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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130·卷一百三十 載記第三十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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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勃勃

赫連勃勃,字屈孑,匈奴右賢王去卑之後,劉元海之族也。曾祖武,劉聰世以宗室封樓煩公,拜安北將軍、監鮮卑諸軍事、丁零中郎將,雄據肆盧川。為代王猗盧所敗,遂出塞表。祖豹子招集種落,復為諸部之雄,石季龍遣使就拜平北將軍、左賢王、丁零單于。父衛辰入居塞內,苻堅以為西單于,督攝河西諸虜,屯於代來城。及堅國亂,遂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三萬八千。後魏師伐之,辰令其子力俟提距戰,為魏所敗。魏人乘勝濟河,克代來,執辰殺之。勃勃乃奔于叱幹部。叱幹他鬥伏送勃勃于魏。他鬥伏兄子阿利先戍大洛川。聞將送勃勃,馳諫曰:「鳥雀投人,尚宜濟免,況勃勃國破家亡,歸命於我?縱不能容,猶宜任其所奔。今執而送之,深非仁者之舉。」他鬥伏懼為魏所責,弗從。阿利潛遣勁勇篡勃勃于路,送于姚興高平公沒奕于,奕于以女妻之。

勃勃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興見而奇之,深加禮敬,拜驍騎將軍,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逾於勳舊。興弟邕言于興曰:「勃勃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臣竊惑之。」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勃勃為安遠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奕于鎮高平,以三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眾三萬配之,使為伐魏偵候。姚邕固諫以為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性氣?」邕曰:「勃勃奉上慢,禦眾殘,貪暴無親,輕為去就,寵之逾分,終為邊害。」興乃止。頃之,以勃勃為持節、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及雜虜二萬餘落,鎮朔方。時河西鮮卑杜崘獻馬八千匹于姚興,濟河,至大城,勃勃留之,召其眾三萬餘人偽獵高平川,襲殺沒奕於而並其眾,眾至數萬。

義熙三年,僭稱天王、大單于,赦其境內,建元曰龍昇,署置百官。自以匈奴夏後氏之苗裔也,國稱大夏。以其長兄右地代為丞相、代公,次兄力俟提為大將軍、魏公,叱幹阿利為御史大夫、梁公,弟阿利羅引為征南將軍、司隸校尉,若門為尚書令,叱以鞬為征西將軍、尚書左僕射,乙鬥為征北將軍、尚書右僕射,自余以次授任。

其年,討鮮卑薛幹等三部,破之,降眾萬數千。進討姚興三城已北諸戍,斬其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諫固險,不從,又復言於勃勃曰:「陛下將欲經營宇內,南取長安,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然後大業可成。高平險固,山川沃饒,可以都也。」勃勃曰:「卿徒知其一,未知其二。吾大業草創,眾旅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關中未可圖也。且其諸鎮用命,我若專固一城,彼必並力於我,眾非其敵,亡可立待。吾以雲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其後,救後則擊其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游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我有也。待姚興死後,徐取長安。姚泓凡弱小兒,擒之方略,已在吾計中矣。昔軒轅氏亦遷居無常二十餘年,豈獨我乎!」於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啟。興歎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於此!」黃兒,姚邕小字也。

勃勃初僭號,求婚於禿髮傉檀,傉檀弗許。勃勃怒,率騎二萬伐之,自楊非至於支陽三百餘里,殺傷萬餘人,驅掠二萬七千口、牛馬羊數十萬而還。傉檀率眾追之,其將焦朗謂傉檀曰:「勃勃天姿雄驁,禦軍齊肅,未可輕也。今因抄掠之資,率思歸之士,人自為戰,難與爭鋒。不如從溫圍北渡,趣萬斛堆,阻水結營,制其咽喉,百戰百勝之術也。」傉檀將賀連怒曰:「勃勃以死亡之餘,率烏合之眾,犯順結禍,幸有大功。今牛羊塞路,財寶若山,窘弊之餘,人懷貪競,不能督厲士眾以抗我也。我以大軍臨之,必土崩魚潰。今引軍避之,示敵以弱。我眾氣銳,宜在速追。」傉檀曰:「吾追計決矣,敢諫者斬!」勃勃聞而大喜,乃于陽武下陝鑿淩埋車以塞路。傉檀遣善射者射之,中勃勃左臂。勃勃乃勒眾逆擊,大敗之,追奔八十餘里,殺傷萬計,斬其大將十餘人,以為京觀,號「髑髏台」,還於嶺北。

勃勃與姚興將張佛生戰于青石原,又敗之,俘斬五千七百人。興遣將齊難率眾二萬來伐,勃勃退如河曲。難以去勃勃既遠,縱兵掠野,勃勃潛軍覆之,俘獲七千餘人,收其戎馬兵杖。難引軍而退,勃勃復追擊於木城,拔之,擒難,俘其將士萬有三千,戎馬萬匹。嶺北夷夏降附者數萬計,勃勃於是拜置守宰以撫之。勃勃又率騎二萬入高岡,及于五井,掠平涼雜胡七千餘戶以配後軍,進屯依力川。

姚興來伐,至三城,勃勃候興諸軍未集,率騎擊之。興大懼,遣其將姚文宗距戰,勃勃偽退,設伏以待之。興遣其將姚榆生等追之,伏兵夾擊,皆擒之。興將王奚聚羌胡三千餘戶於敕奇堡,勃勃進攻之。奚驍悍有膂力,短兵接戰,勃勃之眾多為所傷。於是堰斷其水,堡人窘迫,執奚出降。勃勃謂奚曰:「卿忠臣也!朕方與卿共平天下。」奚曰:「若蒙大恩,速死為惠。」乃與所親數十人自刎而死。勃勃又攻興將金洛生於黃石固,彌姐豪地于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餘家於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之。

遣其尚書金纂率騎一萬攻平涼,姚興來救,纂為興所敗,死之。勃勃兄子左將軍羅提率步騎一萬攻興將姚廣都于定陽,克之,坑將士四千餘人,以女弱為軍賞。拜廣都為太常。勃勃又攻興將姚壽都于清水城,壽都奔上邽,徙其人萬六千家於大城。是歲,齊難、姚廣都謀叛,皆誅之。

姚興將姚詳棄三城,南奔大蘇。勃勃遣其將平東鹿奕於要擊之,執詳,盡俘其眾。詳至,勃勃數而斬之。

其年,勃勃率騎三萬攻安定,與姚興將楊佛嵩戰于青石北原,敗之,降其眾四萬五千,獲戎馬二萬匹。進攻姚興將党智隆於東鄉,降之,署智隆光祿勳,徙其三千餘戶於貳城。姚興鎮北參軍王買德來奔。勃勃謂買德曰:「朕大禹之後,世居幽、朔。祖宗重暉,常與漢、魏為敵國。中世不競,受制於人。逮朕不肖,不能紹隆先構,國破家亡,流離漂虜。今將應運而興,復大禹之業,卿以為何如?」買德曰:「自皇晉失統,神器南移,群雄嶽峙,人懷問鼎,況陛下奕葉載德,重光朔野,神武超於漢皇,聖略邁于魏祖,而不於天啟之機建成大業乎!今秦政雖衰,籓鎮猶固,深願蓄力待時,詳而後舉。」勃勃善之,拜軍師中郎將。

乃赦其境內,改元為鳳翔,以叱幹阿利領將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營起都城。勃勃自言:「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以統萬為名。」阿利性尤工巧,然殘忍刻暴,乃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並築之。勃勃以為忠,故委以營繕之任。又造五兵之器,精銳尤甚。既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也,便斬鎧匠。又造百練剛刀,為龍雀大環,號曰「大夏龍雀」,銘其背曰:「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世甚珍之。復鑄銅為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獸之屬,皆以黃金飾之,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以是器物莫不精麗。

於是議討乞伏熾磐。王買德諫曰:「明王之行師也,軌物以德,不以暴。且熾磐我之與國,新遭大喪,今若伐之,豈所謂乘理而動,上感靈和之義乎!苟恃眾力,因人喪難,匹夫猶恥為之,而況萬乘哉!」勃勃曰:「甚善。微卿,朕安聞此言!」

其年,下書曰:「朕之皇祖,自北遷幽、朔,姓改姒氏,音殊中國,故從母氏為劉。子而從母之姓,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或以因生為氏,或以王父之名。朕將以義易之。帝王者,系天為子,是為徽赫實與天連,今改姓曰赫連氏,庶協皇天之意,永享無疆大慶。系天之尊,不可令支庶同之,其非正統,皆以鐵伐為氏,庶朕宗族子孫剛銳如鐵,皆堪伐人。」立其妻梁氏為王后,子璝為太子,封子延陽平公,昌太原公,倫酒泉公,定平原公,滿河南公,安中山公。

又攻姚興將姚逵於杏城,二旬,克之,執逵及其將姚大用、姚安和、姚利僕、尹敵等,坑戰士二萬人。

遣其御史中丞烏洛孤盟于沮渠蒙遜曰:「自金晉數終,禍纏九服,趙、魏為長蛇之墟,秦、隴為豺狼之穴,二都神京,鞠為茂草,蠢爾群生,罔知憑賴。上天悔禍,運屬二家,封疆密邇,道會義親,宜敦和好,弘康世難。爰自終古,有國有家,非盟誓無以昭神祇之心,非斷金無以定終始之好。然晉、楚之成,吳、蜀之約,咸口血未乾,而尋背之。今我二家,契殊曩日,言未發而有篤愛之心,音一交而懷傾蓋之顧,息風塵之警,同克濟之誠,戮力一心,共濟六合。若天下有事,則雙振義旗;區域既清,則並敦魯、衛。夷險相赴,交易有無,爰及子孫,永崇斯好。」蒙遜遣其將沮渠漢平來盟。

勃勃聞姚泓將姚嵩與氐王楊盛相持,率騎四萬襲上邽,未至而嵩為盛所殺。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殺泓秦州剌史姚平都及將士五千人,毀城而去。進攻陰密,又殺興將姚良子及將士萬餘人。以其子昌為使持節、前將軍、雍州刺史,鎮陰密。泓將姚恢棄安定,奔于長安,安定人胡儼、華韜率戶五萬據安定,降於勃勃。以儼為侍中,韜為尚書,留鎮東羊苟兒鎮之,配以鮮卑五千。進攻泓將姚諶於雍城,諶奔長安。勃勃進師次郿城,泓遣其將姚紹來距,勃勃退如安定。胡儼等襲殺苟兒,以城降泓。勃勃引歸杏城,笑謂群臣曰:「劉裕伐秦,水陸兼進,且裕有高世之略,姚泓豈能自固!吾驗以天時人事,必當克之。又其兄弟內叛,安可以距人!裕既克長安,利在速返,正可留子弟及諸將守關中。待裕發軫,吾取之若拾芥耳,不足復勞吾士馬。」於是秣馬厲兵,休養士卒。尋進據安定,姚泓嶺北鎮戍郡縣悉降,勃勃於是盡有嶺北之地。

俄而劉裕滅泓,入于長安,遣使遺勃勃書,請通和好,約為兄弟。勃勃命其中書侍郎皇甫徽為文而陰誦之,召裕使前,口授舍人為書,封以答裕。裕覽其文而奇之,使者又言勃勃容儀瑰偉,英武絕人。裕歎曰:「吾所不如也!」既而勃勃還統萬,裕留子義真鎮長安而還。勃勃聞之,大悅,謂王買德曰:「朕將進圖長安,卿試言取之方略。」買德曰:「劉裕滅秦,所謂以亂平亂,未有德政以濟蒼生。關中形勝之地,而以弱才小兒守之,非經遠之規也。狼狽而返者,欲速成篡事耳,無暇有意于中原。陛下以順伐逆,義貫幽顯,百姓以君命望陛下義旗之至,以日為歲矣。青泥、上洛,南師之沖要,宜置遊兵斷其去來之路。然後杜潼關,塞崤、陝,絕其水陸之道。陛下聲檄長安,申布恩澤,三輔父老皆壺漿以迎王師矣。義真獨坐空城,逃竄無所,一旬之間必面縛麾下,所謂兵不血刃,不戰而自定也。」勃勃善之,以子璝都督前鋒諸軍事,領撫軍大將軍,率騎二萬南伐長安,前將軍赫連昌屯兵潼關,以買德為撫軍右長史,南斷青泥,勃勃率大軍繼發。璝至渭陽,降者屬路。義真遣龍驤將軍沈田子率眾逆戰,不利而退,屯劉回堡。田子與義真司馬王鎮惡不平,因鎮惡出城,遂殺之。義真又殺田子。於是悉召外軍入於城中,閉門距守。關中郡縣悉降。璝夜襲長安,不克。勃勃進據咸陽,長安樵采路絕。劉裕聞之,大懼,乃召義真東鎮洛陽,以硃齡石為雍州刺史,守長安。義真大掠而東,至於灞上,百姓遂逐齡石,而迎勃勃入于長安。璝率眾三萬追擊義真,王師敗績,義真單馬而遁。買德獲晉甯朔將軍傅弘之、輔國將軍蒯恩、義真司馬毛脩之於青泥,積人頭以為京觀。於是勃勃大饗將士于長安,舉觴謂王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周而果效,可謂算無遺策矣。雖宗廟社稷之靈,亦卿謀獻之力也。此觴所集,非卿而誰!」於是拜買德都官尚書,加冠軍將軍,封河陽侯。

