿中尚書,行雍州事,後除中軍大將軍、吏部尚書,加散騎常侍,出為冀州刺史。清簡愛人,甚收名譽,政績之美,聲冠當時。明帝嘉之,就加散騎常侍,遷車騎將軍,賜劍珮、貂蟬各一具,驊騮馬一匹,並衣服寢具。韶以年及懸車,抗表遜位,優旨不許。轉定州刺史,常侍如故。及赴中山,冀州父老皆送出西境,相聚而泣。二州境既連接,百姓素聞其德,州內大安。正光五年,卒於官,年七十二。詔贈帛七百匹,贈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司空公、雍州刺史,諡曰文恭。既葬之後,有冀州兵千餘人,戍於荊州,還徑韶墓,相率培塚,數日方還,其遺愛如此。永安中,以克定秦、隴功,追封安城縣開國伯,邑四百戶。

長子璵,字道璠,溫雅有識量。魏永平二年,釋褐太尉府行參軍,累遷尚書倉部郎中。後汝南王悅為司州牧,悅性質疏冗,情識不倫,朝廷以璵器望兼美,閑於政事,擢為悅府長史,兼知州務。甚得毗贊之方,因除司州別賀。遷光祿少卿。永安初,以本官兼度支尚書,襲封安城縣伯,又除司徒右長史,仍兼尚書。及遷都於鄴,留璵於後,監掌府藏。及撤運宮廟材木,以明幹見稱。加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尋兼給事黃門侍郎,監典書事。出為東徐州刺史,為政清靜,人吏懷之。解州還,以老疾,不求仕進。齊受禪,追璵兼前將軍,導從於圜丘行禮。又攝護軍,陪神武神主入太廟。璵意不願策名兩朝,雖以宿德耆舊被征,過事即絕朝請。文宣亦曾命璵預華林宴,顧訪舊事,甚重之。天保四年卒,年七十二。

子詮,字世良,任城郡守,贈涇州刺史。

子伯卿,太師府參軍事。伯卿子師上,聰敏好學,雅有詞致。外祖魏收無子,惟有一女,生師上,甚愛重之,童祇便自教屬文,有名於世。後與范陽盧公順俱為符璽郎,待詔文林館。與博陵崔君洽同志友善,從駕晉陽,寓居僧寺,朝士謂之康寺三少,為物論推許若此。隋煬帝居蕃,奏為王府記室,終於揚州。

詮弟謐,字世安,位高陽郡守、司農卿、安州刺史。謐子千學,齊武平中尚神武女浮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南青州刺史。

謐弟誦,字世業,位假儀同三司、臨漳令。誦弟世韞,太子舍人、殿中郎。

璵子孫繁衍,行人號其宅為李東徐村。

璵弟瑾,字道瑜。美容貌,有才學,特為韶所鍾愛。清河王懌甚知賞之。懌為司徒,辟參軍事。轉著作郎,稍遷通直散騎侍郎,與給事黃門侍郎王遵業、尚書郎盧觀典修儀注。王、盧即瑾之外兄。臨淮王彧謂瑾等三俊,共掌帝儀,可謂舅甥之國。及明帝崩,上諡策文,瑾所制也。莊帝初,于河陰遇害,年三十九,贈冠軍將軍、齊州刺史。

子產之,字孫僑。容貌短陋,而撫訓諸弟,愛友篤至。其舅盧道將稱之曰:「此兒風調,足為李公家孫。」位北豫州司馬。子仲膺,字公祀。以學行稱,位太子洗馬。仕周,為東京少吏部上士。隋開皇中,卒于荊州總管司馬。

產之弟茜之,字曼容,清通,好文學。齊天保初,曆太子洗馬,行陽翟郡守,為政清靜,吏人稱之。遷尚書考功郎中,遇文宣昏縱,見害,時人冤之。

茜之弟壽之,位梁州中從事,性貞介,不負於人。

壽之弟禮之,位司徒騎兵參軍。與妻鄭氏相重,妻先亡,遺言終不獨死。未幾,禮之腳上發腫,夢妻雲,煮小麥漬之即差,如其言,反創而卒。

禮之弟行之,字義通,小字師子。簡靜,善守門業,多識前言往行,而不以文學自名。居喪盡禮,與兄弟深相友愛。仕齊,歷位都水使者、齊郡太守,帶青州長史。任城王敬憚之,州人號曰李御史。仕周,為冬官府司寺下大夫。隋開皇初,封固始縣男,除唐州下溠郡太守,稱疾不行,卒。行之風素夷坦,為士友所稱。其舅子盧思道深所愛好,常贈詩云:「水衡稱逸人,潘、楊有世親,形骸預冠蓋,心思出囂塵。」時人以為實錄。及疾,內外多為求醫,行之曰:「居常待終,士之道也。貧既愈富,何知死不如生?」一皆抑絕。臨終,命家人薄葬,口授墓誌以紀其志曰:「隴西李行之,以某年某月終於某所。年將六紀,官曆四朝,道協希夷,事忘可否。雖碩德高風,有傾先構;而立身行己,無愧夙心。以為氣變則生,生化曰死,蓋生者物之用,死者人之終,有何憂喜於其間哉!乃為銘曰:人生若寄,視死如歸。茫茫大夜,何是何非。」言終而絕,二子,夷、道。

行之弟凝之,字惠堅。光州中從事,非其所好,僶俛而就,秩滿,徑還冀州棗強野舍。凝之明本草藥性,恆以服餌自持,雖年將耄及,而志力不衰。篤好古文,精心典禮,以之終老,未嘗懈倦。隋仁壽中卒。

產之兄弟,並有器望。邢子才為禮之墓誌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無常主,易之而出。」時以為實錄。諸歸相親,皆如姊妹。茜之死,諸弟不避當時兇暴,行喪極哀。趙郡李榮來吊之,歎曰:「此家風範,海內所稱,今始見之,真吾師也。」欲與連類,即日自名勞之。

瑾弟贊,字道璋。少有風尚,辟司徒參軍事。卒,贈漢陽郡太守。子脩年,開府參軍,早亡。

韶弟彥,字次仲,有學業。孝文初,舉秀才,除中書博士,轉諫議大夫。後因考課,降為元士。尋行主客曹事,徙郊廟下大夫。時朝儀典章,咸未周備,彥留心考定,號為稱職。孝文南伐,彥諫曰:「臣以為蕞爾江、閩,未足親勞鑾駕。」頻表雖不見納,而以至誠見嘉。及六軍次於淮南,征為廣陵王羽長史,加恢武將軍、西翼副將。軍還,除冀州趙郡王幹長史。轉青州廣陵王羽長史,帶齊郡太守。征為龍驤將軍、司徒右長史,轉左長史、秦州大中正。出行揚州事,尋征拜河南尹,還至汝陰,復敕行徐州事。尋徽拜平北將軍、平州刺史,遷平東將軍,徐州刺史。延昌二年夏,大霖雨,川瀆皆溢。彥相水陸形勢,隨便疏通,得無淹漬之害。朝廷嘉之,頻詔勞勉。入為河南尹,遷金紫光祿大夫、光祿勳,轉度支尚書。出為撫軍將軍、秦州刺史。時破六韓拔陵等反於北鎮,二夏、豳、涼,所在蜂起,而彥刑政甚嚴。正光五年六月,城人薛珍、劉慶、杜超等因四方離叛,突入州門害彥,推其党莫折大提為帥。永安中,追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諡曰孝貞。

子燮,字德諧,少有風望,位司徒主簿。卒,贈太常少卿。子士萬,有雅望,位高都太守。

燮弟爽,字德明。弟充,字德廣。弱冠,太學博士。大將軍蕭寶夤西討,德廣為行台郎,募眾而征,戰捷,乃手刃仇人,啖其肝肺。覺寶夤有異志,挺身歸闕,朝廷加爵,辭而不受。寶夤遂與万俟醜奴同反,大行台爾天光討之,請德廣為從事中郎。天光用其計,遂定秦、隴。以功除中散大夫。痛父非命,終身不食酒肉。妹夫盧元明嗟重之。

子士英,有文才,王遵業以女妻之。

次僧伽,修整篤業,不應辟命。時鄭子默有名於世,僧伽曰:「行不適道,文勝其質,郭林宗所謂牆高基下,雖得必喪,此之徒也。」竟如其言。尚書袁叔德來候僧伽,先滅僕從,然後入門,曰:「見此賢,令吾羞對軒冕。」及卒,叔德為懷舊詩曰:「平生寡俗累,終身無世言。」其見重如此。僧伽弟法藏,內清介,位員外郎。

德廣弟德顯,位散騎侍郎,贈東秦州刺史。

德顯弟德明,敦重有器局,位高陽太守,贈光祿少卿、光州刺史。

彥弟虔,字叔恭。太和初,為中書學生,遷秘書中散,轉冀州驃騎府長史、太子中舍人。宣武初,遷太尉從事中郎,出為清河太守。屬京兆王愉反,虔棄郡奔闕。宣武聞虔至,謂左右曰:「李虔在冀州日久,恩信著物,今拔難而來,眾情自解矣。」乃授虔別將,令軍前慰勞。事平,轉長樂太守。延昌初,冀州大乘賊起,令虔以本官為別將,與都督元遙討平之。遷後將軍、燕州刺史。還為光祿大夫,加平西將軍,兼大司農。出為散騎常侍、安東將軍、兗州刺史。追論平冀州之功,賜爵高平男。還京,除河南邑中正,遷領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孝莊初,授特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又進號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永安三年薨,年七十四,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太尉公、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冀州刺史,諡宣景。

長子喚,字仁明,位尚書左外兵郎。莊帝初,于河陰遇害,年四十,贈度支尚書、安東將軍、青州刺史。子裒,章武郡守。裒弟匹,汲郡守。並以幹局見知。

喚弟仁曜,位員外散騎侍郎、太尉錄事參軍。與兄喚同于河陰遇害,年三十八,贈散騎常侍、左將軍、兗州刺史。子捴,字道熾,學尚有風儀。魏武定中,司空長流參軍。齊天保末,為尚書郎,終於光州司馬。

仁曜弟皓,字仁昭,位散騎侍郎。亦遇害河陰,贈征虜將軍、涼州刺史。子士元、士操、武定中,並儀同開府參軍事。

皓弟曉,事列於後。

虔弟蕤,字延賓,曆步兵校尉、東郡太守、司農少卿。卒,贈龍驤將軍、豫州刺史。

子諺,字義興。有幹局,起家太學博士,領殿中侍御史,稍遷東郡太守。莊帝初,濟、廣二州刺史,加散騎常侍。節閔時,與第三弟通直散騎常侍義真、第七弟太常少卿義邕同為爾硃仲遠所害。義邕,莊帝居籓之日,以外親,甚見親昵。及即位,特蒙信任。爾硃榮之誅,義邕預其事,由是並及禍。節閔初,諺贈侍中、驃騎將軍、吏部尚書、冀州刺史,義真贈前將軍、齊州刺史,義邕贈安東將軍、青州刺史。諺次弟義順,司空屬。第四弟義遠,國子博士。莊帝初,並于河陰遇害,贈散騎常侍、征東將軍、雍州刺史。

承弟茂,字仲宗。文成末,襲父爵鎮西將軍、敦煌公。孝文初,除長安鎮都將,轉西汾州刺史,將軍如故。入為光祿大夫,曆西兗州刺史,例降為侯。茂性謙慎,以弟沖寵盛,懼于盈滿,以疾求遜位。孝文不奪其志,聽食大夫祿,還私第。因居中山,自是優遊裏舍,不入京師。卒年七十一,諡曰恭侯。

子靜,字紹安,襲,位東平原太守。卒,子遐,字智遠,襲。遐有幾案才,位河內太守。從孝莊南度河,于河陰遇亂兵所害。事甯,追贈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秦州刺史,封盧鄉伯。

靜弟孚,字仲安。恭慎篤厚,曆汝南、中山二郡太守。孝莊初,以外親超授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出為鎮東將軍、滄州刺史,加散騎常侍。

孚弟季安,粗涉書史,位北海王顥撫軍長史。顥為關西都督,復引為長史,委以戎政。卒於軍,贈征虜將軍、涼州刺史。

茂弟輔,字叔直。有器望,解褐中書博士,遷司徒議曹掾。太和中,孝文為咸陽王禧納其女為妃,除鎮遠將軍、潁川太守,帶長社戍。輔綏懷招集,甚得邊和。卒於郡,贈征虜將軍、秦州刺史,諡曰襄武侯。

長子伯尚,少有重名,弱冠除秘書郎。孝文每云:「此李氏之千里駒。」稍遷通直散騎侍郎,敕撰「太和起居注」。宣武初,兼給事黃門侍郎,坐與咸陽王禧謀反誅。

伯尚弟仲尚,儀貌甚美,少以文學知名。年二十,著「前漢功臣序贊」,及季父司空沖誄。高聰、邢巒見而歎曰:「後生可畏,非虛言也。」起家京兆王愉府參軍。坐兄事,賜死。

仲尚弟季凱,沈敏有識量。坐兄事,與母弟俱徙邊,久之,會赦免。遂寓居晉陽,沈廢積年。後歷位并州安北府長史。孝明崩,爾硃榮陰圖義舉,季凱豫謀。及莊帝踐祚,征拜給事黃門侍郎,封博平縣侯,加散騎常侍、秘書監、中軍將軍。後爾硃世隆以榮之死,謂季凱通知,於是見害。孝武初,追贈侍中、驃騎將軍、吏部尚書、定州刺史。

季凱弟延慶,位陳留太守、金紫光祿大夫。延慶弟延度,衛將軍、安德太守。

輔弟佐,字季翼,有文武才幹。孝文初,兼散騎常侍使高麗,以稱旨,還拜常山太守、真定縣子。遷懷州刺史,進爵山陽侯,加安南將軍、河內公,轉相州刺史,所在有稱績。後拜安遠將軍,敕與征南將軍城陽王鸞、安南將軍盧陽烏等攻赭陽,各不相節度。諸軍以敵強故班師,佐逆戰,為賊所敗,坐徙瀛州。車駕征宛、鄧,復起佐,假平遠將軍、統軍,以功封涇陽縣子。沔北既平,以佐為廣陽王嘉鎮南府長史,加輔國將軍,別鎮新野。及大軍凱旋,孝文執佐手曰:「沔北,洛陽南門,卿勉為朕善守。」孝文崩,遣敕以佐行荊州事。佐在州,威信大行,邊人悅附,前後歸者二萬許家。尋正刺史。宣武初,征兼都官尚書。卒,年七十一,贈秦州刺史,諡曰莊。

子遵襲。遵豪爽有父風,卒于司空司馬,贈洛州刺史。子果襲,位司空諮議參軍,坐通西魏見殺。

遵弟柬,字休賢。郡辟功曹,以父憂去職,遂終身不食酒肉,因屏居鄉里。司空、任城王澄嘉其操尚,以為參軍事,累遷濟州刺史。卒,贈殿中尚書、相州刺史。

柬弟挺,字神俊,小名提。少以才學知名,為太常劉芳所賞。歷位中書侍郎、太常少卿、荊州刺史。時梁將曹敬宗來寇,攻圍積時,又引水灌城,城不沒者數板,神俊循撫兵人,戮力固守。詔遣都督崔暹、別將王羆、裴衍等赴援,敬宗退走。時寇賊之後,城外有露骸,神俊令收葬之。征拜大司農。孝明末,除鎮軍將軍,行相州事,時葛榮南逼,神俊憂懼,乃故墜馬傷足,仍停汲郡,有詔追還。莊帝即位,以神俊人望,拜散騎常侍、殿中尚書,追論固守荊州功,封千乘縣侯,轉中書監、吏部尚書。神俊意尚風流,情在推引人物,爾硃榮有所用人,神俊不從。見怒,懼,啟求解官,除右光祿大夫。尋屬爾硃兆入京,乘輿幽執,神俊遂逃人間。孝武初,歸闕,拜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孝靜初,除驃騎大將軍、華州刺史,入為侍中,薨。年六十四,贈尚書左僕射、司徒公,雍州刺史。

神俊風韻秀舉,博學多聞,朝廷舊章及人倫氏族,多所諳記。篤學好文雅,老而不輟。凡所交遊,皆一時名士,汲引後生,為其光價,四方才子,咸宗附之。滎陽鄭伯獻常云:「從舅為人物宗主。」在洛京時,琅邪王誦亦美神俊,故名其子曰俊,庶其似之。梁武帝雅重其名,常云:「彼若遣李神俊來聘,我當今劉孝綽往。」其見重如此。頸多鼠乳。而性通率,不持檢度,至於少年之徒,皆與褻狎。北遷鄴,于路見狗,溫子升戲曰:「為是宋鵲?為是韓盧?」神俊曰:「為逐丞相東走?為共帝女南徂?」沙苑之敗,神俊策眇馬而走,曰:「丁掾力。」馬倒,曰:「丁掾誤我。」其不拘若此。既不能方重,識者以此為譏。喪二妻,又欲娶鄭嚴祖妹,神俊之從甥也。盧元明亦將為婚。遂至紛兢,二家鬩于嚴祖之門。鄭卒歸元明,神俊惆悵不已。時人以神俊為鳳德之衰。

沖字思順,承少弟也,本名思沖,孝文改焉。少孤,為承訓養。承常言,此兒器重非恆,方為門戶所寄。沖雅有大量,隨兄至滎陽,時牧守子弟多侵亂人庶,輕有乞奪,沖與承長子韶獨清簡皎然,無所求取,時人美焉。獻文末,為中書學生,沖善交遊,不妄戲雜,流輩重之。孝文初,以例遷秘書中散,典禁中文字。以修敕繁慧,漸見寵待,遷內秘書令,南部給事中。

舊無三長,唯立宗主主督護,所以我隱冒,五十、三十家方為一戶。沖以三正所由來遠,於是創三長之制上之。文明太后覽而稱善,引見公卿議之,群臣多有不同。太后曰:「立三長則課有常准,賦有常分,包廕之戶可出,僥倖之人可止,何為不可?」詞議雖有乖異,然惟以變法為難,更無異議,遂立三長,公私便之。

遷中書令,加散騎常侍,給事中如故。尋轉南部尚書,賜爵順陽侯。沖為文明太后所幸,恩寵日盛,賞賜月必數千萬,進爵隴西公,密緻珍寶服禦以充其第,外人莫得而知。沖家素清貧,於是室富。而謙以自牧,積而能散,近自姻族,逮於鄉閭,莫不分及。虛己接物,垂念羈寒,衰舊淪屈由之躋敘者,亦以多矣,時以此稱之。初,沖兄佐與河南太守來崇同自涼州入國,素有微嫌,佐因構成崇罪,餓死獄中。後崇子護為南部郎,深慮為沖陷,常求退避,沖每慰撫之。護後坐贓罪,懼必不濟,沖具奏與護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沖從甥陰始孫貧,來沖家,至如子侄。有人求官,因其納馬於沖,始孫輒受而不言。後假方便,借沖。此馬主見沖乘馬而不得官,後自陳首始末。沖聞大驚,執始孫,以狀款奏,始孫坐死。其處要自厲,不念愛惡,皆此類也。

時循舊,王公重臣皆呼名,孝文帝謂沖為中書而不名之。文明太后崩後,孝文居喪,引見待接有加。及議律令,潤飾辭旨,刊定輕重,孝文雖自下筆,無不使訪焉。沖竭忠奉上,知無不盡,出入憂勤,形於顏色,雖舊臣戚輔,莫能逮之,俱服其明斷慎密而歸心焉。於是天下翕然。及殊方聽望,咸宗奇之。孝文亦深相仗信,親敬彌甚,君臣之間,情義莫二。及置百司,開建五等,以沖參定典式,封滎陽侯,拜廷尉卿,遷侍中、吏部尚書、咸陽王師。東宮建,拜太子少傅。孝文初依「周禮」置夫嬪之列,以沖女為夫人。及營明堂,詔沖領將作大匠,與司空、長樂公亮共監興繕。

車駕南伐,加沖輔國大將軍,統眾翼從。自發都至洛陽,霖雨不霽,仍詔六軍發軫,孝文戎服執鞭,禦馬而出,群臣稽顙于馬首之前。孝文曰:「今大軍將邁,公等更欲何雲?」沖進,請曰:「發都淫雨,士馬困弊,矜喪反旆,於義為允。」孝文曰:「已至於此,何容停駕!」沖又進曰:「今者之舉,天下所不願,敢以死請。」孝文大怒曰:「方欲經營宇宙,而卿等儒生,屢疑大計,斧鉞有常,卿勿復言!」策馬將出。,大司馬安定王休、兼左僕射任城王澄等並殷勤泣諫,孝文乃喻群臣曰:「今者興動不小,勤而無成,何以示後?若不南鑾,即當移都於此。光宅土中,幾亦時矣,王公等以為何如?議之所決,不得旋踵,欲遷者左,不欲遷者右。」安定王休等相率如右。前南安王楨進曰:「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見於未行,見至德者不議于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非常之事。廓神都以延王業,都中土以制帝京,周公啟之于前,陛下行之于後,固其宜也。請上安聖躬,下慰人望,光宅中原,輟彼南伐。此臣等之願,亦蒼生幸甚。群臣鹹唱萬歲。孝文初謀南遷,恐眾心戀舊,乃示為大舉,因以脅定群情,外名南伐,其實遷也。舊人懷土,多所不願,內憚南征,無敢言者,於是定都洛陽。

尋以沖為鎮南將軍,侍中、少傅如故。委以營構之任,改封陽平郡侯。車駕南征,以沖兼左僕射,留守洛陽,遷尚書左僕射,仍領少傅,改封清泉縣侯。及太子恂廢,沖罷少傅。孝文引見公卿于清徽常曰:「今徙極中天,創居嵩、洛,雖大構未成,要自條紀略舉。但南有未賓之豎,兼凶蠻密邇,朕取南之計決矣,所行之謀必定。頃來陰陽卜術之士鹹勸,朕今征必克。此既家國大事,宜其君臣各盡所見。」沖曰:「征戰之法,先之人事,然後卜筮。卜筮雖吉,猶恐人事未備。京師始遷,行業未定,加之征戰,以為未可。」帝曰:「僕射之言,非為不合朕意。然咫尺寇戎,無以自安,理須如此。若待人事備,復非天時,將若之何?如僕射之言,便終無征理。」沖機敏有巧思,北京明堂、圓丘、太廟,及洛都初基,安處郊兆,新起宮寢,皆資於沖。勤志強力,孜孜無怠,且理文簿,兼營匠制,幾案盈積,剞劂在前,初不勞厭也。然顯貴門族,榮益六姻,兄弟子侄,皆有官爵,一家歲祿,萬匹有餘。年才四十,而鬢髮斑白,姿貌甚美,未有衰狀。

李彪之入京也,孤微寡援而自立不群,以沖好士,傾心宗附。沖亦重其器學,禮而納焉,每言之入孝文,公私共相援益。及彪為中尉、尚書,為孝文知待,便謂非復藉沖,更相輕背,唯公坐斂袂而已,無復宗敬之意。沖頗銜之。後孝文南征,沖與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並以彪倨傲無禮,遂禁止之,奏其罪狀。沖手自作表,家人不知,辭甚激切,因以自劾。孝文覽其表,嗟歎久之。既而曰:「道固可謂隘也,僕射亦為滿矣!」沖時震怒,數責彪前後愆悖,瞋目大呼,投折幾案,盡收御史,皆泥首面縛,大罵辱詈。沖素性溫柔,而一朝暴恚,遂發病荒悸,言語亂錯,猶扼腕叫詈,稱李彪小人。醫藥所不能療,或謂肝藏傷裂,旬餘日卒。時年四十九。

孝文始聞沖病狀,謂右衛宋弁曰:「僕射執我樞衡,總厘朝務,使我無後顧之憂,一朝忽有此患,朕甚愴懷。」及聞沖卒,為舉哀於縣瓠,發聲悲泣,不能自勝。詔書褒述其美曰:「可謂國之賢也,朝之望也。」於是贈司空公,給東園秘器一具、衣一襲,贈錢三十萬、布五百匹、蠟二百斤。有司奏諡曰文穆。葬于覆舟山,近杜預塚,孝文之意也。後車駕自鄴還洛,經沖墓,左右以聞。孝文臥疾,望墳掩涕久之,遣太常致祭。及與留京百官相見,皆敘沖亡沒之故,言及流淚,其相痛惜如此。

子延寔,字禧,性溫良,少為太子舍人。宣武初,襲父爵清泉縣侯。莊帝即位,以母舅之尊,超授侍中、太保,封濮陽郡王。延寔乙太保犯祖諱,又以王爵非庶姓所宜,抗表固辭,徙封濮陽郡公,改授太傅。尋轉司徒公,出為使持節、侍中、太傅、錄尚書事、東道大行台、都督、青州刺史。爾硃兆入京,乘與幽縶,延實以外戚見害于州館。孝武帝初,反葬洛陽,贈使持節、侍中、太師、太尉公、錄尚書事、都督、雍州刺史,諡曰孝懿。

