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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110·卷一百十 載記第十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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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儁

慕容儁,字宣英,皝之第二子也。初,廆常言:「吾積福累仁,子孫當有中原。」既而生俊,廆曰:「此兒骨相不恆,吾家得之矣。」及長,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魁偉,博觀圖書,有文武幹略。皝為燕王,拜俊假節、安北將軍、東夷校尉、左賢王、燕王世子。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赦於境內。是時石季龍死,趙、魏大亂,俊將圖兼併之計,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陽騖為輔義將軍,慕容垂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簡精卒二十餘萬以待期。是歲,穆帝使謁者陳沈拜俊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冀、並、平四州牧、大將軍、大單于、燕王,承制封拜一如廆、皝故事。

明年,俊率三軍南伐,出自盧龍,次於無終。石季龍幽州刺史王午棄城走,留其將王他守薊。俊攻陷其城,斬他,因而都之。徙廣甯、上谷人于徐無,代郡人於凡城而還。

及冉閔殺石祗,僭稱大號,遣其使人常煒聘於俊。俊引之觀下,使其記室封裕詰之曰:「冉閔養息常才,負恩篡逆,有何祥應而僭稱大號?」煒曰:「天之所興,其致不同,狼烏紀于三王,麟龍表于漢、魏。寡君應天馭曆,能無祥乎!且用兵殺伐,哲王盛典,湯、武親行誅放,而仲尼美之。魏武養于宦官,莫知所出,眾不盈旅,遂能終成大功。暴胡酷亂,蒼生屠膾,寡君奮劍而誅除之,黎元獲濟,可謂功格皇天,勳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歲使張舉請救,雲璽在襄國,其言信不?又聞閔鑄金為己象,壞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煒曰:「誅胡之日,在鄴者略無所遺,璽何從而向襄國,此求救之辭耳。天之神璽,實在寡君。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眾,或改作萬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府,類上帝,四海懸諸掌,大業集于身,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鑄形之事,所未聞也。」俊既銳信舉言,又欣于閔鑄形之不成也,必欲審之,乃積薪置火於其側,命裕等以意喻之。煒神色自若,抗言曰:「結髮已來,尚不欺庸人,況千乘乎!巧詐虛言以救死者,使臣所不為也。直道受戮,死自分耳。益薪速火,君之大惠。」左右勸俊殺之,俊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此亦人臣常事。」遂赦之。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慕容評攻王午于魯口。恪次唐城,冉閔將白同、中山太守侯龕固守不下。恪留其將慕容彪攻之,進討常山。評次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距評。評逆擊,斬之,侯龕逾城出降。恪進克中山,斬白同。俊軍令嚴明,諸將無所犯。閔章武太守賈堅率郡兵邀評戰于高城,擒堅於陣,斬首三千餘級。

是歲丁零翟鼠及冉閔將劉准等率其所部降于俊,封鼠歸義王,拜准左司馬。

時鮮卑段勤初附於俊,其後復叛。俊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于安喜,慕容垂討段勤於繹幕,俊如中山,為二軍聲勢。閔懼,奔於常山,恪追及于泒水。閔威名素振,眾咸憚之。恪謂諸將曰:「閔師老卒疲,實為難用;加其勇而無謀,一夫之敵耳。雖有甲兵,不足擊也。吾今分軍為三部,掎角以待之。閔性輕銳,又知吾軍勢非其敵,必出萬死沖吾中軍。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諸君但厲卒,從旁須其戰合,夾而擊之,蔑不克也。」及戰,敗之,斬首七千餘級,擒閔,送之,斬于龍城。恪屯軍呼沲。閔將蘇亥遣其將金光率騎數千襲恪,恪逆擊,斬之,亥大懼,奔於并州。恪進據常山,段勤懼而請降,遂進攻鄴。閔將蔣幹閉城距守。俊又遣慕容評等率騎一萬會攻鄴。是時䴏巢于俊正陽殿之西椒,生三雛,項上有豎毛;凡城獻異鳥,五色成章。俊謂群僚曰:「是何祥也?」咸稱:「䴏者,燕鳥也。首有毛冠者,言大燕龍興,冠通天章甫之象也。巢正陽西椒者,言至尊臨軒朝萬國之征也。三子者,數應三統之驗也。神鳥五色,言聖朝將繼五行之籙以禦四海者也。」俊覽之大悅。既而蔣幹率銳卒五千出城挑戰,慕容評等擊敗之,斬首四千餘級,幹單騎還鄴。於是群臣勸俊稱尊號,俊答曰:「吾本幽漠射獵之鄉,被髮左衽之俗,歷數之籙寧有分邪!卿等苟相褒舉,以覬非望,實匪寡德所宜聞也。」慕容恪、封弈討王午于魯口,降之。尋而慕容評攻克鄴城,送冉閔妻子僚屬及其文物于中山。

先是,蔣幹以傳國璽送於建鄴,俊欲神其事業,言曆運在己,乃詐云閔妻得之以獻,賜號曰「奉璽君」,因以永和八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建元曰元璽,署置百官。以封弈為太尉,慕容恪為侍中,陽騖為尚書令,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張希為尚書右僕射,宋活為中書監,韓恆為中書令,其餘封授各有差。追尊廆為高祖武宣皇帝,皝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朝廷遣使詣俊,俊謂使者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之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初,石季龍使人探策于華山,得玉版,文曰:「歲在申酉,不絕如線。歲在壬子,真人乃見。」及此,燕人咸以為俊之應也。改司州為中州,置司隸校尉官。群下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紀黑精之君,運曆傳屬,代金行之後,宜行夏之時,服周之冕,旗幟尚黑,牲牡尚玄。」俊從之。其從行文武、諸籓使人及登號之日者,悉增位三級。泒河之師,守鄴之軍,下及戰士,賜各有差。臨陣戰亡者,將士加贈二等,士卒復其子孫。殿中舊人皆隨才擢敘。立其妻可足渾氏為皇后,世子曄為皇太子。

晉甯朔將軍榮胡以彭城、魯郡叛降於俊。

常山人李犢聚眾數千,反於普壁壘,俊遣慕容恪率眾討降之。

初,冉閔既敗,王午自號安國王。午既死,呂護復襲其號,保于魯口。恪進討走之,遣前軍悅綰追及于野王,悉降其眾。

姚襄以梁國降於俊。以慕容評為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袞、豫十州河南諸軍事,權鎮于洛水;慕容彊為前鋒都督、都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俊自和龍至薊城,幽冀之人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其下請討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然不虞之備亦不可不為。」於是令內外戒嚴。