赫連昌攻齡石及龍驤將軍王敬于潼關之曹公故壘,克之,執齡石及敬送于長安。群臣乃勸進,勃勃曰:「朕無撥亂之才,不能弘濟兆庶,自枕戈寢甲,十有二年,而四海未同,遺寇尚熾,不知何以謝責當年,垂之來葉!將明揚仄陋,以王位讓之,然後歸老朔方,琴書卒歲。皇帝之號,豈薄德所膺!」群臣固請,乃許之。於是為壇於灞上,僭即皇帝位,赦其境內,改元為昌武。遣其將叱奴侯提率步騎二萬攻晉并州刺史毛德祖于蒲阪,德祖奔於洛陽。以侯提為并州刺史,鎮蒲阪。

勃勃歸於長安,征隱士京兆韋祖思。既至而恭懼過禮,勃勃怒曰:「吾以國士征汝,柰何以非類處吾!汝昔不拜姚興,何獨拜我?我今未死,汝猶不以我為帝王,吾死之後,汝輩弄筆,當置吾何地!」遂殺之。

群臣勸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累帝舊都,有山河四塞之固!但荊、吳僻遠,勢不能為人之患。東魏與我同壤境,去北京裁數百餘里,若都長安,北京恐有不守之憂。朕在統萬,彼終不敢濟河,諸卿適未見此耳!」其下咸曰:「非所及也。」乃于長安置南台,以璝領大將軍、雍州牧、錄南台尚書事。

勃勃還統萬,以宮殿大成,於是赦其境內,又改元曰真興。刻石都南,頌其功德,曰:

夫庸大德盛者,必建不刊之業;道積慶隆者,必享無窮之祚。昔在陶唐,數鐘厄運,我皇祖大禹以至聖之姿,當經綸之會,鑿龍門面辟伊闕,疏三江而決九河,夷一元之窮災,拯六合之沈溺,鴻績侔於天地,神功邁於造化,故二儀降祉,三靈葉贊,揖讓受終,光啟有夏。傳世二十,曆載四百,賢辟相承,哲王繼軌,徽猷冠于玄古,高範煥乎疇昔。而道無常夷,數或屯險,王桀不綱,網漏殷氏,用使金暉絕于中天,神轡輟于促路。然純曜未渝,慶綿萬祀,龍飛漠南,鳳峙朔北。長轡遠馭,則西罩昆山之外;密網遐張,則東亙滄海之表。爰始逮今,二千餘載,雖三統迭制於崤、函,五德革運于伊、洛,秦、雍成篡殺之墟,周、豫為爭奪之藪,而幽朔謐爾,主有常尊於上;海代晏然,物無異望於下。故能控弦之眾百有餘萬,躍馬長驅,鼓行秦、趙,使中原疲於奔命,諸夏不得高枕,為日久矣。是以偏師暫擬,涇陽摧隆周之鋒;赫斯一奮,平陽挫漢祖之銳。雖霸王繼蹤,猶朝日之升扶桑;英豪接踵,若夕月之登濛汜。自開闢已來,未始聞也。非夫卜世與乾坤比長,鴻基與山嶽齊固,孰能本枝于千葉,重光于萬祀,履寒霜而逾榮,蒙重氛而彌耀者哉!

於是玄符告征,大猷有會,我皇誕命世之期,應天縱之運,仰協時來,俯順時望。龍升北京,則義風蓋于九區;鳳翔天域,則威聲格於八表。屬奸雄鼎峙之秋,群凶嶽立之際,昧旦臨朝,日旰忘膳,運籌命將,舉無遺策。親禦六戎,則有征無戰。故偽秦以三世之資,喪魂于關、隴;河源望旗而委質,北虜欽風而納款。德音著於柔服,威刑彰於伐叛,文教與武功並宣,俎豆與干戈俱運。五稔之間,道風弘著,暨乎七載而王猷允洽。乃遠惟周文,啟經始之基;近詳山川,究形勝之地,遂營起都城,開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高隅隱日,崇墉際雲,石郭天池,周綿千里。其為獨守之形,險絕之狀,固以遠邁於咸陽,超美于周洛,若乃廣五郊之義,尊七廟之制,崇左社之規,建右稷之禮,禦太一以繕明堂,模帝坐而營路寢,閶闔披霄而山亭,象魏排虛而岳峙,華林靈沼,崇台秘室,通房連閣,馳道苑園,可以陰映萬邦,光覆四海,莫不鬱然並建,森然畢備,若紫微之帶皇穹,閬風之跨后土。然宰司鼎臣,群黎士庶,僉以為重威之式,有闕前王。於是延王爾之奇工,命班輸之妙匠,搜文梓于鄧林,采繡石于恆嶽,九域貢以金銀,八方獻其瑰寶,親運神奇,參制規矩,營離宮於露寢之南,起別殿于永安之北。高構千尋,崇基萬仞。玄棟鏤榥,若騰虹之揚眉;飛簷舒咢,似翔鵬之矯翼。二序啟矣,而五時之坐開;四隅陳設,而一禦之位建。溫宮膠葛,涼殿崢嶸,絡以隋珠,綷以金鏡,雖曦望互升於表,而中無晝夜之殊;陰陽迭更於外,而內無寒暑之別。故善目者不能為其名,博辯者不能究其稱,斯蓋神明之所規模,非人工之所經制。若乃尋名以求類,蹤狀以效真,據質以究名,形疑妙出,雖如來、須彌之寶塔,帝釋、忉利之神宮,尚未足以喻其麗,方其飾矣。

昔周宣考室而詠于詩人,閟宮有侐而頌聲是作。況乃太微肇制,清都啟建,軌一文昌,舊章唯始,咸秩百神,賓享萬國,群生開其耳目,天下詠其來蘇,亦何得不播之管弦,刊之金石哉!乃樹銘都邑,敷贊碩美,俾皇風振于來葉,聖庸垂乎不朽。其辭曰:

於赫靈祚,配乾比靈斯。巍巍大禹,堂堂聖功。仁被蒼生,德格玄穹。帝錫玄珪,揖讓受終。哲王繼軌,光闡徽風。道無常夷,數或不競。金精南邁,天輝北映。靈祉逾昌,世葉彌盛。惟祖惟父,克廣休命。如彼日月,連光接鏡。玄符瑞德,乾運有歸。誕鐘我後,應圖龍飛。落落神武,恢恢聖姿。名教內敷,群妖外夷。化光四表,威截九圍。封畿之制,王者常經。乃延輸、爾,肇建帝京。土苞上壤,地跨勝形。庶人子來,不日而成。崇台霄峙,秀闕雲亭。千榭連隅,萬閣接屏。晃若晨曦,昭若列星。離宮既作,別宇雲施。爰構崇明,仰准乾儀。懸薨風閱,飛軒雲垂。溫室嵯峨,層城參差。楹雕虯獸,節鏤龍螭。瑩以寶璞,飾以珍奇。稱因褒著,名由實揚。偉哉皇室,盛矣厥章!義高靈台,美隆未央。邁軌三五,貽則霸王。永世垂節,億載彌光。

其秘書監胡義周之辭也。名其南門曰朝宋門,東門曰招魏門,西門曰服涼門,北門曰平朔門。追尊其高祖訓兒曰元皇帝,曾祖武曰景皇帝,祖豹子曰宣皇帝,父衛辰曰桓皇帝,廟號太祖,母苻氏曰桓文皇后。

勃勃性凶暴好殺,無順守之規。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便手自殺之,群臣忤視者毀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後斬之。夷夏囂然,人無生賴。在位十三年而宋受禪,以宋元嘉二年死。子昌嗣偽位,尋為魏所擒。弟定僭號於平涼,遂為魏所滅。自勃勃至定,凡二十有六載而亡。

史臣曰:赫連勃勃犬熏醜種類,入居邊宇,屬中壤分崩,緣間肆慝,控弦鳴鏑,據有朔方。遂乃法玄象以開宮,擬神京而建社,竊先王之徽號,備中國之禮容,驅駕英賢,窺窬天下。然其器識高爽,風骨魁奇,姚興睹之而醉心,宋祖聞之而動色。豈陰山之韞異氣,不然何以致斯乎!雖雄略過人,而凶殘未革,飾非距諫,酷害朝臣,部內囂然,忠良捲舌。滅亡之禍,宜在厥身,猶及其嗣,非不幸也。

贊曰:淳維遠裔,名王之餘。嘯群龍漠,乘釁侵漁。爰創宮宇,易彼氈廬。雖弄神器,猶曰凶渠。

晉書/卷129·卷一百二十九 載記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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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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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蒙遜

沮渠蒙遜,臨松盧水胡人也。其先世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為氏焉。蒙遜博涉群史,頗曉天文,雄傑有英略,滑稽善權變,梁熙、呂光皆奇而憚之,故常遊飲自晦。會伯父羅仇、麹粥從呂光征河南,光前軍大敗,麹粥言于兄羅仇曰:「主上荒耄驕縱,諸子朋黨相傾,讒人側目。今軍敗將死,正是智勇見猜之日,可不懼乎!吾兄弟素為所憚,與其經死溝瀆,豈若勒眾向西平,出苕藋,奮臂大呼,涼州不足定也。」羅仇曰:「理如汝言,但吾家累世忠孝,為一方所歸,寧人負我,無我負人。」俄而皆為光所殺。宗姻諸部會葬者萬餘人,蒙遜哭謂眾曰:「昔漢祚中微,吾之乃祖翼獎竇融,保寧河右。呂王昏耄,荒虐無道,豈可不上繼先祖安時之志,使二父有恨黃泉!」眾咸稱萬歲。遂斬光中田護軍馬邃、臨松令井祥以盟,一旬之間,眾至萬餘。屯據金山,與從兄男成推光建康太守段業為使持節、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呂光龍飛二年為神璽元年。業以蒙遜為張掖太守,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

業將使蒙遜攻西郡,眾咸疑之。蒙遜曰:「此郡據嶺之要,不可不取。」業曰:「卿言是也。」遂遣之。蒙遜引水灌城,城潰,執太守呂純以歸。於是王德以晉昌,孟敏以敦煌降業。業封蒙遜臨池侯。呂弘去張掖,將東走,業議欲擊之。蒙遜諫曰:「歸師勿遏,窮寇弗追,此兵家之戎也。不如縱之,以為後圖。」業曰:「一日縱敵,悔將無及。」遂率眾追之,為弘所敗。業賴蒙遜而免,歎曰:「孤不能用子房之言,以至於此!」業築西安城,以其將臧莫孩為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知進忘退,所謂為之築塚,非築城也。」業不從。俄而為呂纂所敗。蒙遜懼業不能容己,每匿智以避之。

業僭稱涼王,以蒙遜為尚書左丞,梁中庸為右丞。

呂光遣其二子紹、纂伐業,業請救于禿髮烏孤,烏孤遣其弟鹿孤及楊軌救業。紹以業等軍盛,欲從三門關挾山而東。纂曰:「挾山示弱,取敗之道,不如結陣衛之,彼必憚我而不戰也。」紹乃引軍而南。業將擊之,蒙遜諫曰:「楊軌恃虜騎之強,有窺覦之志。紹、纂兵在死地,必決戰求生。不戰則有太山之安,戰則有累卵之危。」業曰:「卿言是也。」乃按兵不戰。紹亦難之,各引兵歸。

業憚蒙遜雄武,微欲遠之,乃以蒙遜從叔益生為酒泉太守,蒙遜為臨池太守。業門下侍郎馬權雋爽有逸氣,武略過人。業以權代蒙遜為張掖太守,甚見親重,每輕陵蒙遜。蒙遜亦憚而怨之,乃譖之於業曰:「天下不足慮,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之。蒙遜謂男成曰:「段業愚暗,非濟亂之才,信讒愛佞,無鑒斷之明。所憚惟索嗣、馬權,今皆死矣,蒙遜欲除業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羈旅孤飄,我所建立,有吾兄弟,猶魚之有水,人既親我,背之不祥。」乃止。蒙遜既為業所憚,內不自安,請為西安太守。業亦以蒙遜有大志,懼為朝夕之變,乃許焉。

蒙遜期與男成同祭蘭門山,密遣司馬許咸告業曰:「男成欲謀叛,許以取假日作逆。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日,果然。業收男成,令自殺。男成曰:「蒙遜欲謀叛,先已告臣,臣以兄弟之故,隱忍不言。以臣今在,恐部人不從,與臣克期祭山,返相誣告。臣若朝死,蒙遜必夕發。乞詐言臣死,說臣罪惡,蒙遜必作逆,臣投袂討之,事無不捷。」業不從。蒙遜聞男成死,泣告眾曰:「男成忠於段公,枉見屠害,諸君能為報仇乎?且州土兵亂,似非業所能濟。吾所以初奉之者,以之為陳、吳耳,而信讒多忌,枉害忠良,豈可安枕臥觀,使百姓離于塗炭。」男成素有恩信,眾皆憤泣而從之。比至氐池,眾逾一萬。鎮軍臧莫孩率部眾附之,羌胡多起兵回應。蒙遜壁于侯塢。

業先疑其右將軍田昂,幽之於內,至是,謝而赦之,使與武衛梁中庸等攻蒙遜。業將王豐孫言于業曰:「西平諸田,世有反者,昂貌恭而心很,志大而情險,不可信也。」業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無可以討蒙遜。」豐孫言既不從,昂至侯塢,率騎五百歸於蒙遜。蒙遜至張掖,昂兄子承愛斬關內之,業左右皆散。蒙遜大呼曰:「鎮西何在?」軍人曰:「在此。」業曰:「孤單飄一己,為貴門所推,可見丐餘命,投身嶺南,庶得東還,與妻子相見。」蒙遜遂斬之。