長子彧,字子文,尚莊帝姊豐亭公主,封東平郡公,位侍中、左光祿大夫、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廣州刺史。彧性膏俠,爾硃榮之死也,武毅之士,皆彧所進。孝靜初,陷法見害。尋詔復本爵。子道端襲。彧七子,並彭城王勰女豐亭公主所生,以道、德、仁、義、禮、智、信為名。第四子義雄,有識悟,勤學,手不釋書。仕齊,位琅邪郡守。義雄弟禮成,最知名。

禮成字孝諧,年七歲,與姑之子蘭陵太守滎陽鄭顥隨魏武帝入關。顥母每謂入曰:「此兒平生,未嘗回顧,當為重器。」及長,沈深有行檢,不妄通賓客。在魏,曆著作郎、太子洗馬、員外散騎常侍。周受禪,拜平東將軍、散騎常侍。于時貴公子皆竟習弓馬,被服多為軍容。禮成雖善騎射,而從容儒服,不失素望。後以軍功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賜爵脩陽侯,拜遷州刺史。時朝廷有所徵發,禮成度以蠻夷不可擾,擾必為亂,上表固諫,武帝從之。伐齊之役,從帝圍晉陽,齊將席毗羅精兵拒帝,禮成力戰擊退之。加開府,進封冠軍縣公,曆北徐州刺史、戶部中大夫。

禮成妻竇氏早沒,知隋文帝有非常之表,遂聘帝妹為繼室。及帝為丞相,進位上大將軍,遷司武上大夫,委以心膂,及受禪,拜陝州刺史,進封絳郡公,賞賜優洽。累遷襄州總管、左衛大將軍。時突厥屢為寇患,緣邊要害,多委重臣,由是拜甯州刺史。以疾征還京,終於家。子世師,位度支侍郎。

禮成弟智源,有器重。仕齊,卒于高都郡守。

智源弟信則,方雅廉慎。齊武平中,位南陽王大司馬屬。信則形短,中書侍郎頓丘李若戲之曰:「弟為府屬,可謂名以定體。」信則曰:「名以定體,豈過劣弱?」尋除尚書倉部郎中。入周,為東京司門下大夫。隋開皇中,卒于沔州刺史。

彧弟彬,字子儒。其父延寔既別封,彬襲祖爵清泉縣侯。位中書侍郎,卒于左光祿大夫,贈驃騎大將軍、光祿勳、齊州刺史,諡曰獻。子桃杖襲。彬弟彰,位通直散騎侍郎,從父在青州,同時遇害。贈左將軍、瀛州刺史。

延寔弟休纂,小字鍾羌,頗有父風。位終太子舍人,贈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司徒公、雍州刺史,追封樂涫縣公,後進封高陽郡公。子昂襲。

昂,魏末為廣平郡太守,齊天保中,卒於光祿卿。

昂子道隆,有才識,明剖斷。仕齊,位並省尚書左丞。隋開皇中,為尚書比部侍郎。

休纂弟延孝,位尚書屯田郎中。于河陰遇害,贈侍中、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定州刺史,進封臨潁縣公。

韶從弟仲遵,有器業,彭城王勰為定州,請為定州開府參軍,累遷營州刺史。時四方州鎮,逆叛相續,營州城內,鹹有異心。仲遵單車赴州,及至,與大使盧同以恩信懷誘,率皆安帖。後明帝又詔盧同為行台,北出慰勞,同疑人情難信,聚兵將往。城人劉安定、就德興等先有異志,謂欲圖己,逐仲遵害之。

韶從祖抗,自涼州渡江左,仕宋,曆晉壽、安陸、東萊三郡太守。

抗子思穆,字叔仁。有度量,善談論,工草隸,為當時所談。太和十七年,攜家累自漢中歸魏,位都水使者。及車駕南伐,以本官兼直閣將軍,從平南陽,以功賜爵樂平子。宣武踐祚,進爵為伯。累遷京兆內史,在郡八年,頗有政績。卒于營州刺史,贈安東將軍、華州刺史。有子十四人。嫡子斌襲,位散騎侍郎,早卒。

斌兄獎,字道休,為莊帝所親,超贈思穆衛將軍、中書監、左光祿大夫,諡曰宣武。獎以戚裏恩澤,賜爵廣平侯。曆中書侍郎、兼散騎常侍、聘梁使主、黃門郎、司徒左長史,行瀛州事。齊天保初,兼侍中、冀瀛滄三州大使,觀察風俗,還,拜魏尹。卒,贈濟州刺史、中書令。子瑰,位中書舍人黃門郎。

韶族弟琰之,字景珍,小字墨蠡。少知名,號曰神童,從父沖雅所歎異。每曰:「興吾宗者,其此兒乎!」恆資給所須,愛同己子。弱冠舉秀才,不行。曾遊河內北山,便欲有隱遁意。會彭城王勰辟為行軍參軍,苦相敦引,沖又遣信喻之,久乃應召。尋為中尉李彪啟兼著作佐郎,修撰國史。稍遷國子博士,領尚書儀曹郎中,轉中書侍郎、司農少卿、黃門郎,修國史。遷國子祭酒,轉秘書監,兼七兵尚書,遷太常師。

孝莊初,太尉元天穆北討葛榮,以琰之兼御史中尉,為北道軍司。還,除征東將軍,仍兼太常,出為衛將軍、荊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三荊二郢大行台,尋加散騎常侍。琰之雖以儒素自業,而每語人,言吾家世將種,猶有關西風氣。及至州之後,大好射獵,以示威武。爾硃兆入洛,南陽太守趙脩延以琰之莊帝外戚,誣琰之規奔梁國,襲州城,遂被囚執。脩延仍自行州事。城內人斬脩延,還推琰之厘州任。孝武初,征兼侍中、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永熙二年薨,朝廷悼惜之,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諡曰文簡。

琰之少機警,善談論,經史百家,無不悉覽,朝廷疑事,多所訪質。每云:「崔博而不精,劉精而不博,我既精且博,學兼二子。」謂崔光、劉芳也。論者許其博,未許其精,當時議咸共宗之。又自誇文章,從姨兄常景笑而不許。每休閒之際,恆閉門讀書,不交人事。常謂人曰:「吾所以好讀書者,不求身後之名。但異見異聞,心之願也,是以孜孜搜討,欲罷不能。豈為聲名,疾勞世人也?此乃天性,非為力強。」前後再居史事,無所編緝。安豐王延明博聞多識,每有疑滯,常就琰之辨析,自以為不及也。

二子綱、慧,並從孝武帝入關中。綱位宜州刺史,儀同三司。

子充節,少慷慨,有英略。隋開皇中,頻以行軍總管擊突厥有功,位上柱國、武陽郡公、朔州總管。甚有威名,為虜所憚,後有人譖有謀反,征還京師。上怒之,充節素剛,憂憤卒。子大亮。

曉字仁略,太尉虔之子也。少而簡素,博涉經史,早有時譽,釋褐員外散騎侍郎,爾硃榮之立孝莊,曉兄弟四人,與百僚俱將迎焉。其夜,曉衣冠為鼠噬,不成行而免。其上三兄皆遇害。曉乃攜諸猶子,微服潛行,避難東郡。行至成皋,為滎陽令天水閻信所疑,辟易左右,謂曉曰:「觀君儀貌,豈是常倫?古人相知,未必在早,必有急難,須悉心以告。天下豈獨北海孫賓碩乎?」曉以能有長者之言,乃具告情實。信乃厚相資給以免。永安初,授輕車將軍、尚書左右主客郎,仍轉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又除前將軍、太中大夫。

天平初,遷都於鄴,曉便寓居清河,依從母兄崔甗鄉宅。甗給良田三十頃,曉遂築室居焉。時豪右子弟,悉多驕恣,請托暴亂,州郡不能禁止。曉訓勖子弟,鹹以學行見稱,時論以此多之。曉自河陰家禍之後,屬王途未夷,無復宦情,備在名級而已。及遷都之後,因退私門,外兄范陽盧叔彪勸令出仕,前後數四,確然不從。武定末,齊文襄嗣事,高選僚采,召曉及前開府長史房延祐,並為外兵郎。後徙平西將軍、太尉府諮議參軍事,除頓丘太守。天保中,頻曆廣武、東二郡太守,所在有惠政,為吏人所懷。卒於郡,年五十九,贈本官將軍、海州刺史。三子,伯山、仲舉、季遠。

超字仲舉,以字行於世。性方雅善制,白析美鬚眉,高簡宏達,風調疏遠。博涉經史,不守章句業,至於吉凶禮制,親表鹹取則焉。弱冠,仕齊為襄城王大司馬參軍事。時尚書左僕射元文遙以令長之徒,率多寒賤,奏請革選,妙盡高資。仲舉與范陽盧昌衡等八人,同見徵用。以仲舉為司州修武令。仲舉蒞以寬簡,吏人號曰寬明。于時昌衡為平恩令,百姓號曰恩明。故時稱盧、李恩寬之政。武平初,持節,使南定。州人並是蠻左,接帶邊嶂。仲舉具宣朝旨,邊服清謐,朝廷大嘉之,還,授晉州別駕。及周師圍晉州,外無救援,行台左丞侯子欽內圖離貳,欲與仲舉謀,憚其嚴正,將言而止者數四。仲舉揣知其情,乃謂之曰:「城危累卵,伏賴於公,今之所言,想無他事,欲言而還中止也?」子欽曰:「告急官軍,永無消息,勢之危急,旦夕不謀,意欲不坐受夷戮,歸命有道,於公何如?」仲舉正色曰:「僕射高氏恩德未深,公於皇家沒齒非答。臣子之義,固有常道,何至今日,翻及此言!」子欽懼泄,夜投周軍。城尋破,周將梁士彥素聞仲舉名,引與言及時事。仲舉曰:「世居山東,受恩高氏,今國維不張,還勞師眾,不能死於臣道,豈敢幹非其議。」士彥曰:「百里、左車,不無前事,想亦得之。」見逼不已,仲舉乃曰:「今者官軍遠來,方申吊伐,當先德澤,遠示威懷,明至聖之情,弘招納之略,令所至之所,歸誠有地,所謂王者之師,征而不戰也。」土彥深以為然,益相知重。初,城敗之後,公私蕩然,軍人簿帳,悉多亡毀,戶口倉儲,無所憑據。事無大小,士彥一委仲舉,推尋勾當,絲發無遺,於軍用甚有助焉。

鄴城平,仍將家隨例入關。仲舉以親故流離,情不願住,妻伯父京兆尹博陵崔宣猷留不許去。固辭,乃得還鄴。尋有詔,素望舊資,命州郡勒送,仲舉懼嚴命而至。補秋官賓部上士,深乖情願,乃取急言歸。

隋開皇中,秦王俊鎮洛州,召補州主簿。友人蜀王府記室范陽盧士彥謂仲舉曰:「丈人往經征辟,每致推辭,何為徒勞之任,忽爾降德?」仲舉笑曰:「屈伸之事,非子所知。」尋被敕追赴京,朝廷以仲舉婆娑州裏,責黜左降為隆州錄事參軍。尋以疾歸,以琴書自娛,優遊賞逸,視人世蔑如也。會朝廷舉士,著作郎王劭又舉以應詔。以前致推遷為責,除冀州清江令,未幾,又以疾還。後以資例,授帥都督、洛陽令。彭城劉逸人謂仲舉曰:「君之才地,遠近所知,久病在家,恐貽時論,具為武職,差若自安。」仲舉曰:「吾性本疏惰,少無宦情,豈以垂老之年,求一階半級?所言武職,掛徐君墓樹耳。」竟不起。終於洛陽永康裏宅。時年六十三,當世名賢,莫不傷惜之。二子,大師、行師。

大師字君威,幼而爽悟,神情警發,標格嚴峻,人並敬憚之。身長七尺五寸,風儀甚偉。好學,無所不窺,善綴文。備知前代故事,若指諸掌;商較當世人物,皆得其精。弱冠,州將賀蘭寬召補主簿。寬當時位望,又與大師年事不侔,初見,言未及終,便改容加敬,曰:「名下故無虛士。今者非以相勞,自望坐嘯有托耳。」每於私室接遇,恆盡忘年之歡。俄而以資調補左翊衛率,尋除冀州司戶參軍。煬帝初,改州為郡,仍除信都司戶書佐。及大業暮年,王塗弛紊,居官者率多侵漁,皆致潤屋;大師獨守清戒,無所營求,家產益致窘迫。郡丞鞠孝稜益相嘆服,曰:「後於歲寒,此言於公得之。」十年,遷渤海郡主簿。及竇建德據有山東,被召為尚書禮部侍郎。武德三年,被遣使京師,因送同安公主,遂求和好。使畢,還至絳州,而建德違約,又助世充抗王師于武牢。高祖大怒,命所在拘留其使。世充、建德尋平,遂以譴徙配西會州。

大師少時,嘗筮仕長安,遇日者姓史,因使占。時有從兄子同、妹夫鄭師萬、河東裴寂同以宿衛簡入文資。各使視即日官位,及將來所至。史生曰:「裴二及李,皆當依資敘用,然裴君終致台輔。鄭非直今歲虛歸,後歲亦當本資不敘。」指大師曰:「君才雖不滅趙元叔,恐賦命亦將同之。」言子同亦無遠到。時大師弟行師亦預賓貢,因問史生吉凶。生曰:「此郎雖非裴君之匹,亦至方伯。」既而大師及子同、裴寂並以資補州佐。師萬當年差舛,明年而齊資不敘。師萬任益州新都縣尉。及武德初,裴寂任尚書左僕射、魏國公。大師至是遷播,因獨笑曰:「史生之言,於茲驗矣。」行師貞觀中曆太常寺丞、都水使者、邛州刺史,皆如史生之占。

大師既至會州,忽忽不樂,乃為「羈思賦」以見其事。侍中、觀公楊恭仁時鎮涼州,見賦異之,召至河西,深相禮重,日與遊處。

大師少有著述之志,常以宋、齊、梁、陳、魏、齊、周、隋南北分隔,南書謂北為「索虜」,北書指南為「島夷」。又各以其本國周悉,書別國並不能備,亦往往失實。常欲改正,將擬「吳越春秋」,編年以備南北。至是無事,而恭仁家富於書籍,得恣意披覽。宋、齊、梁、魏四代有書,自餘竟無所得。居二年,恭仁入為吏部尚書,大師復還會州。武德九年,會赦,歸至京師。尚書右僕射封德彝、中書令房玄齡並與大師親通,勸留不去,曰:「時屬惟新,人思自效,方事摒退,恐失行藏之道。」大師曰:「昔唐堯在上,下有箕山之節,雖以不才,請慕其義。」於是俶裝東歸。家本多書,因編緝前所修書。貞觀二年五月,終於鄭州滎陽縣野舍,時年五十九。既所撰未畢,以為沒齒之恨焉。所制文筆詩賦,播遷及遭火,多致失落,存者十卷。子慶孫、正禮、利王、延壽、安世。

延壽與敬播俱在中書侍郎顏師古、給事中孔穎達下刪削。既家有舊本,思欲追終先志,其齊、梁、陳五代舊事所未見,因於編緝之暇,晝夜抄錄之。至五年,以內憂去職。服闋從官蜀中,以所得者編次之。然尚多所闕,未得及終。十五年,任東宮典膳丞日,右庶子、彭陽公令狐德棻又啟延壽修晉書,因茲復得勘究宋、齊、魏三代之事所未得者。十七年,尚書右僕射褚遂良時以諫議大夫奉敕修「隋書」十志,復准敕召延壽撰錄,因此遍得披尋。時五代史既未出,延壽不敢使人抄錄,家素貧罄,又不辦雇人書寫。至於魏、齊、周、隋、宋、齊、梁、陳正史,並手自寫,本紀依司馬遷體,以次連綴之。又從此八代正史外,更勘雜史於正史所無者一千餘卷,皆以編入。其煩冗者,即削去之。始末修撰,凡十六載。始宋,凡八代,為「北史」、「南史」二書,合一百八十卷。其「南史」先寫訖,以呈監國史、國子祭酒令狐德棻,始末蒙讀了,乖失者亦為改正,許令聞奏。次以「北史」咨知,亦為詳正。因遍咨宰相,乃上表。表曰:

臣延壽言:臣聞史官之立,其來已舊,執簡記言,必資良直。是以「典謨」載述,唐、虞之風尤著;「誥誓」斯陳,殷、周之烈彌顯。魯書有作,鹿門貽鑒於臧孫;晉乘無隱,桃園取譏于趙孟。斯蓋哲王經國,通賢垂範,懲誡之方,率由茲義。逮秦書既煬,周籍俱湮,子長創制,五三畢紀,條流且異,綱目咸張。自斯以後,皆所取則。雖左史筆削,無乏于時,微婉所傳,唯稱班、範。次有陳壽「國志」,亦曰名家。並已見重前修,無俟揚榷。

泊紫氣南浮,黃旗東徙,時更五代,年且三百。元熙以前,則總歸諸晉,著述之士,家數雖多,泛而商略,未聞盡善。太宗文皇帝神資睿聖,天縱英靈,爰動沖襟,用紆玄覽,深嗟蕪穢,大存刊勒,既懸諸日星,方傳不朽。然北朝自魏以還,南朝從宋以降,運行迭變,時俗汙隆,代有載筆,人多好事,考之篇目,史牒不少,互陳聞見,同異甚多。而小說短書,易為湮落,脫或殘滅,求勘無所。一則王道得喪,朝市貿遷,日失其真,晦明安取。二則至人高跡,達士弘規,因此無聞,可為傷歎。三則敗俗巨蠹,滔天桀惡,書法不記,孰為勸獎。

臣輕生多幸,運奉千齡,從貞觀以來,屢叨史局,不揆愚固,私為修撰。起魏登國元年,盡隋義寧二年,凡三代二百四十四年,兼自東魏天平元年,盡齊隆化二年,又四十四年行事,總編為本紀十二卷、列傳八十八卷,謂之「北史」;又起宋永初元年,盡陳禎明三年,四代一百七十年,為本紀十卷、列傳七十卷,謂之「南史」。凡八代,合為二書,一百八十卷,以擬司馬遷「史記」。就此八代,而梁、陳、齊、周、隋五書,是貞觀中敕撰,以十志未奏,本猶未出。然其書及志,始末是臣所修。臣既夙懷慕尚,又備得尋聞,私為抄錄,一十六年,凡所獵略,千有餘卷。連綴改定,止資一手,故淹時序,迄今方就。唯鳩聚遣逸,以廣異聞,編次別代,共為部秩。除其冗長,捃其菁華。若文之所安,則因而不改,不敢苟以下愚,自申管見。雖則疏野,遠慚先哲,于披求所得,竊謂詳盡。其「南史」刊勒已定,「北史」勘校粗了。既撰自私門,不敢寢默,又未經聞奏,亦不敢流傳。輕用陳聞,伏深戰越。謹言。

北史/卷099·卷九十九 列傳第八十七 突厥 鐵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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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北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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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 鐵勒

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獨為部落,蓋匈奴之別種也。姓阿史那氏。後為鄰國所破,盡滅其族。有一兒,年且十歲,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刖足斷其臂,棄草澤中。有牝狼以肉餌之,及長,與狼交合,遂有孕焉。彼王聞此兒尚在,重遣殺之。使者見在狼側,並欲殺狼。于時若有神物,投狼於西海之東,落高昌國西北山。山有洞穴,穴內有平壤茂草,周迥數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長,外托妻孕,其後各為一姓,阿史那即其一也,最賢,遂為君長。故牙門建狼頭纛,示不忘本也。漸至數百家,經數世,有阿賢設者,率部落出於穴中,臣於蠕蠕。至大葉護,種類漸強。當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擊鐵勒,大敗之,降五萬餘家。遂求婚於蠕蠕主。阿那瑰大怒,遣使罵之。伊利斬其使,率眾襲蠕蠕,破之。卒,弟阿逸可汗立,又破蠕蠕。病且卒,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叔稱為木杆可汗。

或云突厥本平涼雜胡,姓阿史那氏。魏太武皇帝滅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蠕蠕。世居金山之陽,為蠕蠕鐵工。金山形似兜鍪,俗號兜鍪為突厥,因以為號。

又曰突厥之先,出於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步,兄弟七十人,其一曰伊質泥師都,狼所生也。阿謗卻等性並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既別感異氣,能征占風雨。取二妻,雲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其一變為白鴻;其一國于阿輔水、劍水之間,號為契骨;其一國于處折水;其一居跋斯處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謗步種類,並多寒露,大兒為出火溫養之,咸得全濟。遂共奉大兒為主,號為突厥,即納都六設也。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都六死,十母子內欲擇立一人,乃相率於大樹下,共為約曰:「向樹跳躍,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諸子遂奉以為主,號阿賢設。此說雖殊,終狼種也。

其後曰土門,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繒絮,願通中國。西魏大統十一年,周文帝遣酒泉胡安諾槃陀使焉。其國皆相慶曰:「今大國使至,我國將興也。」十二年,土門遂遣使獻方物。時鐵勒將伐蠕蠕,土門率所部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餘落。恃其強盛,乃求婚於蠕蠕主。阿那瑰大怒,使人詈辱之曰:「爾是我鍛奴,何敢發是言也!」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于魏。周文帝許之,十七年六月,以魏長樂公主妻之。是歲,魏文帝崩,土門遣使來吊,贈馬二百疋。廢帝元年正月,土門發兵擊蠕蠕,大破之於懷荒北。阿那瑰自殺,其子庵羅辰奔齊,餘眾復立阿那瑰叔父鄧叔子為主。土門遂自號伊利可汗,猶古之單于也;號其妻為可賀敦,亦猶古之閼氏也。亦與齊通使往來。

土門死,子科羅立。科羅號乙息記可汗,又破叔子于沃野北賴山。且死,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斤,是為木杆可汗。

俟斤一名燕都,狀貌奇異,面廣尺餘,其色赤甚,眼若琉璃,剛暴,勇而多知,務於征伐。乃率兵擊鄧叔子,破之。叔子以其餘燼奔西魏。俟斤又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抗衡中國,後與魏伐齊,至并州。

其俗:被髮左衽,穹廬氈帳,隨逐水草遷徙,以畜牧射獵為事,食肉飲酪,身衣裘褐。賤老貴壯,寡廉恥,無禮義,猶古之匈奴。其主初立,近侍重臣等輿之以氈,隨日轉九回,每回臣下皆拜,拜訖乃扶令乘馬,以帛絞其頸,使才不至絕,然後釋而急問之曰:「你能作幾年可汗?」其主既神情瞀亂,不能詳定多少。臣下等隨其所言,以驗修短之數。大官有葉護,次設,次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及餘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兵器有角弓、鳴鏑、甲、槊、刀、劍、佩飾則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頭。待衛之士謂之附離,夏言亦狼也。蓋本狼生,志不忘舊。善騎射,性殘忍。無文字,其徵發兵馬及諸稅雜畜,刻木為數,並一金鏃箭,蠟封印之,以為信契。候月將滿,轉為寇抄。其刑法:反叛、殺人、及奸人之婦、盜馬絆者,皆死;淫者,割勢而腰斬之;奸人女者,重責財物,即以其女妻之;鬥傷人者,隨輕重輸物,傷目者償以女,無女則輸婦財,折支體者輸馬;盜馬及雜物者,各十餘倍征之。死者,停屍於帳,子孫及親屬男女各殺羊、馬,陳於帳前祭之,繞帳走馬七匝,詣帳門以刀剺面且哭,血淚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擇日,取亡者所乘馬及經服用之物,並屍俱焚之,收其餘灰,待時而葬。春夏死者,候草木黃落;秋冬死者,候華茂,然後坎而痤之。葬日,親屬設祭及走馬、剺面如初死之儀。表為塋,立屋,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所戰陣狀,嘗殺一人,則立一石,有致千百者。又以祭之羊、馬頭,盡懸之於標上。是日也,男女咸盛服飾,會於葬所,男有悅愛於女者,歸即遣人聘問,其父母多不違也。父、兄、伯、叔死,子、弟及侄等妻其後母、世叔母、嫂,唯尊者不得下淫。移徙無常,而各有地分。可汁恆處於都斤山,牙帳東開,蓋敬日之所出也。每歲率諸貴人,祭其先窟。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於都斤西五百里有高山迥出,上無草樹、謂為勃登凝梨,夏言地神也。其書字類胡,而不知年曆,唯以草青為記。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覡,重兵死,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