苻生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以郡歸俊。晉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各以郡叛歸於俊。初,俊車騎大將軍、范陽公劉寧屯據蕕城,降於苻氏,至此,率戶二千詣薊歸罪,拜後將軍。高句麗王釗遣使謝恩,貢其方物。俊以釗為營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俊給事黃門侍郎申胤上言曰:

夫名尊禮重,先王之制。冠冕之式,代或不同。漢以蕭、曹之功,有殊群辟,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世無其功,則禮宜闕也。至於東宮,體此為儀,魏、晉因循,制不納舄。今皇儲過謙,准同百僚,禮卑逼下,有違朝式。太子有統天之重,而與諸王齊冠遠遊,非所以辨章貴賤也。祭饗朝慶,宜正服袞衣九文,冠冕九旒。又仲冬長至,太陰數終,黃鐘產氣,綿微於下,此月閉關息旅,後不省方。「禮記」曰:「是月也,事欲靜,君子齊戒去聲色。」唯「周官」有天子之南郊從八能之說。或以有事至靈,非朝饗之節,故有樂作之理。王者慎微,禮從其重。前來二至闕鼓,不宜有設,今之鏗鏘,蓋以常儀。二至之禮、事殊餘節,猥動金聲,驚越神氣,施之宣養,實為未盡。又朝服雖是古禮,絳褠始于秦、漢,迄於今代,遂相仍准。朔望正旦,乃具袞舄。禮,諸侯旅見天子,不得終事者三,雨沾服失容,其在一焉。今或朝日天雨,未有定儀。禮貴適時,不在過恭。近以地濕不得納舄,而以袞襈改履。案言稱朝服,所以服之而朝,一體之間,上下二制,或廢或存,實乖禮意。大燕受命,侔蹤虞、夏,諸所施行,宜損益定之,以為皇代永制。

俊曰:「其劍舄不趨,事下太常參議。太子服袞冕,冠九旒,超級逼上,未可行也。冠服何容一施一廢,皆可詳定。」

初,段蘭之子龕因冉閔之亂,擁眾東屯廣固,自號齊王,稱籓於建鄴,遣書抗中表之儀,非俊正位。俊遣慕容恪、慕容塵討之。恪既濟河。龕弟羆驍勇有智計,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其眾旅既盛,恐不可抗也。若頓兵城下,雖復請降,懼終不聽。王但固守,羆請率精銳距之。若其戰捷,王可馳來追擊,使虜匹馬無反。如其敗也,遽出請降,不失千戶侯也。」龕弗從。羆固請行,龕怒斬之,率眾三萬來距恪。恪遇龕于濟水之南,與戰,大敗之,遂斬其弟欽,盡俘其眾。恪進圍廣固,諸將勸恪宜急攻之,恪曰:「軍勢有宜緩以克敵,有宜急而取之。若彼我勢均,且有強援,慮腹背之患者,須急攻之,以速大利。如其我強彼弱,外無寇援,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此之謂也。龕恩結賊黨,眾未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其用之無術,以致敗耳。今憑固天險,上下同心,攻守勢倍,軍之常法。若其促攻,不過數旬,克之必矣,但恐傷吾士眾。自有事已來,卒不獲寧,吾每思之,不覺忘寢,亦何宜輕殘人命乎!當持久以取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乃築室反耕,嚴固圍壘。龕所署徐州刺史王騰、索頭單于薛雲降於恪。段龕之被圍也,遣使詣建鄴請救。穆帝遣北中郎將荀羨赴之,憚虜強遷延不敢進。攻破陽都,斬王騰以歸。恪遂克廣固,以龕為伏順將軍,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於薊,留慕容塵鎮廣固,恪振旅而歸。

俊太子曄死,偽諡獻懷。升平元年,復立次子暐為皇太子,赦其境內,改元曰光壽。

遣其撫軍慕容垂、中軍慕容虔與護軍平熙等率步騎八萬討丁零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級,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余萬。

初,廆有駿馬曰赭白,有奇相逸力。石季龍之伐棘城也,皝將出避難,欲乘之,馬悲鳴蹄齧,人莫能近。皝曰:「此馬見異先朝,孤常仗之濟難,今不欲者,蓋先君之意乎!」乃止。季龍尋退,皝益奇之。至是,四十九歲矣,而駿逸不虧,俊比之于鮑氏驄,命鑄銅以圖其象,親為銘贊,鐫勒其旁,置之薊城東掖門。是歲,象成而馬死。

匈奴單于賀賴頭率部落三萬五千降於俊,拜甯西將軍、雲中郡公,處之于代郡平舒城。

晉太山太守諸葛攸伐其東郡。俊遣慕容恪距戰,王師敗績。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宋,懼而遁歸。恪進兵入寇河南,汝、潁、譙、沛皆陷,置守宰而還。

俊自薊城遷於鄴,赦其境內,繕修宮殿,復銅雀台。

廷尉監常煒上言:「大燕雖革命創制,至於朝廷銓謨,亦多因循魏、晉,唯祖父不殮葬者,獨不聽官身清朝,斯誠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禮貴適時,世或損益,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頃中州喪亂,連兵積年,或遇傾城之敗,覆軍之禍,坑師沈卒,往往而然,孤孫煢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岳峙,父子異邦,存亡吉凶,杳成天外。或便假一時,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無補,順孫心喪靡及,雖招魂虛葬以敘罔極之情,又禮無招葬之文,令不此載。若斯之流,抱琳琅而無申,懷英才而不齒,誠可痛也。恐非明揚側陋,務盡時珍之道。吳起、二陳之疇,終將無所展其才幹。漢祖何由免于平城之圍?郅支之首何以懸于漢關?謹案「戊辰詔書」,蕩清瑕穢,與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慶。五六年間,尋相違伐,於則天之體,臣竊未安。」俊曰:「煒宿德碩儒,練明刑法,覽其所陳,良足采也。今六合未寧,喪亂未已,又正當搜奇拔異之秋,未可才行兼舉,且除此條,聽大同更議。」