業,京兆人也。博涉史傳,有尺牘之才,為杜進記室,從征塞表。儒素長者,無他權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尤信卜筮、讖記、巫覡、征祥,故為奸佞所誤。

隆安五年,梁中庸、房晷、田昂等推蒙遜為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赦其境內,改元永安。署從兄伏奴為鎮軍將軍、張掖太守、和平侯,弟挐為建忠將軍、都谷侯,田昂為鎮南將軍、西郡太守,臧莫孩為輔國將軍,房晷、梁中庸為左右長史,張騭、謝正禮為左右司馬。擢任賢才,文武咸悅。

時姚興遣將姚碩德攻呂隆于姑臧,蒙遜遣從事中郎李典聘於興,以通和好。蒙遜以呂隆既降於興,酒泉、涼寧二郡叛降李玄盛,乃遣建忠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于姑臧,請軍迎接,率郡人東遷。碩德大悅,拜潛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于蒙遜曰:「呂氏猶存,姑臧未拔,碩德糧竭將遠,不能久也。何故違離桑梓,受制於人!」輔國莫孩曰:「建忠之言是也。」蒙遜乃斬張潛,因下書曰:「孤以虛薄,猥忝時運。未能弘闡大獻,戡蕩群孽,使桃蟲鼓翼東京,封豕烝涉西裔,戎車屢動,干戈未戢,農失三時之業,百姓戶不粒食。可蠲省百徭,專功南畝,明設科條,務盡地利。」

時梁中庸為西郡太守,西奔李玄盛。蒙遜聞之,笑曰:「吾與中庸義深一體,而不信我,但自負耳,孤豈怪之!」乃盡歸其妻孥。

蒙遜下令曰:「養老乞言,晉文納輿人之誦,所以能招禮英奇,致時邕之美。況孤寡德,智不經遠,而可不思聞讜言以自鏡哉!內外群僚,其各搜揚賢雋,廣進芻蕘,以匡孤不逮。」

遣輔國臧莫孩襲山北虜,大破之。姚興遣將齊難率眾四萬迎呂隆,隆勸難伐蒙遜,難從之。莫孩敗其前軍,難乃結盟而還。

蒙遜伯父中田護軍親信、臨松太守孔篤並驕奢侵害,百姓苦之。蒙遜曰:「亂吾國者,二伯父也,何以綱紀百姓乎!」皆令自殺。

蒙遜襲狄洛磐於番禾,不克,遷其五百餘戶而還。

姚興遣使人梁斐、張構等拜蒙遜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時興亦拜禿髮傉檀為車騎將軍,封廣武公。蒙遜聞之,不悅,謂斐等曰:「傉檀上公之位,而身為侯者何也!」構對曰:「傉檀輕狡不仁,款誠未著,聖朝所以加其重爵者,褒其歸善即敘之義耳。將軍忠貫白日,勳高一時,當入諧鼎味,匡贊帝室,安可以不信待也。聖朝爵必稱功,官不越德,如尹緯、姚晁佐命初基,齊難、徐洛元勳驍將,並位才二品,爵止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竇融殷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未解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即以張掖見封,乃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規畫之內,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蓋欲廣大將軍之國耳。」蒙遜大悅,乃受拜。

時地震,山崩折木。太史令劉梁言于蒙遜曰:「辛酉,金也。地動于金,金動刻木,大軍東行無前之征。」時張掖城每有光色,蒙遜曰:「王氣將成,百戰百勝之象也。」遂攻禿髮西郡太守楊統于日勒。統降,拜為右長史,寵逾功舊。

張掖太守句呼勒出奔西涼。以從弟成都為金山太守,羅仇子也;鄯為西郡太守,麹粥子也。句呼勒自西涼奔還,待之如初。

蒙遜率騎二萬東征,次於丹嶺,北虜大人思盤率部落三千降之。

時木連理,生於永安,永安令張披上書曰:「異枝同幹,遐方有齊化之應;殊本共心,上下有莫二之固。蓋至道之嘉祥,大同之美征。」蒙遜曰:「此皆二千石令長匪躬濟時所致,豈吾薄德所能感之!」

蒙遜率步騎三萬伐禿髮傉檀,次於西郡。大風從西北來,氣有五色,俄而晝昏。至顯美,徙數千戶而還。傉檀追及蒙遜於窮泉,蒙遜將擊之。諸將皆曰:「賊已安營,弗可犯也。」蒙遜曰:「傉檀謂吾遠來疲弊,必輕而無備,及其壘壁未成,可以一鼓而滅。」進擊,敗之,乘勝至於姑臧,夷夏降者萬數千戶。傉檀懼,請和,許之而歸。及傉檀南奔樂都,魏安人焦朗據姑臧自立,蒙遜率步騎三萬攻朗,克而宥之。饗文武將士于謙光殿,班賜金馬有差。以敦煌張穆博通經史,才藻清贍,擢拜中書侍郎,委以機密之任。以其弟挐為護羌校尉、秦州刺史,封安平侯,鎮姑臧。旬餘而挐死,又以從祖益子為鎮京將軍、護羌校尉、秦州剌史,鎮姑臧。

俄而蒙遜遷于姑臧,以義熙八年僭即河西王位,大赦境內,改元玄始。置官僚,如呂光為三河王故事。繕宮殿,起城門諸觀。立其子政德為世子,加鎮衛大將軍、錄尚書事。

傉檀來伐,蒙遜敗之於若厚塢。傉檀湟河太守文支據湟川,護軍成宜侯率眾降之。署文支鎮東大將軍、廣武太守、振武侯,成宜侯為振威將軍、湟川太守,以殿中將軍王建為湟河太守。蒙遜下書曰:「古先哲王應期撥亂者,莫不經略八表,然後光闡純風。孤雖智非靖難,職在濟時,而狡虜傉檀鴟峙舊京,毒加夷夏。東苑之戮,酷甚長平,邊城之禍,害深獫狁。每念蒼生之無辜,是以不遑啟處,身疲甲胄,體倦風塵。雖傾其巢穴,傉檀猶未授首。傉檀弟文支追項伯歸漢之義,據彼重籓,請為臣妾。自西平已南,連城繼順。惟傉檀窮獸,守死樂都。四支既落,命豈久全!五緯之會已應,清一之期無賒,方散馬金山,黎元永逸。可露布遠近,咸使聞知。」

蒙遜西如苕藋,遣冠軍伏恩率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虜,大破之,俘二千餘落而還。

蒙遜寢於新台,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擒斬之,夷其三族。

蒙遜母車氏疾篤,蒙遜升南景門,散錢以賜百姓。下書曰:「孤庶憑宗廟之靈,乾坤之祐,濟否剝之運會,拯遺黎之荼蓼,上望掃清氣穢,下冀保寧家福。而太后不豫,涉歲彌增,將刑獄枉濫,眾有怨乎?賦役繁重,時不堪乎?群望不絜,神所譴乎?內省諸身,未知罪之攸在。可大赦殊死已下。」俄而車氏死。

蒙遜遣其將運糧於湟河,自率眾攻克乞伏熾磐廣武郡。以運糧不繼,自廣武如湟河,度浩亹。熾磐遣將乞伏魋尼寅距蒙遜,蒙遜擊斬之。熾磐又遣將王衡、折斐、麹景等率騎一萬據勒姐嶺,蒙遜且戰且前,大破之,擒折斐等七百餘人,麹景奔還。蒙遜以弟漢平為折沖將軍、湟河太守,乃引還。

晉益州刺史硃齡石遣使來聘。蒙遜遣舍人黃迅報聘益州,因表曰:「上天降禍,四海分崩,靈耀擁于南裔,蒼生沒於醜虜。陛下累聖重光,道邁周、漢,純風所被,八表宅心。臣雖被髮邊徼,才非時雋,謬為河右遺黎推為盟主。臣之先人,世荷恩寵,雖曆夷險,執義不回,傾首陽,乃心王室。去冬益州刺史硃齡石遣使詣臣,始具朝廷休問。承車騎將軍劉裕秣馬揮戈,以中原為事,可謂天贊大晉,篤生英輔。臣聞少康之興大夏,光武之復漢業,皆奮劍而起,眾無一旅,猶能成配天之功,著「車攻」之詠。陛下據全楚之地,擁荊、揚之銳,而可垂拱晏然,棄二京以資戎虜!若六軍北軫,克復有期,臣請率河西戎為晉右翼前驅。」

熾磐率眾三萬襲湟河,漢平力戰固守,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斬級數百。熾磐將引退,先遣老弱。漢平長史焦昶、將軍段景密信招熾磐,熾磐復進攻漢平。漢平納昶、景之說,而縛出降。仁勒壯士百餘據南門樓上,三日不下,眾寡不敵,為熾磐所擒。熾磐怒,命斬之。段暉諫曰:「仁臨難履危,奮不顧命,忠也。宜宥之,以厲事君。」熾磐乃執之而歸。在熾磐所五年,暉又為之固請,乃得還姑臧。及至,蒙遜執其手曰:「卿孤之蘇武也!」以為高昌太守。為政有威惠之稱,然頗以愛財為失。

蒙遜西祀金山,遣沮渠廣宗率騎一萬襲烏啼虜,大捷而還。蒙遜西至苕藋,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將騎五千襲卑和虜,蒙遜率中軍三萬繼之,卑和虜率眾迎降。遂循海而西,至鹽池,祀西王母寺。寺中有「玄石神圖」,命其中書侍郎張穆賦焉,銘之於寺前,遂如金山而歸。

蒙遜下書曰:「頃自春炎旱,害及時苗,碧原青野,倏為枯壤。將刑政失中,下有冤獄乎?役繁賦重,上天所譴乎?內省多缺,孤之罪也。「書」不雲乎:'百姓有過,罪予一人。'可大赦殊死已下。」翌日而澍雨大降。

蒙遜聞劉裕滅姚泓,怒甚。門下校郎劉祥言事于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研研然也!」遂殺之。其峻暴如是。顧謂左右曰:「古之行師,不犯歲鎮所在。姚氏舜後,軒轅之苗裔也。今鎮星在軒轅,而裕滅之,亦不能久守關中。」

蒙遜為李士業敗于解支澗,復收散卒欲戰。前將軍成都諫曰:「臣聞高祖有彭城之敗,終成大漢,宜旋師以為後圖。」蒙遜從之,城建康而歸。

其群下上書曰:「設官分職,所以經國濟時;恪動官次,所以緝熙庶政。當官者以匪躬為務,受任者以忘身為效。自皇綱初震,戎馬生郊,公私草創,未遑舊式。而朝士多違憲制,不遵典章;或公文御案,在家臥署;或事無可否,望空而過。至今黜陟絕於皇朝,駁議寢於聖世,清濁共流,能否相雜,人無勸競之心,苟為度日之事。豈憂公忘私,奉上之道也!今皇化曰隆,遐邇寧泰,宜肅振綱維,申修舊則。」蒙遜納之,命征南姚艾、尚書左丞房晷撰朝堂制。行之旬日,百僚振肅。

太史令張衍言于蒙遜曰:「今歲臨澤城西當有破兵。」蒙遜乃遣其世子政德屯兵若厚塢。蒙遜西至白岸,謂張衍曰:「吾今年當有所定,但太歲在申,月又建申,未可西行。且當南巡,要其歸會,主而勿客,以順天心。計在臨機,慎勿露也。」遂攻浩亹,而蛇盤於帳前。蒙遜笑曰:「前一為騰蛇,今盤在吾帳,天意欲吾回師先定酒泉。」燒攻具而還,次於川岩。聞李士業徵兵欲攻張掖,蒙遜曰:「入吾計矣。但恐聞吾回軍,不敢前也。兵事尚權。」乃露布西境,稱得浩亹,將進軍黃穀。士業聞而大悅,進入都瀆澗。蒙遜潛軍逆之,敗士業於壞城,遂進克酒泉。百姓安堵如故,軍無私焉。以子茂虔為酒泉太守,士業舊臣皆隨才擢敘。

蒙遜以安帝隆安五年自稱州牧,義熙八年僭立,後八年而宋氏受禪,以元嘉十年死,時年六十六,在偽位三十三年。子茂虔立,六年,為魏所擒,合三十九載而滅。

史臣曰:蒙遜出自夷陬,擅雄邊塞。屬呂光之悖德,深懷仇粥之冤;推段業以濟時,假以陳、吳之事。稱兵白澗,南涼請和;出師丹嶺,北寇賓服。然而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雖能制命一隅,抑亦備諸凶德者矣。

贊曰:光猜人傑,業忌時賢。游飲自晦,匿智圖全。凶心既逞,偽績攸宣。挺茲奸數,馳競當年。

晉書/卷128·卷一百二十八 載記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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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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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超