俟斤部眾既盛,乃遣使請誅鄧叔子等,周文帝許之,收叔子已下三千人,付其使者,殺之於青門外。三年,俟斤襲擊吐谷渾破之。周明帝二年,俟斤遣使來獻。保定元年,又遣三輩,貢其方物。時與齊人交爭,戎車歲動,故連結之,以為外援。初,恭帝時,俟斤許進女于周文帝,契未定而周文崩。尋而俟斤又以他女許武帝,未及結納,齊人亦遣求婚,俟斤貪其幣厚,將悔之。至是,武帝詔遣涼州刺史楊薦、武伯王慶等往結之。慶等至,諭以信義,俟斤遂絕齊使而訂婚焉。仍請舉國東伐,於是詔隨公楊忠率眾一萬與突厥伐齊。忠軍度陘嶺,侯斤率騎十萬來會。明年正月,攻齊主于晉陽,不克,俟斤遂縱兵大掠而還。忠還,言于武帝曰:「突厥甲兵惡,賞罰輕,首領多而無法令,何謂難制馭?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強盛,欲令國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報。朝廷受其虛言,將士望風畏懾。但虜態詐健,而實易與耳。今以臣觀之,前後使人皆可斬也。」武帝不納。是歲,俟斤復遣使來獻,更請東伐。詔楊忠率兵出沃野,晉公護趣洛陽以應之。會護戰不利,俟斤引還。五年,詔陳公純、大司徒宇文貴、神武公竇毅、南安公楊薦往逆女。天和二年,俊斤又遣使來獻。陳公純等至,俟斤復貳于齊。會有雷風變,乃許純等以後歸。四年,又遣使貢獻。

俟斤死,復舍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他缽可汗。他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為步離可汗,居西方。自俟斤以來,其國富強,有淩轢中夏之志。朝廷既與之和親,歲給繒絮、錦彩十萬段。突厥在京師者,又待以優禮,衣錦食肉,常以千數。齊人懼其寇掠,亦傾府藏以給之。他缽彌復驕傲,仍令其徒屬曰:「但使我在南兩個兒孝順,何憂無物邪?」齊有沙門惠琳,掠入突厥中,因謂他缽曰:「齊國強富,皆為有佛法。」遂說以因緣果報之理。他缽聞而信之,建一伽藍,遣使聘齊,求「淨名」、「涅槃」、「華嚴」等經,並「十誦律」。他缽亦躬自齋戒,繞塔行道,恨不生內地。建德二年,他缽遣使獻馬。及齊滅,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自馬邑奔之。他缽立紹義為齊帝,召集所部,雲為之復仇。宣政元年四月,他缽遂入寇幽州。柱國劉雄拒戰,兵敗死之。武帝親總六軍,將北伐,會帝崩,乃班師。是冬,他缽復寇邊,圍酒泉,大掠而去。大象元年,他缽復請和親,帝策趙王招女為千金公主以嫁之,並遣執紹義送闕。他缽不許,仍寇并州。二年,始遣使奉獻,且迎公主為親,而紹義尚留不遣。帝又令賀若誼往諭之,始送紹義。

他缽病且卒,謂其子庵邏曰:「吾聞親莫過於父子。吾兄不親其子,委位於我,我死,汝當避大邏便。」及卒,國中將立大邏便,以其母賤,眾不服。庵邏實貴,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後至,謂國中曰:「若立庵邏者,我當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邏便,我必守境,利刃長矛以相待。」攝圖長而且雄,國人莫敢拒,竟立庵邏為嗣。大邏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邏,每遣人詈辱之。庵邏不能制,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子,攝圖最賢。」因迎立之,號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一號沙缽略,居都斤山。庵邏降居獨洛水,稱第三可汗。大邏便乃謂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各承父後,爾今極尊,我獨無位,何也?」沙缽略患之,以為阿波可汗,還領所部。

沙缽略勇而得眾,北夷皆歸附之。隋文帝受禪,待之甚薄,北夷大怨。會營州刺史高寶甯作亂,沙缽略與之合軍,攻陷臨渝鎮。上敕緣邊修保鄣,峻長城,以備之。沙缽略妻,周千金公主,傷宗祀絕滅,由是悉眾來寇,控弦士四十萬。上令柱國馮昱屯乙弗泊,蘭州總管叱李崇屯幽州,達奚長儒據周槃,皆為虜敗。於是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來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盡。天子震怒,下詔曰:

往者周、齊抗衡,分割諸夏,突厥之虜,俱通二國。周人東慮,恐齊好之深;齊氏西虞,懼周交之厚。各謂慮意輕重,國遂安危。非徒並有大敵之憂,思減一邊之防。竭生靈之力,供其來往,傾府庫之財,棄於沙漠。華夏之地,實為勞擾。朕受天明命,子育萬方,湣臣下之勞,除既往之弊。回入賊之物,加賜將士;息在路之人,務於耕織。凶醜愚暗,未知深旨,將大定之日,比戰國之時,乘昔世之驕,結今時之恨。近者,盡其巢窟,俱犯北邊,而遠鎮偏師,逢而摧翦,未及南上,遽已奔北。

且彼渠師,其數凡五,昆季爭長,父叔相猜,世行暴虐,家法殘忍。東夷諸國,盡挾私讎;西戎群長,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骨之徒,切齒磨牙,常伺其後。達頭前攻酒泉,于闐、波斯、揖怛三國,一時即叛;沙缽略近趣周槃,其部內薄孤、東紇羅尋亦翻動。往年利稽察大為高麗、靺鞨所破,沙毗設又為紇支可汗所殺。與其為鄰,皆願誅剿,部落之下,盡異純人。千種萬類,仇敵怨偶,泣血拊心,銜悲積恨。圓首方足,皆人類也,有一於此,更切朕懷。彼地咎征妖作,將年一紀。乃獸為人語,人作神言,雲其國亡,訖而不見。每冬雷震,觸地火生。種類資給,唯藉水草,去歲四時,竟無雨雪,川枯蝗暴,卉木燒盡,饑疫死亡,人畜相半。舊居之地,赤土無依,遷徙漠南,偷存晷刻。斯蓋上天所忿,驅就齊斧,幽明合契,今也其時。

故選將練兵,贏糧聚甲,義士奮發,壯夫肆憤,願取名王之首,思撻單于之背。此則王恢所說,其猶射癰,何敵能當,何遠不克。但皇王舊跡,北止幽都,荒遐之表,文軌所棄,得其地不可而居,得其人不忍皆殺。無勞兵革,遠規溟海。普告海內,知朕意焉。

於是河間王弘、上柱國豆盧績、竇榮定、左僕射高熲、右僕射虞慶則並為元帥,出塞擊之。沙缽略率阿波、貪汗二可汗來拒戰,皆敗走。時虜饑不能得食,粉骨為糧,又多災疫,死者極眾。

既而沙缽略以阿波驍悍,忌之,因其先歸,襲擊其部,大破之,殺阿波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達頭可汗。達頭者,名玷厥,沙缽略之從父也,舊為西面可汗。既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東,其部落歸之者將十萬騎,遂與沙缽略相攻。又有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缽略奪其眾而廢之,貪汗亡奔達頭。沙缽略從弟地勤察,別統部落,與沙缽略有隙,復以眾叛歸阿波。連兵不已,各遣使詣闕,請和求援,上皆不許。

會千金公主上書,請為一子之例,文帝遣開府徐平和使于沙缽略。晉王廣時鎮并州,請因其釁乘之,上不許。沙缽略遣使致書曰:「辰年九月十日,從天生大突厥天下賢聖天子伊利俱盧設莫何始波羅可汗致書大隋皇帝:使人開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語,具聞也。皇帝是婦父,即是翁,此是女夫,即是兒例,兩境雖殊,情義是一。今重疊親舊,子子孫孫,乃至萬世不斷。上天為證,終不違負。此國所有羊、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繒彩,都是此物。彼此不異也。」文帝報書曰:「大隋天子貽書大突厥伊利俱盧設莫何沙缽略可汗:得書,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既是沙缽略婦翁,今日看沙缽略共兒子不異。既以親舊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別遣大臣虞慶則往彼看女,復看沙缽略也。」沙缽略陳兵列其寶物,坐見慶則,稱病不能起,且曰:「我伯父以來,不向人拜。」慶則責而喻之。千金公主私謂慶則曰:「可汗豺狼性,過與爭,將齧人。」長孫晟說諭之,攝圖屈,乃頓顙受璽書,以戴於首。既而大慚,其群下因相聚慟哭。慶則又遣稱臣,沙缽略謂其屬曰:「何名為臣?」報曰:「隋國臣,猶此稱奴。」沙缽略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僕射之力也。」贈慶則馬千匹,並以從妹妻之。

時沙缽略既為達頭所困,又東畏契丹,遣使告急,請將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內。有詔許之。晉王廣以兵援之,給以衣食,賜以車服、鼓吹。沙缽略因西擊阿波,破擒之。而阿拔國部落乘虛掠其妻子。官軍為擊阿拔,敗之,所獲悉與沙缽略。沙缽略大喜,乃立約,以磧為界。因上表曰:「大突厥伊利俱盧設始波羅莫何可汗臣攝圖言:大使、尚書右僕射虞慶則至,伏奉詔書,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愈久愈明,徒知負荷,不能答謝。突厥自天置以來,五十餘載,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過萬里,士馬億數,恆力兼戎夷,抗禮華夏,在於戎狄,莫與為大。頃者,氣候清和,風雪順序,意以華夏其有大聖興焉。伏惟大隋皇帝真皇帝也,豈敢阻兵恃險,偷竊名號?今便感慕淳風,歸心有道。雖復南瞻魏闕,山川悠遠,北面之禮不敢廢。當令侍子入朝,神馬歲貢,朝夕恭承,惟命是親。謹遣第七兒臣窟合真等奉表以聞。」文帝下詔曰:「沙缽略往雖與和,猶是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已敕有司,肅告郊廟,宜傳播天下,咸使知聞。」自是詔答諸事,並不稱其名以異之。其妻可賀敦周千金公主,賜姓楊氏,編之屬籍,改封大義公主。策拜窟合真為柱國,封安國公,宴於內殿,引見皇后,賞勞甚厚。沙缽略大悅。於是,歲時貢獻不絕。

七年正月,沙缽略遣其子入貢方物。因請獵於恆、代之間,詔許之,仍遣使人,賜其酒食。沙缽略率部落再拜受賜。沙缽略一日手殺鹿十八頭,齎尾舌以獻。還至紫河鎮,其牙帳為火所燒,沙缽略惡之,月餘而卒。上為之廢朝三日,遣太常弔祭焉,贈物五千段。

初,攝圖以其子雍虞閭性懦,遣令立其弟葉護處羅侯。雍虞閭遣使迎處羅侯,將立之,處羅侯曰:「我突厥自木杆可汗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當嗣位,我不憚拜汝也。」雍虞閭又遣使謂處羅侯曰:「叔與我父,共根連體,我是枝葉,寧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葉?願叔勿疑。」相讓者五六,處羅侯竟立,是為葉護。遣使上表言狀,上賜之鼓吹、幡旗。處羅侯長頤僂背,眉目疏朗,勇而有謀。以隋所賜旗鼓,西征阿波,敵人以為得隋兵所助,多來降附,遂擒阿波。既而上書,請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議,左僕射高熲進曰:「骨肉相殘,教之蠹也,宜存養以示寬大。」上曰:「善。」熲因奉觴進曰:「自軒轅以來,獯粥多為邊患。今遠窮北海,皆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聞。臣敢再拜上壽。」

後處羅侯又西征,中流矢卒,其眾奉雍虞閭為主,是為頡伽施多那都藍可汗。雍虞閭遣使詣闕,賜物三千段,每歲遣使朝貢。時有流人楊欽,亡入突厥中,謬雲彭國公劉昶與宇文氏謀反,令大義公主發兵擾邊。都藍執欽以聞,並貢勃布、魚膠。其弟欽羽設部落強盛,都藍忌而擊之,斬首於陣。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勤獻于闐玉杖,上拜褥但為柱國、康國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貢馬萬匹,羊二萬口,駝、牛各五百頭。尋遣請緣邊置市,與中國貿易,詔許之。

平陳後,上以陳叔寶屏風賜大義公主,主心恆不平,因書屏風為詩,敘陳亡以自寄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榮華實難守,池台終自平。富貴今安在?空事寫丹青。杯酒恆無樂,弦歌詎有聲?餘本皇家子,飄流入虜庭,一朝睹成敗,懷抱忽縱橫。古來共如此,非我獨申名。唯有「昭君曲」,偏傷遠嫁情。」上聞惡之,禮賜益薄。公主復與西突厥泥利可汗連結,上恐其為變,將圖之。會主與所從胡私通,因發其事,下詔廢之。恐都藍不從,遣奇章公牛弘將美妓四人以啖之。時沙缽略子曰染幹,號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謂曰:「當殺大義公主方許婚。」突利以為然,復譖之。都藍因發怒,遂殺公主于帳。

都藍因與突利可汗有隙,數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去。十七年,突利遣使來逆女,上舍之太常,教習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北狄,故特厚其禮,遣牛弘、蘇威、斛律孝卿相繼為使。突厥前後遣使入朝,三百七十輩。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故,南徙度斤舊鎮,錫賚優厚。雍虞閭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幹!」於是朝貢遂絕,數為邊患。

十八年,詔蜀王秀出靈州道擊之。明年,又遣漢王諒為元帥,左僕射高熲率將軍王察、上柱國趙仲卿並出朔州道,右僕射楊素率柱國李徹、韓僧壽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以擊之。雍虞閭與玷厥舉兵攻染幹,盡殺其兄弟子女,遂渡河入蔚州。染幹夜以五騎與隋使長孫晟歸朝。上令染幹與雍虞閭使者因頭特勤相辯詰,染幹辭直,上乃厚待之。雍虞閭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敕染幹與都速六樗蒱,稍稍輸以寶物,用歸其心。六月,高熲、楊素擊玷厥,大破之。拜染幹為意利珍豆啟人可汗,華言意智健也。啟人上表謝恩。上於朔州築大利城以居之。時安義公主以卒,上以宗女義城公主妻之。部落歸者甚眾。雍虞閭又擊之,上復令入塞。雍虞閭侵掠不已,遂遷于河南,在夏、勝二州間,發徒掘塹數百里,東西距河,盡為啟人畜牧地。

於是遣越國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大將軍姚辯出河州,以擊都藍。師未出塞,而都藍為其麾下所殺,達頭自立為步伽可汗,其國大亂。遣太平公史萬歲出朔州以擊之,遇達頭於大斤山,虜不戰而遁。尋遣其子侯利伐徒磧東攻啟人,上又發兵助啟人守要路,侯利伐退走入磧。啟人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莫緣可汗憐養,百姓蒙恩,赤心歸服,或南入長城,或住白道。染幹如枯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世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

仁壽元年,代州總管韓洪為虜敗于恆安,詔楊素為雲州道行軍元帥,率啟人北征。斛薛等諸姓初附於啟人,至是而叛。素軍河北,逢突厥阿勿思力俟斤等南渡,掠啟人男女雜畜而去,素率上大將軍梁默追之,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歸啟人。素又遣柱國張定和、領軍大將軍劉升別路邀擊,並多斬獲而還。兵既渡河,賊復掠啟人部落,素率驃騎范貴于窟結谷東南復破之。

是歲,泥利可汗及葉護俱被鐵勒所敗,步迦尋亦大亂。奚、雪五部內徙,步伽奔吐谷渾,啟人遂有其眾,遣使朝貢。

大業三年,煬帝幸榆林,啟人及義城公主來朝行宮,前後獻馬三千匹。帝大悅,賜帛萬三千段。啟人及義城公主上表曰:「已前聖人先帝莫緣可汗存日,憐臣,賜臣安義公主,臣種末為聖人先帝憐養。臣兄弟妒惡,相共殺臣。臣當時無處去,向上看只見天,下看只見地,實憶聖人先帝言語,投命去來。聖人先帝見臣,大憐臣死命,養活勝於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著也。突厥百姓死者以外,還聚集作百姓也。至尊今還如聖人先帝于天下四方坐也,還養活臣及突厥百姓,實無少短。至尊憐臣時,乞依大國,服飾法用一同華夏。帝下其議,公卿請依所奏,帝以為不可。乃詔曰:「君子教人,不求變俗,何必化諸削衽,縻以長纓?」乃璽書答啟人,以為磧北未靜,猶復征戰,但使存心孝順,何必改衣服也。帝法駕御千人大帳,享啟人及其部落酋長三千五百人,賜物二千段,其下各有差。復下詔褒寵之,賜路車、乘馬、鼓吹、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帝親巡雲中,溯金河而東,北幸啟人所居。啟人奉觴上壽,跪伏甚恭。帝大悅,賦詩曰:「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回,氈帳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膻肉,韋韌獻酒杯。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台?」帝賜啟人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錦彩;特勤以下各有差。

先是,高麗私通使啟人所,啟人不敢隱境外之交,是日,持高麗使見。敕令牛弘宣旨謂曰:「朕以啟人誠長奉國,故親至其所。明年當往涿郡。爾回日,語高麗主,宜早來朝。」使人甚懼。啟人乃扈從入塞至定襄,詔令歸蕃。明年,朝於東都,禮賜益厚。是歲,疾終,上為廢朝三日。

其子吐吉立,是為始畢可汗。表續尚公主,詔從其俗。十一年,來朝於東都。其年,車駕避暑汾陽宮。八月,始畢率其種落入寇,圍帝於雁門。援兵方至,始畢引去。由是朝貢遂絕。明年,復寇馬邑,唐公擊走之。隋末亂離,中國人歸之者無數,遂大強盛。迎蕭後置於定襄。薛舉、竇建德、王世充、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高開道之徒,雖僭尊號,皆稱臣,受其可汗之號,使者往來,相望於道。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邏便也。與沙缽略有隙,因分為二,漸以強盛。東拒都斤,西至龜茲,鐵勒、伊吾及西域諸胡悉附之。大邏便為處邏侯所執,其國立鞅素特勤之子,是為泥利可汗。卒,子達漫立,號泥撅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生達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實特勤。開皇末,婆實共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京師,每舍之鴻臚寺。處羅可汗居無恆處,終多在烏孫故地。復立二小可汗,分統所部,一在石國北,以制諸胡國;一居龜茲北,其地名應娑。官有俟發、閻洪達,以評議國事,自余與東國同。每五月、八月,聚祭神,歲使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當大業初,處羅可汗撫禦無道,其國多叛,與鐵勒屢相攻,大為鐵勒所敗。時黃門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聞其國亂,復知處羅思其母氏,因奏之。煬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齎書慰諭之。處羅甚踞,受詔不肯起。君肅謂處羅曰:「突厥本一國也,中分為二,自相仇敵,每歲交兵,積十年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啟人與處羅國其勢敵耳。今啟人舉其部落,兵且百萬,入臣天子,甚有丹誠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而不能獨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漢兵,連二大國,欲滅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請許之,天子弗違,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氏,本中國人,歸在京師,處於賓館,聞天子之詔,懼可汗之滅,旦夕守闕,哭甚悲哀,是以天子憐焉,為其輟策。向夫人又匍匐謝罪,因請發使以召可汗,令入內屬,乞加恩禮,同於啟人。天子從之,遣使到此。可汗若稱籓拜詔,國乃永安,而母得延壽;不然者,則向夫人為誑天子,必當取戮而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資北蕃之眾,左提右挈,以擊可汗,死亡則無日矣!奈何惜兩拜之禮,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稱臣,喪匈奴之國也?」處羅聞之,瞿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

君肅又說處羅曰:「啟人內附,先帝嘉之,賞賜極厚,故致兵強國富。今可汗後附,與之爭寵,須深結于天子,自表至誠。既以遠道,未得朝覲,宜立一功,以明臣節。」處羅曰:「如何?」君肅曰:「吐谷渾者,啟人少子莫賀咄設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義城公主妻于啟人,畏天子之威,而與之絕。吐谷渾亦因憾漢,職貢不修。可汗若請誅之,天子必許。漢擊其內,可汗攻其外,破之必矣。然後自入朝,道路無阻,因見老母,不亦可乎?」處羅大喜,遂遣使朝貢。

帝將四狩,六年,遣侍御史韋節召處羅,令與車駕會於大鬥拔穀。其國人不從,處羅謝使者,辭以他故。帝大怒,無如之何。適會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奏曰:「處羅不朝,恃強大耳。臣請以計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六之子,達頭之孫,世為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隸于處羅,故遣使來以結援。願厚禮其使,拜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館,微諷喻之。帝於仁風殿召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意,稱射匱有好心,吾將立為大可汗,令發兵誅處羅,然後當為婚也。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經處羅。愛其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之,處羅大敗,棄妻子,將左右數千騎東走。在路又被劫掠,遁于高昌,車保時羅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狀,帝遣裴矩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矩遣向氏使詣處羅所,論朝廷弘養之義,丁甯曉喻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

以七年冬,處羅朝于臨朔宮。帝享之,處羅稽首謝曰:「臣總西面諸蕃,不得早來朝拜,今參見遲晚,罪責極深。臣心裏悚懼,不能盡道。」帝曰:「往者與突厥遞相侵擾,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與一家無異,朕皆欲存養,使遂性靈。譬如上天,止有一個日照臨,莫不寧帖;若有兩個、三個日,萬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處羅總攝事繁,不得早來相見。今日見處羅,懷抱豁然歡喜。處羅亦當豁然,不煩在意。」明年元會,處羅上壽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聖人可汗。今是大日,願聖人可汗千歲、萬歲,常如今日也。」詔留其羸弱萬餘口,令其弟達度闕設牧畜會寧郡。處羅從征高麗,號為曷薩那可汗,賞賜甚厚。

十年正月,以信義公主嫁焉,賜錦彩,袍千具、彩萬匹。帝將復其故地,以遼東之役,故未遑也。每從行幸。江都之亂,隨化及至河北。化及將敗,奔歸京師,為北蕃突厥所害。

鐵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種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山據穀,往往不絕。獨洛河北,有僕骨、同羅、韋紇、拔也古、覆羅,並號俟斤,蒙陳、吐如紇、斯結、渾、斛薛等諸姓,勝兵可二萬。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則有契弊、薄落職、乙栎至、蘇婆、那曷、烏護、紇骨、也栎至、於尼護等,勝兵可二萬。金山西南,有薛延阤、栎至勒兒、十盤、達契等,一萬餘兵。康國北,傍阿得水,則有訶栎至、曷截、撥忽、比干、具海、曷北悉、何嵯蘇、拔也末、謁達等,有三萬許兵。得嶷海東西,有蘇路羯、三素咽、篾促、薩忽等諸姓,八千餘。拂菻東,則有恩屈、阿蘭、北褥、九離、伏嗢昏等,近二萬人。北海南,則都波等。雖姓氏各別,總謂為鐵勒。並無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居無恆所,隨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於騎射,貪婪尤甚,以寇抄為生。近西邊者,頗為藝植,多牛而少馬。

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用,以制北荒。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人,破步迦可汗,鐵勒於是分散。大業元年,突厥處羅可汗擊鐵勒諸部,厚稅斂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為變,遂集其魁帥數百人,盡誅之。由是一時反叛,拒處羅。遂立俟利發、俟斤契弊歌楞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貪汗山;復立薛延陀內俟斤子也栎至為小可汗。處羅既敗,莫何可汗始大。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諸國悉附之。

其俗大抵與突厥同。唯丈夫婚畢,便就妻家,待產乳男女,然後歸舍;死者埋殯之:此其異也。大業三年,遣使貢方物,自是不絕云。

論曰: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種落實繁,迭雄邊塞,年代遐邈,非一時也。五帝之世,則有獯鬻焉;其在三代,則獫狁焉;逮乎兩漢,則匈奴焉;當塗、典午,則烏丸、鮮卑焉;後魏及周,則蠕蠕、突厥。此其酋豪相繼,互為君長者也。皆以畜牧為業,侵抄為資,倏來忽往,雲飛鳥集。智謀之士,議和親於廟堂之上;折沖之臣,論奮擊於塞垣之下。然事無恆規,權無定勢,親疏因其強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則款塞頓顙,盛則率兵寇掠。屈伸異態。強弱相反。正朔所不及,冠帶所不加。唯利是視,不顧盟誓,至於莫相救護,驕黠憑陵。和親結約之謀,行師用兵之事,前史論之備矣,故不詳而究焉。

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於木杆,遂雄朔野。東極東胡舊境,西盡烏孫之地,彎弓數十萬,列處於代陰,南向以臨周、齊。二國莫之能抗,爭請盟好,求結和親。乃與周合從,終亡齊國。隋文遷鼎,厥徒孔熾,負其眾力,將蹈秦郊。內自相圖,遂以乖亂,達頭可汗遠遁,啟人願保塞下。於是推亡固存,返其舊地,追討餘燼,部眾遂強,卒于仁壽,不侵不叛。暨乎始畢,未虧臣禮。煬帝撫之非道,始有雁門之圍,俄屬群盜並與,於此浸以雄盛。豪傑雖建名號,莫不請好息人。於是分置官司,總統中國,子女玉帛,相繼于道,使者之車,往來結轍。自古蕃夷驕僭,未有若斯之甚也。

及聖哲應期,掃除氛祲。暗于時變,猶懷抵拒,率其群醜,屢隳亭鄣,殘敗我雲、代,搖盪我太原,肆掠于涇陽,飲馬於渭汭。太宗文皇帝奇謀內運,神機密動,遂使百世不羈之虜,一舉而滅。瀚海龍庭之地,盡為九州;幽都窮發之鄉,隸於編戶。實帝皇所不及,書契所未聞。由此言之,雖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為而弗恃,有而弗居,類天地之含容,同陰陽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無得而稱焉。

北史/卷098·卷九十八 列傳第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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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北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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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 徒何段就六眷 高車