使昌黎、遼東二郡營起廆廟,范陽、燕郡構皝廟,以其護軍平熙領將作大匠,監造二廟焉。

苻堅平州刺史劉特率戶五千降於俊。

河間李黑聚眾千餘,攻略州郡,殺棗強令衛顏,俊長樂太守傅顏討斬之。

常山大樹自拔,根下得璧七十、圭七十三,光色精奇,有異常玉。俊以為嶽神之命,遣其尚書郎段勤乙太宰祀之。

初,冉閔之僭號也,石季龍將李曆、張平、高昌等並率其所部稱籓於俊,遣子入侍。既而投款建鄴,結援苻堅,並受爵位,羈縻自固,雖貢使不絕,而誠節未盡。呂護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謝罪於俊,拜甯南將軍、河內太守。又上党馮鴦自稱太守,附于張平,平屢言之,俊以平故,赦其罪,以為京兆太守。護、鴦亦陰通京師。張平跨有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壘壁三百餘,胡晉十餘萬戶,遂拜置征、鎮,為鼎峙之勢。俊其司徒慕容評討平,領軍慕輿根討鴦,司空陽騖討昌,撫軍慕容臧攻曆。并州壘壁降者百餘所,以尚書右僕射悅綰為安西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并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諸葛驤、鎮北蘇象、甯東喬庶、鎮南石賢等率壘壁百三十八降於俊,俊大悅,皆復其官爵。既而平率眾三千奔於平陽,鴦奔于野王,曆走滎陽,昌奔邵陵,悉降其眾。

俊於是復圖入寇,兼欲經略關西,乃令州郡校閱見丁,精覆隱漏,率戶留一丁,餘悉發之,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明年大集,將進臨洛陽,為三方節度。武邑劉貴上書極諫,陳百姓凋弊,召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禍,並陳時政不便於時者十有三事。俊覽而悅之,付公卿博議,事多納用,乃改為三五占兵,寬戎備一周,悉令明年季冬赴集鄴都。

是歲,晉將荀羨攻山茌,拔之。斬俊太山太守賈堅。俊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之,羨師敗績,復陷山茌。

俊立小學於顯賢裏以教胄子。封其子泓為濟北王,沖為中山王。宴群臣于蒲池,酒酣,賦詩,因談經史,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顧謂群臣曰:「昔魏武追痛倉舒,孫權悼登無已,孤常謂二主緣愛稱奇,無大雅之體。自曄亡以來,孤鬚髮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曄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無貽怪將來乎?」其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既忝近侍,聖質志業,臣實不敢不知。臣聞道備無愆,其唯聖人乎。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見闕也。」俊曰:「卿言亦以過矣,然試言之。」績言:「至孝自天,性與道合,此其一也。聰敏慧悟,機思若流,此其二也。沈毅好斷,理詣無幽,此其三也。疾諛亮物,雅悅直言,此其四也。好學愛賢,不恥下問,此其五也。英姿邁古,藝業超時,此其六也。虛襟恭讓,尊師重道,此其七也。輕財好施,勤恤民隱,此其八也。」俊泣曰:「卿雖褒譽,然此兒若在,吾死無憂也。吾既不能追蹤唐、虞,官天下以禪有德,近模三王,以世傳授。景茂幼沖,器藝未舉,卿以為何如?」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聖敬日躋,而八闃然,二闕未補,雅好游田,娛心絲竹,所以為損耳。」俊顧謂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汝宜戢之。」因問高年疾苦、孤寡不能自存者,賜穀帛有差。

俊夜夢石季龍齧其臂,寤而惡之,命發其墓,剖棺出屍,蹋而罵之曰:「死胡安敢夢生天子!」遣其御史中尉陽約數其殘酷之罪,鞭之,棄于漳水。

諸葛攸又率水陸三萬討俊,入自石門,屯於河渚。攸部將匡超進據嵪㠂,蕭館屯於新柵,又遣督護徐冏率水軍三千泛舟上下,為東西聲勢。俊遣慕容評、傅顏等統步騎五萬,戰于東阿,王師敗績。

塞北七國賀蘭、涉勒等皆降。

俄而俊寢疾,謂慕容恪曰:「吾所疾惙然,當恐不濟。修短命也,復何所恨!但二寇未除,景茂沖幼,慮其未堪多難。吾欲遠追宋宣,以社稷屬汝。」恪曰:「太子雖幼,天縱聰聖,必能勝殘刑措,不可以亂正統也。」俊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也!」恪曰:「陛下若以臣堪荷天下之任者,寧不能輔少主乎!」俊曰:「若汝行周公之事,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堪任大事,汝善遇之。」

是時兵集鄴城,盜賊互起,每夜攻劫,晨昏斷行。於是寬常賦,設奇禁,賊盜有相告者賜奉車都尉,捕誅賊首木穀和等百餘人,乃止。

升平四年,俊死,時年四十二,在位十一年。偽諡景昭皇帝,廟號烈祖,墓號龍陵。

俊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講論不倦,覽政之暇,唯與侍臣錯綜義理,凡所著述四十餘篇。性嚴重,慎威儀,未曾以慢服臨朝,雖閒居宴處亦無懈怠之色雲。

韓恆,字景山,灌津人也。父默,以學行顯名。恆少能屬文,師事同郡張載,載奇之,曰:「王佐才也。」身長八尺一寸,博覽經籍,無所不通。永嘉之亂,避地遼東。廆既逐崔毖,復徙昌黎,召見,嘉之,拜參軍事。咸和中,宋該等建議以廆立功一隅,勤誠王室,位卑任重,不足以鎮華夷,宜表請大將軍、燕王之號。廆納之,命群僚博議,咸以為宜如該議。恆駁曰:「自群胡乘間,人嬰荼毒,諸夏蕭條,無復綱紀。明公忠武篤誠,憂勤社稷,抗節孤危之中,建功萬里之外,終古勤王之義,未之有也。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故桓文有甯復一匡之功,亦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候機會,除群凶,靖四海,功成之後,九錫自至。且要君以求寵爵者,非為臣之義也。」廆不平之,出為新昌令。皝為鎮軍,復參軍事。遷營丘太守,政化大行。俊為大將軍,徵拜諮議參軍,加揚烈將軍。

俊僭位,將定五行次,眾論紛紜。恆時疾在龍城,俊召恆以決之。恆未至而群臣議以燕宜承晉為水德。既而恆至,言於俊曰:「趙有中原,非唯人事,天所命也。天實與之,而人奪之,臣竊謂不可。且大燕王跡始自于震,于「易」,震為青龍。受命之初,有龍見於都邑城,龍為木德,幽契之符也。」俊初雖難改,後終從恆議。俊秘書監清河聶熊聞恆言,乃歎曰:「不有君子,國何以興,其韓令君之謂乎!」後與李產俱傅東宮,從太子曄入朝,俊顧謂左右曰:「此二傅一代偉人,未易繼也。」其見重如此。