慕容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納之子。苻堅破鄴,以納為廣武太守,數歲去官,家於張掖。德之南征,留金刀而去。及垂起兵山東,苻昌收納及德諸子,皆誅之。納母公孫氏以耄獲免,納妻段氏方娠,未決,囚之於郡獄。獄掾呼延平,德之故吏也,嘗有死罪,德免之。至是,將公孫及段氏逃於羌中,而生超焉。年十歲而公孫氏卒,臨終授超以金刀,曰:「若天下太平,汝得東歸,可以此刀還汝叔也。」平又將超母子奔于呂光。及呂隆降于姚興,超又隨涼州人徙于長安。超母謂超曰:「吾母子全濟,呼延氏之力。平今雖死,吾欲為汝納其女以答厚惠。」於是娶之。超自以諸父在東,恐為姚氏所錄,乃陽狂行乞。秦人賤之,惟姚紹見而異焉,勸興拘以爵位。召見與語,超深自晦匿,興大鄙之,謂紹曰:「諺雲'妍皮不裹癡骨',妄語耳。」由是得去來無禁。德遣使迎之,超不告母妻乃歸。及至廣固,呈以金刀,具宣祖母臨終之言,德撫之號慟。

超身長八尺,腰帶九圍,精彩秀髮,容止可觀。德甚加禮遇,始名之曰超,封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置佐吏。德無子,欲以超為嗣,故為超起第于萬春門內,朝夕觀之。超亦深達德旨,入則盡歡承奉,出則傾身下士,於是內外稱美焉。頃之,立為太子。

及德死,以義熙元年僭嗣偽位,大赦境內,改元曰太上。尊德妻段氏為皇太后。以慕容鐘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征南、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慕容鎮加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封孚為太尉,鞠仲為司空,潘聰為左光祿大夫,封嵩為尚書左僕射,自余封拜各有差。後又以鐘為青州牧,段宏為徐州剌史,公孫五樓為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言於超曰:「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鐘,國之宗臣,社稷所賴;宏,外戚懿望,親賢具瞻。正應參翼百揆,不宜遠鎮方外。今鍾等出籓,五樓內輔,臣竊未安。」超新即位,害鐘等權逼,以問五樓。五樓欲專斷朝政,不欲鐘等在內,屢有間言,孚說竟不行。鐘、宏俱有不平之色,相謂曰:「黃犬之皮恐當終補狐裘也。」五樓聞之,嫌隙漸遘。

初,超自長安行至梁父,慕容法時為兗州,鎮南長史悅壽還謂法曰:「向見北海王子,天資弘雅,神爽高邁,始知天族多奇,玉林皆寶。」法曰:「昔成方遂詐稱衛太子,人莫辯之,此復天族乎?」超聞而恚恨,形於言色。法亦怒,處之外館,由是結憾。及德死,法又不奔喪,超遣使讓焉。法常懼禍至,因此遂與慕容鐘、段宏等謀反。超知而征之,鐘稱疾不赴,於是收其党侍中慕容統、右衛慕容根、散騎常侍段封誅之,車裂僕射封嵩於東門之外。西中郎將封融奔于魏。

超尋遣慕容鎮等攻青州,慕容昱等攻徐州,慕容凝、韓范攻梁父。昱等攻莒城,拔之,徐州刺史段宏奔于魏。封融又集群盜襲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余郁,青土振恐,人懷異議。慕容凝謀殺韓範,將襲廣固。範知而攻之,凝奔梁父。范並其眾,攻梁父克之,凝奔姚興,慕容法出奔于魏。慕容鎮克青州,鐘殺其妻子,為地道而出,單馬奔姚興。

于時超不恤政事,畋遊是好,百姓苦之。其僕射韓訁卓切諫,不納。超議復肉刑、九等之選,乃下書於境內曰:

陽九數纏,永康多難。自北都傾陷,典章淪滅,律令法憲,靡有存者。綱理天下,此焉為本,既不能導之以德,必須齊之以刑。且虞舜大聖,猶命咎繇作士,刑之不可已已也如是!先帝季興,大業草創,兵革尚繁,未遑修制。朕猥以不德,嗣承大統,撫禦寡方,至蕭牆釁發,遂戎馬生郊,典儀寢廢。今四境無虞,所宜修定,尚書可召集公卿。至如不忠不孝若封嵩之輩,梟斬不足以痛之,宜致烹轘之法,亦可附之律條,納以大辟之科。肉刑者,乃先聖之經,不刊之典,漢文易之,輕重乖度。今犯罪彌多,死者稍眾。肉刑之於化也,濟育既廣,懲慘尤深,光壽、建興中二祖已議復之,未及而晏駕。其令博士已上參考舊事,依「呂刑」及漢、魏、晉律令,消息增損,議成燕律。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孔子曰:「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轘裂之刑,烹煮之戮,雖不在五品之例,然亦行之自古。渠彌之轘,著之「春秋」;哀公之烹,爰自中代。世宗都齊,亦湣刑罰失中,咨嗟寢食。王者之有刑糾,猶人之左右手焉。故孔子曰:「刑罰不中,則人無所措手足。」是以蕭何定法令而受封,叔孫通以制儀為奉常。立功立事,古之所重。其明議損益,以成一代准式。周、漢有貢士之條,魏立九品之選,二者孰愈,亦可詳聞。

群下議多不同,乃止。

超母妻既先在長安,為姚興所拘,責超稱籓,求太樂諸伎,若不可,使送吳口千人。超下書遣群臣詳議。左僕射段暉議曰:「太上囚楚,高祖不回。今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親之故而降統天之尊。又太樂諸伎,皆是前世伶人,不可與彼,使移風易俗,宜掠吳口與之。」尚書張華曰:「若侵掠吳邊,必成鄰怨。此既能往,彼亦能來,兵連禍結,非國之福也。昔孫權重黎庶之命,屈己以臣魏;惠施惜愛子之頭,舍志以尊齊。況陛下慈德在秦,方寸崩亂,宜暫降大號,以申至孝之情。權變之道,典謨所許。韓范智能回物,辯足傾人,昔與姚興俱為秦太子中舍人,可遣將命,降號修和。所謂屈於一人之下,申于萬人之上也。」超大悅曰:「張尚書得吾心矣。」使范聘於興。及至長安,興謂範曰:「封愷前來,燕王與朕抗禮。及卿至也,款然而附。為依春秋以小事大之義?為當專以孝敬為母屈也?」範曰:「周爵五等,公侯異品,小大之禮,因而生焉。今陛下命世龍興,光宅西秦,本朝主上承祖宗遺烈,定鼎東齊,中分天曜,南面並帝。通聘結好,義尚廉沖,便至矜誕,苟折行人,殊似吳、晉爭盟,滕、薛競長,恐傷大秦堂堂之盛,有損皇燕巍巍之美,彼我俱失,竊未安之。」興怒曰:「若如卿言,便是非為大小而來。」範曰:「雖由大小之義,亦緣寡君純孝過於重華,願陛下體敬親之道,霈然垂湣。」興曰:「吾久不見賈生,自謂過之,今不及矣。」於是為范設舊交之禮,申敘平生,謂範曰:「燕王在此,朕亦見之,風表乃可,於機辯未也。」範曰:「大辯若訥,聖人美之,況爾日龍潛鳳戢,和光同塵,若使負日月而行,則無繼天之業矣。」興笑曰:「可謂使乎延譽者也。」範承間逞說,姚興大悅,賜范千金,許以超母妻還之。慕容凝自梁父奔于姚興,言於興曰:「燕王稱籓,本非推德,權為母屈耳。古之帝王尚興師征質,豈可虛還其母乎!母若一還,必不復臣也。宜先制其送伎,然後歸之。」興意乃變,遣使聘於超。超遣其僕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入長安,送太樂伎一百二十人于姚興。興大悅,延華入宴。酒酣,樂作,興黃門侍郎尹雅謂華曰:「昔殷之將亡,樂師歸周;今皇秦道盛,燕樂來庭。廢興之兆,見於此矣。」華曰:「自古帝王,為道不同,權譎之理,會于功成。故老子曰:'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今總章西入,必由餘東歸,禍福之驗,此其兆乎!」興怒曰:「昔齊、楚競辯,二國連師。卿小國之臣,何敢抗衡朝士!」華遜辭曰:「奉使之始,實願交歡上國,上國既遺小國之臣,辱及寡君社稷,臣亦何心,而不仰酬!」興善之,於是還超母妻。

義熙三年,追尊其父為穆皇帝,立其母段氏為皇太后,妻呼延氏為皇后。祀南郊,將登壇,有獸大如馬,狀類鼠而色赤,集於圓丘之側,俄而不知所在。須臾大風暴起,天地晝昏,其行宮習儀皆振裂。超懼,密問其太史令成公綏,對曰:「陛下信用奸臣,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苦所致也。」超懼而大赦,譴責公孫五樓等。俄而復之。是歲廣固地震,天齊水湧,井水溢,女水竭,河、濟凍合,而澠水不冰。

超正旦朝群臣于東陽殿,聞樂作,歎音佾不備,悔送伎于姚興,遂議入寇。其領軍韓訁卓諫曰:「先帝以舊京傾沒,輯翼三齊,苟時運未可,上智輟謀。今陛下嗣守成規,宜閉關養士,以待賦釁,不可結怨南鄰,廣樹仇隙。」超曰:「我計已定,不與卿言。」於是遣其將斛谷提、公孫歸等率騎寇宿豫,陷之,執陽平太守劉千載、濟陰太守徐阮,大掠而去。簡男女二千五百,付太樂教之。

時公孫五樓為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兄歸為冠軍、常山公,叔父頹為武衛、興樂公。五樓宗親皆夾輔左右,王公內外無不憚之。

超論宿豫之功,封斛穀提等並為郡、縣公。慕容鎮諫曰:「臣聞縣賞待勳,非功不侯,今公孫歸結禍延兵,殘賊百姓,陛下封之,得無不可乎!夫忠言逆耳,非親不發。臣雖庸朽,忝國戚籓,輒盡愚款,惟陛下圖之。」超怒,不答,自是百僚杜口,莫敢開言。

尚書都令史王儼諂事五樓,遷尚書郎,出為濟南太守,入為尚書左丞,時人為之語曰:「欲得侯,事五樓。」

又遣公孫歸等率騎三千入寇濟南,執太守趙元,略男女千餘人而去。劉裕率師將討之,超引見群臣于節陽殿,議距王師。公孫五樓曰:「吳兵輕果,所利在戰,初鋒勇銳,不可爭也。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可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絕其糧運,別敕段暉率兗州之軍,緣山東下。腹背擊之,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校其資儲之外,餘悉焚蕩,芟除粟苗,使敵無所資。堅壁清野,以待其釁,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逆戰,下策也。」超曰:「京都殷盛,戶口眾多,非可一時入守。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設使芟苗城守,以全性命,朕所不能。今據五州之強,帶山河之固,戰車萬乘,鐵馬萬群,縱令過峴,至於平地,徐以精騎踐之,此成擒也。」賀賴盧苦諫,不從,退謂五樓曰:「上不用吾計,亡無日矣。」慕容鎮曰:「若如聖旨,必須平原用馬為便,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入峴,自貽窘逼。昔成安君不守井陘之關,終屈于韓信;諸葛瞻不據束馬之險,卒擒于鄧艾。臣以為天時不如地利,阻守大峴,策之上也。」超不從。鎮出,謂韓訁卓曰:「主上既不能芟苗守險,又不肯徙人逃寇,酷似劉璋矣。今年國滅,吾必死之,卿等中華之士,復為文身矣。」超聞而大怒,收鎮下獄。乃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簡士馬,畜銳以待之。

其夏,王師次東莞,超遣其左軍段暉、輔國賀賴盧等六將步騎五萬,進據臨朐。俄而王師度峴,超懼,率卒四萬就暉等於臨朐,謂公孫五樓曰:「宜進據川源,晉軍至而失水,亦不能戰矣。」五樓馳騎據之。劉裕前驅將軍孟龍符已至川源,五樓戰敗而返。裕遣諮議參軍檀韶率銳卒攻破臨朐,超大懼,單騎奔段暉于城南。暉眾又戰敗,裕軍人斬暉。超又奔還廣固,徙郭內人入保小城,使其尚書郎張綱乞師于姚興。赦慕容鎮,進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引見群臣,謝之曰:「朕嗣奉成業,不能委賢任善,而專固自由,覆水不收,悔將何及!智士逞謀,必在事危,忠臣立節,亦在臨難,諸君其勉思六奇,共濟艱運。」鎮進曰:「百姓之心,系於一人。陛下既躬率六軍,身先奔敗,群臣解心,士庶喪氣,內外之情,不可復恃。如聞西秦自有內難,恐不暇分兵救人,正當更決一戰,以爭天命。今散卒還者,猶有數萬,可悉出金帛、宮女,餌令一戰。天若相我,足以破賊。如其不濟,死尚為美,不可閉門坐受圍擊。」司徒慕容惠曰:「不然。今晉軍乘勝,有陵人之氣,敗軍之將,何以禦之!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為患。且二國連橫,勢成脣齒,今有寇難,秦必救我。但自古乞援,不遣大臣則不致重兵,是以趙隸三請,楚師不出;平原一使,援至從成。尚書令韓范德望具瞻,燕秦所重,宜遣乞援,以濟時難。」於是遣范與王蒲乞師于姚興。