蠕蠕姓鬱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發始齊眉,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鬱久閭」聲相近,故後子孫因以為氏。木骨閭既壯,免奴為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谿穀間,收合逋逃,得百餘人,依純突鄰部。木骨閭死,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眾,自號柔然。後太武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為蠕蠕。車鹿會既為部帥,歲貢馬畜、貂豽皮。冬則徙度漠南,夏則還居漠北。車鹿會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

地粟袁死,其部分為二。地粟袁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及昭成崩,縕紇提附衛辰而貳于魏。魏登國中討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于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帥屋擊,各收餘落遁走。遣長孫嵩及長孫肥追之,度磧。嵩至平望川,大破屋擊,禽之,斬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舉落請降。獲縕紇提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誥歸之、社侖、斛律等,並宗黨數百人,分配諸部。縕紇提西遁,將歸衛辰。道武追之至跋那山,縕紇提復降,道武撫慰如舊。

九年,曷多汗與社侖率部眾棄其父西走,長孫肥輕騎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盡殆其眾,社侖數人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其子四人監之。既而社侖率其私屬,執匹候跋四子而叛,襲匹候跋。諸子收餘眾,亡依高車斛律部。社侖凶狡有權變,月餘,乃釋匹候跋,歸其諸子,欲聚而殲之。密舉兵襲匹候跋,殺匹候跋。子啟拔、吳頡等十五人,歸於道武。社侖既殺匹候跋,懼王師討之,乃掠五原以西諸部,北度大漠。道武以拔、頡為安遠將軍,平棘侯。社侖與姚興和親,道武遣材官將軍和突襲黜弗、素古延諸部,社侖遣騎素古延,突逆擊破之。

社侖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並諸部,凶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軍法;千人為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為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垂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討兵數,後頗知刻木為記。其西北有匈奴余種,國尤富強,部帥日拔也稽舉兵擊社侖。逆戰於頞根河,大破之。後盡為社侖所並。號為強盛,隨水草畜牧。其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其常所會庭,敦煌、張掖之北。小國皆苦其寇抄,羈縻附之。於是自號豆代可汗。豆代,猶魏言駕馭開張也;可汗,猶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為稱號,若中國立諡。既死之後,不復追稱。

道武謂尚書崔宏曰:「蠕蠕之人,昔來號為頑囂,每來抄掠,駕牸牛奔遁,驅犍牛隨之,牸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來者,蠕蠕曰:'其母尚不能行,而況其子!'終於不易,遂為敵所虜。今社侖學中國,立法,置戰陣,卒成邊害。道家言'聖人生,大盜起',信矣。」

天興五年,社侖聞道武征姚興,遂犯塞,入自參合陂,南至豺山及善無北澤。時遣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天賜中,社侖從弟悅代、大那等謀殺社侖而立大那。發覺,大那等來奔,以大那為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為越騎校尉、易陽子。三年夏,社侖寇邊。永興元年冬,又犯塞。二年,明元討之,社侖遁走,道死。

其子度拔年少,未能禦眾,部落立社侖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魏言姿質美好也。斛律北並賀術也骨國,東破譬曆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悅侯咄牴幹等百數十人來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邊安靜。神瑞元年,與馮跋和媵親,跋娉斛律女為妻,將為交婚。斛律長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女小遠適,憂思生疾,可遣大臣樹黎、勿地延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為媵,遠至他國。」黎遂共結謀,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廬後,伺其出執之,與女俱嬪于和龍。乃立步鹿真。步鹿真立,委政樹黎。

初,高車叱洛侯者,叛其渠帥,導社侖破諸部落,社侖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少妻告步鹿真,叱洛侯欲舉大檀為主,遺大檀金馬勒為信。步鹿真聞之,歸發八千騎往圍,叱洛侯焚其珍寶,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發軍執步鹿真及社拔,絞殺之,乃自立。

大檀者,社侖季父僕渾之子,先統別部鎮於西界,能得眾心,國人推戴之,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魏言制勝也。斛律父子既至和龍,馮跋封為上谷侯。大檀率眾南徙犯塞,明元親討之,大檀懼而遁走。遣山陽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眾凍死及墮指者十二三。及明元崩,太武即位,大檀聞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雲中。太武親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大檀騎圍太武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大懼。太武顏色自若,眾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與社侖爭國,敗而來奔。大檀以大那子於陟斤為部帥。軍士射于陟斤殺之,大檀恐,乃還。二年,太武大舉征之,東西五道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從黑漠;汝陰公長孫道生從白黑兩漠間;車駕從中道;東平公娥清次西,從栗園;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西道,從爾寒山。諸軍至漠南,舍輜重,輕騎齎十五日糧,絕漠討之。大檀部落駭驚,北走。

神蒨元年八月,大檀遣子將騎萬餘入塞,殺掠邊人而走,附國高車追擊破之。自廣寧還,追之不及。二年四月,太武練兵於南郊,將襲大檀。公卿大臣皆不願,術士張深、徐辯以天文說止帝,帝從崔浩計而行。會江南使還,稱宋文欲犯河南,謂行人曰:「汝疾還告魏主,歸我河南地,即當罷兵;不然,盡我將士之力。」帝聞而大笑,告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何能為也?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便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上策也。吾行決矣!」於是車駕出東道,向黑山;平陽王長孫翰從西道,向大娥山。同會賊庭。五月,次於沙漠南,舍輜重輕襲之。至栗水,大檀眾西奔。弟匹黎先典東落,將赴大檀,遇翰軍,翰縱騎擊之,殺其大人數百。大檀聞之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至。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畜產布野,無人收視。太武緣栗水西行,過漢將竇憲故壘。六月,車駕次於菟園水,去平城三千七百餘里。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度燕然山,東西五千餘里,南北三千里。高車諸部殺大檀種類前後歸降三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餘萬匹。八月,太武聞東部高車屯巳尼陂,人畜甚眾,去官軍千餘里,遂遣左僕射安原等往討之。暨巳尼陂,高車諸部望軍降者數十萬。大檀部落衰弱,因發疾而死。

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言神聖也。四年,遣使朝獻。先是,北鄙候騎獲吳提南偏邏者二十餘人,太武賜之衣服,遣歸。吳提上下感德,故朝貢焉。帝厚賓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又遣使者納吳提妹為夫人,又進為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百人來朝,獻馬二千匹。帝大悅,班賜甚厚。

至太延二年,乃絕和犯塞,四年,車駕幸五原,遂征之。樂平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壽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復為二道,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車駕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子阜,刻石記行,不見蠕蠕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軍馬多死。

五年,車駕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景穆居守,長樂王嵇敬、建甯王崇二萬人鎮漠南,以備蠕蠕。吳提果犯塞。壽素不設備,賊至七介山,京邑大駭,爭奔中城。司空長孫道生拒之於吐頹山。吳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歸與北鎮諸軍相守,敬、崇等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獲乞列歸。歎曰:「沮渠陷我也!」獲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吳提聞而遁走,道生追之,至於漠南而還。

真君四年,車駕幸漠南,分軍為四道:樂安王范、建甯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中山王辰領十五將為中軍後繼。車賀至鹿渾穀,與賊相遇。吳提遁走,追至頞根河擊破之。車駕至石水而還。五年,復幸漠南,欲襲吳提,吳提遠遁,乃止。

吳提死,子吐賀真立,號處可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車賀北伐,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車駕與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賀真別部帥爾綿他拔等率千餘家來降。是時,軍行數千里,吐賀真新立,恐懼遠遁。九月,車駕北伐,高涼王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與諸軍期會于地弗池。吐賀真悉國精銳,軍資甚盛,圍那數十重。那掘長圍堅守,相持數日。吐賀真數挑戰輒不利,以那眾少而固,疑大軍將至,解圍夜遁。那引軍追之,九日九夜,吐賀真益懼,棄輜重,逾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輜重,引軍還,與車駕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盡收其人戶、畜產百餘萬。自是,吐賀真遂單弱,遠竄,邊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車駕北征,騎十萬,車十五萬兩,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硃駕頹率眾數千落來降,乃刊石記功而還。太武征伐之後,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竄,不敢復南。

和平五年,吐賀真死,子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稱永康元年。率部侵塞,北鎮遊軍大破其眾。皇興四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京兆王子推、東陽西元丕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軍出東道,汝陰王賜、濟南公羅烏拔督軍為前鋒,隴西王源賀督諸軍為後繼。諸將會車駕于女水之濱,獻文親誓眾,詔諸將曰:「用兵在奇,不在眾也。卿等但為朕力戰,方略已在朕心。」乃選精兵五千人挑戰,多設奇兵以惑之,虜眾奔潰,逐北三十餘里,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人,戎馬器械,不可稱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頌」,刊石紀功。

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聘,有司以予成數犯邊塞,請絕其使,發兵討之。帝曰:「蠕蠕譬若禽獸,貪而亡義,朕要當以信誠待物,不可抑絕也。予成知悔前非,遣使請和,求結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詔報曰:「所論婚事,今始一反,尋覽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禮聘,君子所以重人倫之本。不敬其初,令終難矣。」予成懷譎詐,終獻文世,更不求婚。

太和元年四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來獻良馬、貂裘。比拔等稱:「伏承天朝珍寶華麗甚積,求一觀之。」乃敕有司,出禦府珍玩、金玉、文繡、器物,禦廄文馬、奇禽、異獸及人間所宜用者,列之京肆,令其曆觀焉。比拔見之,自相謂曰:「大國富麗,一生所未見也。」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貢,尋復請婚焉。孝文志在招納,許之。予成雖歲貢不絕,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侖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稱太平元年。豆侖性殘暴好殺。其名臣侯醫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又勸與魏通和,勿侵中國。豆侖怒,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

十六年八月,孝文遣陽平王頤、左僕射陸睿並為都督,領軍斛律桓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侖。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眾十餘萬西走,自立為主。豆侖與叔父那蓋為二道追之。豆侖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侖頻為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四人咸以那蓋為天所助,欲推那蓋為主。那蓋不從,眾強之。那蓋曰:「我為臣不可,焉能為主?」眾乃殺豆侖母子,以屍示那蓋,乃襲位。

那蓋號候其伏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也。自稱太安元年。

那蓋死,子伏圖立,號他汗可汗,魏言緒也。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伏圖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請求通和。宣武不報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祖社侖是大魏叛臣,往者包容,暫時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漢,跨據中原,指清八表。正以江南未平,權寬北略。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蕃禮,款誠昭著者,當不孤爾也。」永平元年,伏圖又遣勿六跋奉函書一封,並獻貂裘。宣武不納,依前喻遣。

伏圖西征高車,為高車王彌俄突所殺。子醜奴立,號豆羅伏拔豆伐可汗,魏言彰制也,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醜奴遣沙門洪宣奉獻珠像。延昌三年冬,宣武遣驍騎將軍馬義舒使於醜奴,未發而崩,事遂停寢。醜奴壯健,善用兵。四年,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貢。熙平元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其主彌俄突,殺之,盡並叛者,國遂強盛。二年,又遣使俟斤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朝貢。神龜元年二月,明帝臨顯陽殿,引顧禮等二十人于殿下,遣中書舍人徐紇宣詔,讓以蠕蠕蕃禮不備之意。

初,豆侖之死也,那蓋為主,伏圖納豆侖之妻候呂陵氏,生醜奴、阿那環等六人。醜奴立後,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二十許,為醫巫,假託神鬼,先常為醜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能呼得。」醜奴母子欣悅。後歲仲秋,在大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天神。經一宿,祖惠忽在帳中,自雲恆在天上。醜奴母子抱之悲喜,大會國人,號地萬為聖女,納為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三千頭。地萬既挾左道,亦是有姿色,醜奴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祖惠言:「我恆在地萬家,不嚐上天。上天者,地萬教也。」其母具以狀告醜奴。醜奴言地萬懸鑒遠事,不可不信,勿用讒言也。既而地萬恐懼,譖祖惠於醜奴,醜奴陰殺之。

正光初,醜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醜奴怒,欲誅具列等。又阿至羅侵醜奴,醜奴擊之,軍敗還,為母與其大臣所殺,立醜奴弟阿那瑰為主。阿那瑰立經十日,其族兄俊力發示發率眾數萬以伐,阿那瑰戰敗,將弟乙居伐輕騎南走歸魏。阿那瑰母候呂陵氏及其二弟尋為示發所殺,而阿那瑰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瑰將至,明帝遣兼侍中陸希道為使主,兼散騎常侍孟威為使副,迎勞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繼至北中,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近郊,並申宴勞,引至闕下。十月,明帝臨顯陽殿,引從五品已上清官、皇宗、籓國使客等,列於殿庭。王公已下及阿那瑰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謁者引王公已下升殿,阿那瑰位於籓王之下,又引特命之官及阿那瑰弟並二叔升,位於群官之下。遣中書舍人曹道宣詔勞問。阿那瑰啟云:「陛下優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預會。但臣有從兄,在北之日,官高於二叔,乞命升殿。」詔聽之,乃位於阿那瑰弟之下,二叔之上。

宴將罷,阿那瑰執所啟立於座後。詔遣舍人常景問所欲言。阿那瑰求詣帝前,詔引之。阿那瑰再拜跽曰:「臣先世源由,出於大魏。」詔曰:「朕已具知。」阿那瑰起而言曰:「臣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詔曰:「卿言未盡,可具陳之。」阿那瑰又言曰:「臣祖先已來,世居北土,雖復隔越山津,而乃恭心慕化,未能時宣者,正以高車悖逆,臣國擾攘,不暇遣使以宜遠誠。自頃年已前,漸定高車,及臣兄為主,故遣鞏顧禮等使來大魏,實欲虔修籓禮。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與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受詔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徹。但高車從而侵暴,中有奸臣,因亂作逆,殺臣兄,立臣為主。裁過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倉卒輕身投國,歸命陛下。」詔曰:「具卿所陳,理猶未盡,可更言之。」阿那瑰再拜受詔,起而言曰:「臣以家難,輕來投闕,老母在彼,萬里分張,本國臣人,皆已迸散。陛下隆恩,有過天地,求乞兵馬,還向本國,誅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賜借兵馬,老母若在,得生相見,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報讎,以雪大恥。臣當統臨餘人,奉事陛下,四時之貢,不敢闕絕。陛下聖顏難睹,敢不披陳?但所欲言者,口不能盡言。別有辭啟,謹以仰呈,原垂昭覽。」仍以啟付舍人常景,具以奏聞。

尋封阿那瑰朔方郡公、蠕蠕王,賜以衣冕,加之軺、蓋,祿從儀衛,同于戚籓。十二月,明帝以阿那瑰國無定主,思還綏集,占請切至,詔議之。時朝臣意有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軍元叉為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貨之,遂歸北。

二年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請辭,明帝臨西堂,引見阿那瑰及其叔伯兄弟五人,升階賜坐,遣中書舍人穆弼宣勞。阿那瑰等拜辭。詔賜阿那瑰細明光人馬鎧一具,鐵人馬鎧六具,露絲銀纏槊二張並白眊,赤漆槊十張並白眊,黑漆槊十張並幡,露絲弓二張並箭,硃漆柘弓六張並箭,黑漆弓十張並箭,赤漆楯幡並刀,黑漆楯六幡並刀,赤漆鼓角二十具,五色錦被二領,黃槹被褥三十具,私府繡袍一領並帽,內者緋納襖一領、緋袍二十領並帽,內者雜彩千段,緋納小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紫納大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百子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乾飯一百石,麥麨八石,榛麨五石,銅烏錥四枚、柔鐵烏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五升,婢二口,父草馬五百疋,駝百二十頭,牸牛一百頭,羊五千口,硃畫盤器十合,粟二十萬石,至鎮給之。詔侍中崔光、黃門元纂,郭外勞遣。

阿那瑰來奔之後,其從父兄俟力發婆羅門率數萬人入討示發,破之。示發走奔地豆幹,為其所殺。推婆羅門為主,號彌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也。時安北將軍、懷朔鎮將楊鈞表:「傳聞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瑰同堂兄弟。夷人獸心,已相君長,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反,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眾,無以送其入北。」二月,明帝詔舊經蠕蠕,使者牒雲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瑰復籓之意。婆羅門殊自驕慢,無遜避之心,責具仁禮敬,具仁執節不屈。婆羅門遣大官莫何去汾、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還鎮,論彼事勢。阿那瑰慮不敢入,表求還京。

會婆羅門為高車所逐,率十部落詣涼州歸降。於是蠕蠕數萬,相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啟云:「投化阿那瑰蠕蠕元退社、渾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日到鎮,雲國土大亂,姓姓別住,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賜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領,送臣磧北,撫定荒人。脫蒙所請,事必克濟。」詔付尚書、門下博議。八月,詔兼散騎常侍王遵業馳驛宣旨慰喻阿那瑰,並申賜賚。九月,蠕蠕後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阿那瑰兄也,列稱規望乞軍,並請阿那瑰。

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叉、侍中安豐王延明、吏部尚書元修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張烈、給事黃門侍序盧同等奏曰:「竊聞漢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相維禦難,為國籓籬。今臣等參議,以為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郡,即漢、晉舊鄣,二處寬平,原野彌沃。阿那瑰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羅門宜置西海郡。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其爵號及資給所須,唯恩裁處。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阿那瑰所居既是境外,宜少優遣,以示威刑。計沃野、懷朔、武川鎮各差二百人,令當鎮軍主監率,給其糧仗,送至前所。仍於彼為其造構,功就聽還。諸於北來在婆羅門前投化者,令州鎮上佐,准程給糧,送詣懷朔阿那瑰,鎮與使人,量給食稟;在京館者,任其去留。阿那瑰草創,先無儲積,請給朔州麻子乾飯二千斛,官駝運送。婆羅門居於四海,既是境內,資衛不得同之。阿那瑰等新造籓屏,宜各遣使持節馳驛,先詣慰喻,並委經略。」明帝從之。

十二月,詔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尚書行台,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眾謀叛投嚈噠。嚈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仍為州軍所討,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為田種。詔給萬石。四年,阿那瑰眾大饑。入塞寇抄。明帝詔尚書左丞元孚兼行台尚書,持節喻之,孚見阿那瑰。為其所執。以孚自隨,驅掠良口二千並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驃騎大將軍、尚書令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三千餘里,至瀚海,不及而還。俟匿伐至洛陽,明帝臨西堂引見之。五年,婆羅門死于洛南之館,詔贈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廣牧公。

是歲,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諸鎮相應。孝昌元年春,阿那瑰率眾討之。詔遣牒雲具仁齎雜物勞賜。阿那瑰拜受詔命,勒眾十萬,從武川鎮西向沃野,頻戰克捷。四月,明帝又遣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馮俊使阿那瑰,宣勞班賜有差。阿那瑰部落既和,土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伐可汗,魏言把攬也。十月,阿那瑰復遣鬱久閭彌娥等朝貢。三年四月,阿那瑰遣人鞏鳳景等朝貢。及還,明帝詔之曰:「北鎮群狄,為逆不息,蠕蠕主為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食。今知停在朔垂,與爾硃榮鄰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啟,更欲為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後敕。」蓋朝廷慮其反覆也。此後頻使朝貢。

建義初,孝莊詔曰:「夫勳高者賞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瑰鎮衛北籓,禦侮朔表,遂使陰山息警,弱水無塵,刊跡狼山,銘名瀚海。至誠既篤,勳緒莫酬,故宜標以殊禮,何容格以恆式。自今以後,贊拜不言名,上書不稱臣。」

太昌元年六月,阿那瑰遣烏勾蘭樹升伐等朝貢,並為長子請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孝武詔以范陽王誨之長女琅曁邪公主許之,未及成婚,帝入關。東、西魏競結阿那瑰為婚好。西魏文帝乃以孝武時舍人元翌女稱為化政公主,妻阿那瑰兄弟塔寒,又自納阿那瑰女為後,加以金帛誘之。阿那瑰遂留東魏使元整,不報信命。後遂率眾度河,又廢後為言,文帝不得已,遂敕廢後自殺。

元象元年五月,阿那瑰掠幽州范陽,南至易水。九月,又掠肆州秀容,至於三推。又殺元整,轉謀侵害。東魏乃囚阿那瑰使溫豆拔等。祖武以阿那瑰凶狡,將撫懷之,乃遣其使人龍無駒北還,以通溫豆拔等音問。始阿那瑰殺元整,亦謂溫豆拔等不存,既見無駒,微懷感愧。興和二年春,復遣龍無駒等朝貢東魏。然猶未款誠。

阿那瑰女妻文帝者遇疾死,齊神武因遣相府功曹參軍張徽纂使于阿那瑰,間說之。雲文帝及周文既害孝武,又殺阿那瑰之女,妄以疏屬假公主之號,嫁彼為親。又阿那瑰度河西討時,周文燒草,使其馬饑,不得南進,此其逆詐反覆難信之狀。又論東魏正統所在,言其往者破亡歸命,魏朝保護,得存其國,以大義示之。兼詐阿那瑰云:近有赤鋪步落堅胡行於河西,為蠕蠕主所獲。雲蠕蠕主問之:「汝從高王?為從黑獺?」一人言從黑獺,蠕蠕主殺之;二人言從高王,蠕蠕主放遣。此即蠕蠕主存大國宿昔仁義。彼女既見害,欺詐相待,不仁不信,宜見討伐。且守逆一方,未知歸順,朝廷亦欲加誅。彼若深念舊恩,以存和睦,當以天子懿親公主結成姻媾,為遣兵將,伐彼叛臣,為蠕蠕主雪恥報惡。

徽纂既申齊神武意,阿那瑰乃召其大臣與議之,便歸誠於東魏。遣其俟利、莫何莫緣游大力等朝貢,因為其子庵羅辰請婚。靜帝詔兼散騎常侍太府卿羅念、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穆景相等使于阿那瑰。八月,阿那瑰遣莫何去折豆渾十升等朝貢,復因求婚。齊神武請遂其意,以招四遠。詔以常山王騭妹樂安公主許之,改封為蘭陵郡長公主。十二月,阿那瑰復遣折豆渾十升詣東魏請婚。三年四月,阿那瑰遣吐豆登鬱久閭譬渾、俊利莫何折豆常侯煩等奉馬千疋,以為聘禮,請迎公主。詔兼宗正卿元壽、兼太常卿孟韶等送公主自晉陽北邁,資用器物,齊神武親自經紀,咸出豐氵屋。阿那瑰遣其吐豆登鬱久閭匿伏、俊利阿夷普掘、蒱提棄之伏等迎公主于新城之南。六月,齊神武慮阿那瑰難信,又以國事加重,躬送公主于樓煩之北,接勞其使,每皆隆厚。阿那瑰大喜,自是朝貢東魏相尋。四年,阿那瑰請以其孫女號鄰和公主妻齊神武第九子長廣公湛,靜帝詔為婚焉。阿那瑰遣其吐豆登鬱久閭譬掘、俊利莫何遊大刀送女于晉陽。武定四年,阿那瑰有愛女,號為公主,以齊神武威德日盛,又請致之,靜帝聞而詔神武納之。阿那瑰遣其吐豆發鬱久閭汗拔姻姬等送女于晉陽。自此東魏邊塞無事,至於武定末,使貢相尋。

始阿那瑰初復其國,盡禮朝廷。明帝之後,中原喪亂,未能外略,阿那瑰統率北方,頗為強盛,稍敢驕大,禮敬頗闕,遣使朝貢,不復稱臣。天平以來,逾自踞慢。汝陽王暹之為秦州也,遣其典簽齊人淳于覃使于阿那瑰。遂留之,親寵任事。阿那瑰因入洛陽,心慕中國,立官號,僭擬王者,遂有侍中、黃門之屬。以覃為秘書監、黃門郎,掌其文墨。覃教阿那瑰,轉至不遜,每奉國書,鄰敵抗禮。及齊受東魏禪,亦歲時往來不絕。

天保三年,阿那瑰為突厥所破,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瑰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並擁眾奔齊。其餘眾立注次子鐵伐為主。四年,齊文宣送登注及子庫提還北。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其國人仍立登注為主。又為大人阿富提等所殺,其國人復立庫提為主。是歲,復為突厥所攻,舉國奔齊。文宣乃北討突厥,迎納蠕蠕,廢其主庫提,立阿那瑰子庵羅辰為主,致之馬邑川,給其廩餼、繒帛。親追突厥于朔方,突厥請降,許之而還。於是蠕蠕貢獻不絕。

五年三月,庵羅辰叛,文宣親討,大破之。庵羅辰父子北遁。四月,寇肆州。帝自晉陽討之,至恆州黃瓜堆,虜散走。時大軍已還。帝麾下千餘騎,遇蠕蠕別部數萬,四面圍逼。帝神色自若,指畫形勢,虜眾披靡,遂縱兵潰圍而出。虜退走,追擊之,伏屍二十五里,獲庵羅辰妻子及生口三萬餘人。五月,帝又北討蠕蠕,大破之。六月,蠕蠕帥部眾東徙,將南侵,帝帥輕騎于金川下邀擊,蠕蠕聞而遠遁。六年六月,文宣又親討蠕蠕。七月,帝頓白道,留輜重,親率輕騎五千追蠕蠕,躬犯矢石,頻大破之,遂至沃野,大獲而還。