李產,字子喬,范陽人也。少剛厲,有志格。永嘉之亂,同郡祖逖擁眾部于南土,力能自固,產遂往依之。逖素好從橫,弟約有大志,產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數人間行還鄉里,仕于石氏,為本郡太守。及慕容俊南征,前鋒達郡界,鄉人皆勸產降,產曰:「夫受人之祿,當同其安危,今若舍此節以圖存,義士將謂我何!」眾潰,始詣軍請降。俊嘲之曰:「卿受石氏寵任,衣錦本鄉,何故不能立功于時,而反委質乎!烈士處身于世,固當如是邪?」產泣曰:「誠知天命有歸,非微臣所抗。然犬馬為主,豈忘自效,但以孤窮勢蹙,致力無術,[FC]俛歸死,實非誠款。」俊嘉其慷慨,顧謂左右曰:「此真長者也。」乃擢用之,歷位尚書。性剛正,好直言,每至進見,未曾不論朝政之得失,同輩咸憚焉,俊亦敬其儒雅。前後固辭年老,不堪理劇。轉拜太子太保。謂子績曰:「以吾之才而致於此,始者之願亦已過矣,不可復以西夕之年取笑於來今也。」固辭而歸,死於家。子績。

績字伯陽,少以風節知名,清辯有辭理。弱冠為郡功曹。時石季龍親征段遼,師次范陽,百姓饑儉,軍供有闕。季龍大怒,大守惶怖避匿。績進曰:「郡帶北裔,與寇接攘,疆埸之間,人懷危慮。聞輿駕親戎,將除殘賊,雖嬰兒白首,咸思效命,非唯為國,亦自求寧,雖身膏草野,猶甘為之,敢有私吝而闕軍實!但此年災儉,家有菜色,困弊力屈,無所取濟,逋廢之罪,情在可矜。」季龍見績年少有壯節,嘉而恕之,於是太守獲免。刺史王午辟為主簿。俊之南征也,隨午奔魯口。鄧恆謂午曰:「績鄉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終不為用,方為人患。」午曰:「績於喪亂之中捐家立義,情節之重,有侔古烈,若懷嫌害之,必駭眾望。」恆乃止。午恐績終為恆所害,乃資遣之。及到,俊責其背親後至,績答曰:「臣聞豫讓報智伯仇,稱于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實未謂歸順之晚也。」俊曰:「此亦事主之一節耳。」累遷太子中庶子。及暐立,慕容恪欲以績為尚書右僕射,暐憾績往言,不許。恪屢請,乃謂恪曰:「萬機之事委之叔父,伯陽一人,暐請獨裁。」績遂憂死。

晉書/卷109·卷一百九 載記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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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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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皝

慕容皝,字元真,廆第三子也。龍顏版齒,身長七尺八寸。雄毅多權略,尚經學,善天文。廆為遼東公,立為世子。建武初,拜為冠軍將軍、左賢王,封望平侯,率眾征討,累有功。太甯末,拜平北將軍,進封朝鮮公。廆卒,嗣位,以平北將軍行平州刺史,督攝部內。尋而宇文乞得龜為其別部逸豆歸所逐,奔死於外,皝率騎討之,逸豆歸懼而請和,遂築榆陰、安晉二城而還。

初,皝庶兄建威翰驍武有雄才,素為皝所忌,母弟征虜仁、廣武昭並有寵於廆,皝亦不平之。及廆卒,並懼不自容。至此,翰出奔段遼,仁勸昭舉兵廢皝。皝殺昭,遣使按檢仁之虛實,遇仁於險瀆。仁知事發,殺皝使,東歸平郭。皝遣其弟建武幼、司馬佟壽等討之。仁盡眾距戰,幼等大敗,皆沒於仁。襄平令王冰、將軍孫機以遼東叛於皝,東夷校尉封抽、護軍乙逸、遼東相韓矯、玄菟太守高詡等棄城奔還。仁於是盡有遼左之地,自稱車騎將軍、平州刺史、遼東公。宇文歸、段遼及鮮卑諸部並為之援。

咸和九年,皝遣其司馬封弈攻鮮卑木堤于白狼,揚威淑虞攻烏丸悉羅侯于平岡,皆斬之。材官劉佩攻乙連,不克。段遼遂寇徒河,皝將張萌逆擊,敗之。遼弟蘭與翰寇柳城,都尉石琮擊敗之。旬余,蘭、翰復圍柳城,皝遣甯遠慕容汗及封弈等救之。皝戒汗曰:「賊眾氣銳,難與爭鋒,宜顧萬全,慎勿輕進,必須兵集陣整,然後擊之。」汗性驍銳,遣千餘騎為前鋒而進,封弈止之,汗不從,為蘭所敗,死者大半。蘭復攻柳城,為飛梯、地道,圍守二旬,石琮躬勒將士出擊,敗之,斬首千五百級,蘭乃遁歸。

是歲,成帝遣謁者徐孟、閭丘幸等持節拜皝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節、都督、承制封拜,一如廆故事。

皝自征遼東,克襄平。仁所署居就令劉程以城降,新昌人張衡執縣宰以降。於是斬仁所置守宰,分徙遼東大姓於棘城,置和陽、武次、西樂三縣而歸。

咸康初,遣封弈襲宇文別部涉奕於,大獲而還。涉奕于率騎追戰于渾水,又敗之。皝將乘海討仁,群下咸諫,以海道危陰,宜從陸路。皝曰:「舊海水無淩,自仁反已來,凍合者三矣。昔漢光武因滹沱之冰以濟大業,天其或者欲吾乘此而無之乎!吾計決矣,有沮謀者斬!」乃率三軍從昌黎踐淩而進。仁不虞皝之至也,軍去平郭七里,候騎乃告,仁狼狽出戰,為皝所擒,殺仁而還。

立藉田於朝陽門東,置官司以主之。

段遼遣將李詠夜襲武興,遇雨,引還,都尉張萌追擊,擒詠。段蘭擁眾數萬屯於曲水亭,將攻柳城,宇文歸入寇安晉,為蘭聲援。皝以步騎五萬擊之,師次柳城,蘭、歸皆遁。遣封弈率輕騎追擊,敗之,收其軍實,館穀二旬而還。謂諸將曰:「二虜恥無功而歸,必復重至,宜於柳城左右設伏以待之。」遣封弈率騎潛于馬兒山諸道。俄而遼騎果至,弈夾擊,大敗之,斬其將榮保。遣兼長史劉斌、郎中令陽景送徐孟等歸於京師。使其世子俊伐段遼諸城,封弈攻宇文別部,皆大捷而歸。

立納諫之木,以開讜言之路。

後徙昌黎郡,築好城于乙連東,使將軍蘭勃戍之,以逼乙連。又城曲水,以為勃援。乙連饑甚,段遼輸之粟,蘭勃要擊獲之。遼遣將屈雲攻興國,與皝將慕容遵大戰于五官水上,雲敗,斬之,盡俘其眾。