未幾,裕師圍城,四面皆合。人有竊告裕軍曰:「若得張綱為攻具者,城乃可得耳。」是月,綱自長安歸,遂奔於裕。裕令綱周城大呼曰:「勃勃大破秦軍,無兵相救。」超怒,伏弩射之,乃退。右僕射張華、中丞封愷並為裕軍所獲。裕令華、愷與超書,勸令早降。超乃遺裕書,請為籓臣,以大峴為界,並獻馬千區,以通和好,裕弗許。江南繼兵相尋而至。尚書張俊自長安還,又降於裕,說容曰:「今燕人所以固守者,外杖韓范,冀得秦援。范既時望,又與姚興舊昵,若勃勃敗後,秦必救燕,宜密信誘範,啖以重利,范來則燕人絕望,自然降矣。」裕從之,表範為散騎常侍,遺範書以招之。時姚興乃遣其將姚強率步騎一萬,隨範就其將姚紹於洛陽,並兵來援。會赫連勃勃大破秦軍,興追強還長安。範歎曰:「天其滅燕乎!」會得裕書,遂降於裕。裕謂範曰:「卿欲立申包胥之功,何以虛還也?」範曰:「自亡祖司空世荷燕寵,故泣血秦庭,冀匡禍難。屬西朝多故,丹誠無效,可謂天喪弊邑而贊明公。智者見機而作,敢不至乎!」翌日,裕將範循城,由是人情離駭,無復固志,裕謂範曰:「卿宜至城下,告以禍福。」範曰:「雖蒙殊寵,猶未忍謀燕。」裕嘉而不強,左右勸超誅範家,以止後叛。超知敗在旦夕,又弟訁卓盡忠無貳,故不罪焉。是歲東萊雨血,廣固城門鬼夜哭。

明年朔旦,超登天門,朝群臣於城上,殺馬以饗將士,文武皆有遷授。超幸姬魏夫人從超登城,見王師之盛,握超手而相對泣,韓訁卓諫曰:「陛下遭百六之會,正是勉強之秋,而反對女子悲泣,何其鄙也!」超拭目謝之。其尚書令董銳勸超出降,超大怒,系之於獄。於是賀賴盧、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戰王師,不利。河間人玄文說裕曰:「昔趙攻曹嶷,望氣者以為澠水帶城,非可攻拔,若塞五龍口,城必自陷。石季龍從之,而嶷請降。後慕容恪之圍段龕,亦如之,而龕降。降後無幾,又震開之。今舊基猶在,可塞之。」裕從其言。至是,城中男女患腳弱病者太半。超輦而升城,尚書悅壽言於超曰:「天地不仁,助寇為虐,戰士尪病,日就凋隕,守困窮城,息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苟曆運有終,堯、舜降位,轉禍為福,聖達以先。宜追許、鄭之蹤,以全宗廟之重。」超歎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劍決死,不能銜璧求生。」於是張綱為裕造沖車,覆以版屋,蒙之以皮,並設諸奇巧,城上火石弓矢無所施用;又為飛樓、懸梯、木幔之屬,遙臨城上。超大怒,懸其母而支解之。城中出降者相繼。裕四面進攻,殺傷其眾,悅壽遂開門以納王師。超與左右數十騎出亡,為裕軍所執。裕數之以不降之狀,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托劉敬宣而已。送建康市斬之,時年二十六。在位六年。

德以安帝隆安四年僭位,至超二世,凡十一年,以義熙六年滅。

慕容鐘,字道明,德從弟也。少有識量,喜怒不形於色,機神秀髮,言論清辯。至於臨難對敵,智勇兼濟,累進奇策,德用之頗中。由是政無大小,皆以委之,遂為佐命無勳。後公孫五樓規挾威權,慮鐘抑己,因勸超誅之,鐘遂謀反。事敗,奔于姚興,興拜始平太守、歸義侯。

封孚,字處道,渤海蓚人也。祖悛,振威將軍。父放,慕容之世吏部尚書。孚幼而聰敏和裕,有士君子之稱。寶僭位,累遷吏部尚書。及蘭汗之篡,南奔辟閭渾,渾表為渤海太守。德至莒城,孚出降,德曰:「朕平青州,不以為慶,喜於得卿也。」常外總機事,內參密謀,雖位任崇重,謙虛博納,甚有大臣之體。及超嗣位,政出權嬖,多違舊章,軌憲日頹,殘虐滋甚,孚屢盡匡救,超不能納也。後臨軒謂孚曰:「朕于百王可方誰?」孚對曰:「桀紂之主。」超大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為改容。司空鞠仲失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其亢厲,宜應還謝。」孚曰:「行年七十,墓木已拱,惟求死所耳。」竟不謝。以超三年死于家,時年七十一。文筆多傳於世。

史臣曰:慕容德以季父之親,居鄴中之重,朝危未聞其節,君存遽踐其位,豈人理哉!然稟倜儻之雄姿,韞縱橫之遠略,屬分崩之運,成角逐之資,跨有全齊,竊弄神器,撫劍而爭衡秦、魏,練甲而志靜荊、吳,崇儒術以弘風,延讜言而勵己,觀其為國,有足稱焉。

超繼已成之基,居霸者之業,政刑莫恤,畋遊是好,杜忠良而讒佞進,暗聽受而勳戚離,先緒俄頹,家聲莫振,陷宿豫而貽禍,啟大峴而延敵,君臣就虜,宗廟為墟。跡其人謀,非不幸也。

贊曰:德實奸雄,轉敗為功。奄有青土,淫名域中。超承偽祚,撓其國步。廟失良籌,庭悲沾露。

晉書/卷127·卷一百二十七 載記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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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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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德

慕容德,字玄明,皝之少子也,母公孫氏夢日入臍中,晝寢而生德。年未弱冠,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雄偉,額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觀群書,性清慎,多才藝。慕容俊之僭立也,封為梁公,曆幽州刺史、左衛將軍。及嗣位,改范陽王,稍遷魏尹,加散騎常侍。俄而苻堅將苻雙據陝以叛,堅將苻柳起兵枹罕,將應之。德勸乘釁討堅,辭旨慷慨,識者言其有遠略,竟不能用。德兄垂甚壯之,因共論軍國大謀,言必切至。垂謂之曰:「汝器識長進,非復吳下阿蒙也。」枋頭之役,德以征南將軍與垂擊敗晉師。及垂奔苻堅,德坐免職。後遇敗,徙于長安,苻堅以為張掖太守,數歲免歸。

及堅以兵臨江,拜德為奮威將軍。堅之敗也,堅與張夫人相失,慕容將護致之,德正色謂曰:「昔楚莊滅陳,納巫臣之諫而棄夏姬。此不祥之人,惑亂人主,戎事不邇女器,秦之敗師當由於此。宜掩目而過,奈何將衛之也!」不從,德馳馬而去之。還次滎陽,言於曰:「昔句踐棲於會稽,終獲吳國。聖人相時而動,百舉百全。天將悔禍,故使秦師喪敗,宜乘其弊以復社稷。」不納。乃從垂如鄴。

及垂稱燕王,以德為車騎大將軍,復封范陽王,居中鎮衛,參斷政事。久之,遷司徙。于時慕容永據長子,有眾十萬,垂議討之。群臣咸以為疑,德進曰:「昔三祖積德,遺詠在耳,故陛下龍飛,不謀而會,雖由聖武,亦緣舊愛,燕、趙之士樂為燕臣也。今永既建偽號,扇動華戎,致令群豎從橫,逐鹿不息,宜先除之,以一眾聽。昔光武馳蘇茂之難,不顧百官之疲,夫豈不仁?機急故也。兵法有不得已而用之,陛下容得已乎!」垂笑謂其黨曰:「司徒議與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吾計決矣。」遂從之。垂臨終,敕其子寶以鄴城委德。寶既嗣位,以德為使持節、都督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諸軍事、特進、車騎大將軍、冀州牧,領南蠻校尉,鎮鄴,罷留台,以都督專總南夏。

魏將拓拔章攻鄴,德遣南安王慕容青等夜擊,敗之。魏師退次新城,青等請擊之。別駕韓[訁卓]進曰:「古人先決勝廟堂,然後攻戰。今魏不可擊者四,燕不宜動者三。魏懸軍遠入,利在野戰,一不可擊也。深入近畿,頓兵死地,二不可擊也。前鋒既敗,後陣方固,三不可擊也。彼眾我寡,四不可擊也。官軍自戰其地,一不宜動。動而不勝,眾心難固,二不宜動。城郭未修,敵來無備,三不宜動。此皆兵家所忌,不如深溝高壘,以逸待勞。彼千里饋糧,野無所掠,久則三軍靡資,攻則眾旅多斃,師老釁生,詳而圖之,可以捷矣。」德曰:「韓別駕之言,良、平之策也。」於是召青還師。魏又遣遼西公賀賴盧率騎與章圍鄴,德遣其參軍劉藻請救于姚興,且參母兄之問,而興師不至,眾大懼。德於是親饗戰士,厚加撫接,人感其恩,皆樂為致死。會章、盧內相乖爭,各引軍潛遁。章司馬丁建率眾來降,言章師老,可以敗之。德遣將追破章軍,人心始固。

時魏師入中山,慕容寶出奔于薊,慕容詳又僭號。會劉藻自姚興而至,興太史令高魯遣其甥王景暉隨藻送玉璽一紐,並圖識秘文,曰:「有德者昌,無德者亡。德受天命,柔而復剛。」又有謠曰:「大風蓬勃揚塵埃,八井三刀卒起來,四海鼎沸中山頹,惟有德人據三台。」於是德之群臣議以慕容詳僭號中山,魏師盛于冀州,未審寶之存亡,因勸德即尊號。德不從。會慕容達自龍城奔鄴,稱寶猶存,群議乃止。尋而寶以德為丞相,領冀州牧,承制南夏。

德兄子麟自義台奔鄴,因說德曰:「中山既沒,魏必乘勝攻鄴,雖糧儲素積,而城大難固,且人情沮動,不可以戰。及魏軍未至,擁眾南渡,就魯陽王和,據滑台而聚兵積穀,伺隙而動,計之上也。魏雖拔中山,勢不久留,不過驅掠而返。人不樂徙,理自生變,然後振威以援之,魏則內外受敵,使戀舊之士有所依憑,廣開恩信,招集遺黎,可一舉而取之。」先是,慕容和亦勸德南徙,於是許之。隆安二年,乃率戶四萬、車二萬七千乘,自鄴將徙於滑台。遇風,船沒,魏軍垂至,眾懼,議欲退保黎陽。其夕流澌凍合,是夜濟師,旦,魏師至而冰泮,若有神焉。遂改黎陽津為天橋津。及至滑台,景星見於尾箕。漳水得白玉,狀若璽。於是德依燕元故事,稱元年,大赦境內殊死已下,置百官。以慕容麟為司空、領尚書令,慕容法為中軍將軍,慕輿拔為尚書左僕射,丁通為尚書右僕射,自余封授各有差。初,河間有麟見,慕容麟以為已瑞。及此,潛謀為亂,事覺,賜死。其夏,魏將賀賴盧率眾附之。

至是,慕容寶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其中黃門令趙思召慕容鍾來迎。鍾本首議勸德稱尊號,聞而惡之,執思付獄,馳使白狀。德謂其下曰:「卿等前以社稷大計,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奔亡,人神曠主,故權順群議,以系眾望。今天方悔禍,嗣帝得還,吾將具駕奉迎,謝罪行闕,然後角巾私第,卿等以為何如?」其黃門侍郎張華進曰:「夫爭奪之世,非雄才不振;從橫之時,豈懦夫能濟!陛下若蹈匹婦之仁,舍天授之業,威權一去,則身首不保,何退讓之有乎!」德曰:「吾以古人逆取順守,其道未足,所以中路徘徊,悵然未決耳。」慕輿護請馳問寶虛實,德流涕而遣之。乃率壯士數百,隨思而北,因謀殺寶。初,寶遣思之後,知德攝位,懼而北奔。護至無所見,執思而還。德以思閑習典故,將任之。思曰:「昔關羽見重曹公,猶不忘先主之恩。思雖刑餘賤隸,荷國寵靈,犬馬有心,而況人乎!乞還就上,以明微節。」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衰微,晉、鄭夾輔;漢有七國之難,實賴梁王。殿下親則叔父,位則上臺,不能率先群後以匡王室,而幸根本之傾為趙倫之事。思雖無申胥哭秦之效,猶慕君賓不生莽世。」德怒,斬之。

晉南陽太守閭丘羨、甯朔將軍鄧啟方率眾二萬來伐,師次管城。德遣其中軍慕容法、撫軍慕容和等距之,王師敗績。德怒法不窮追晉師,斬其撫軍司馬靳瑰。

初,苻登既為姚興所滅,登弟廣率部落降於德,拜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復興者,廣乃自稱秦王,敗德將慕容鐘。時德始都滑台,介於晉、魏之間,地無十城,眾不過數萬。及鐘喪師,反側之徒多歸於廣。德乃留慕容和守滑台,親率眾討廣,斬之。