是時,蠕蠕既累為突厥所破,以西魏恭帝二年,遂率部千餘家奔關中。突厥既恃兵強,又藉西魏和好,恐其遺類依憑大國,使驛相繼,請盡殺以甘心。周文議許之,遂收縛蠕蠕主已下三千餘人付突厥使,於青門外斬之。中男以下免,並配王公家。

匈奴宇文莫槐,出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之遠屬也,世為東部大人。其語與鮮卑頗異。人皆翦發而留其頂上,以為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女被長襦及足,而無裳焉。秋收烏頭為毒藥,以射禽獸。莫槐虐用其人,為部下所殺,更立其弟普撥為大人。蓋撥死,子丘不勤立,尚平帝女。兵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道武諱。莫廆遣弟屈雲攻慕容廆,慕容廆擊破之。又遣別部素延伐慕容廆於棘城,復為慕容廆所破,時莫廆部眾強盛,自稱單于,塞外諸部咸憚之。

莫廆死,子遜昵延立,率眾攻慕容廆於棘城。廆子翰先戍於外,遜昵延謂其眾曰:「翰素果勇,必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憂也。」乃分騎數千襲翰,翰聞之,使人詐為段末波使者,逆謂遜昵延曰:「翰數為吾患,久思除之,今聞來討,甚善。戒嚴相待,宜兼路早赴。」翰設伏待之。遜昵延以為信然。長驅不備,至於伏所,為翰所虜。翰馳使告,乘勝遂進,及晨而至。廆亦盡銳應之。遜昵延見而方嚴,率眾逆擊戰,前鋒始交,而翰已入其營,縱火燎之,眾乃大潰,遜昵延單馬奔還,悉俘其眾。遜昵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璽三紐,自言為天所相,每自誇大。及此敗也,乃卑辭厚幣,遣使朝貢於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遜昵延死,子乞得龜立。復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龜屯保澆水,固壘不戰,遣其兄悉跋堆襲廆子仁于柏林。仁逆擊,斬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龜克之,乞得龜單騎夜奔,悉虜其眾。乘勝長驅,入其固城,收資財億計,徙部人數萬戶以歸。先是,海出大龜,枯死于平郭,至是而乞得龜敗。

別部人逸豆歸殺乞得龜而自立,與慕容晃迭相攻擊。遣其國相莫渾伐晃,而莫渾荒酒縱獵,為晃所破,死者萬餘人。建國八年,晃伐逸豆歸,逸豆歸拒之。為晃所敗,殺其驍將涉亦幹。逸豆歸遠遁漠北,遂奔高麗。晃徙其部眾五千餘落于昌黎,自是散滅矣。

徒何段就六眷,出於遼西。其伯祖日陸眷,因亂被賣為漁陽烏丸大人庫辱官家奴。諸大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因咽之,西向拜天曰:「願使主君之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大饑。庫辱官以日陸眷為健,使將人詣遼西逐食,詔誘亡叛,遂至強盛。日陸眷死,弟乞珍代立。乞珍死,子務目塵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據遼西之地而臣于晉。其所統三萬餘家,控弦上馬四五萬騎。穆帝時,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數為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務目塵為遼西公,假大單于印綬。浚使務目塵率萬餘騎伐石勒于常山封龍山下,大破之。

務目塵死,就六眷立。就六眷與弟疋磾、從弟末波等率五萬餘騎圍石勒于襄國。勒登城望之,見將士皆釋伏寢臥,無警備之意。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健,穿城突出,直沖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就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歸於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問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疋磾與劉琨世子群奔喪。疋磾陰卷甲而往,欲殺其叔羽鱗及末波而奪其國。末波等知之,遣軍逆擊疋磾。劉群為末波所獲。疋磾走還薊,懼琨禽己,請琨宴會,因執而害之。疋磾既殺劉琨,與羽鱗、末波自相攻擊,部眾乖離。欲擁其眾徙保上穀,阻軍都之險,以距末波等。平文帝聞之,陰嚴精騎,將擊之。疋磾恐懼,南奔樂陵。後石勒遣石季龍擊段文鴦于樂陵,破之,生禽文鴦。疋磾遂率其屬及諸塢壁降于石勒。

末波自稱幽州刺史,屯遼西。末波死,國人因立陸眷弟護遼為主。烈帝時,假護遼驃騎大將軍、幽州刺史、大單于、北平公,弟郁蘭撫軍將軍、冀州刺史、勃海公。建國元年,石季龍征護遼於遼西,護遼奔于平岡山,遂投慕容晃,晃殺之。郁蘭奔石季龍,以所徙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郁蘭死,子龕代之。及冉閔之亂,龕率眾南移,遂據齊地。慕容俊使弟玄恭率眾伐龕於廣固,執龕送之薊。俊毒其目而殺之,坑其徒三千餘人。

高車,蓋古赤狄之餘種也。初號為狄曆,北方以為高車、丁零。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或云:其先匈奴甥也。其種有狄氏、袁紇氏、斛律氏、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俗云:匈奴單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為神。單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于國北無人之地築高臺,置二女其上曰:「請天自迎之。」經三年,其母欲迎之。單于曰:「不可,未徹之間耳。」復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為空穴,經時不去。其小女曰:「吾父處我于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無使之然。」將下就之。其姊夫驚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妹不從,下為狼妻而產子。後遂滋繁成國。故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嗥。

無都統大帥,當種各有君長。為性粗猛,黨類同心,至於寇難,翕然相依。鬥無行陣,頭別衝突,乍出乍入,不能堅戰。其俗,蹲踞褻黷,無所忌避。婚姻用牛馬納聘以為榮,結言既定,男党營車闌馬,令女黨恣取上馬,袒乘出闌,馬主立闌外,振手驚馬,不墜者即取之,墜則更取,數滿乃止。俗無穀,不作酒。迎婦之日,男女相將,振馬酪熟肉節解。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明日,將婦歸。既而夫黨還入其家馬群,極取良馬,父母弟兄雖惜,終無言者。頗諱取寡婦,而優憐之。其畜產自有記識,雖闌縱在野,終無妄取。俗不清潔,喜致震霆。每震,則叫呼射天而棄之移去。來歲秋,馬肥,復相率候於震所,埋羖羊,燃火拔刀,女巫祝說,似如中國祓除,而群隊馳馬旋繞,百匝乃止。人持一束柳桋回,豎之,以乳酪灌焉。婦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縈屈髮鬢而綴之,有似軒冕。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屍于中,張臂引弓,佩刀挾槊,無異於生,而露坎不掩。時有震死及疫癘,則為之祈福;若安全無他,則為報賽。多殺雜畜,燒骨以燎,走馬繞旋,多者數百匝。男女無小大,皆集會。平吉之人,則歌舞作樂;死喪之家,則悲吟哭泣。其遷徙隨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產,盡與蠕蠕同。唯車輪高大,輻數至多。

徙于鹿渾海西北百餘里,部落強大,常與蠕蠕為敵,亦每侵盜于魏。魏道武襲之,大破其諸部。後道武復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渾海,停駕簡輕騎,西北行百餘里,襲破之,虜獲生口、牛馬羊二十餘萬。復討其餘種於狼山,大破之。車駕北巡,分命諸將為東西二道,道武親勒六軍從中道,自駁髯水西北,徇略其部,諸軍同時雲合,破其雜種三十餘落。衛王儀別督諸將從西北絕漠千餘里,復破其遺迸七部。於是高車大懼,諸部震駭。道武自牛川南引,大校獵,以高車為圍,騎徒遮列,周七百餘里,聚雜獸於其中,因驅至平城,即以高車眾起鹿苑,南因台陰,北距長城,東包白登,屬之西山。尋而高車侄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餘落內附,拜敕力犍為揚威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谷二萬斛。後高車解批莫弗幡豆建復率其部三十餘落內附,亦拜為威遠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衣服,歲給廩食。

蠕蠕社侖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帥倍侯利患之,曰:「新侖新集,兵貧馬少,易與耳!」乃舉眾掩擊,入其國落。高車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臥不起。社侖登高望見,乃招集亡散得千人,晨振殺之,走而脫者十二三。倍侯利遂奔魏,賜爵孟都公。侯利質直,勇健過人,奮戈陷陣,有異於眾。北方人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故得親幸,賞賜豐厚,命其少子曷堂內侍。及倍侯利卒,道武悼惜,葬以魏禮,諡曰忠壯王。後詔將軍伊謂帥二萬騎北襲高車余種袁紇烏,頻破之。道武時,分散諸部,唯高車以類粗獷,不任使役,故得別為部落。

後太武征蠕蠕,破之而還。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在巳尼陂,人畜甚眾,去官軍千餘里,將遣左僕射安原等討之。司徒長孫翰、尚書令劉潔等諫,太武不聽。乃遣原等併發新附高車合萬騎,至於巳尼陂,高車諸部望軍而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亦百餘萬,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車,逐水草,畜牧蕃息,數年之後,漸知粒食,歲致獻貢。由是國家馬及牛、羊遂至於賤,氈皮委積。文成時,五部高車合聚祭天,眾至數萬,大會走馬,殺牲遊繞,歌吟忻忻。其俗稱自前世以來,無盛於此會。車駕臨幸,莫不忻悅。後孝文召高車之眾,隨車賀南討,高車不願南行,遂推袁紇樹者為主,相率北叛,游踐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討,大敗而還。又詔平北將軍、江陽王繼為都督討之。繼先遣人慰勞樹者。樹者入蠕蠕。尋悔,相率而降。

高車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盧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連氏,五曰窟賀氏,六曰達薄氏,七曰阿侖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伏羅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

先是,副伏羅部為蠕蠕所役屬。豆侖之世,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領高車之眾十餘萬落。太和十一年,豆侖犯塞,阿伏至羅等固諫不從,怒率所部之眾西叛,至前部西北,自立為王。國人號之曰候婁匐勒,猶魏言大天子也;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侖追討之,頻為阿伏至羅所敗,乃引眾東徙。十四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二箭奉貢。云:「蠕蠕為天子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此,而自豎立,當為天子討除蠕蠕。」孝文未之信也,遣使者于提往觀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薄頡隨提來朝,貢其方物。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復與于提使高車,各賜繡褲褶一具,雜彩百匹。

窮奇後為嚈噠所殺,虜其子彌俄突等。其眾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詔遣宣威將軍、羽林監孟威撫納降人,置之高平鎮。阿伏至羅長子蒸阿伏至羅余妻,謀害阿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阿伏至羅又殘暴,大失眾心,眾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為主。歲餘,嚈噠伐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

彌俄突既立,復遣朝貢,又奉表獻金方一、銀方一、金杖二、馬七匹、駝十頭。詔使者慕容坦賜彌俄突雜彩六十匹。宣武詔之曰:「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捐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嚈噠、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內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絕,奸勢。不得妄令群小敢有陵犯,擁塞王人,罪在不赦。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圖戰于蒲類海北,為伏圖所敗,西走三百餘里。伏圖次於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麹嘉表求內徙,宣武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見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駭;追擊大破之,殺伏圖于薄類海北,割其發,送于孟威。又遣使獻龍馬五匹,金、銀、貂皮及諸方物。詔東城子於亮報之,賜樂器一部、樂工八十人、赤槹十匹,雜彩六十匹。彌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賀真貢其方物。

明帝初,彌俄突與蠕蠕主醜奴戰敗,被禽。醜奴系其兩腳于駑馬之上,頓曳殺之,漆其頭為飲器。其部眾悉入嚈噠。經數年,嚈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既復國,遣使奉表,於是詔遣使者谷楷等拜為鎮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復大破蠕蠕,蠕蠕主婆羅門走投涼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貢,因乞硃畫步挽一乘並幔褥、鞦鹁必一副、傘扇各一枚、青曲蓋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詔給之。伊匐後與蠕蠕戰,敗歸,其弟越居殺伊匐而自立。天平中,越居復為蠕蠕所破,伊匐子比適復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比適又為蠕蠕所破,越居子去賓自蠕蠕奔東魏。齊神武欲招納遠人,上言封去賓為高車王,拜安北將軍、肆州刺史。既而病死。

初,道武時有吐突鄰部在女水上,常與解如部相為脣齒,不供職事。登國三年,道武親西征,度弱洛水,復西行趣其國。至女水上,討解如部落,破之。明年春,盡略徙其部落畜產而還。

又有紇突鄰,與紇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長帥,擁集種類,常為寇于意辛山,登國五年,道武勒眾親討焉。慕容駖率師來會,大破之。紇突鄰大人屋地鞬,紇奚大人庫寒等皆舉部歸降。皇始二年,車駕伐中山,軍于柏肆。慕容寶夜來攻營,軍人驚,走還于國。路由并州,遂反,將攻晉陽,并州刺史元延討平之。紇突鄰部帥匿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等復聚党反于陰館,南安西元順討之不克,死者數千人。道武聞之,遣安遠將軍庾岳還討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呂鄰部,眾萬餘口,常依險畜牧。登國中,其大人叱伐為寇於苦水河。八年夏,道武大破之,並禽其別帥焉古延等。

薛幹部常屯聚於三城之間,及滅衛辰後,其部帥太悉伏望軍歸順,道武撫安之。車駕還,衛辰子屈丐奔其部。道武聞之,使使詔太悉伏執送之。太悉伏出屈丐以示使者曰:「今窮而見投,寧與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道武大怒,車駕親討之。會太悉伏先出擊曹覆寅,官軍乘虛,遂屠其城,獲太悉伏妻子、珍寶,徙其人而還。太悉伏來赴不及,送奔姚興。未幾,亡歸嶺北。上郡以西諸鮮卑、雜胡聞而皆應之。天賜五年,屈丐盡劫掠總服之。及平統萬,薛幹種類皆得為編戶矣。

而牽屯山鮮卑別種破多蘭部世傳主部落。至木易幹,有武力壯勇,劫掠左右,西及金城,東侵安定,數年間,諸種患之。天興四年,遣常山王遵討之于高平。木易幹將數千騎棄國遁走,盡徙其人于京師、餘種分迸,其後,為赫連屈丐所滅。

又黜弗、素古延等諸部,富而不恭。天興五年,材官將軍和突率六千騎襲而獲之。

又越勤倍泥部,永興五年,轉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討破之,徙其人而還。

論曰:周之獫狁,漢之匈奴。其作害中國,故久矣。魏、晉之世,種族瓜分,去來沙漠之陲,窺擾鄣塞之際,猶皆東胡之緒余,冒頓之枝葉。至如蠕蠕者,匈奴之裔,根本莫尋,逃形集醜,自小為大,風馳鳥赴,倏來忽往,代京由之屢駭,戎車所以不寧。是故魏氏祖宗,揚威曜武,驅其畜產,收其部落,翦之窮發之野,逐之無人之鄉。豈好肆兵極銳,凶器不戢?蓋亦急病除惡,事不得已。其狡狄強弱之由,猾虜服叛之跡,故備錄云。

北史/卷097·卷九十七 列傳第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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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北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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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

「夏書」稱:「西戎即序。」班固云:「就而序之,非盛威武致其貢物也。」漢氏初開西域,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五十五王,置校尉、都護以撫之。王莽篡位,西域遂絕。至於後漢班超所通者五十餘國,西至西海,東西萬里,皆來朝貢。復置都護、校尉,以相統攝。其後或絕或通,漢朝以為勞弊中國,其官時置時廢。暨魏、晉之後,互相吞滅,不可復詳記焉。

道武初,經營中原,未暇及於四表。既而西戎之貢不至,有司奏依漢氏故事,請通西域,可以振威德於荒外,又可致奇貨於天府。帝曰:「漢氏不保境安人,乃遠開西域,使海內虛耗,何利之有?今若通之,前弊復加百姓矣!」遂不從。曆明元世,竟不招納。

太延中,魏德益以遠聞,西域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槃陀、鄯善、焉耆、車師、粟特諸國王始遣使來獻。太武以西域漢世雖通,有求則卑辭而來,無欲則驕慢王命,此其自知絕遠,大兵不可至故也。若報使往來,終無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奏:「九國不憚遐險,遠貢方物,當與其進,安可豫抑後來?」乃從之。於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許綱等西使。恩生出流沙,為蠕蠕所執,竟不果達。又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齎錦帛,出鄯善,招撫九國,厚賜之。初,琬等受詔:便道之國,可往赴之。琬過九國,北行至烏孫國。其王得魏賜,拜受甚悅。謂琬等曰:「傳聞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稱臣致貢,但患其路無由耳。今使君等既到此,可往二國,副其慕仰之誠。」琬於是自向破洛那,遣明使者舌。烏孫王為發導譯,達二國,琬等宣詔慰賜之。已而琬、明東還,烏孫、破洛那之屬遣使與琬俱來貢獻者,十有六國。自後相繼而來,不間于城,國使亦數十輩矣。

初,太武每遣使西域,常詔河西王沮渠牧犍,令護送。至姑臧,牧犍恆發使導路,出於流沙。後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謂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吳提妄說,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國中。又聞吳提遣使告西域諸國:'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恭奉。'西域諸國,亦有貳。」且牧犍事主,稍以慢墮。使還,具以狀聞。太武遂議討牧犍。涼州既平,鄯善國以為辱亡齒寒,自然之道也。今武威為魏所滅。次及我矣。若通其使人,知我國事,取亡必近;不如絕之,可以支久。乃斷塞行路,西域貢獻,歷年不入。後平鄯善,行人復通。

始,琬等使還京師,具言凡所經見及傳聞傍國,云:西域自漢武時五十餘國,後稍相並,至太延中為十六國。分其地為四域:自蔥嶺以東,流沙以西為一域;蔥嶺以西,海曲以東為一域;者舌以南,月氏以北為一域;兩海之間,水澤以南為一域。內諸小渠長,蓋以百數。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後更為四:出自玉門,度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為一道;自玉門度流沙,北行二千二百里至車師,為一道;從莎車西行一百里至蔥嶺,蔥嶺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為一道;自莎車西南五百里,蔥嶺西南一千三百里至波路,為一道焉。自琬所不傳而更有朝貢者,紀其名,不能具國俗也。

東西魏時,中國方擾,及于齊、周,不聞有事西域,故二代書並不立記錄。

隋開皇、仁壽之間,尚未雲經略。煬帝時,乃遣侍御史韋節、司隸從事杜行滿使于西籓諸國,至罽賓得瑪瑙杯,王舍城得佛經,史國得十舞女、師子皮、火鼠毛而還。帝復令聞喜公裴矩于武威、張掖間往來以引致之。其有君長者四十四國,矩因其使者入朝,啖以厚利,令其轉相諷諭。大業中,相率而來朝者四十餘國,帝因置西戎校尉以應接之。尋屬中國大亂,朝貢遂絕。然事亡失,書所存錄者二十國焉。魏時所來者,在隋亦有不至,今總而編次,以備前書之「西域傳」云。至於道路遠近,物產風俗,詳諸前史,或有不同。斯皆錄其當時,蓋以備其遺闕爾。

鄯善國,都扞泥城,古樓蘭國也。去代七千六百里。所都城方一里。地多沙鹵,少水草,北即白龍堆路。至太延初,始遣其弟素延耆入侍。及太武平涼州,沮渠牧犍弟無諱走保敦煌。無諱後謀渡流沙,遣其弟安周擊鄯善,王比龍恐懼欲降。會魏使者自天竺、罽賓還,俱會鄯善,勸比龍拒之,遂與連戰。安周不能克,退保東城。後比龍懼,率眾西奔且末,其世子乃應安周。

鄯善人頗剽劫之,令不得通,太武詔散騎常侍、成周公萬度歸乘傳發涼州兵討之。度歸到敦煌,留輜重,以輕騎五千度流沙,至其境。時鄯善人眾布野,度歸敕吏卒不得有所侵掠。邊守感之,皆望旗稽服。其王真達面縛出降,度歸釋其縛,留軍屯守,與真達詣京都。太武大悅,厚待之。是歲,拜交趾公韓拔為假節、征西將軍、領護西戎校尉、鄯善王以鎮之,賦役其人,比之郡縣。

且末國,都且末城,在鄯善四,去代八千三百二十里。真君三年,鄯善王比龍避沮渠安周之難,率國人之半奔且末。後役屬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日有熱風,為行旅之患。風之所至,唯老駝預知之,即嗔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人每以為候,亦即將氈擁蔽鼻口。其風迅駃,斯須過盡,若不防者,必至危斃。

大統八年,其兄鄯善米率眾內附。

于闐國,在且末西北,蔥嶺之北二百餘里。東去鄯善千五百里,南去女國三千里,去硃俱波千里,北去龜茲千四百里,去代九千八百里。其地方亙千里,連山相次,所都城方八九里。部內有大城五,小城數十。于闐城東三十里有首拔河,中出玉石。土宜五穀並桑、麻。山多美玉。有好馬、駝、騾。其刑法,殺人者死,餘罪各隨輕重懲罰之。自外風俗物產,與龜茲略同。俗重佛法,寺塔、僧尼甚眾。王尤信尚,每設齋日,必親自灑掃饋食焉。城南五十里有贊摩寺,即昔羅漢比丘盧旃為其王造覆盆浮圖之所。石上有辟支佛跣處,雙跡猶存。于闐西五百里有比摩寺,雲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俗無禮義,多盜賊淫縱。自高昌以西諸國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國,貌不甚胡,頗類華夏。城東二十里有大水北流,號樹枝水,即黃河也,一名計式水。城西十五里亦有大水名達利水,與樹枝水會,俱北流。

真君中,太武詔高涼王那擊吐谷渾慕利延,慕利延懼,驅其部落渡流沙。那進軍急追之,慕利延遂西入于闐,殺其王,死者甚眾。獻文末,蠕蠕寇于闐。于闐患之,遣使素目伽上表曰:「西方諸國,今皆已屬蠕蠕。奴世奉大國,至今無異。今蠕蠕軍馬到城下,奴聚兵自固,故遣使奉獻,遙望救援。」帝詔公卿議之。公卿奏曰:「于闐去京師幾萬里,蠕蠕之性,唯習野掠,不能攻城。若為害,當時已旋矣,雖欲遣師,勢無所及。」帝以公卿議示其使者,亦以為然。於是詔之曰:「朕承天理物,欲令萬方各安其所,應敕諸軍,以拯汝難。但去汝遐阻,政復遣援,不救當時之急,是以停師不行,汝宜知之。朕今練甲養卒,一二歲間,當躬率猛將,為汝除患。汝其謹敬候,以待大舉。」先是,朝廷遣使者韓羊皮使波斯,波斯王遣使獻馴象及珍物。經于闐,于闐中于王秋仁輒留之,假言慮有寇不達。羊皮言狀,帝怒,又遣羊皮奉詔責讓之。自後每使朝貢。

周建德三年,其王遣使獻名馬。

隋大業中,頻使朝貢。其王姓王,字早示門。練錦帽,金鼠冠,妻戴金花。其王發不令人見,俗言若見王發,其年必儉云。

蒲山國,故皮山國也。居皮城,在于闐南,去代一萬二千里。其國西南三里有凍淩山。後役屬于闐。

悉居半國,故西夜國也,一名子合。其王號子。治呼犍。在于闐西,去代萬二千九百七十里。太延初,遣使來獻,自後貢使不絕。

權于摩國,故烏秅國也。其王居烏秅城。在悉居半西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七十里。

渠莎國,居故莎車城,在子合西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八十里。

車師國,一名前部,其王居交河城。去代萬五十里。其地北接蠕蠕,本通使交易。太武初,始遣使朝獻,詔行人王恩生、許綱等出使。恩生等始度流沙,為蠕蠕所執。恩生見蠕蠕吳提,持魏節不為之屈。後太武切讓吳提,吳提懼,乃遣恩生等歸。許綱到敦煌病死,朝廷壯其節,賜諡曰貞。

初,沮渠無諱兄弟之渡流沙也,鳩集遺人,破車師國。真君十一年,車師王車夷落遣使琢進薛直上書曰:「臣亡父僻處塞外,仰慕天子威德,遣使奉獻,不空於歲。天子降念,賜遣甚厚。及臣繼立,亦不闕常貢,天子垂矜,亦不異前世。敢緣至恩,輒陳私懇。臣國自無諱所攻擊,經今八歲,人民饑荒,無以存活。賊今攻臣甚急,臣不能自全,遂舍國東奔,三分免一。即日已到焉耆東界,思歸天闕,幸垂賑救。」於是下詔撫慰之,開焉耆倉給之。正平初,遣子入侍,自後每使朝貢不絕。

高昌者,車師前王之故地,漢之前部地也。東西二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或云:昔漢武遣兵西討,師旅頓弊,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地勢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亦云:其地有漢時高昌壘,故以為國號。東去長安四千九百里。漢西域長史及戊巳校尉並居於此。晉以其地為高昌郡。張軌、呂光、沮渠蒙遜據河西,皆置太守以統之。敦煌十三日行。