封弈等以皝任重位輕,宜稱燕王,皝於是以咸康三年僭即王位,赦其境內。以封弈為國相,韓壽為司馬,裴開、陽騖、王寓、李洪、杜群、宋該、劉瞻、石琮、皇甫真、陽協、宋晃、平熙、張泓等並為列卿將帥。起文昌殿,乘金根車,駕六馬,出入稱警蹕。以其妻段氏為王后,世子俊為太子,皆如魏武、晉文輔政故事。

皝以段遼屢為邊患,遣將軍宋回稱籓于石季龍,請師討遼。季龍於是總眾而至。皝率諸軍攻遼令支以北諸城,遼遣其將段蘭來距,大戰,敗之,斬級數千,掠五千餘戶而歸。季龍至徐無,遼奔密雲山。季龍進入令支,怒皝之不會師也,進軍擊之,至於棘城,戎卒數十萬,四面進攻,郡縣諸部叛應季龍者三十六城。相持旬餘,左右勸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乃降人乎!」遣子恪等率騎二千,晨出擊之。季龍諸軍驚擾,棄甲而遁。恪乘勝追之,斬獲三萬餘級,築戍凡城而還。段遼遣使詐降于季龍,請兵應接。季龍遣其將麻秋率眾迎遼,恪伏精騎七千於密雲山,大敗之,獲其司馬陽裕、將軍鮮于亮,擁段遼及其部眾以歸。

帝又遣使進皝為征北大將軍、幽州牧,領平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增邑萬戶,持節、都督、單于、公如故。

皝前軍帥慕容評敗季龍將石成等於遼西,斬其將呼延晃、張支,掠千餘戶以歸。段遼謀叛,皝誅之。

季龍又使石成入攻凡城,不克,進陷廣城。皝雖稱燕王,未有朝命,乃遣其長史劉祥獻捷京師,兼言權假之意,並請大舉討平中原。又聞庾亮薨,弟冰、翼繼為將相,乃表曰:

臣究觀前代昏明之主,若能親賢並建,則功致升平;若親黨後族,必有傾辱之禍。是以周之申伯號稱賢舅,以其身籓於外,不握朝權。降及秦昭,足為令主,委信二舅,幾至亂國。逮于漢武,推重田蚡,萬機之要,無不決之。及蚡死後,切齒追恨。成帝暗弱,不能自立,內惑豔妻,外恣五舅,卒令王莽坐取帝位。每覽斯事,孰不痛惋!設使舅氏賢若穰侯、王鳳,則但聞有二臣,不聞有二主。若其不才,則有竇憲、梁冀之禍。凡此成敗,亦既然矣。苟能易軌,可無覆墜。

陛下命世天挺,當隆晉道,而遭國多難,殷憂備嬰,追述往事,至今楚灼。跡其所由,實因故司空亮居元舅之尊,勢業之重,執政裁下,輕侮邊將,故令蘇峻、祖約不勝其忿,遂致敗國。至今太后發憤,一旦升遐。若社稷不靈,人神無助,豺狼之心當可極邪!前事不忘,後事之表,而中書監、左將軍冰等內執樞機,外擁上將,昆弟並列,人臣莫疇。陛下深敦渭陽,冰等自宜引領。臣常謂世主若欲崇顯舅氏,何不封以籓國,豐其祿賜,限其勢利,使上無偏優,下無私論。如此,榮辱何從而生!噂𠴲何辭而起!往者惟亮一人,宿有名望,尚致世變,況今居之者素無聞焉!且人情易惑,難以戶告,縱今陛下無私于彼,天下之人誰謂不私乎!

臣與冰等名位殊班,出處懸邈,又國之戚昵,理應降悅,以適事會。臣獨矯抗此言者,上為陛下,退為冰計,疾苟容之臣,坐鑒得失。顛而不扶,焉用彼相!昔徐福陳霍氏之戒,宣帝不從,至令忠臣更為逆族,良由察之不審,防之無漸。臣今所陳,可謂防漸矣。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不用臣之計,事過之日,更處焦爛之後耳。昔王章、劉向每上封事,未嘗不指斥王氏,故令二子或死或刑。谷永、張禹依違不對,故容身苟免,取譏於世。臣被髮殊俗,位為上將,夙夜惟憂,罔知所報,惟當外殄寇仇,內盡忠規,陳力輸誠,以答國恩。臣若不言,誰當言者!

臣究觀前代昏明之主,若能親賢並建,則功致升平;若親黨後族,必有傾辱之禍。是以周之申伯號稱賢舅,以其身籓於外,不握朝權。降及秦昭,足為令主,委信二舅,幾至亂國。逮于漢武,推重田蚡,萬機之要,無不決之。及蚡死後,切齒追恨。成帝暗弱,不能自立,內惑豔妻,外恣五舅,卒令王莽坐取帝位。每覽斯事,孰不痛惋!設使舅氏賢若穰侯、王鳳,則但聞有二臣,不聞有二主。若其不才,則有竇憲、梁冀之禍。凡此成敗,亦既然矣。苟能易軌,可無覆墜。

陛下命世天挺,當隆晉道,而遭國多難,殷憂備嬰,追述往事,至今楚灼。跡其所由,實因故司空亮居元舅之尊,勢業之重,執政裁下,輕侮邊將,故令蘇峻、祖約不勝其忿,遂致敗國。至今太后發憤,一旦升遐。若社稷不靈,人神無助,豺狼之心當可極邪!前事不忘,後事之表,而中書監、左將軍冰等內執樞機,外擁上將,昆弟並列,人臣莫疇。陛下深敦渭陽,冰等自宜引領。臣常謂世主若欲崇顯舅氏,何不封以籓國,豐其祿賜,限其勢利,使上無偏優,下無私論。如此,榮辱何從而生!噂𠴲何辭而起!往者惟亮一人,宿有名望,尚致世變,況今居之者素無聞焉!且人情易惑,難以戶告,縱今陛下無私于彼,天下之人誰謂不私乎!

臣與冰等名位殊班,出處懸邈,又國之戚昵,理應降悅,以適事會。臣獨矯抗此言者,上為陛下,退為冰計,疾苟容之臣,坐鑒得失。顛而不扶,焉用彼相!昔徐福陳霍氏之戒,宣帝不從,至令忠臣更為逆族,良由察之不審,防之無漸。臣今所陳,可謂防漸矣。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不用臣之計,事過之日,更處焦爛之後耳。昔王章、劉向每上封事,未嘗不指斥王氏,故令二子或死或刑。谷永、張禹依違不對,故容身苟免,取譏於世。臣被髮殊俗,位為上將,夙夜惟憂,罔知所報,惟當外殄寇仇,內盡忠規,陳力輸誠,以答國恩。臣若不言,誰當言者!