初,寶之至黎陽也,和長史李辯勸和納之,和不從。辯懼謀泄,乃引晉軍至管城,冀德親率師,於後作亂。會德不出,愈不自安。及德此行也,辯又勸和反,和不從。辯怒,殺和,以滑台降于魏。時將士家悉在城內,德將攻之,韓范言於德曰:「魏師已入城,據國成資,客主之勢,翻然復異,人情既危,不可以戰。宜先據一方,為關中之基,然後畜力而圖之,計之上也。」德乃止。德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辯,率將士家累二萬餘人而出,三軍慶悅。德謀於眾曰:「苻廣雖平,而撫軍失據,進有強敵,退無所托,計將安出?」張華進曰:「彭城阻帶山川,楚之舊都,地險人殷,可攻而據之,以為基本。」慕容鐘、慕輿護、封逞、韓訁卓等固勸攻滑台,潘聰曰:「滑台四通八達,非帝王之居。且北通大魏,西接強秦,此二國者,未可以高枕而待之。彭城土曠人稀,地平無險,晉之歸鎮,必距王師。又密邇江、淮,水路通浚,秋夏霖潦,千里為湖。且水戰國之所短,吳之所長,今雖克之,非久安之計也。青、齊沃壤,號曰東秦,土方二千,戶餘十萬,四塞之固,負海之饒,可謂用武之國。三齊英傑,蓄志以待,孰不思得明主以立尺寸之功!廣固者,曹嶷之所營,山川阻峻,足為帝王之都。宜遣辯士馳說于前,大兵繼進於後,避閭渾昔負國恩,必翻然向化。如其守迷不順,大軍臨之,自然瓦解。既據之後,閉關養銳,伺隙而動,此亦二漢之有關中、河內也。」德猶豫未決。沙門郎公素知占候,德因訪其所適。郎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可謂興邦之術矣。今歲初,長星起于奎婁,遂掃虛危,而虛危,齊之分野,除舊佈新之象。宜先定舊魯,巡撫琅邪,待秋風戒節,然後北圍臨齊,天之道也。」德大悅,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縣悉降,置守宰以撫之。存問高年,軍無私掠,百姓安之,牛酒屬路。

德遣使喻齊郡太守避閭渾,渾不從,遣慕容鐘率步騎二萬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兗之土附者十餘萬,自琅邪而北,迎者四萬餘人。德進寇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而遁,以潘聰鎮莒城。鐘傳檄青州諸郡曰:「隆替有時,義列昔經;困難啟聖,事彰中籙。是以宣王龍飛于危周,光武鳳起於絕漢,斯蓋歷數大期,帝王之興廢也。自我永康多難,長鯨逸網,華夏四分,黎元五裂。逆賊辟閭渾父蔚,昔同段龕阻亂淄川,太宰東征,剿絕凶命。渾于覆巢之下,蒙全卵之施,曾微犬馬識養之心,復襲凶父樂禍之志,盜據東秦,遠附吳、越,割剝黎元,委輸南海。皇上應期,大命再集,矜彼營丘,暫阻王略,故以七州之眾二十餘萬,巡省貸宗,問罪齊、魯。昔韓信以裨將伐齊,有征無戰;耿弇以偏軍討步,克不移朔。況以萬乘之師,掃一隅之寇,傾山碎卵,方之非易。孤以不才,忝荷先驅,都督元戎一十二萬,皆烏丸突騎,三河猛士,奮劍與夕火爭光,揮戈與秋月競色。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眾戰,何敵不平!昔竇融以河西歸漢,榮被于後裔;彭寵盜逆漁陽,身死于奴僕。近則曹嶷跋扈,見擒于後趙;段龕幹紀,取滅於前朝。此非古今之吉凶,已然之成敗乎?渾若先迷後悟,榮寵有加。如其敢抗王師,敗滅必無遣燼。稷下之雄,岱北之士,有能斬送渾者,賞同佐命。脫履機不發,必玉石俱摧。」渾聞德軍將至,從八千餘家入廣固。諸郡皆承檄降於德。渾懼,將妻子奔于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斬於莒城。渾參軍張瑛常與渾作檄,辭多不遜。及此,德擒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對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蒙恕,臣遭陛下而嬰戮,比之古人,竊為不幸。防風之誅,臣實甘之,但恐堯、舜之化未弘于四海耳。」德初善其言,後竟殺之。德遂入廣固。

四年,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為建平,設行廟于宮南,遣使奉策告成焉。進慕容鐘為司徒,慕輿拔為司空,封孚為左僕射,慕輿護為右僕射。遣其度支尚書封愷、中書侍郎封逞觀省風俗,所在大饗將士。以其妻段氏為皇后。建立學官,簡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門二百人為太學生。

後因宴其群臣,酒酣,笑而言曰:「朕雖寡薄,恭己南面而朝諸侯,在上不驕,夕惕於位,可方自古何等主也?」其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之聖後,少康、光武之儔也。」德顧命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賜多為讓,德曰:「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乎!卿飾對非實,故亦以虛言相賞,賞不謬加,何足謝也!」韓範進曰:「臣聞天子無戲言,忠臣無妄對。今日之論,上下相欺,可謂君臣俱失。」德大悅,賜範絹五十匹。自是昌言競進,朝多直士矣。

德母兄先在長安,遣平原人杜弘如長安問存否,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止,便即西如張掖,以死為效。臣父雄年逾六十,未沾榮貴,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張華進曰:「杜弘未行而求祿,要利情深,不可使也。」德曰:「吾方散所輕之財,招所重之死,況為親尊而可吝乎!且弘為君迎親,為父求祿,雖外如要利,內實忠孝。」乃以雄為平原令。弘至張掖,為盜所殺,德聞而悲之,厚撫其妻子。

明年,德如齊城,登營丘,望晏嬰塚,顧謂左右曰:「禮,大夫不逼城葬。平仲古之賢人,達禮者也,而生居近市,死葬近城,豈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謨對曰:「孔子稱臣先人平仲賢,則賢矣。豈不知高其梁,豐其禮?蓋政在家門,故儉以矯世。存居湫隘,卒豈擇地而葬乎!所以不遠門者,猶冀悟平生意也。」遂以謨從至漢城陽景王廟,宴庶老于申池,北登社首山,東望鼎足,因目牛山而歎曰:「古無不死!」愴然有終焉之志。遂問謨以齊之山川丘陵,賢哲舊事。謨曆對詳辯,畫地成圖。德深嘉之,拜尚書郎。立冶于商山,置鹽官于烏常澤,以廣軍國之用。

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具母兄凶問,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其司隸校尉慕容達因此謀反,遣牙門皇璆率眾攻端門,殿中師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遜進扶德逾城,隱於進舍。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德入宮,誅赤眉等,達懼而奔魏。慕容法及魏師戰於濟北之摽榆俗,魏師敗績。

其尚書韓訁卓上疏曰:「二寇逋誅,國恥未雪,關西為豺鋃之藪,楊越為鴟鴞之林,三京社稷,鞠為丘墟,四祖園陵,蕪而不守,豈非義夫憤歎之日,烈士忘身之秋。而皇室多難,威略未振,是使長蛇弗翦,封豕假息。人懷憤慨,常謂一日之安不可以永久,終朝之逸無卒歲之憂。陛下中興大業,務在遵養,矜遷萌之失土,假長復而不役,湣黎庶之息肩,貴因循而不擾。斯可以保甯于營丘,難以經措于秦、越。今群凶僭逆,實繁有徒,據我三方,伺國瑕釁。深宜審量虛實,大校成敗,養兵厲甲,廣農積糧,進為雪恥討寇之資,退為山河萬全之固。而百姓因秦、晉之弊,迭相陰憲,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籍,依託城社,不懼燻燒,公避課役,擅為奸宄,損風毀憲,法所不容,但檢今未宣,弗可加戮。今宜隱實黎萌,正其編貫,庶上增皇朝理物之明,下益軍國兵資之用。若蒙採納,冀裨山海,雖遇商鞅之刑,悅綰之害,所不辭也。」德納之,遣其車騎將軍慕容鎮率騎三千,緣邊嚴防,備百姓逃竄。以訁卓為使持節、散騎常侍、行台尚書,巡郡縣隱實,得廕戶五萬八千。訁卓公廉正直,所在野次,人不擾焉。

德大集諸生,親臨策試。既而饗宴,乘高遠矚,顧謂其尚書魯邃曰:「齊、魯固多君子,當昔全盛之時,接、慎、巴生、淳于、鄒、田之徒,廕修簷,臨清沼,馳硃輪,佩長劍,恣非馬之雄辭,奮談天之逸辯,指麾則紅紫成章,俯仰則丘陵生韻,至於今日,荒草頹墳,氣消煙滅,永言千載,能不依然!」邃答曰:「武王封比干之墓,漢祖祭信陵之墳,皆留心賢哲,每懷往事。陛下慈深二主,澤被九泉,若使彼而有知,寧不銜荷矣。」

先是,妖賊王始聚眾於太山,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為太上皇,兄為征東將軍,弟征西將軍。慕容鎮討擒之,斬於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太上皇帝蒙塵於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於此,奈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環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德聞而哂之。

時桓玄將行篡逆,誅不附己者。冀州刺史劉軌、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征虜將軍劉敬宣、廣陵相高雅之、江都長張誕並內不自安,皆奔於德。於是德中書侍郎韓范上疏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經略。有其時無其人,則弘濟之功闕;有其人無其時,則英武之志不申。至於能成王業者,惟人時合也。自晉國內難,七載於茲。桓玄逆篡,虐逾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積矣。可乘之機,莫過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經而緯之,驅樂奮之卒,接厭亂之機,譬猶聲發回應,形動影隨,未足比其易也。且江、淮南北戶口未幾,公私戎馬不過數百,守備之事蓋亦微矣。若以步騎一萬,建雷霆之舉,卷甲長驅,指臨江、會,必望旗草偃,壺漿屬路。跨地數千,眾逾十萬,可以西並強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開疆,保寧社稷,無過今也。如使後機失會,豪桀復起,梟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邇既寧,物無異望,非但建鄴難屠,江北亦不可冀。機過患生,憂必至矣。天與不取,悔將及焉。惟陛下覽之。」德曰:「自頃數纏百六,宏綱暫弛,遂令奸逆亂華,舊京墟穢,每尋否運,憤慨兼懷。昔少康以一旅之眾,復夏配天,況朕據三齊之地,藉五州之眾,教之以軍旅,訓之以禮讓,上下知義,人思自奮,繕甲待釁,為日久矣。但欲先定中原,掃除逋孽,然後宣佈淳風,經理九服,飲馬長江,懸旌隴阪。此志未遂,且韜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詳議之。」咸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於是講武於城西,步兵三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周亙山澤,旌旗彌漫,鉦鼓之聲,振動天地。德登高望之,顧謂劉軌、高雅之曰:「昔郤克仇齊,子胥怨楚,終能暢其剛烈,名流千載。卿等既知投身有道,當使無慚昔人也。」雅之等頓首答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大造之澤,存亡繼絕,實在聖時,雖則萬隕,何以上報!」俄聞桓玄敗,德以慕容鎮為前鋒,慕容鐘為大都督,配以步卒二萬,騎五千,克期將發,而德寢疾,於是罷兵。

初,德迎其兄子超于長安,及是而至。德夜夢其父曰:「汝既無子,何不早立超為太子,不爾,惡人生心。」寐而告其妻曰:「先帝神明所敕,觀此夢意,吾將死矣。」乃下書以超為皇太子,大赦境內,子為父後者人爵二級。其月死,即義熙元年也,時年七十。乃夜為十餘棺,分出四門,潛葬山谷,竟不知其屍之所在。在位五年。偽諡獻武皇帝。

晉書/卷126·卷一百二十六 載記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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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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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髮烏孤 禿髮利鹿孤 禿髮傉檀

禿髮烏孤,河西鮮卑人也。其先與後魏同出。八世祖匹孤率其部自塞北遷於河西,其地東至麥田、牽屯,西至濕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匹孤卒,子壽闐立。初,壽闐之在孕,母胡掖氏因寢而產於被中,鮮卑謂被為「禿髮」,因而氏焉。壽闐卒,孫樹機能立,壯果多謀略。泰始中,殺秦州刺史胡烈于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于金山,盡有涼州之地,武帝為之旰食。後為馬隆所敗,部下殺之以降。從弟務丸立。死,孫推斤立。死,子思復鞬立,部眾稍盛。烏孤即思復鞬之子也。及嗣位,務農桑,修鄰好。呂光遣使署為假節、冠軍大將軍、河西鮮卑大都統、廣武縣侯。烏孤謂諸將曰:「呂氏遠來假授,當可受不?」眾咸曰:「吾士眾不少,何故屬人!」烏孤將從之,其將石真若留曰:「今本根未固,理宜隨時。光德刑修明,境內無虞,若致死於我者,大小不敵,後雖悔之,無所及也。不如受而遵養之,又待其釁耳。」烏孤乃受之。

烏孤討乙弗、折掘二部,大破之,遣其將石亦幹築廉川堡以都之。烏孤登廉川大山,泣而不言。石亦幹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大王所為不樂者,將非呂光乎!光年已衰老,師徒屢敗。今我以士馬之盛,保據大川,乃可以一擊百,光何足懼也。」烏孤曰:「光之衰老,亦吾所知。但我祖宗以德懷遠,殊俗憚威,盧陵、契汗萬里委順。及吾承業,諸部背叛,邇既乖違,遠何以附,所以泣耳。」其將苻渾曰:「大王何不振旅誓眾,以討其罪。」烏孤從之,大破諸部。呂光封烏孤廣武郡公。又討意雲鮮卑,大破之。

光又遣使署烏孤征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呂王昔以專征之威,遂有此州,不能以德柔遠,惠安黎庶。諸子貪淫,三甥肆暴,郡縣土崩,下無生賴。吾安可違天下之心,受不義之爵!帝王之起,豈有常哉!無道則滅,有德則昌,吾將順天人之望,為天下主。」留其鼓吹羽儀,謝其使而遣之。