國有八城,皆有華人。地多石磧,氣候溫暖,厥土良沃,穀麥一歲再熟,宜蠶,多五果,又饒漆。有草名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引水溉田。出赤鹽,其味甚美,復有白鹽,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為枕,貢之中國。多蒲桃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國中羊、馬,牧在隱僻處以避寇,非貴人不知其處。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里有貪汗山,夏有積雪。此山北,鐵勒界也。

太武時有闞爽者,自為高昌太守。太延中,遣散騎侍郎王恩生等使高昌,為蠕蠕所執。真君中,爽為沮渠無諱所襲,奪據之。無諱死,弟安周代立。和平元年,為蠕蠕所並。蠕蠕以闞伯周為高昌王,其稱王自此始也。

太和初,伯周死,子義成立。歲餘,為從兄首歸所殺,自立為高昌王。五年,高車王阿至羅殺首歸兄弟,以敦煌人張孟明為王。後為國人所殺,立馬儒為王,以鞏顧禮、麴嘉為左右長史。二十一年,遣司馬王體玄奉表朝貢,請師逆接,求舉國內徙。孝文納之,遣明威將軍韓安保率騎千餘赴之,割伊吾五百里,以儒居之。至羊榛水,儒遣嘉、禮率步騎一千五百迎安保。去高昌四百里而安保不至。禮等還高昌,安保亦還伊吾。安保遣使韓興安等十二人使高昌,儒復遣顧禮將其世子義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而高昌舊人情戀本土,不願東遷,相與殺儒而立麴嘉為王。

嘉字靈鳳,金城榆中人。既立,又臣於蠕蠕那蓋。顧禮與義舒隨安保至洛陽。及蠕蠕主伏圖為高車所殺,嘉又臣高車。初,前部胡人悉為高車所徙,入於焉耆,又為嚈噠所破滅,國人分散,眾不自立,請主於嘉。嘉遣第二子為焉耆王以主之。永平元年,嘉遣兄子私署左衛將軍、田地太守孝亮朝京師,仍求內徙,乞軍迎援。於是遣龍驤將軍孟威發涼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失期而反。于後十餘遣使獻珠像、白黑貂裘、名馬、鹽枕等,款誠備至。唯賜優旨,卒不重迎。三年,嘉遣使朝貢,宣武又遣孟威使詔勞之。延昌中,以嘉為持節、平西將軍、瓜州刺史、泰臨縣開國伯,私署王如故。熙平初,遣使朝獻。詔曰:「卿地隔關山,境接荒漠,頻請朝援,徙國內遷。雖來誠可嘉,即於理未帖。何者?彼之颧庶,是漢、魏遺黎,自晉氏不綱,因難播越,成家立國,世積已久。惡徙重遷,人懷戀舊。今若動之,恐異同之變,爰在肘腋,不得便如來表也。」神龜元年冬,孝亮復表求援內徙,朝廷不許。正光元年,明帝遺假員外將軍趙義等使於嘉。嘉朝貢不絕,又遣使奉表,自以邊遐,不習典誥,求借「五經」、諸史,並請國子助教劉燮以為博士,明帝許之。嘉死,贈鎮西將軍、涼州刺史。

子堅立。於後關中賊亂,使命遂絕。普泰初,堅遣使朝貢,除平西將軍、瓜州刺史,泰臨縣伯,王如故。又加衛將軍。至永熙中,特除儀同三司,進為郡公。後遂隔絕。至大統十四年,詔以其世子玄嘉為王。恭帝二年,又以其田地公茂嗣位。武成元年,其王遣使獻方物。保定初,又遣使來貢。

其國,周時,城有一十六。後至隋時,城有十八。其都城周回一千八百四十步,於坐室畫魯哀公問政於孔子之像。官有令尹一人,比中夏相國;次有公二人,皆王子也,一為交河公,一為田地公;次有左右衛;次有八長史,曰吏部、祠部、庫部、倉部、主客、禮部、戶部、兵部等長史也;次有五將軍,曰建武、威遠、陵江、殿中、伏波等將軍也;次有八司馬,長史之副也;次有侍郎、校郎、主簿、從事,階位相次,分掌諸事。次有省事,專掌導引。其大事決之于王,小事則世子及二公隨狀斷決。評章錄記,事訖即除,籍書之外,無久掌文案。官人雖有列位,並無曹府,唯有每早集於牙門,評議眾事。諸城各有戶曹、水曹、田曹。城遣司馬、侍郎相監檢校,名為令。服飾,丈夫從胡法,婦人裙襦,頭上作髻。其風俗政令,與華夏略同,兵器有弓、刀、箭、楯、甲、槊。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置學官弟子,以相教授。雖習讀之,而皆為胡語。賦稅則計田輸銀錢,無者輸麻布。其刑法、風俗、昏姻、喪葬與華夏小異而大同。自敦煌向其國,多沙磧,茫然無有蹊徑,欲往者,尋其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聞歌哭聲,行人尋之,多致亡失,蓋魑魅魍魎也。故商客往來,多取伊吾路。

開皇十年,突厥破其四城,有二千人來歸中國。

堅死,子伯雅立。其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其俗。伯雅不從者久之。突厥逼之,不得已而從。煬帝即位,引致諸蕃。

大業四年,遣使貢獻,帝待其使甚厚。明年伯雅來朝,因從擊高麗。還,尚宗室女華容公主。八年冬,歸蕃,下令國中曰:「先者,以國處邊荒境,被髮左衽。今大隋統御,宇宙平一。孤既沐浴和風,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辮削衽。」帝聞而善之,下詔曰:「光祿大夫、弁國公、高昌王伯雅,本自諸華,世祚西壤,昔因多難,翦為胡服。自我皇隋,平一宇宙,伯雅逾沙忘阻,奉貢來庭,削衽曳裾,變夷從夏,可賜衣冠,仍班製造之式。」然伯雅先臣鐵勒,恆遣重臣在高昌國,有商胡往來者則稅之,送於鐵勒。雖有此令取悅中華,然竟畏鐵勒,不敢改也。自是歲令貢方物。

且彌國,都天山東于大谷,在車師北,去代一萬五百七十里。本役屬車師。

焉耆國,在車師南都員渠城,白山南七十里,漢時舊國也,去代一萬二百里。其王姓龍,名鳩屍畢那,即前涼張軌所討龍熙之胤。所都城方二里。國內凡有九城。國小人貧,無綱紀法令。兵有弓、刀、甲、槊。婚姻略同華夏。死亡者,皆焚而後葬,其服制滿七日則除之。丈夫並翦發以為首飾。文字與婆羅門同。俗事天神,並崇信佛法也。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國咸依釋教,齋戒行道焉。氣候寒,土田良沃,穀有稻、粟、菽、麥,畜有駝、馬。養蠶,不以為絲,唯充綿纊。俗尚蒲桃酒,兼愛音樂。南去海十餘里,有魚鹽蒲葦之饒。東去高昌九百里,西去龜茲九百里,皆沙磧。東南去瓜州二千二百里。

恃地多險,頗剽劫中國使。太武怒之,詔成周公萬度歸討之,約齎輕糧,取食路次。度歸入焉耆東界,擊其邊守左回、尉犁二城,拔之,進軍圍員渠。鳩屍畢那以四五萬人出城,守險以距。度歸募壯勇,短兵直往沖,鳩屍畢那眾大潰,盡虜之,單騎走入山中。度歸進屠其城,四鄙諸戎皆降服。焉耆為國,鬥絕一隅,不亂日久,獲其珍奇異玩,殊方譎詭難識之物,橐駝、馬、牛、雜畜巨萬。時太武幸陰山北宮,度歸破焉耆露板至,帝省訖,賜司徒崔浩書曰:「萬度歸以五千騎,經萬餘里,拔焉耆三城,獲其珍奇異物及諸委積不可勝數。自古帝王,雖云即序西戎,有如指注,不能控引也。朕今手把而有之,如何?」浩上書稱美。遂命度歸鎮撫其人。初,鳩屍畢那走山中,猶覬城不拔,得還其國。既見盡為度歸所克,乃奔龜茲。龜茲以其婿,厚待之。

周保定四年,其王遣使獻名焉。

隋大業中,其王龍突騎支遣使貢方物。是時,其國勝兵千餘人而已。

龜茲國,在尉犁西北,白山之南一百七十里,都延城,漢時舊國也,去代一萬二百八十里。其王姓白,即後涼呂光所立白震之後。其王頭系彩帶,垂之於後,坐金師子床。所居城方五六里。其刑法,殺人者死,劫賊則斷其一臂,並刖一足。賦稅,准地征租,無田者則稅銀。風俗、婚姻、喪葬、物產與焉耆略同,唯氣候少溫為異。又出細氈、燒銅、鐵、鉛、麖皮、氍毹、鐃沙、鹽綠、雌黃、胡粉、安息香、良馬、犎牛等。東有輪台,即漢貳師將軍李廣利所屠者。其南三百里,有大河東流,號計戍水,即黃河也。東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闐一千四百里,西去疏勒一千五百里,北去突厥牙六百餘里,東南去瓜州三千一百里。其東關城戍,寇竊非一,太武詔萬度歸率騎一千以擊之。龜茲遣烏羯目提等領兵三千距戰,度歸擊走之,斬二百餘級,大獲駝馬而還。俗性多淫,置女市,收男子錢以入官。土多孔雀,群飛山谷間,人取而食之,孳乳如雞鶩,其王家恆有千餘隻云。其國西北大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數里入地,狀如饣弟糊,甚臭。服之,發齒已落者,能令更生,癘人服之,皆愈。自後每使朝貢。

周保定元年,其王遣使來獻。

隋大業中,其王白蘇尼栎巫遣使朝,貢方物。是時,其國勝兵可數千人。

姑默國,居南城,在龜茲西,去代一萬五百里。役屬龜茲。

溫宿國,居溫宿城,在姑默西北,去代一萬五百五十里。役屬龜茲。

尉頭國,居尉頭城,在溫宿北,去代一萬六百五十里。役屬龜茲。

烏孫國,居赤穀城,在龜茲西北,去代一萬八十里。其國數為蠕蠕所侵,西徙蔥嶺山中。無城郭,隨畜牧逐水草。

太延三年,遣使者董琬等使其國,後每使朝貢。

疏勒國,在姑默西,白山南百餘里,漢時舊國也。去代一萬一千二百五十里。文成末,其王遣使送釋迦牟尼佛袈裟一,長二丈餘。帝以審是佛衣,應有靈異,遂燒之以驗虛實,置於猛火之上,經日不然,觀者莫不悚駭,心形俱肅。其王戴金師子冠。土多稻、粟、麻、麥、銅、鐵、錫、雌黃,每歲常供送於突厥。其都城方五里。國內有大城十二,小城數十。人手足皆六指,產子非六指者即不育。勝兵者二千人。南有黃河,西帶蔥嶺,東去龜茲千五百里,西去吲汗國千里,南去硃俱波八九百里,東北至突厥牙千餘里,東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

悅般國,在烏孫西北,去代一萬九百三十里。其先,匈奴北單于之部落也。為漢車騎將軍竇憲所逐,北單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羸弱不能去者,住龜茲北。地方數千里,眾可二十餘萬,涼州人猶謂之單于王。其風俗言語與高車同,而其人清潔于胡。俗翦發齊眉,以饣弟糊塗之,昱昱然光澤。日三澡漱,然後飲食。其國南界有火山,山傍石皆燋鎔,流地數十里乃凝堅,人取以為藥,即石流黃也。

與蠕蠕結好,其王嘗將數千人入蠕蠕國,欲與大檀相見。入其界百餘里,見其部人不浣衣,不絆發,不洗手,婦人口舐器物。王謂其從臣曰:「汝曹誑我,將我入此狗國中。」乃馳還。大檀遣騎追之,不及。自是相仇讎,數相征討。

真君九年,遣使朝獻。並送幻人,稱能割人喉脈令斷,擊人頭令骨陷,皆血出或數升或盈鬥,以草藥內其口中,令嚼咽之,須臾血止,養瘡一月復常,又無痕瘢。世疑其虛,乃取死罪囚試之,皆驗。雲中國諸名山皆有此草,乃使人受其術而厚遇之。又言:其國有大術者,蠕蠕來抄掠,術人能作霖雨、盲風、大雪及行潦,蠕蠕凍死漂亡者十二三。是歲,再遣使朝貢,求與官軍東西齊契討蠕蠕。太武嘉其意,命中外諸軍戒嚴,以淮南王佗為前鋒,襲蠕蠕。仍詔有司,以其鼓舞之節,施於樂府。自後每使朝貢。

者至拔國,都者至拔城,在疏勒西,去代一萬一千六百二十里。其國東有潘賀那山,出美鐵及師子。

迷密國,都迷密城,在者至拔西,去代一萬二千一百里。正平元年,遣使獻一峰黑橐駝。其國東有山名郁悉滿山,出金、玉,亦多鐵。

悉萬斤國,都悉萬斤城,在迷密西,去代一萬二千七百二十里。其國南有山名伽色那山,出師子。每使朝貢。

忸密國,都忸密城,在悉萬斤西,去代二萬二千八百二十八里。

破洛那國,故大宛國也。都貴山城,在疏勒西北,去代萬四千四百五十里。

太和三年,遣使獻汗血馬,自此每使朝貢。

粟特國,在蔥嶺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溫那沙,居於大澤,在康居西北,去代一萬六千里。先是,匈奴殺其王而有其國,至王忽倪,已三世矣。其國商人先多詣涼土販貨,及魏克姑臧,悉見虜。文成初,粟特王遣使請贖之,詔聽焉。自後無使朝獻。

周保定四年,其王遣使貢方物。

波斯國,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條支國也。去代二萬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戶十餘萬,河經其城中南流。土地平正,出金、銀、钅俞石、珊瑚、琥珀、車渠、馬腦,多大真珠、頗梨、琉璃、水精、瑟瑟、金剛、火齊、鑌鐵、銅、錫、硃砂、水銀、綾、錦、疊、毼、氍毹、毾◄、赤麞皮、及薰六、郁金、蘇合、青木等香,胡椒、蓽撥、石蜜、千年棗、香附子、訶梨勒、無食子、鹽綠、雌黃等物。氣候暑熱,家自藏冰。地多沙磧,引水溉灌。其五穀及鳥獸等與中夏略同,唯無稻及黍、稷。土出名馬、大驢及駝,往往有一日能行七百里者,富室至有數千頭。又出白象、師子、大鳥卵。有鳥形如橐駝,有兩翼,飛而不能高,食草與肉,亦能栎敢火。其王姓波氏名斯,坐金羊床,戴金花冠,衣錦袍、織成帔,飾以真珠寶物。其俗:丈夫翦發,戴白皮帽,貫頭衫,兩箱近下開之,亦有巾帔,緣以織成;婦女服大衫,披大帔,其發前為髻,後披之,飾以金銀花,仍貫五色珠,絡之於膊。王於其國內別有小牙十餘所,猶中國之離宮也。每年四月出遊處之,十月仍還。王即位以後,擇諸子內賢者,密書其名,封之于庫,諸子及大臣莫之知也。王死,眾乃共發書視之,其封內有名者,即立以為王。余子出各就邊任,兄弟更不相見也。國人號王曰醫栎贊,妃曰防步率,王之諸子曰殺野。大官有摸胡壇,掌國內獄訟;泥忽汗,掌庫藏、關禁;地卑,掌文書及眾務。次有遏羅訶地,掌王之內事;薛波勃,掌四方兵馬,其下皆有屬官,分統其事。兵有甲、槊、圓排、劍、弩、弓、箭。戰兼乘象,百人隨之。

其刑法:重罪懸諸竿上,射殺之;次則繫獄,新王立,乃釋之;輕罪則劓、刖若髡,或翦半鬢及系牌于項,以為恥辱;犯強盜,系之終身;奸貴人妻者,男子流,婦人割其耳鼻。賦稅,則准地輸銀錢。俗事火神天神。文字與胡書異。多以姊妹為妻妾,自餘婚合,亦不擇尊卑,諸夷之中最為醜穢矣。百姓女年十歲以上有姿貌者,王收養之,有功勳人,即以分賜。死者,多棄屍於山,一月著服。城外有人別居,唯知喪葬之事,號為不淨人。若入城市,搖鈴自別。以六月為歲首,尤重七月七日、十二月一日。其日,人庶以上,各相命召,設會作樂,以極歡娛。又每年正月二十日,各祭其先死者。

神龜中,其國遣使上書貢物,云:「大國天子,天之所生,願日出處常為漢中天子。波斯國王居和多千萬敬拜。」朝廷嘉納之。自此,每使朝獻。恭帝二年,其王又遣使獻方物。

隋煬帝時,遣雲騎尉李昱使通波斯。尋使隨昱貢方物。

伏盧尼國,都伏盧尼城,在波斯國北,去代二萬七千三百二十里。累石為城,東有大河南流,中有鳥,其形似人,亦有如橐駝、馬者,皆有翼,常居水中,出水便死。城北有雲尼山,出銀、珊瑚、琥珀,多師子。

色知顯國,都色知顯城,在悉萬斤西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四十里。土平,多五果。

伽色尼國,都伽色尼城,在悉萬斤南,去代一萬二千九百里。土出赤鹽,多五果。

薄知國,都薄知城,在伽色尼國南,去代一萬三千三百二十里。多五果。

牟知國,都牟知城,在忸密西南,去代二萬二千九百二十里。土平,禽獸草木類中國。

阿弗太汗國,都阿弗太汗城,在忸密西,去代二萬三千七百二十里。土平,多五果。

呼似密國,都呼似密城,在阿弗太汗西,去代二萬四千七百里。土平,出銀、琥珀,有師子,多五果。

諾色波羅國,都波羅城,在忸密南,去代二萬三千四百二十八里。土平,宜稻、麥,多五果。

早伽至國,都早伽至成,在忸密西,去代二萬三千七百二十八里。土平,少田殖,取稻、麥於鄰國,有五果。

伽不單國,都伽不單城,在悉萬斤西北,去代一萬二千七百八十里。土平,宜稻、麥,有五果。

者舌國,故康居國,在破洛那西北,去代一萬五千四百五十里。太延三年,遣使朝貢,不絕。

伽倍國,故休密翕侯,都和墨城,在莎車西,去代一萬三千里。人居山谷間。

折薛莫孫國,故雙靡翕侯,都雙靡城,在伽倍西,去代一萬三千五百里。居山谷間。

鉗敦國,故貴霜翕侯,都護澡城,在折薛莫孫西,去代一萬三千五百六十里,居山谷間。

弗敵沙國,故肹頓翕侯,都薄茅城,在鉗敦西,去代一萬三千六百六十里。居山谷間。

閻浮謁國,故高附翕侯,都高附城,在弗敵沙南,去代一萬三千七百六十里。居山谷間。

大月氏國,都剩鹽氏城,在弗敵沙西,去代一萬四千五百里。北與蠕蠕接,數為所侵,遂西徙都薄羅城,去弗敵沙二千一百里。其王寄多羅勇武,遂興師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陀羅以北五國,盡役屬之。太武時,其國人商販京師,自雲能鑄石為五色琉璃。於是採礦山中,于京師鑄之,既成,光澤乃美於西方來者。乃詔為行殿,容百餘人,光色映徹,觀者見之,莫不驚駭,以為神明所作。自此,國中琉璃遂賤,人不復珍之。

安息國,在蔥嶺西,都蔚搜城。北與康居,西與波斯相接,在大月氏西北,去代二萬一千五百里。

周天和二年,其王遣使朝獻。

條支國,在安息西,去代二萬九千四百里。

大秦國,一名黎軒,都安都城,從條支西渡海曲一萬里,去代三萬九千四百里。其海滂出,猶渤海也,而東西與渤海相望,蓋自然之理。地方六千里,居兩海之間。其地平正,人居星布。其王都城分為五城,各方五里,周六十里。王居中城,城置八臣,以主四方。而王城亦置八臣,分主四城。若謀國事及四方有不決者,則四城之臣,集議王所,王自聽之,然後施行。王三年一出觀風化。人有冤枉詣王訴訟者,當方之臣,小則讓責,大則黜退,令其舉賢人以代之。其人端正長大,衣服、車旗,擬儀中國,故外域謂之大秦。其土宜五穀、桑、麻,人務蠶、田。多璆琳、琅玕、神龜、白馬硃鬣、明珠、夜光璧。東南通交趾,又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多出異物。

大秦西海水之西有河,河西南流。河西有南北山,山西有赤水,西有白玉山,玉山西有西王母山,玉為堂室云。從安息西界循海曲,亦至大秦,回萬餘里。于彼國觀日月星辰,無異中國,而前史云:條支西行百里,日入處,失之遠矣。

阿鉤羌國,在莎車西南,去代一萬三千里。國西有縣度山,其間四百里,中往往有棧道,下臨不測之深,人行以繩索相持而度,因以名之。土有五穀、諸果。市用錢為貨。居止立宮室。有兵器,土出金珠。

波路國,在阿鉤羌西北,去代一萬三千九百里。其地濕熱,有蜀馬。土平,物產國俗與阿鉤羌同類焉。

小月氏國,都富樓沙城,其王本大月氏王寄多羅子也。寄多羅為匈奴所逐,西徙。後令其子守此城,因號小月氏焉。在波路西南,去代一萬六千六百里。先居西平、張掖之間,被服頗與羌同。其俗以金銀錢為貨,隨畜牧移徙,亦類匈奴。其城東十里有佛塔,周三百五十步,高八十丈。自佛塔初建計至武定八年,八百四十二年,年謂百丈佛圖也。

罽賓國,都善見城,在波路西南,去代一萬四千二百里。居在四山中,其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三百里。地平,溫和,有苜蓿、雜草、奇木、檀、槐、梓、竹。種五穀。糞園。田地下濕,生稻。冬食生菜。其人工巧,雕文刻鏤,織罽。有金、銀、銅、錫,以為器物。市用錢。他畜與諸國同。每使朝獻。

吐呼羅國,去代一萬二千里。東至范陽國,西至悉萬斤國,中間相去二千里;南至連山,不知名,北至波斯國,中間相去一萬里。薄提城周匝六十里,城南有西流大水,名漢樓河。土宜五穀,有好馬、駝、騾。其王曾遣使朝貢。

副貨國,去代一萬七千里。東至阿富使且國,西至沒誰國,中間相去一千里;南有連山,不知名,北至奇沙國,相去一干五百里。國中有副貨城,周匝七十里。宜五穀、蒲桃,唯有馬、駝、騾。國王有黃金殿,殿下有金駝七頭,各高三尺。其王遣使朝貢。

南天竺國,去代三萬一千五百里。有伏醜城,周匝十里。城中出摩尼珠、珊瑚。城東三百里有拔賴城,城中出黃金、白真檀、石蜜、蒲桃。土宜五穀。

宣武時,其國王婆羅化遣使獻駿馬、金、銀。自此,每使朝貢。

疊伏羅國,去代三萬一千里。國中有勿悉城,城北有鹽奇水,西流。有白象。並有阿末黎木,皮中織作布。土宜五穀。

宣武時,其國王伏陀末多遣使獻方物。自是,每使朝貢。

拔豆國,去代五萬一千里。東至多勿當國,西至旃那國,中間相去七百五十里;南至罽陵伽國,北至弗那伏且國,中間相去九百里。國中出金、銀、雜寶、白象、水牛、犛牛、蒲桃、五果,土宜五穀。

嚈噠國,大月氏之種類也,亦曰高車之別種。其原出於塞北。自金山而南,在于闐之西,都烏滸水南二百餘里,去長安一萬一百里。其王都拔底延城,蓋王舍城也。其城方十里餘,多寺塔,皆飾以金。風俗與突厥略同。其俗,兄弟共一妻,夫無兄弟者,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數更加帽角焉。衣服類加以纓絡,頭皆翦發。其語與蠕蠕、高車及諸胡不同。眾可有十萬,無城邑,依隨水草,以氈為屋,夏遷涼土,冬逐暖處,分其諸妻,各在別所,相去或二百、三百里。其王巡曆而行,每月一處。冬寒之時,三月不徙。王位不必傳子,子弟堪者,死便受之。其國無車,有輿,多駝、馬。用刑嚴急,偷盜無多少,皆腰斬,盜一責十。死者,富家累石為藏,貧者掘地而埋,隨身諸物,皆置塚內。其人凶悍,能鬥戰,西域康居、于闐、沙勒、安息及諸小國三十許,皆役屬之,號為大國。與蠕蠕婚姻。