又與冰書曰:

君以椒房之親,舅氏之昵,總據樞機,出內王命,兼擁列將州司之位,昆弟網羅,顯布畿甸。自秦、漢以來,隆赫之極,豈有若此者乎!以吾觀之,若功就事舉,必享申伯之名;如或不立,將不免梁竇之跡矣。

每睹史傳,未嘗不寵恣母族,使執權亂朝,先有殊世之榮,尋有負乘之累,所謂愛之適足以為害。吾常忿歷代之主,不盡防萌終寵之術,何不業以一土之封,令籓國相承,如周之齊、陳?如此則永保南面之尊,復何黜辱之憂乎!竇武、何進好善虛己。賢士歸心,雖為閹豎所危,天下嗟痛,猶有能履以不驕,圖國亡身故也。

方今四海有倒懸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仇之憾,甯得安枕逍遙,雅談卒歲邪!吾雖寡德,過蒙先帝列將之授,以數郡之人,尚欲併吞強虜,是以自頃迄今,交鋒接刃,一時務農,三時用武,而猶師徒不頓,倉有餘粟,敵人日畏,我境日廣,況乃王者之威,堂堂之勢,豈可同年而語哉!

冰見表及書甚懼,以其絕遠,非所能制,遂與何充等奏聽皝稱燕王。

其年皝伐高句麗,王釗乞盟而還。明年,釗遣其世子朝於皝。

初,段遼之敗也,建威翰奔于宇文歸,自以威名夙振,終不保全,乃陽狂恣酒,被髮歌呼。歸信而不禁,故得周遊自任,至於山川形便,攻戰要路,莫不練之。皝遣商人王車陰使察翰,翰見車無言,撫膺而已。車還以白,皝曰:「翰欲來也。」乃遣車遺翰弓矢,翰乃竊歸駿馬,攜其二子而還。

皝將圖石氏,從容謂諸將曰:「石季龍自以安樂諸城守防嚴重,城之南北必不設備,今若詭路出其不意,冀之北土盡可破也。」於是率騎二萬出蠮螉塞,長驅至於薊城,進渡武遂津,入于高陽,所過焚燒積聚,掠徙幽、冀三萬餘戶。

使陽裕、唐柱等築龍城,構宮廟,改柳城為龍城縣。於是成帝使兼大鴻臚郭希持節拜皝侍中、大都督河北諸軍事、大將軍、燕王,其餘官皆如故。封諸功臣百餘人。

咸康七年,皝遷都龍城。率勁卒四萬,入自南陝,以伐宇文、高句麗,又使翰及子垂為前鋒,遣長史王寓等勒眾萬五千,從北置而進。高句麗王釗謂皝軍之從北路也,乃遣其弟武統精銳五萬距北置,躬率弱卒以防南陝。翰與釗戰於木底,大敗之,乘勝遂入丸都,釗單馬而遁。皝掘釗父利墓,載其屍並其母妻珍寶,掠男女五萬餘口,焚其宮室,毀丸都而歸。明年,釗遣使稱臣于皝,貢其方物,乃歸其父屍。

宇文歸遣其國相莫淺渾伐皝,諸將請戰,皝不許。渾以皝為憚之,荒酒縱獵,不復設備。皝曰:「渾奢忌已甚,今則可一戰矣。」遣翰率騎擊之,渾大敗,僅以身免,盡俘其眾。

皝躬巡郡縣,勸課農桑,起龍城宮闕。

尋又率騎二萬親伐宇文歸,以翰及垂為前鋒。歸使其騎將涉奕於盡眾距翰,皝馳遣謂翰曰:「奕於雄悍,宜小避之,待虜勢驕,然後取也。」翰曰:「歸之精銳,盡在於此,今若克之,則歸可不勞兵而滅。奕于徒有虛名,其實易與耳,不宜縱敵挫吾兵氣。」於是前戰,斬奕於,盡俘其眾,歸遠遁漠北。皝開地千餘里,徙其部人五萬餘落于昌黎,改涉奕於城為威德城。行飲至之禮,論功行賞各有差。

以牧牛給貧家,田于苑中,公收其八,二分入私。有牛而無地者,亦田苑中,公收其七,三分入私。皝記室參軍封裕諫曰:

臣聞聖王之宰國也,薄賦而藏于百姓,分之以三等之田,十一而稅之;寒者衣之,饑者食之,使家給人足。雖水旱而不為災者,何也?高選農官,務盡勸課,人治周田百畝,亦不假牛力;力田者受旌顯之賞,惰農者有不齒之罰。又量事置官,量官置人,使官必稱須,人不虛位,度歲入多少,裁而祿之。供百僚之外,藏之太倉,三年之耕,餘一年之粟。以斯而積,公用于何不足?水旱其如百姓何!雖務農之令屢發,二千石令長莫有志勤在公、銳盡地利者。故漢祖知其如此,以墾田不實,征殺二千石以十數,是以明、章之際,號次升平。

自永嘉喪亂,百姓流亡,中原蕭條,千里無煙,饑寒流隕,相繼溝壑。先王以神武聖略,保全一方,威以殄奸,德以懷遠,故九州之人,塞表殊類,繈負萬里,若赤子之歸慈父,流人之多舊土十倍有餘,人殷地狹,故無田者十有四焉。殿下以英聖之資,克廣先業,南摧強趙,東滅句麗,開境三千,戶增十萬,繼武闡廣之功,有高西伯。宜省罷諸苑,以業流人。人至而無資產者,賜之以牧牛。人既殿下之人,牛豈失乎!善藏者藏于百姓,若斯而已矣。邇者深副樂土之望,中國之人皆將壺餐奉迎,石季龍誰與居乎!且魏、晉雖道消之世,猶削百姓不至於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與官中分,百姓安之,人皆悅樂。臣猶曰非明王之道,而況增乎!且水旱之厄,堯、湯所不免,王者宜浚治溝澮,循鄭白、西門、史起溉灌之法,旱則決溝為雨,水則入於溝瀆,上無「雲漢」之憂,下無昏墊之患。

句麗、百濟及宇文、段部之人,皆兵勢所徙,非如中國慕義而至,咸有思歸之心。今戶垂十萬,狹湊都城,恐方將為國家深害,宜分其兄弟宗屬,徙于西境諸城,撫之以恩,檢之以法,使不得散在居人,知國之虛實。