隆安元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赦其境內,年號太初。曜兵廣武,攻克金城。光遣將軍竇苟來伐,戰於街亭,大敗之。降光樂都、湟河、澆河三郡,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之。光將楊軌、王乞基率戶數千來奔。烏孤更稱武威王。後三歲,徙于樂都,署弟利鹿孤為驃騎大將軍、西平公,鎮安夷,傉檀為車騎大將軍、廣武公,鎮西平。以楊軌為賓客。金石生、時連珍,四夷之豪雋;陰訓、郭倖,西州之德望;楊統、楊貞、衛殷、麹丞明、郭黃、郭奮、史暠、鹿嵩,文武之秀傑;梁昶、韓疋、張昶、郭韶,中州之才令;金樹、薛翹、趙振、王忠、趙晁、蘇霸,秦雍之世門,皆內居顯位,外宰郡縣。官方授才,咸得其所。

烏孤從容謂其群下曰:「隴右區區數郡地耳!因其兵亂,分裂遂至十餘。乾歸擅命河南,段業阻兵張掖,虐氐假息,偷據姑臧。吾藉父兄遣烈。思郭清西夏。兼弱攻昧,三者何先?」楊統進曰:「乾歸本我所部,終必歸服。段業儒生,才非經世,權臣擅命,制不由已,千里伐人,糧運懸絕,且與我鄰好,許以分災共患,乘其危弊,非義舉也。呂光衰老,嗣紹沖暗,二子纂、弘,雖頗有文武,而內相猜忌。若天威臨之,必應鋒瓦解。宜遣車騎鎮浩亹,鎮北據廉川,乘虛迭出,多方以誤之,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纂疲於奔命,人不得安其農業。兼弱攻昧,於是乎在,不出二年,可以坐定姑臧。姑臧既拔,二寇不待兵戈,自然服矣。」烏孤然之,遂陰有吞併之志。

段業為呂纂所侵,遣利鹿孤救之。纂懼,燒氐池、張掖穀麥而還。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追傉檀入錄府國事。

是歲,烏孤因酒墜馬傷脅,笑曰:「幾使呂光父子大喜。」俄而患甚,顧謂群下曰:「方難未靜,宜立長君。」言終而死,在王位三年,偽諡武王,廟號烈祖。弟利鹿孤立。

利鹿孤以隆安三年即偽位,赦其境內殊死已下,又徙居於西平。使記室監麹梁明聘于段業。業曰:「貴主先王創業啟運,功高先世,宜為國之太祖,有子何以不立?」梁明曰:「有子羌奴,先王之命也。」業曰:「昔成王弱齡,周召作宰;漢昭八歲,金、霍夾輔。雖嗣子沖幼,而二叔休明,左提右挈,不亦可乎?」明曰:「宋宣能以國讓,「春秋」美之;孫伯符委事仲謀,終開有吳之業。且兄終弟及,殷湯之制也,亦聖人之格言,萬代之通式,何必胤已為是,紹兄為非。」業曰:「美哉!使乎之義也。」

利鹿孤聞呂光死,遣其將金樹、蘇翹率騎五千屯於昌松漠口。

既逾年,赦其境內,改元曰建和。二千石長吏清高有惠化者,皆封亭侯、關內侯。

呂纂來伐,使傉檀距之。纂士卒精銳,進度三堆,三軍擾懼。傉檀下馬據胡床而坐,士眾心乃始安。與纂戰,敗之,斬二千餘級。纂西擊段業,傉檀率騎一萬,乘虛襲姑臧。纂弟緯守南北城以自固。傉檀置酒於硃明門上,鳴鐘鼓以饗將士,耀兵于青陽門,虜八千餘戶而歸。

乞伏乾歸為姚興所敗,率騎數百來奔,處之晉興,待以上賓之禮。乾歸遣子謙等質于西平。鎮北將軍俱延言于利鹿孤曰:「乾歸本我之屬國,妄自尊立,理窮歸命,非有款誠;若奔東秦,必引師西侵,非我利也。宜徙於乙弗之間,防其越逸之路。」利鹿孤曰:「吾方弘信義以收天下之心,乾歸投誠而徙之,四海將謂我不可以誠信託也。」俄而乾歸果奔于姚興。利鹿孤謂延曰:「不用卿言,乾歸果叛,卿為吾行也。」延追乾歸至河,不及而還。

利鹿孤立二年,龍見於長寧,麒麟游於綏羌,於是群臣勸進,以隆安五年僭稱河西王。其將鍮勿侖進曰:「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髮左衽,無冠冕之義,遷徙不常,無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號,誠順天心。然甯居樂士,非貽厥之規;倉府粟帛,生敵人之志。且首兵始號,事必無成,陳勝、項籍,前鑒不遠。宜置晉人于諸城,勸課農桑,以供軍國之用,我則習戰法以誅未賓。若東西有變,長算以縻之;如其敵強於我,徙而以避其鋒,不亦善乎!」利鹿孤然其言。

於是率師伐呂隆,大敗之,獲其右僕射楊桓。傉檀謂之曰:「安寢危邦,不思擇木,老為囚虜,豈曰智也!」桓曰:「受呂氏厚恩,位忝端貳,雖洪水滔天,猶欲濟彼俱溺,實恥為叛臣以見明主。」傉檀曰:「卿忠臣也!」以為左司馬。

利鹿孤謂其群下曰:「吾無經濟之才,忝承業統,自負乘在位,三載於茲。雖夙夜惟寅,思弘道化,而刑政未能允中,風俗尚多凋弊;戎車屢駕,無辟境之功;務進賢彥,而下猶蓄滯。豈所任非才,將吾不明所致也?二三君子其極言無諱,吾將覽焉。」祠部郎中史暠對曰:「古之王者,行師以全軍為上,破國次之,拯溺救焚,東征西怨。今不以綏寧為先,惟以徙戶為務,安土重遷,故有離叛,所以斬將克城,土不加廣。今取士拔才,必先弓馬,文章學藝為無用之條,非所以來遠人,垂不朽也。孔子曰:'不學禮,無以立。'宜建學校,開庠序,選耆德碩儒以訓胄子。」利鹿孤善之,於是以田玄沖、趙誕為博士祭酒,以教胄子。

時利鹿孤雖僭位,尚臣姚興。楊桓兄經佐命姚萇,早死,興聞桓有德望,征之。利鹿孤餞桓於城東,謂之曰:「本期與卿共成大業,事乖本圖,分歧之感,實情深古人。但鯤非溟海,無以運其軀;鳳非修梧,無以晞其翼。卿有佐時之器,夜光之寶,當振纓雲閣,耀價連城,區區河右,未足以逞卿才力。善勖日新,以成大美。」桓泣曰:「臣往事呂氏,情節不建。陛下宥臣于俘虜之中,顯同賢舊,每希攀龍附風,立尺寸之功,龍門既開,而臣違離,公衡之戀,豈曰忘之!」利鹿孤為之流涕。

遣傉檀又攻呂隆昌松太守孟禕于顯美,克之。傉檀執禕而數之曰:「見機而作,賞之所先;守迷不變,刑之所及。吾方耀威玉門,掃平秦、隴,卿固守窮城,稽淹王憲,國有常刑,于分甘乎?」禕曰:「明公開翦河右,聲播宇內,文德以綏遠人,威武以懲不恪,況禕蔑爾,敢距天命!釁鼓之刑,禕之分也。但忠於彼者,亦忠於此。荷呂氏厚恩,受籓屏之任,明公至而歸命,恐獲罪于執事,惟公圖之。」傉檀大悅,釋其縛,待之客禮。徙顯美、麗靬二千餘戶而歸。嘉禕忠烈,拜左司馬。禕請曰:「呂氏將亡,聖朝之並河右,昭然已定。但為人守而不全,復忝顯任,竊所未安。明公之恩,聽禕就戮于姑臧,死且不朽。」傉檀義而許之。

呂隆為沮渠蒙遜所伐,遣使乞師,利鹿孤引群下議之。尚書左丞婆衍侖曰:「今姑臧饑荒殘弊,谷石萬錢,野無青草,資食無取。蒙遜千里行師,糧運不屬,使二寇相殘,以乘其釁。若蒙遜拔姑臧,亦不能守,適可為吾取之,不宜救也。」傉檀曰:「侖知其一,未知其二。姑臧今雖虛弊,地居形勝,可西一都之會,不可使蒙遜據之,宜在速救。」利鹿孤曰:「車騎之言,吾之心也。」遂遣傉檀率騎一萬救之。至昌松而蒙遜已退,傉檀徙涼澤、段塚五百餘家而歸。

利鹿孤寢疾,令曰:「內外多虞,國機務廣,其令車騎嗣業,以成先王之志。」在位三年而死,葬于西平之東南,偽諡曰康王。弟傉檀嗣。

傉檀少機警,有才略。其父奇之,謂諸子曰:「傉檀明識幹藝,非汝等輩也。」是以諸兄不以授子,欲傳之于傉檀。及利鹿孤即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以委之。以元興元年僭號涼王,遷于樂都,改元曰弘昌。

初,乞伏乾歸之在晉興也,以世子熾磐為質。後熾磐逃歸,為追騎所執,利鹿孤命殺之。傉檀曰:「臣子逃歸君父,振古通義,故魏武善關羽之奔,秦昭恕頃襄之逝。熾磐雖逃叛,孝心可嘉,宜垂全宥,以弘海嶽之量。」乃赦之。至是,熾磐又奔允街,傉檀歸其妻子。

姚興遣使拜傉檀車騎將軍、廣武公。傉檀大城樂都。姚興遣將齊難率眾迎呂隆于姑臧,傉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興涼州刺史王尚遣主薄宗敞來聘。敞父燮,呂光時自湟河太守入為尚書郎,見傉檀于廣武,執其手曰:「君神爽宏拔,逸氣陵雲,命世之傑也,必當克清世難。恨吾年老不及見耳,以敞兄弟托君。」至是,傉檀謂敞曰:「孤以常才,謬為尊先君所見稱,每自恐有累大人水鏡之明。及忝家業,竊有懷君子。「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不圖今日得見卿也。」敞曰:「大王仁侔魏祖,存念先人,雖硃暉眄張堪之孤,叔向撫汝齊之子,無以加也。」酒酣,語及平生。傉檀曰:「卿魯子敬之儔,恨不與卿共成大業耳。」

傉檀以姚興之盛,又密圖姑臧,乃去其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聘於興。興謂尚曰:「車騎投誠獻款,為國籓屏,擅興兵眾,輒造大城,為臣之道固若是乎?」尚曰:「王侯設險以自固,先王之制也,所以安人衛眾,預備不虞。車騎僻在遐籓,密邇勍寇,南則逆羌未賓,西則蒙遜跋扈,蓋為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為嫌。」興笑曰:「卿言是也。」

傉檀遣其將文支討南羌、西虜,大破之。上表姚興,求涼州,不許,加傉檀散騎常侍,增邑二千戶。傉檀於是率師伐沮渠蒙遜,次於氐池。蒙遜嬰城固守,芟其禾苗,至於赤泉而還。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乃署傉檀為使持節、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涼州刺史,常侍、公如故,鎮姑臧。傉檀率步騎三萬次於五澗,興涼州刺史王尚遣辛晁、孟禕、彭敏出迎。尚出自清陽門,鎮南文支入自涼風門。宗敞以別駕送尚還長安,傉檀曰:「吾得涼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傉檀曰:「吾今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為之若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道由人弘,實在殿下。段懿、孟禕、武威之宿望;辛晁、彭敏,秦、隴之冠冕;斐敏、馬輔,中州之令族;張昶,涼國之舊胤;張穆、邊憲、文齊、楊班、梁崧、趙昌,武同飛、羽。以大王之神略,撫之以威信,農戰並修,文教兼設,可以從橫於天下,河右豈足定乎!」傉檀大悅,賜敞馬二十匹。於是大饗文武于謙光殿,班賜金馬各有差。

遣西曹從事史暠聘于姚興。興謂暠曰:「車騎坐定涼州,衣錦本國,其德我乎?」暠曰:「車騎積德河西,少播英問,王威未接,投誠萬里,陛下官方任才,量功授職,彝倫之常,何德之有!」興曰:「朕不以州授車騎者,車騎何從得之。」暠曰:「使河西雲擾、呂氏顛狽者,實由車騎兄弟傾其根本。陛下雖鴻羅遐被,涼州猶在天網之外。故征西以周、召之重,力屈姑臧;齊難以王旅之盛,勢挫張掖。王尚孤城獨守,外逼群狄,陛下不連兵十年,殫竭中國,涼州未易取也。今以虛名假人,內收大利,乃知妙算自天,聖與道合,雖云遷授,蓋亦時宜。」興悅其言,拜騎都尉。

傉檀宴群僚於宣德堂,仰視而歎曰:「古人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孟禕進曰:「張文王築城苑,繕宗廟,為貽厥之資,萬世之業,秦師濟河,漼然瓦解。梁熙據全州之地,擁十萬之眾,軍敗於酒泉,身死于彭濟。呂氏以排山之勢,王有西夏,率土崩離,銜璧秦、雍。寬饒有言:'富貴無常,忽輒易人。'此堂之建,年垂百載,十有二主,唯信順可以久安,仁義可以永固,願大王勉之。」傉檀曰:「非君無以聞讜言也。」傉檀雖受制于姚興,然車服禮章一如王者。以宗敞為太府主簿、錄記室事。