自太安以後,每遣使朝貢,正光末,遣貢師子一,至高平,遇万俟醜奴反,因留之。醜奴平,送京師。永熙以後,朝獻遂絕。

至大統十二年,遣使獻其方物。廢帝二年、周明帝二年,並遣使來獻。後為突厥所破,部落分散,職貢遂絕。至隋大業中,又遣使朝貢方物。

其國去漕國千五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五百里。

初,熙平中,明帝遣剩伏子統宋雲、沙門法力等使西域,訪求佛經,時有沙門慧生者,亦與俱行。正光中,還。慧生所經諸國,不能知其本末及山川里數,獸舉其略云。

硃居國,在于闐西。其人山居,有麥,多林果。咸事佛,語與于闐相類,役屬嚈噠。

渴盤陀國,在蔥嶺東,硃駒波西。河經其國東北流,有高山,夏積霜雪。亦事佛道,附於嚈噠。

缽和國,在渴盤陀西。其土尤寒,人畜同居,穴地而處。又有大雪山,望若銀峰。其人唯食餅面,飲麥酒,服氈裘。有二道,一道西行向嚈噠,一道西南趣烏萇。亦為嚈噠所統。

波知國,在缽和西南。土狹人貧,依託山谷,其王不能總攝。有三池,傳云大池有龍,次者有龍婦,小者有龍子,行人經之,設祭乃得過,不祭,多遇風雪之困。

賒彌國,在波知之南。山居,不信佛法,專事諸神。亦附嚈噠。

東有缽盧勒國,路險,緣鐵鎖而度,不下見底。熙平中,宋雲等竟不能達。

烏萇國,在賒彌南。北有蔥嶺,南至天竺。婆羅門胡為其上族。婆羅門多解天文吉凶之數,其王動則訪決焉。土多林果,引水灌田,豐稻、麥。事佛,多諸寺塔,極華麗。人有爭訴,服之以藥,曲者發狂,直者無恙。為法不殺,犯死罪唯徙於靈山。西南有檀特山,山上立寺,以驢數頭運食山下,無人控禦,自知往來也。

乾陀國,在烏萇西。本名業波,為嚈噠所破,因改焉。其王本是敕勒,臨國已二世矣。好征戰,與罽賓鬥,三年不罷,人怨苦之。有鬥象七百頭,十人乘一象,皆執兵仗,象鼻縛刀以戰。所都城東南七里有佛塔,高七十丈,周三百步,即所謂雀離佛圖也。

康國者,康居之後也,遷徙無常,不恆故地,自漢以來,相承不絕。其王本姓溫,月氏人也,舊居祁連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蔥嶺,遂有國。枝庶各分王,故康國左右諸國並以昭武為姓,示不忘本也。王字世夫畢,為人寬厚,甚得眾心。其妻,突厥達度可汗女也。都于薩寶水上阿祿迪城。多人居,大臣三人,共掌國事。其王素冠七寶花,衣綾、羅、錦、繡、白疊。其妻有發,幪以皁巾。丈夫翦發,錦袍。名為強國,西域諸國多歸之。米國、史國、曹國、何國、安國、小安國、那色波國、烏那曷國、穆國皆歸附之。有胡律,置於祅祠,將決罰,則取而斷之。重者族,次罪者死,賊盜截其足。人皆深目、高鼻、多髯。善商賈,諸夷交易,多湊其國。有大小鼓、琵琶、五弦、箜篌。婚姻喪制與突厥同。國立祖廟,以六月祭之,諸國皆助祭。奉佛,為胡書。氣候溫,宜五穀,勤修園蔬,樹木滋茂。出馬、駝、驢、犎牛、黃金、硇沙、𧵊香、阿薩那香、瑟瑟、麞皮、氍㲣、錦、疊。多蒲桃酒,富家或致千石,連年不敗。

大業中,始遣使貢方物,後遂絕焉。

安國,漢時安息國也。王姓昭武氏,與康國王同族,字設力;妻,康國王女也。都在那密水南,城有五重,環以流水,宮殿皆平頭。王坐金駝座,高七八尺,每聽政,與妻相對,大臣三人,評理國事。風俗同于康居,唯妻其姊妹及母子遞相禽獸,此為異也。

隋煬帝即位,遣司隸從事杜行滿使西域,至其國,得五色鹽而返。

國西百餘里有畢國,可千餘家。其國無君長,安國統之。大業五年,遣使貢獻。

石國,居於藥殺水,都城方十餘里。其王姓石名涅。國城東南立屋,置座於中。正月六日,以王父母燒余之骨,金甕盛置床上,巡繞而行,散以花香雜果,王率臣下設祭焉。禮終,王與夫人出就別帳,臣下以次列坐,享宴而罷。有粟、麥,多良馬。其俗善戰。曾貳於突厥,射匱可汗滅之,令特勤甸職攝其國事。南去吲汗六百里,東南去瓜州六千里。

甸職以隋大業五年遣使朝貢,後不復至。

女國,在蔥嶺南。其國世以女為王,姓蘇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夫號曰金聚,不知政事。國內丈夫,唯以征伐為務。山下為城,方五六里,人有萬家。王居九層之樓,侍女數百人,五日一聽朝,復有小女王共知國政。其俗婦人輕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彩色塗面,而一日中或數度變改之。人皆被髮,以皮為鞋。課稅無常。氣候多寒,以射獵為業。出钅俞石、硃砂、麝香、BX牛、駿馬、蜀馬。尤多鹽,恆將鹽向天竺興販,其利數倍。亦數與天竺、党項戰爭。其女王死,國中厚斂金錢,求死者族中之賢女二人,一為女王,次為小王。貴人死剝皮,以金屑和骨肉置瓶中,埋之。經一年,又以其皮納鐵器埋之。俗事阿修羅神,又有樹神,歲初以人祭,或用獼猴。祭畢,入山祝之,有一鳥如雌雉,來集掌上,破腹其視之,有眾粟則年豐,沙石則有災,謂之鳥卜。

隋開皇六年,遣使朝貢,後遂絕。

吲汗國,都蔥嶺之西五百餘里,古渠搜國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都城方四里,勝兵數千人。王坐金羊床,妻戴金花。俗多硃砂、金、鐵。東去疏勒千里,西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北去石國五百里,東北去突厥可汗二千餘里,東去瓜州五千五百里。

隋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吐火羅國,都蔥嶺西五百里,與挹怛雜居。都城方二里,勝兵者十萬人,皆善戰。其俗奉佛。兄弟同一妻,迭寢焉,每一人入房,戶外掛其衣以為志,生子屬其長兄。其山穴中有神馬,每歲牧馬於穴所,必產名駒。南去漕國千七百里,東去瓜州五千八百里。

大業中,遣使朝貢。

米國,都那密水西,舊康居之地。無王,其城主姓昭武,康國王之支庶,字閉拙。都城方二里,勝兵數百人。西北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南去史國二百里,東去瓜州六千四百里。

大業中,頻貢方物。

史國,都獨莫水南十里,舊康居之地也。其王姓照昭武,字狄遮,亦康國王之支庶也。都城方二里,勝兵千餘人。俗同康國。北去康國二百四十里,南吐火羅五百里,西去那色波國二百里,東北去米國二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五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曹國,都那密水南數里,舊是康居之地也。國無主,康國王令子烏建領之。都城方三里,勝兵千餘人。國中有得悉神,自西海以東諸國並敬事之,其神有金人,破羅闊丈有五尺,高下相稱,每日以駝五頭、馬十匹、羊一百口祭之,常有數千人,食之不盡。東南去康國百里,西去何國百五十里,東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何國,都那密水南數里,舊是康居地也。其王姓昭武,亦康國王之族類,字敦。都城方二里,勝兵者千人。其王坐金羊座。東去曹國百五十里,西去小安國三百里,東去瓜州六千七百五十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烏那遏國,都烏滸水西,舊安息之地也。王姓昭武,亦康國王種類,字佛食。都城方二里,勝兵數百人。王坐金羊座。東北去安國四百里,西北去穆國二百餘里,東去瓜州七千五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穆國,都烏滸河之西,亦安息之故地,與烏那遏為鄰。其王姓昭武,亦康國王之種類也,字阿濫密。都城方三里,勝兵二千人。東北去安國五百里,東去烏那遏二百餘里,西去波斯國四千餘里,東去瓜州七千七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漕國,在蔥嶺之北,漢時罽賓國也。其王姓昭武,字順達,康國王之宗族也。都城方四里,勝兵者萬餘人。國法嚴,殺人及賊盜皆死。其俗重淫祠,蔥嶺山有順天神者,儀制極華,金銀鍱為屋,以銀為地,祠者日有千餘人。祠前有一魚脊骨,有孔,中通馬騎出入。國王戴金牛頭冠,坐金馬座。多稻、粟、豆、麥,饒象、馬、犎牛、金、銀、鑌鐵、氍㲣、硃沙、青黛、安息青木等香、石蜜、黑監、阿魏、沒藥、白附子。去北帆延七百里,東去劫國六百里,東北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業中,遣使貢方物。

論曰:自古開遠夷,通絕域,必因宏放之主,皆起好事之臣。張騫鑿空于前,班超投筆於後,或結之以重寶,或懾之以利劍,投軀萬死之地,必要一旦之功,皆由主尚來遠之名,臣徇輕生之節。是知上之所好,不必效焉。西域雖通于魏氏,于時中原始平,天子方以混一為心,未遑及此。其信使往來,得羈縻勿絕之道。及隋煬帝規摹宏侈,掩吞秦、漢,裴矩方進「西域圖記」以蕩其心,故萬乘親出玉門關,置伊吾、且末鎮,而關右暨於流沙,騷然無聊生矣。若使北狄無虞,東夷告捷,必將修輪台之戍,築烏壘之城,求大秦之明珠,致條支之鳥卵,往來轉輸,將何以堪其弊哉!古者哲王之制也,方五千里,務安諸夏,不事要荒。豈威不能加,德不能被?蓋不以四夷勞中國,不以無用害有用也。是以秦戍五嶺,漢事三邊,或道殣相望,或戶口減半。隋室恃其強盛,亦狼狽于青海。此皆一人失其道,故億兆罹其苦。載思即敘之義,固辭都護之請,返其千里之馬,不求白狼之貢,則七戎九夷,候風重譯,雖無遼東之捷,豈及江都之禍乎!案西域開於往漢,年世積久,雖離並多端,見聞殊說,此所以前書後史,踳駁不同,豈其好異,地遠故也。人之所知,未若其所不知,信矣。但可取其梗概,夫何是非其間哉?

北史/卷096·卷九十六 列傳第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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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北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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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 吐谷渾 宕昌 鄧至 白蘭 党項 附國 稽胡

氐者,西夷之別種,號曰白馬。三代之際,蓋自有君長,而世一朝見,故「詩」稱「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也。秦、漢以來,世居岐、隴以南,漢川以西,自立豪帥。漢武帝遣中郎將郭昌、衛廣滅之,以其地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種類實繁,或謂之白氏,或謂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國封拜。

漢建安中,有楊騰者,為部落大帥。騰勇健多計略,始徙居仇池,方百頃,因以為號。四面鬥絕,高七里餘,蟠道三十六回,其上有豐水泉,煮土成鹽。騰後有名千萬者,魏拜為百頃氐王。

千萬孫名飛龍,漸強盛,晉武帝假平西將軍。無子,養外甥令狐茂搜為子。惠帝元康中,茂搜自號輔國將軍、右賢王,群氐推以為王。關中人士流移者,多依之。湣帝以為驃騎將軍、左賢王。茂搜死,子難敵統位,與弟堅頭分部曲。難敵自號左賢王,屯下辨;堅頭號右賢王,屯河池。難敵死,子毅立。自號使持節、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辨公;以堅頭子盤為使持節、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臣晉,晉以毅為征南將軍。

三年,毅族兄初襲殺毅,並有其眾,自立為仇池公。臣于石季龍,後稱蕃于晉。永和十年,改初為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三王因侍直手刃殺初,初子國率左右誅三王及宋奴,復自立為仇池公。桓溫表國為秦州刺史,國子安為武都太守。

十二年,國從叔俊復殺國自立。國子安叛苻生,殺俊,復稱蕃于晉。死,子世自立為仇池公。晉太和三年,以世為秦州刺史,弟統為武都太守。世死,統廢世子纂自立。統一名德。纂聚黨襲殺統,自立為仇池公,遣使詣簡文帝。以纂為秦州刺史。晉咸安元年,苻堅遣楊安伐纂,克之,徙其人於關中,空百頃於地。

宋奴之死,二子佛奴、佛狗逃奔苻堅,堅以女妻佛奴子定,拜為尚書、領軍。苻堅之敗,關右擾亂,定盡力於堅。堅死,乃率眾奔隴右,徙居曆城,去仇池百二十里,置食儲於百頃。招夷夏得千餘家,自稱龍驤將軍、仇池公,稱蕃于晉。孝武即以其自號假之,後以為秦州刺史。登國四年,遂有秦州之地,號隴西王。後為乞佛乾歸所殺,無子。

佛狗子盛,先為監國守仇池,乃統事,自號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諡定為武王。分諸氐、羌為二十部護軍,各為鎮戍,不置郡縣。遂有漢中之地,仍稱蕃于晉。天興初,遣使朝貢,詔以盛為征南大將軍、仇池王。隔礙姚興,不得歲通貢使。盛以兄子撫為平南將軍、梁州刺史,守漢中。宋永初中,宋武帝封盛為武都王。盛死,私諡曰惠文王。子玄統位。

玄字黃眉,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雖蕃于宋,仍奉晉義熙之號。後始用宋元嘉正朔。初,盛謂玄曰:「吾年已老,當終為晉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玄善於待士,為流舊所懷。始光四年,太武遣大鴻臚公孫軌拜玄為征南大將軍、督梁州刺史、南秦王。玄上表請比內蕃,許之。玄死,私諡孝昭王。子保宗統位。

初,玄臨終謂弟難當曰:「今境候未甯,方須撫慰,保宗沖昧,吾授卿國事,其無墜先勳。」難當固辭,請立保宗以輔之。保宗既立,難當妻姚氏謂難當曰:「國險,宜立長君,反事孺子,非久計。」難當從之,廢保宗而自立,稱蕃于宋。難當拜保宗為鎮南將軍,鎮石昌;以次子順為鎮東將軍、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謀襲難當,事泄,被系。先是,四方流人以仇池豐實,多往依附。流人有許穆之、郝惔之二人投難當,並改姓為司馬,穆之自雲名飛龍,惔之自雲名康之,雲是晉室近戚。康之尋為人所殺。時宋梁州刺史甄法護刑政不理,宋文帝遣刺史蕭思話代任。難當以思話未至,遣將舉兵襲梁州,破白馬,遂有漢中之地。尋而思話使其司馬蕭承之先驅進討,所向克捷,遂平梁州。因又附宋。難當後釋保宗,遣鎮董亭。保宗與兄保顯歸京師,太武拜保宗征南大將軍、秦州牧、武都王,尚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後遣大鴻臚崔頤拜難當為征南大將軍、儀同三司、領護西羌校尉、秦梁二州牧、南秦王。

難當後自立為大秦王,號年曰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具擬天朝。然猶貢獻于宋不絕。尋而其國大旱,多災異,降大秦王復為武都王。太延初,難當立鎮上邽。太武遣車騎大將軍、樂平王丕等督河西、高平諸軍取上邽,又詔喻難當,奉詔攝守。尋而傾國南寇,規有蜀土,襲宋益州,攻涪城,又伐巴西,獲雍州流人七千餘家,還于仇池。宋文帝怒,遣將裴方明等伐之。難當為方明所敗,棄仇池,與千餘騎奔上邽。太武遣中山王辰迎之赴行宮。方明既克仇池,以保宗弟保熾守之,河間公齊擊走之。

先是,詔保宗鎮上邽,又詔鎮駱穀,復其本國。保宗弟文德先逃氐中,乃說保宗令叛。事泄,齊執保宗送京師,詔難當殺之。氐、羌立文德,屯于濁水。文德自號征西將軍、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求援于宋,封文德為武都王,遣偏將房亮之等助之。齊逆擊,禽亮之。文德奔守葭蘆,武都、陰平氐多歸之。詔淮陽公皮豹子等率諸軍討文德,走漢中,收其妻子、僚屬、資糧。及保宗妻公主送京師,賜死。初,公主勸保宗反,人問曰:「背父母之邦若何?」公主曰:「禮,婦人外成,因夫而榮。事立,據守一方,我亦一國之母,豈比小縣之主?」以此得罪。

文成時,拜難當營州刺史,還為外都大官。卒,諡曰忠。子和,隨父歸魏,別賜爵仇池公。子德子襲難當爵,早卒。子小眼襲,例降為公,拜天水太守,卒。子大眼,別有傳。小眼子公熙襲爵。正光中,尚書右丞張普惠為行台,送租于南秦、東益,普惠啟公熙俱行。至南秦,以氐反不得進,遣公熙先慰氐。東益州刺史魏子建以公熙險薄,密令訪察,公熙果有潛謀,將為叛亂。子建仍報普惠,令其攝錄。普惠急追公熙,公熙竟不肯赴,東出漢中。普惠表列其事,公熙大行賄賂,終得免罪。後為假節、別將,與都督元志同守岐州,為秦賊莫折天生所虜,死于秦州。

文德後自漢中入統汧、隴,遂有陰平、武興之地。後為宋荊州刺史劉義宣所殺。

保宗之執也,子元和奔宋,以為武都、白水太守。元和據城歸順,文成嘉之,拜征南大將軍、武都王,內徙京師。

元和從叔僧嗣復自稱武都王于葭蘆。僧嗣死,從弟文度自立為武興王,遣使歸順。獻文授文度武興鎮將,既而復叛。孝文初,征西將軍皮歡喜攻葭蘆破之,斬文度首。

文度弟弘,小名鼠,名犯獻文廟諱,以小名稱。鼠自為武興王,遣使奉表謝罪,貢其方物,孝文納之。鼠遣子狗奴入侍,拜鼠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西將軍、西戎校尉、武都王。鼠死,從子後起統位,孝文復以鼠爵授之。鼠子集始為白水太守。後起死,以集始為征西將軍、武都王。集始復朝于京師,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安南大將軍、領護南蠻校尉、漢中郡侯、武興王,賜以車旗、戎馬、錦彩、繒纊。尋還武興,進號鎮南將軍,加督寧、湘五州諸軍事。後仇池鎮將楊靈珍襲破武興,集始遂入齊。景明初,集始來降,還授爵位,歸守武興。死,子紹先立,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虜將軍、漢中郡公、武興王,贈集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安王。

紹先年幼,委事二叔集起、集義。夏侯道遷以漢中歸順也,梁白馬戍主尹天保率眾圍之。道遷求援於集起、集義,二人貪保邊蕃,不欲救之。唯集始弟集朗心願立功。率眾破天保,全漢川,朗之力也。集義見梁、益既定,恐武興不得久為外籓,遂扇動諸氐,推紹先僭稱大號,集起、集義並稱王,外引梁為援。安西將軍邢巒遣建武將軍傅豎眼攻武興克之,執紹先,送于京師,遂滅其國,以為武興鎮,復改鎮為東益州。

前後鎮將唐法樂、刺史杜纂、邢豹以威惠失衷,氐豪仇石柱等相率反叛,朝廷以西南為憂。正光中,詔魏子建為刺史,以恩信招撫,風化大行,遠近款附,如內地焉。後唐永代子建為州,未幾,氐人悉反。永棄城東走,自此復為氐地。

魏末,天下亂,紹先奔還武興,復自立為王。周文定秦、隴,紹先稱籓,送妻子為質。大統元年,紹先請其女妻,周文奏魏帝許之。紹先死,子辟邪立。

四年,南岐州氐苻壽反,攻陷武都,自號太白王,詔大都督侯莫陳順與渭州刺史長孫澄討降之。九年,清水氐酋李鼠仁據地作亂,氐帥梁道顯叛,攻南由,周文遣典簽趙昶慰諭之,鼠仁等相繼歸附。十一年,于武興置東益州,以辟邪為刺史。十五年,安夷氐復叛。趙昶時為郡守,收首逆者二十餘人斬之,乃定。於是以昶行南秦州事。氐帥蓋鬧等作亂,鬧據北穀,其黨西結宕昌羌獠甘,共推蓋鬧為主。昶分道遣使,宣示禍福,然後出兵討之。擒蓋鬧,散其餘黨。興州叛氐復侵逼南岐州,刺史叱羅協遣使告急,昶赴救,又大破之。先是,氐酋楊法深據陰平自稱王,亦盛之苗裔也。魏孝昌中,舉眾內附,自是職貢不絕。廢帝元年,以深為黎州刺史。二年,楊辟邪據州反,群氐復與同逆。詔叱羅協與趙昶討平之。周文乃以大將軍宇文貴為大都督、興州刺史。貴威名先著,群氐頗畏服之。來歲,楊法深從尉遲迥平蜀,軍回,法深尋與其宗人楊崇集、楊陳侳各擁其眾,遞相攻討。趙昶時督成、武、沙三州諸軍事,遣使和解之。法深等從命,乃分其部落,更置州郡以處之。

恭帝末,武興氐反,圍利州,鳳州固道氐魏天王等亦聚眾回應,大將軍豆盧甯等討平之。周明帝時,興州人段吒及下辯、柏樹二縣人反,相率破蘭皋戍。氐酋薑多復率廚中氐屬攻陷落叢郡以應之。趙昶討平二縣,並斬段吒。而陰平、葭蘆氐復往往屯聚,與廚中相應。昶乃簡精騎,出其不意,徑入廚中,至大竹坪,連破七柵,誅其渠帥,二郡並降。及昶還,廚中生氐,復為寇掠。昶又遣儀同劉崇義、宇文琦入廚中討之,於是群氐並平。

及王謙舉兵,沙州氐帥開府楊永安又據州應謙,大將軍達奚儒討平之。

吐谷渾,本遼東鮮卑徒河涉歸子也。涉歸一名弈洛韓,有二子,庶長曰吐谷渾,少曰若洛廆。涉歸死,若洛廆代統部落,是為慕容氏。涉歸之在也,分戶七百以給吐谷渾,與若洛廆二部。馬鬥相傷,若洛廆怒,遣入謂吐谷渾曰:「先公處分,與兄異部,何不相遠,而馬鬥相傷?」吐谷渾曰:「馬食草飲水,春氣發動,所以鬥,鬥在馬,而怒及人,乖別甚易,今當去汝萬里外!」若洛廆悔,遣舊老及長史七那樓謝之。吐谷渾曰:「我乃祖以來,樹德遼右,先公之世,卜筮之言云:'有二子,當享福祚,並流子孫。'我是卑庶,理無並大。今以馬致怒,殆天所啟。諸君試驅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隨去。」即令從騎擁馬令回,數百步,欻然悲鳴,突走而西,聲若頹山,如是者十餘輩,一回一迷。樓力屈,乃跪曰:「可汗,此非復人事!」渾謂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孫並應昌盛,廆當傳子及曾玄孫,其間可百餘年;我乃玄孫間始當顯耳。」於是遂西附陰山,後假道上隴。若洛廆追思吐谷渾,作「阿於歌」徒河以兄為阿于也。子孫僭號,以此歌為輦後鼓吹大曲。

吐谷渾遂從上隴,止於枹罕。自枹罕暨甘松,南界昂城、隴涸,從洮水西南極白蘭,數千里中,逐水草,廬帳而居,以肉酪為糧。西北諸雜種謂之阿柴虜。

吐谷渾死,有子六十人。長子吐延,身長七尺八寸,勇力過人,性刻暴。為昂城羌酋姜聰所刺,劍猶在體,呼子葉延語其大將絕拔泥曰:「吾氣絕,棺斂訖,便速去保白蘭。地既險遠,又土俗懦弱,易控禦。葉延小兒,欲授餘人,恐倉卒終不能相制。今以葉延付汝,竭股肱之力以輔之,孺子得立,吾無恨也。」抽劍而死。有子十二人。

葉延少而勇果,年十歲,縛草為人,號曰姜聰,每旦輒射之,射中則嗥叫泣涕。其母曰:「仇賊諸將已屠膾之,汝年小,何煩朝朝自苦!」葉延嗚咽若不自勝,答母曰:「誠知無益,然罔極之心,不勝其痛。」性至孝,母病,母三日不食,葉延亦不食。頗視書傳,自謂曾祖弈洛韓始封昌黎公,吾為公孫之子,案「禮」,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遂以吐谷渾為氏焉。

葉延死,子碎奚立。性淳謹,三弟專權,碎奚不能制,諸大將共誅之。奚憂哀不復攝事,遂立子視連為世子,委之事。號曰莫賀郎,華言父也。奚遂以憂死。視連立,以父憂思,不遊娛酣宴。十五年死,弟視羆立。死,子樹洛幹等並幼,弟烏紇提立,而妻樹洛幹母,生二子慕璝、慕利延。烏紇提一名大孩,死,樹洛幹立,自號車騎將軍。是歲,晉義熙初也。樹洛幹死,弟阿豺立,自號驃騎將軍、沙州刺史。部內有黃沙,周回數百里,不生草木,因號沙州。阿豺兼併氐、羌,地方數千里,號為強國。升西強山,觀墊江源,問於群僚曰:「此水東流,更有何名?由何郡國入何水也?」其長史曾和曰:「此水經仇池,過晉壽,出宕渠始號墊江,至巴郡入江,度廣陵入於海。」阿豺曰:「水尚知歸,吾雖塞表小國,而獨無所歸乎!」遣使通宋,獻其方物。宋少帝封為澆河公。未及拜受,宋文帝元嘉三年,又加除命。又將遣使朝貢,會暴病,臨死召諸子弟告之曰:「先公車騎舍其子虔,以大業屬吾,豈敢忘先公之舉而私於緯代!其以慕璝繼事。」阿豺有子二十人,緯代長子也。阿豺又謂曰:「汝等各奉吾一隻箭,將玩之地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隻箭折之。」慕利延折之。曰:「汝取十九隻箭折之。」慕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不?單者易折,眾則難摧,戮力一心,然後社稷可固。」言終而死。慕璝立。