今中原未平,資畜宜廣,官司猥多,遊食不少,一夫不耕,歲受其饑。必取於耕者而食之,一人食一人之力,游食數萬,損亦如之,安可以家給人足,治致升平!殿下降覽古今之事多矣,政之巨患莫甚於斯。其有經略出世,才稱時求者,自可隨須置之列位。非此已往,其耕而食,蠶而衣,亦天之道也。

殿下聖性寬明,思言若渴,故人盡芻蕘,有犯無隱。前者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竭忠獻款,以貢至言,雖頗有逆鱗,意在無責。主者奏以妖言犯上,至之于法,殿下慈弘苞納,恕其大辟,猶削黜禁錮,不齒於朝。其言是也,殿下固宜納之;如其非也,宜亮其狂狷。罪諫臣而求直言,亦猶北行詣越,豈有得邪!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輕劾諫士,己無骨鯁,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

四業者國之所資,教學者有國盛事。習戰務農,尤其本也。百工商賈,猶其末耳。宜量軍國所須,置其員數,已外歸之于農,教之戰法,學者三年無成,亦宜還之于農,不可徒充大員,以塞聰俊之路。

臣之所言當也,願時速施行;非也,登加罪戮,使天下知朝廷從善如流,罰惡不淹。王憲、劉明,忠臣也,願宥忤鱗之愆,收其藥石之效。

臣聞聖王之宰國也,薄賦而藏于百姓,分之以三等之田,十一而稅之;寒者衣之,饑者食之,使家給人足。雖水旱而不為災者,何也?高選農官,務盡勸課,人治周田百畝,亦不假牛力;力田者受旌顯之賞,惰農者有不齒之罰。又量事置官,量官置人,使官必稱須,人不虛位,度歲入多少,裁而祿之。供百僚之外,藏之太倉,三年之耕,餘一年之粟。以斯而積,公用于何不足?水旱其如百姓何!雖務農之令屢發,二千石令長莫有志勤在公、銳盡地利者。故漢祖知其如此,以墾田不實,征殺二千石以十數,是以明、章之際,號次升平。

自永嘉喪亂,百姓流亡,中原蕭條,千里無煙,饑寒流隕,相繼溝壑。先王以神武聖略,保全一方,威以殄奸,德以懷遠,故九州之人,塞表殊類,繈負萬里,若赤子之歸慈父,流人之多舊土十倍有餘,人殷地狹,故無田者十有四焉。殿下以英聖之資,克廣先業,南摧強趙,東滅句麗,開境三千,戶增十萬,繼武闡廣之功,有高西伯。宜省罷諸苑,以業流人。人至而無資產者,賜之以牧牛。人既殿下之人,牛豈失乎!善藏者藏于百姓,若斯而已矣。邇者深副樂土之望,中國之人皆將壺餐奉迎,石季龍誰與居乎!且魏、晉雖道消之世,猶削百姓不至於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與官中分,百姓安之,人皆悅樂。臣猶曰非明王之道,而況增乎!且水旱之厄,堯、湯所不免,王者宜浚治溝澮,循鄭白、西門、史起溉灌之法,旱則決溝為雨,水則入於溝瀆,上無「雲漢」之憂,下無昏墊之患。

句麗、百濟及宇文、段部之人,皆兵勢所徙,非如中國慕義而至,咸有思歸之心。今戶垂十萬,狹湊都城,恐方將為國家深害,宜分其兄弟宗屬,徙于西境諸城,撫之以恩,檢之以法,使不得散在居人,知國之虛實。

今中原未平,資畜宜廣,官司猥多,遊食不少,一夫不耕,歲受其饑。必取於耕者而食之,一人食一人之力,游食數萬,損亦如之,安可以家給人足,治致升平!殿下降覽古今之事多矣,政之巨患莫甚於斯。其有經略出世,才稱時求者,自可隨須置之列位。非此已往,其耕而食,蠶而衣,亦天之道也。

殿下聖性寬明,思言若渴,故人盡芻蕘,有犯無隱。前者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竭忠獻款,以貢至言,雖頗有逆鱗,意在無責。主者奏以妖言犯上,至之于法,殿下慈弘苞納,恕其大辟,猶削黜禁錮,不齒於朝。其言是也,殿下固宜納之;如其非也,宜亮其狂狷。罪諫臣而求直言,亦猶北行詣越,豈有得邪!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輕劾諫士,己無骨鯁,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

四業者國之所資,教學者有國盛事。習戰務農,尤其本也。百工商賈,猶其末耳。宜量軍國所須,置其員數,已外歸之于農,教之戰法,學者三年無成,亦宜還之于農,不可徒充大員,以塞聰俊之路。

臣之所言當也,願時速施行;非也,登加罪戮,使天下知朝廷從善如流,罰惡不淹。王憲、劉明,忠臣也,願宥忤鱗之愆,收其藥石之效。

皝乃令曰:「覽封記室之諫,孤實懼焉。君以黎元為國,黎元以穀為命。然則農者,國之本也,而二千石令長不遵孟春之令,惰農弗勸,宜以尤不修辟者措之刑法,肅厲屬城。主者明詳推檢,具狀以聞。苑囿悉可罷之,以給百姓無田業者。貧者全無資產,不能自存,各賜牧牛一頭。若私有餘力,樂取官牛墾官田者,其依魏、晉舊法。溝洫溉灌,有益官私,主者量造,務盡水陸之勢。中州未平,兵難不息,勳誠既多,官僚不可以減也。待克平凶醜,徐更議之。百工商賈數,四佐與列將速定大員,余者還農。學生不任訓教者,亦除員錄。夫人臣關言於人主,至難也,妖妄不經之事皆應蕩然不問,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雖其罪應禁黜,亦猶孤之無大量也。可悉復本官,仍居諫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體。「詩」不雲乎:'無言不酬。'其賜錢五萬,明宣內外,有欲陳孤過者,不拘貴賤,勿有所諱。」

時有黑龍、白龍各一,見於龍山,皝親率群僚觀之,去龍二百餘步,祭乙太宰。二龍交首嬉翔,解角而去。皝大悅,還宮,赦其境內,號新宮曰和龍,立龍翔佛寺於山上。

賜其大臣子弟為官學生者號高門生,立東庠于舊宮,以行鄉射之禮,每月臨觀,考試優劣。皝雅好文籍,勤于講授,學徒甚盛,至千餘人。親造「太上章」以代「急就」,又著「典誡」十五篇,以教胄子。