傉檀偽遊澆河,襲徙西平、湟河諸羌三萬餘戶于武興、番禾、武威、昌松四郡。徵集戎夏之兵五萬餘人,大閱于方亭,遂伐沮渠蒙遜,入西陝。蒙遜率眾來距,戰于均石,為蒙遜所敗。傉檀率騎二萬,運谷四萬石以給西郡。蒙遜攻西郡,陷之。其後傉檀又與赫連勃勃戰于陽武,為勃勃所敗,將佐死者十餘人,傉檀與數騎奔南山,幾為追騎所得。傉檀懼東西寇至,徙三百里內百姓入于姑臧,國中駭怨。屠各成七兒因百姓之擾也,率其屬三百人,叛傉檀於北城。推梁貴為盟主,貴閉門不應。一夜眾至數千。殿中都尉張猛大言於眾曰:「主上陽武之敗,蓋恃眾故也。責躬悔過,明君之義,諸君何故從此小人作不義之事!殿內武旅正爾相尋,目前之危,悔將無及。」眾聞之,咸散。七兒奔晏然,殿中騎將白路等追斬之。軍諮祭酒梁裒、輔國司馬邊憲等七人謀反,傉檀悉誅之。

姚興以傉檀外有陽武之敗,內有邊、梁之亂,遣其尚書郎韋宗來觀釁。傉檀與宗論六國從橫之規,三家戰爭之略,遠言天命廢興,近陳人事成敗,機變無窮,辭致清辯。宗出而歎曰:「命世大才、經綸名教者,不必華宗夏士;撥煩理亂、澄氣濟世者,亦未必「八索」、「九丘」。五經之外,冠冕之表,復自有人。車騎神機秀髮,信一代之偉人,由余、日磾豈足為多也!」宗還長安,言於興曰:「涼州雖殘弊之後,風化未頹,傉檀權詐多方,憑山河之固,未可圖也。」興曰:「勃勃以烏合之眾尚能破之,吾以天下之兵,何足克也!」宗曰:「形移勢變,終始殊途,陵人者易敗,自守者難攻。陽武之役,傉檀以輕勃勃致敗。今以大軍臨之,必自固求全,臣竊料群臣無傉檀匹也。雖以天威臨之,未見其利。」興不從,乃遣其將姚弼及斂成等率步騎三萬來伐,又使其將姚顯為弼等後繼,遺傉檀書云「遣尚書左僕射齊難討勃勃,懼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傉檀以為然,遂不設備。弼眾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嬰城固守,弼喻霸令降,霸曰:「汝違負盟誓,伐委順之籓,天地有靈,將不祐汝!吾甯為涼鬼,何降之有!」城陷,斬霸。弼至姑臧,屯於西苑。州人王鐘、宋鐘、王娥等密為內應,候人執其使送之。傉檀欲誅其元首,前軍伊力延侯曰:「今強敵在外,內有奸豎,兵交勢踧,禍難不輕,宜悉坑之以安內外。」傉檀從之,殺五千餘人,以婦女為軍賞。命諸郡縣悉驅牛羊於野,斂成縱兵虜掠。傉檀遣其鎮北俱延、鎮軍敬歸等十將率騎分擊,大敗之,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傉檀攻之未克,乃斷水上流,欲以持久斃之。會雨甚,堰壞,弼軍乃振。姚顯聞弼敗,兼道赴之,軍勢甚盛。遣射將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門,弦未及發,材官將軍宋益等馳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傉檀,引師而歸。

傉檀於是僭即涼王位,赦其境內,改年為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為五後,世子武台為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倖為尚書左右僕射,鎮北俱延為太尉,鎮軍敬歸為司隸校尉,自余封署各有差。

遣其左將軍枯木、駙馬都尉胡康伐沮渠蒙遜,掠臨松人千餘戶而還。蒙遜大怒,率騎五千至於顯美方亭,破車蓋鮮卑而還。俱延又伐蒙遜,大敗而歸。傉檀將親率眾伐蒙遜,趙晁及太史令景保諫曰:「今太白未出,歲星在西,宜以自守,難以伐人。比年天文錯亂,風霧不時,唯修德責躬可以甯吉。」傉檀曰:「蒙遜往年無狀,入我封畿,掠我邊疆,殘我禾稼。吾蓄力待時,將報東門之恥,今大軍已集,卿欲沮眾邪?」保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臣主察乾象,若見事不言,非為臣之體。天文顯然,動必無利。」傉檀曰:「吾以輕騎五萬伐之,蒙遜若以騎兵距我,則眾寡不敵;兼步而來,則舒疾不同;救右則擊其左,赴前則攻其後,終不與之交兵接戰,卿何懼乎?」保曰:「天文不虛,必將有變。」傉檀怒,鎖保而行,曰:「有功當殺汝以徇,無功封汝百戶侯,」既而蒙遜率眾來距,戰於窮泉,傉檀大敗,單馬奔還。景保為蒙遜所擒,讓之曰:「卿明于天文,為彼國所任,違天犯順,智安在乎?」保曰:「臣匪為無智,但言而不從。」蒙遜曰:「昔漢祖困于平城,以婁敬為功;袁紹敗於官渡,而田豐為戮。卿策同二子,貴主未可量也。卿必有婁敬之賞者,吾今放卿,但恐有田豐之禍耳。」保曰:「寡君雖才非漢祖,猶不同本初,正可不得封侯,豈慮禍也。」蒙遜乃免之。至姑臧,傉檀謝之曰:「卿,孤之蓍龜也,而不能從之,孤之深罪。」封保安亭侯。

蒙遜進圖姑臧,百姓懲東苑之戮,悉皆驚散。壘掘、麥田、車蓋諸部盡降于蒙遜。傉檀遣使請和,蒙遜許之,乃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他為質,歸至胡坑,逃還,他為追兵所執。蒙遜徙其眾八千餘戶而歸。右衛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傉檀懼為蒙遜所滅,又慮奇鎮克嶺南,乃遷于樂都,留大司農成公緒守姑臧。傉檀始出城,焦諶、王侯等閉門作難,收合三千餘家,保據南城。諶推焦朗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為涼州刺史,降于蒙遜。鎮軍敬歸討奇鎮于石驢山,戰敗,死之。

蒙遜因克姑臧之威來伐,傉檀遣其安北段苟、左將軍雲連乘虛出番禾以襲其後,徙三千餘家于西平。蒙遜圍樂都,三旬不克,遣使謂傉檀曰:「若以寵子為質,我當還師。」傉檀曰:「去否任卿兵勢。卿違盟無信,何質以供!」蒙遜怒,築室返耕,為持久之計。群臣固請,乃以子安周為質。蒙遜引歸。

吐谷渾樹洛幹率眾來伐,傉檀遣其太子武台距之,為洛幹所敗。

傉檀又將伐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初並姑臧,凶勢甚盛,宜固守伺隙,不可妄動。」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戶。其將屈右進曰:「陛下轉戰千里,前元完陣,徙戶資財,盈溢衢路,宜倍道旋師,早度峻險。蒙遜善於用兵,士眾習戰,若輕軍卒至,出吾慮表,大敵外逼,徙戶內攻,危之道也。」衛尉伊力延曰:「我軍勢方盛,將士勇氣自倍,彼徒我騎,勢不相及,若倍道旋師,必捐棄資財,示人以弱,非計也。」屈右出而告其諸弟曰:「吾言不用,天命也。此吾兄弟死地。」俄而昏霧風雨,蒙遜軍大至,傉檀敗績而還。蒙遜進圍樂都,傉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幹為質,蒙遜乃歸,久之,遣安西紇勃耀兵西境。蒙遜侵西平,徙戶掠牛馬而還。

邯川護軍孟愷表鎮南、湟河太守文支荒酒愎諫,不血阝政事。傉檀謂伊力延曰:「今州土傾覆,所杖者文支而已,將若之何?」延曰:「宜召而訓之,使改往修來。」傉檀乃召文支,既到,讓之曰:「二兄英姿早世,吾以不才嗣統,不能負荷大業,顛狽如是,胡顏視世,雖存若隕。庶憑子鮮存衛,藉文種復吳,卿之謂也。聞卿唯酒是耽,荒廢庶事。吾年已老,卿復若斯,祖宗之業將誰寄也。」文支頓首陳謝。

邯川人衛章等謀殺孟愷,南啟乞伏熾磐。郭越止之曰:「孟尹寬以惠下,何罪而殺之!吾寧違眾而死,不負君以生。」乃密告之愷,誘章等飲酒,殺四十餘人。愷懼熾磐軍之至,馳告文支,文支遣將軍匹珍赴之。熾磐軍到城,聞珍將至,引歸。

蒙遜又攻樂都,二旬不克而還。鎮南文支以湟河降蒙遜,徙五千餘戶于姑臧。蒙遜又來伐,傉檀以太尉俱延為質,蒙遜乃引還。

傉檀議欲西征乙弗,孟愷諫曰:「連年不收,上下饑弊,南逼熾磐,北迫蒙遜,百姓騷動,下不安業。今遠征雖克,後患必深,不如結盟熾磐,通糴濟難,慰喻雜部,以廣軍資,畜力繕兵,相時而動。「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惟陛下圖之。」傉檀曰:「孤將略地,卿無沮眾。」謂其太子武台曰:「今不種多年,內外俱窘,事宜西行,以拯此弊。蒙遜近去,不能卒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盤。彼名微眾寡,易以討禦,吾不過一月,自足周旋。汝謹守樂都,無使失墮。」傉檀乃率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牛馬羊四十餘萬。

熾磐乘虛來襲,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于武台曰:「今外城廣大,難以固守,宜聚國人於內城,肅等率諸晉人距戰於外,如或不捷,猶有萬全。」武台曰:「小賊蕞爾,旦夕當走,卿何慮之過也。」武台懼晉人有二心也,乃召豪望有勇謀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磐不道,人神同憤,愷等進則荷恩重遷,退顧妻子之累,豈有二乎!今事已急矣,人思自效,有何猜邪?」武台曰:「吾豈不知子忠,實懼餘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一旬而城潰。

安西樊尼自西平奔告傉檀,傉檀謂眾曰:「今樂都為熾磐所陷,男夫盡殺,婦女賞軍,雖欲歸還,無所赴也。卿等能與吾藉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者,是所望也。不爾,歸熾磐便為奴僕矣,豈忍見妻子在他人懷抱中!」遂引師而西,眾多逃返,遣鎮北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惟中軍紇勃、後軍洛肱、安西樊尼、散騎侍郎陰利鹿在焉。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廣,匹夫無所容其身,何其痛也!蒙遜與吾名齊年比,熾磐姻好少年,俱其所忌,勢皆不濟。與其聚而同死,不如分而或全。樊尼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二萬,蒙遜方招懷遐邇,存亡繼絕,汝其西也。紇勃、洛肱亦與尼俱。吾年老矣,所適不容,甯見妻子而死!」遂歸熾磐,唯陰利鹿隨之。傉檀謂利鹿曰:「去危就安,人之常也。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方寸實亂。但忠孝之義,勢不俱全。雖不能西哭沮渠,申包胥之誠;東感秦援,展毛遂之操,負羈靮而侍陛下者,臣之分也。惟願開弘遠猷,審進止之算。」傉檀歎曰:「知人固未易,人亦未易知。大臣親戚皆棄我去,終紿不虧者,唯卿一人。歲寒不凋,見之於卿。」傉檀至西平,熾磐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

初,樂都之潰也,諸城皆降於熾磐,傉檀將尉賢政固守浩亹不下。熾磐呼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間,孤城獨守,何所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家籓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擒,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懷!昔羅憲待命,晉文亮之;文聘後來,魏武不責。邀一時之榮,忘委付之重,竊用恥焉,大王亦安用之哉!」熾磐乃遣武台手書喻政,政曰:「汝為國儲,不能盡節,面縛於人,棄父負君,虧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如汝乎!」既而聞傉檀至左南,乃降。

熾磐以傉檀為驃騎大將軍,封左南公。歲餘,為熾磐所鴆。左右勸傉檀解藥,傉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時年五十一,在位十三年,偽諡景王。武台後亦為熾磐所殺。傉檀少子保周、臘於破羌、俱延子覆龍、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缽皆奔沮渠蒙遜。久之,歸魏,魏以保周為張掖王,覆龍酒泉公,破羌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缽昌松公。

烏孤以安帝隆安元年僭立,至傉檀三世,凡十九年,以安帝義熙十年滅。

史臣曰:禿髮累葉酋豪,擅強邊服,控弦玉塞,躍馬金山,候滿月而窺兵,乘折膠而縱鏑,禮容弗被,聲教斯阻。烏孤納苻渾之策,治兵以討不賓;鹿孤從史暠之言,建學而延胄子。遂能開疆河右,抗衡強國。道由人弘,抑此之謂!

傉檀承累捷之銳,藉二昆之資,摧呂氏算無遣策,取姑臧兵不血刃,武略雄圖,比蹤前烈。既而叨竊重位,盈滿易期,窮兵以逞其心,縱慝自貽其弊,地奪于蒙遜,勢衄于赫連,覆國喪身,猶為幸也。昔宋殤好戰,致災于華督;楚靈黷武,取殺於乾溪。異代同亡,其于傉檀見之矣。

贊曰:禿髮弟兄,擅雄群虜。開疆河外,清氛西土。傉檀傑出,騰駕時英。窮兵黷武,喪國頹聲。
  1. 晉書/卷125·卷一百二十五 載記第二十五
  2. 晉書/卷124·卷一百二十四 載記第二十四
  3. 晉書/卷123·卷一百二十三 載記第二十三
  4. 晉書/卷122·卷一百二十二 載記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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