先是,阿豺時,宋命竟未至而死。慕璝又奉表通宋,宋文帝又授隴西公。慕璝招集秦、涼亡業之人,及羌戎雜夷眾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漢,北交涼州、赫連,部眾轉盛。太武時,慕璝始遣其侍郎謝大寧奉表歸魏。尋討禽赫連定,送之京師。太武嘉之,遣使者策拜慕璝為大將軍、西秦王。

慕璝表曰:「臣誠庸弱,敢竭精款,俘擒僭逆,獻捷王府,爵秩雖崇,而土不增廓,車旗既飾,而財不周賞,願垂鑒察,亮基單款。臣頃接寇逆,疆境之人,為賊所抄,流轉東下,今皇化混一,求還鄉土。乞佛曰連、窟略寒、張華等三人家弱在此,分乖可湣,願並敕遣,使恩洽遐荒,存亡感戴。」

太武詔公卿朝堂會,議答施行。太尉長孫嵩及議郎、博士二百七十九人議曰:

「前者有司所處,以為秦王荒外之君,本非政教所及,來則受之,去則不禁。皇威遠被,西秦王慕義畏威,稱臣納貢,求受爵號。議者以為古者要荒之君,雖人土眾廣,而爵不擬華夏。陛下加寵王官,乃越常分,容飾車旗,班同上國。至於繒絮多少,舊典所無,皆當臨時以制豐寡。自漢、魏以來,撫綏遐荒,頗有故事。呂後遺單于御車二乘、馬二駟,單于答馬千匹。其後匈奴和親,敵國,遺繒絮不過數百;呼韓邪稱臣,身自入朝,始乃至萬匹。今西秦王若以土無桑蠶,便當上請,不得言財不周賞也。周室衰微,齊侯小白一匡天下,有賜胙之命,無益土之賞。晉侯重耳破楚城濮,唯受南陽之田,為朝宿之邑。西秦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人,因時乘便,侵入秦、涼,未有經略拓境之勳,爵登上國,統秦、涼、河、沙四州之地,而雲土不增廓。比聖朝于弱周,而自同於五霸,無厭之情,其可極乎!西秦王忠款于朝廷,原其本情,必不至此。或左右不敕,因致斯累。

檢西秦流人,賊時所抄,悉在蒲阪。今既稱籓,四海咸泰,天下一家,可敕秦州送詣京師,隨後遣還。所請乞佛三人,昔為賓國之使,來在王庭,國破家遷,即為臣妾,可勿聽許。

制曰:「公卿議之,未為失體。西秦王所書金城、枹罕、隴西之地,彼自取之,朕即與之,便是裂土,何須復廓?西秦款至,綿絹隨使疏數增益之,非一匹而已。」自是,慕璝貢獻頗簡。又通于宋,宋文封為隴西王。

太延二年,慕璝死,弟慕利延立。詔遣使者策諡慕璝曰惠王。後拜慕利延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西平王;以慕璝子元緒為撫軍將軍。時慕利延又通宋,宋封為河南王。太武征涼州,慕利延懼,遂率其部人,西遁沙漠。太武以利延兄有禽赫連定之功,遣使宣喻之,乃還。後慕利延遣使表謝,書奏,乃下詔褒獎之。

慕利延兄子緯代懼慕利延害已,與使者謀欲自歸,慕利延覺而殺之。緯代弟叱力延等八人逃歸京師,請兵討慕利延。太武拜叱力延歸義王,詔晉王伏羅率諸將討之。軍至大母橋,慕利延兄子拾寅走河西,伏羅遣將追擊之,斬首五千餘級。慕利延走白蘭,慕利延從弟伏念、長史孚呖鳩黎、部大崇娥等率眾一萬三千落歸降。後復遣征西將軍、高涼王那等討之于白蘭。慕利延遂入于闐國,殺其王,死者數萬人。南征罽賓。遣使通宋求援,獻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宋文帝賜以牽車。七年,遂還舊土。

慕利延死,樹洛幹子拾寅立。始邑于伏羅川,其居止出入,竊擬王者。拾寅奉修貢職,受魏正朔;又受宋封爵,號河南王。太武遣使拜為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平王。後拾寅自恃險遠,頗不恭命。通使于宋,獻善馬、四角羊,宋明帝加之官號。

文成時,定陽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蘭,多有金銀、牛馬,若擊之,可以大獲。議者咸以先帝忿拾寅兄弟不睦,使晉王伏羅、高涼王那再征之,竟無多克,拾寅雖復遠遁,軍亦疲勞。今在白蘭,不犯王塞,不為人患,非國家之所急也。若遣使招慰,必求為臣妾,可不勞而定也。王者之於四荒,羈縻而已,何必屠其國,有其地。安曰:「臣昔為澆河戍將,與之相近,明其意勢。若分軍出其左右,拾寅必走保南山,不過十日,牛馬草盡,人無所食,眾必潰叛,可一舉而定也。」從之。詔陽平王新成、建安王穆六頭等出南道,南郡公李惠、給事中公孫拔及安出北道以討之。拾寅走南山,諸軍濟河追之。時軍多病,諸將議賊已遠遁,軍容已振,今驅疲病之卒,要難冀之功,不亦過乎?眾以為然,乃引還,獲駝馬二十餘萬。

獻文復詔上党王長孫觀等率州郡兵討拾寅。軍至曼頭山,拾寅來逆戰,觀等縱兵擊敗之,拾寅宵遁。於是思悔復蕃職,遣別駕康盤龍奉表朝貢。獻文幽之,不報其使。拾寅部落大饑,屢寇澆河。詔平西將軍、廣川公皮歡喜率敦煌、涼州、枹罕、高平諸軍為前鋒,司空、上党王長孫觀為大都督以討之。觀等軍入拾寅境,芻其秋稼。拾寅窘怖,遣子詣軍,表求改過,觀等以聞。獻文以重勞將士,乃下詔切責之,征其任子。拾寅遣子斤入侍,獻文尋遣斤還。拾寅後復擾掠邊人,遣其將良利守洮陽,枹罕所統也。枹罕鎮將、西郡公楊鍾葵貽拾寅書以責之。拾寅表曰:「奉詔,聽臣還舊土,故遣良利守洮陽。若不追前恩,求令洮陽貢其土物。」辭旨懇切,獻文許之,自是歲修職貢。

太和五年,拾寅死,子度易侯立。遣其侍郎時真貢方物,提上表稱嗣事。後度易侯伐宕昌,詔讓之,賜錦彩一百二十匹,喻令悛改;所掠宕昌口累,部送時還。易侯並奉詔。死。

子伏連籌立。孝文欲令入朝,表稱疾病,輒修洮陽、泥和城而置戍焉。文明太后崩,使人告凶,伏連籌拜命不恭。有司請伐之,孝文不許。群臣以其受詔不敬,不宜納所獻。帝曰:「拜受失禮,乃可加以詰責。所獻土毛,乃是臣之常道。杜棄所獻,便是絕之,縱欲改悔,其路無由矣。」詔曰:「朕在哀疚之中,未存征討。而去春枹罕表取其洮陽、泥和二戍,時以此既邊將之常,即便聽許。及偏師致討,二戍望風請降,執訊二千餘人,又得婦女九百口。子婦可悉還之。」伏連籌乃遣世子賀魯頭朝于京師。禮錫有加,拜伏連籌使持節、都督西垂諸軍事、征西將軍、領護西戎中郎將、西海郡開國公、吐谷渾王,麾旗章綬之飾,皆備給之。

後遣兼員外散騎常侍張禮使于伏連籌。謂禮曰:「昔與宕昌通和,恆見稱大王,己則自有興動,殊違臣節。當發之日,宰輔以為君若返迷知罪,則克保蕃業;脫守愚不改,則禍難將至。」伏連籌遂默然。及孝文崩,遣使赴哀,盡其誠敬。

伏連籌內修職貢,外並戎狄,塞表之中,號為強富。准擬天朝,樹置官司,稱制諸國,以自誇大。宣武初,詔責之曰:「梁州表送卿報宕昌書。梁彌邕與卿並為邊附,語其國則鄰籓,論其位則同列,而稱書為表,名報為旨。有司以國常刑,殷勤請討。朕慮險遠多虞,輕相構惑,故先宣此意,善自三思。」伏連籌上表自申,辭誠懇至。終宣武世至於正光,嫠牛、蜀馬及西南之珍,無歲不至。後秦州城人莫折念生反,河西路絕。涼州城人萬於菩提等東應念生,囚刺史宋穎。穎密遣求援于伏連籌,伏連籌親率大眾救之,遂獲保全。自爾以後,關徼不通,貢獻遂絕。

伏連籌死,子誇呂立,始自號為可汗。居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雖有城郭而不居,恆處穹廬,隨水草畜牧。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餘里。官有王、公、僕射、尚書及郎中、將軍之號。誇呂椎髻毦珠,以皁為帽,坐金獅子床。號其妻為母尊,衣織成裙,披錦大袍,辮髪於後,首戴金花冠。

其俗:丈夫衣服略同于華夏,多以羅冪為冠,亦以繒為帽;婦人皆貫珠貝,束發,以多為貴。兵器有弓、刀甲、鞘。國無常賦,須則稅富室商人以充用焉。其刑罰:殺人及盜馬,死;餘則征物以贖罪,亦量事決杖。刑人必以氈蒙頭,持石從高擊之。父兄死,妻後母及嫂等,與突厥俗同。至於婚,貧不能備財者,輒盜女去。死者亦皆埋殯,其服制,葬訖則除之。性貪婪,忍於殺害。好射獵,以肉酪為糧。亦知種田,有大麥、粟、豆。然其北界氣候多寒,唯得蕪青、大麥,故其俗貧多富少。青海周回千餘里,海內有小山。每冬冰合後,以良牝馬置此山,至來春收之,馬皆有孕,所生得駒,號為龍種,必多駿異。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世傳青海驄者也。土出BX牛、馬、騾,多鸚鵡,饒銅、鐵、硃砂。地兼鄯善、且末。

興和中,齊神武作相,招懷荒遠,蠕蠕既附于國,誇呂遣使致敬。神武喻以大義,征其朝貢,誇呂乃遣使人趙吐骨真假道蠕蠕,頻來東魏。又薦其從妹,靜帝納以為嬪。遣員外散騎常侍傅靈檦使于其國。誇呂又請婚,乃以濟南王匡孫女為廣樂公主以妻之。此後朝貢不絕。

西魏大統初,周文遣儀同潘濬喻以逆順之理,於是誇呂再遣使獻能舞馬及羊、牛等。然寇抄不已,緣邊多被其害。廢帝二年,周文勒大兵至姑臧,誇呂震懼,使貢方物。是歲,誇呂又通使于齊。涼州刺史史甯覘知其還,襲之於州西赤泉,獲其僕射乞伏觸狀、將軍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駝騾六百頭,雜彩絲絹以萬計。恭帝三年,史寧又與突厥木杆可汗襲擊誇呂,破之,虜其妻子,獲珍物及雜畜。武成初,誇呂復寇涼州,刺史是雲寶戰沒。賀蘭祥、宇文貴率兵討之,誇呂遣其廣定王、鍾留王拒戰。祥等破之,廣定等遁走。又拔其洮陽、洪和二城,置洮州而還。保定中,誇呂前後三輩遣使獻方物。天和初,其龍涸王莫昌率來降,以其地為扶州。二年五月,復遣使來獻。建德五年,其國大亂,武帝詔皇太子征之。軍至伏俟城,誇呂遁走,虜其餘眾而還。明年,又再遣使奉獻。宣政初,其趙王他婁屯來降。自是,朝獻遂絕。

及隋開皇初,侵弘州,地曠人梗,廢之。遣上柱國元諧率步騎數萬擊之。賊悉發國中,自曼頭至樹敦,甲騎不絕。其所署河西總管定城王鐘利房及其太子可博汗前後來拒戰,諧頻破之。誇呂大懼,率親兵遠遁,其名王十三人召率部落而降。上以其高甯王移茲裒素得眾心,拜大將軍,封河南王,以統降眾。自餘官賞各有差。未幾,復來寇邊,州刺史皮子信拒戰死之。汶州總管梁遠以銳卒擊之,乃奔退。俄而入寇廓州,州兵擊走之。

誇呂在位百年,屢因喜怒廢殺太子。其後太子懼殺,遂謀執誇呂而降,請兵于邊吏。秦州總管河間王計應之,上不許。太子謀泄,為其父所殺。復立少子嵬王訶為太子。疊州刺史杜祭請因其釁討之,上又不許。六年,嵬王訶復懼父誅,謀歸國,請兵迎接。上謂其使者曰:「溥天之下,皆是朕臣妾,各為善事,即朕稱心。嵬王既有好意,欲來投服,唯教嵬王為臣子法,不可遠遣兵馬,助為惡事。」嵬王乃止。八年,其名王拓拔木彌請以千餘家歸化。上曰:「叛天背父,何可收納!又其本意,正自避死,若今違拒,又復不仁。若有音信,宜遣慰撫,任其自拔,不須出兵馬應接。其妹夫及甥欲來,亦任其意,不勞勸誘也。」是歲,河南王移茲裒死,文帝令其弟樹歸襲統其眾。平陳之後,誇呂大懼,逃遁險遠,不敢為寇。

十一年,誇呂卒,子世伏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籓,並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他國便當相學,一許一塞,是謂不平。若並許之,又非好法。」竟不許。十一年,遣刑部尚書宇文弼撫慰之。十六年,以光化公主妻世伏,上表稱公主為天后,上不許。

明年,其國大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為主。使陳廢立事,並謝專命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而常訪國家消息,上甚惡之。煬帝即位,伏允遣子順來朝。時鐵勒犯塞,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禦之,戰不利。鐵勒遣使謝罪請降,帝遣黃門侍郎裴矩慰撫之,諷令擊吐谷渾以自效。鐵勒即勒兵襲破吐谷渾,伏允東走,保西平境。帝復令觀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掩之,大破其眾。伏允遁逃於山谷間,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於是留順不之遣。伏允無以自資,率其徒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為主,送出玉門,令統餘眾,以其大寶王泥洛周為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順不果入而還。

大業末,天下亂,伏允復其故地,屢寇河右,郡縣不能制。

吐谷渾北有乙弗勿敵國,國有屈海,海周回千餘里。眾有萬落,風俗與吐谷渾同。然不識五穀,唯食魚及蘇子。蘇子狀若中國枸郐巳子,或赤或黑。

有契翰一部,風俗亦同,特多狼。

白蘭山西北,又有可蘭國,風俗亦同。目不識五色,耳不聞五聲,是夷蠻戎狄之中丑類也。土無所出,直大養群畜,而戶落亦可萬餘人。頑弱不知鬥戰,忽見異人,舉國便走。性如野獸,體輕工走,逐不可得。

白蘭西南二千五百里,隔大嶺,又度四十里海,有女王國。人庶萬餘落,風俗土著,宜桑麻,熟五穀,以女為王,故因號焉。譯使不至,其傳亦然。

宕昌羌者,其先蓋三苗之胤。周時與庸、蜀、微、盧等八國從武王滅商。漢有先零、燒當等,世為邊患。其地東接中華,西通西域,南北數千里。姓別自為部落,酋帥皆有地分,不相統攝,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織犛牛尾及羖羊毛覆之。國無法令,又無徭賦。唯戰伐之時,乃相屯聚;不然,則各事生業,不相往來。皆衣裘褐,牧養犛牛、羊、豕以供其食。父子、伯叔、兄弟死者,即以繼母、世叔母及嫂、弟婦等為妻。俗無文字,但候草木榮落,記其歲時。三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

有梁勤者,世為酋帥,得羌豪心,乃自稱王焉。勤孫彌忽,太武初,遣子彌黃奉表求內附。太武嘉之,遣使拜彌忽為宕昌王,賜彌黃爵甘松侯。彌忽死,孫彪子立。其地自仇池以西,東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人二萬餘落。世修職貢,頗為吐谷渾所斷絕。彪子死,彌治立。彪子弟羊子先奔吐谷渾,遣兵送羊子,欲奪彌治位。彌治遣使請救,獻文詔武都鎮將宇文生救之,羊子退走。彌治死,子彌機立,遣其司馬利柱奉表貢方物。楊文度之叛,圍武都,彌機遣其二兄率眾救武都,破走文度。孝文時,遣使子橋表貢硃沙、雄黃、白石膽各一百斤。自此後,歲以為常,朝貢相繼。後孝文遣鴻臚劉歸、謁者張察拜彌機征南大將軍、西戎校尉、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以助之。

鄧至者,白水羌也,世為羌豪,因地名號,自稱鄧至。其地自亭街以東,平武以西,汶嶺以北,宕昌以南,士風習俗,亦與宕昌同。其王像舒治遣使內附,高祖拜龍驤將軍、鄧至王,遣貢不絕。周文命章武公導率兵送之。

鄧至之西有赫羊國。初,其部內有一羊,形甚大,色至鮮赤,故因為國名。

又有東亭衛、大赤水、寒宕、石河、薄陵、下習山、倉驤、覃水等諸羌國,風俗粗獷,與鄧至國不同焉。亦時遣貢使,朝廷納之,皆假之以雜號將軍,子、男、渠帥之名。

白蘭者,羌之別種也。其地東北接吐谷渾,西北利摸徒,南界那鄂。風俗物產,與宕昌略同。周保定元年,遣使獻犀甲、鐵鎧。

党項羌者,三苗之後也。其種有宕昌、白狼,皆自稱獼猴種。東接臨洮、西平,西拒葉護,南北數千里,處山谷間。每姓別為部落,大者五千餘騎,小者千餘騎。織BX牛尾及醿惣毛為屋,服裘褐,披氈為上飾。俗尚武力,無法令,各為生業,有戰陣則屯聚,無徭役,不相往來。養BX牛、羊、豬以供食,不知稼穡。其俗淫穢蒸報,于諸夷中為甚。無文字,但候草木以記歲時。三年一聚會,殺牛羊以祭天。人年八十以上死者,以為令終,親戚不哭;少死者,則雲夭枉,共悲哭之。有琵琶、橫吹,擊缶為節。

魏、周之際,數來擾邊。隋文帝為丞相時,中原多故,因此大為寇掠。蔣公梁睿既平王謙,請因還師討之。開皇元年,有千餘家歸化。五年,拓拔甯叢等各率眾詣旭州內附,授大將軍,其部下各有等差。十六年,復寇會州,詔發隴西兵討之,大破其眾,人相率降,遣子弟入謝罪。帝謂曰:「還語爾父兄,人生須有定居,養老長幼。乃乍還乍走,不羞鄉里邪!」自是朝貢不絕。

附國者,蜀郡西北二千餘里,即漢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東部,所居種姓自相率領,土俗與附國同,言語少殊。不統一,其人並無姓氏。

附國王字宜繒。其國南北八百里,東西千五百里。無城柵,近川穀,傍山險。俗好復讎,故壘石為巢,以避其患。其巢高至十餘丈,下至五六丈,每級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狀似浮圖。於下級開小門,從內上通,夜必關閉,以防賊盜。國有重罪者,罰牛。人皆輕捷,便擊劍。漆皮為牟甲,弓長六尺,竹為箭。妻其群母及嫂,兒弟死,父兄亦納其妻。好歌舞,鼓簧,吹長角。有死者,無服制,置屍高床之上,沐浴衣服,被以牟甲,覆以獸皮。子孫不哭,帶甲舞劍而呼云:「我父為鬼所取,我欲報冤殺鬼。」自余親戚,哭三聲而止。婦人哭,必兩手掩面。死家殺牛,親屬以豬酒相遺,共飲栎敢而瘞之。死後一年,方始大葬,必集親賓,殺馬動至數十匹。立木為祖父神而事之。其俗以皮為帽,形圓如缽,或戴冪狖。衣多毼皮裘,全剝牛腳皮為靴。項系鐵鎖,手貫鐵釧。王與酋帥,金為首飾,胸前懸一金花,徑三寸。其土高,氣候涼,多風少雨,宜小麥、青稞。山出金、銀、銅、多白雉。水有嘉魚,長四尺而鱗細。

大業四年,其王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明年,又遣其弟子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貢。欲獻良馬,以路險不通。請開山道,修職貢物,煬帝以勞人不許。

嘉良有水闊六七十丈,附國有水闊百餘丈,並南流。用皮為舟而濟。

附國南有薄緣夷,風俗亦同。西有女國。其東北連山綿亙數千里,接於党項。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衛、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舂桑、利豆、迷桑、婢藥、大硤、白蘭、北利摸徒、那鄂、當迷、渠步、桑悟、千碉,並在深山窮穀,無大君長。其風俗略同於党項,或役屬吐谷渾,或附附國。大業中,朝貢。緣西南邊置諸道總管以管之。

稽胡,一曰步落稽,蓋匈奴別種,劉元海五部之苗裔也。或云山戎赤狄之後。自離石以西,安定以東,方七八百里,居山谷間,種落繁熾。其俗土著,亦知種田,地少桑蠶,多衣麻布。其丈夫衣服及死亡殯葬,與中夏略同;婦人則多貫蜃貝以為耳頸飾。與華人錯居。其渠帥頗識文字,言語類夷狄,因譯乃通。蹲踞無禮,貪而忍害。俗好淫穢,女尤甚,將嫁之夕,方與淫者敘離,夫氏聞之,以多為貴。既嫁,頗亦防閑,有犯奸者,隨事懲罰。又兄弟死者,皆納其妻。雖分統郡縣,列於編戶,然輕其徭賦,有異華人。山谷阻深者,又未盡役屬,而凶悍恃險,數為寇。

魏孝昌中,有劉蠡升者,居雲陽谷,自稱天子,立年號,署百官。屬魏氏亂,力不能討。蠡升遂分遣部眾抄掠,汾、晉之間,略無寧歲。神武遷鄴後,始密圖之,乃偽許以女妻蠡升太子。蠡升遂遣子詣鄴,齊神武厚禮之,緩以婚期。蠡升既恃和親,不為之備。魏大統元年三月,齊神武襲之,蠡升率輕騎出外徵兵,為其北部王所殺,送于神武。其眾復立蠡升第三子南海王為主,神武滅之,獲其偽主及弟西海王並皇后、夫人、王公以下四百餘人,歸於鄴。

居河西者,多恃險不賓。時周文方與神武爭衡,未遑經略,乃遣黃門侍郎楊[A181]就安撫之。五年,黑水部眾先叛。七年,別帥夏州刺史劉平伏又據上郡反。自是北山諸部,連歲寇暴。周文前後遣于謹、侯莫陳崇、李弼等相繼討平之。

武成初,延州稽胡郝阿保、狼皮率其種人,附于齊氏。阿保自署丞相,狼皮自署柱國,並與其別部劉桑德共為影響。柱國豆盧甯督諸軍擊破之。二年,狼皮等餘黨復叛,詔大將軍韓果討破之。

保定中,離石生胡數寇汾北,勳州刺史韋孝寬於險要築城,置兵糧,以遏其路。及楊忠與突厥伐齊,稽胡等便懷旅拒,不供糧餼。忠乃詐其酋帥,雲與突厥回兵討之,酋帥等懼,乃相率供饋焉。其後丹州、綏州等部內諸胡,與蒲川別帥郝三郎等又頻年逆命,復詔達奚震、辛威、於寔等前後窮討,散其種落。天和二年,延州總管宇文盛率眾城銀川,稽胡白鬱久同、喬是羅等欲邀襲,盛並討斬之。又破其別帥喬三勿同等。五年,開府劉雄出綏州,巡檢北邊川路。稽胡帥白郎、喬素勿同等度河逆戰,雄復破之。

建德五年,武帝敗齊帥于晉州,乘勝逐北,齊人所棄甲仗,未暇收斂,稽胡乘間竊出,並盜而有之。乃立蠡升孫沒鐸為主,號聖武皇帝,年曰石平。六年,武帝定東夏,將討之,議欲窮其巢穴。齊王憲以為種類既多,又山谷阻絕,王師一舉,未可盡除,且當翦其魁帥,餘加慰撫。帝然之,乃以憲為行軍元帥,督行軍總管趙王招、譙王儉、滕王逌等討之。憲軍次馬邑,乃分道俱進。沒鐸遣其黨天柱守河東,又遣其大帥穆支據河西,規欲分守險要,掎角憲軍。憲命譙王儉擊破之,斬獲千餘級。趙王招又擒沒鐸,眾盡降。宣政元年,汾胡帥劉受羅千復反,越王盛督諸軍討禽之。自是寇盜頗息。

論曰:氐、羌、吐谷渾等曰殊俗,別處邊陲,考之前代,屢經叛服,窺覘首鼠,蓋其本性。夫無德則叛,有道則伏,先王所述荒服也。
  1. 北史/卷095·卷九十五 列傳第八十三
  2. 北史/卷094·卷九十四 列傳第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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