慕容恪攻高句麗南蘇,克之,置戍而還。三年,遣其世子俊與恪率騎萬七千東襲夫餘,克之,虜其王及部眾五萬餘口以還。

皝親臨東庠考試學生,其經通秀異者,擢充近侍。以久旱,丐百姓田租。罷成周、冀陽、營丘等郡。以勃海人為興集縣,河間人為寧集縣,廣平、魏郡人為興平縣,東萊、北海人為育黎縣,吳人為吳縣,悉隸燕國。

皝嘗畋於西鄙,將濟河,見一父老,服硃衣,乘白馬,舉手麾皝曰:「此非獵所,王其還也。」秘之不言,遂濟河,連日大獲。後見白兔,馳射之,馬倒被傷,乃說所見。輦而還宮,引俊屬以後事。以永和四年死,在位十五年,時年五十二。俊僭號,追諡文明皇帝。

慕容翰,字元邕,廆之庶長子也。性雄豪,多權略,猿臂工射,膂力過人。廆甚奇之,委以折沖之任。行師征伐,所在有功,威聲大振,為遠近所憚。作鎮遼東,高句麗不敢為寇。善撫接,愛儒學,自士大夫至於卒伍,莫不樂而從之。

及奔段遼,深為遼所敬愛。柳城之敗,段蘭欲乘勝深入,翰慮成本國之害,詭說于蘭,蘭遂不進。後石季龍征遼,皝親將三軍略令支以北,遼議欲追之,翰知皝躬自總戎,戰必克勝,乃謂遼曰:「今石氏向至,方對大故,不宜復以小小為事。燕王自來,士馬精銳。兵者凶器,戰有危慮,若其失利,何以南禦乎!」蘭怒曰:「吾前聽卿誑說,致成今患,不復入卿計中矣。」乃率眾追皝,蘭果大敗。翰雖處仇國,因事立忠,皆此類也。

及遼奔走,翰又北投宇文歸。既而逃,歸乃遣勁騎百餘追之。翰遙謂追者曰:「吾既思戀而歸,理無反面。吾之弓矢,汝曹足知,無為相逼,自取死也。吾處汝國久,恨不殺汝。汝可百步豎刀,吾射中者,汝便宜反;不中者,可來前也。」歸騎解刀豎之,翰一發便中刀鐶,追騎乃散。

既至,皝甚加恩禮。建元二年,從皝討宇文歸,臨陣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後疾漸愈,於其家中騎馬自試,或有人告翰私習騎,疑為非常。皝素忌之,遂賜死焉。翰臨死謂使者曰:「翰懷疑外奔,罪不容誅,不能以骸骨委賊庭,故歸罪有司。天慈曲湣,不肆之市朝,今日之死,翰之生也。但逆胡跨據神州,中原未靖,翰常克心自誓,志吞醜虜,上成先王遺旨,下謝山海之責。不圖此心不遂,沒有餘恨,命也奈何!」仰藥而死。

陽裕,字士倫,右北平無終人也。少孤,兄弟皆早亡,單煢獨立,雖宗族無能識者,惟叔父耽幼而奇之,曰:「此兒非惟吾門之標秀,乃佐時之良器也。」刺史和演辟為主簿。王浚領州,轉治中從事,忌而不能任。

石勒既克薊城,問棗嵩曰:「幽州人士,誰最可者?」嵩曰:「燕國劉翰,德素長者。北平陽裕,幹事之才。」勒曰:「若如君言,王公何以不任?」嵩曰:「王公由不能任,所以為明公擒也。」勒方任之,裕乃微服潛遁。

時鮮卑單于段眷為晉驃騎大將軍、遼西公,雅好人物,虛心延裕。裕謂友人成泮曰:「仲尼喜佛肸之召,以匏瓜自喻,伊尹亦稱何事非君,何使非民,聖賢尚如此,況吾曹乎!眷今召我,豈徒然哉!」泮曰:「今華夏分崩,九州幅裂,軌跡所及,易水而已。欲偃蹇考槃,以待大通者,俟河之清也。人壽幾何?古人以為白駒之歎。少遊有雲,郡掾足以廕後,況國相乎!卿追蹤伊、孔,抑亦知機其神也。」裕乃應之。拜郎中令、中軍將軍,處上卿位。曆事段氏五主,甚見尊重。

段遼與皝相攻,裕諫曰:「臣聞親仁善鄰,國之寶也。慕容與國世為婚姻,且皝令德之主,不宜連兵構怨,凋殘百姓。臣恐禍害之興,將由於此。願兩追前失,通款如初,使國家有太山之安,蒼生蒙息肩之惠。」遼不從。出為燕郡太守。石季龍克令支,裕以郡降,拜北平太守,徵為尚書左丞。

段遼之請迎于季龍也,裕以左丞領征東麻秋司馬。秋敗,裕為軍人所執,將詣皝。皝素聞裕名,即命釋其囚,拜郎中令,遷大將軍左司馬。東破高句麗,北滅宇文歸,皆豫其謀,皝甚器重之。及遷都和龍,裕雅有巧思,皝所制城池宮闔,皆裕之規模。裕雖仕皝日近,寵秩在舊人之右,性謙恭清儉,剛簡慈篤,雖曆居朝端,若布衣之士。士大夫流亡羈絕者,莫不經營收葬,存恤孤遺,士無賢不肖皆傾身待之,是以所在推仰。

初,范陽盧諶每稱之曰:「吾及晉之清平,曆觀朝士多矣,忠清簡毅,篤信義烈,如陽士倫者,實亦未幾。」及死,皝甚悼之,時年六十二。

晉書/卷108·卷一百八 載記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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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廆

慕容廆,字弈洛瑰,昌黎棘城鮮卑人也。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號曰東胡。其後與匈奴並盛,控弦之士二十餘萬,風俗官號與匈奴略同。秦漢之際為匈奴所敗,分保鮮卑山,因以為號。曾祖莫護跋,魏初率其諸部入居遼西,從宣帝伐公孫氏有功,拜率義王,始建國於棘城之北。時燕代多冠步搖冠,莫護跋見而好之,乃斂發襲冠,諸部因呼之為步搖,其後音訛,遂為慕容焉。或云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遂以慕容為氏。祖木延,左賢王。父涉歸,以全柳城之功,進拜鮮卑單于,遷邑於遼東北,於是漸慕諸夏之風矣。

廆幼而魁岸,美姿貌,身長八尺,雄傑有大度。安北將軍張華雅有知人之鑒,廆童丱時往謁之,華甚歎異,謂曰:「君至長必為命世之器,匡難濟時者也。」因以所服簪幘遺廆,結殷勤而別。涉歸死,其弟耐篡位,將謀殺廆,廆亡潛以避禍。後國人殺耐,迎廆立之。

初,涉歸有憾于宇文鮮卑,廆將修先君之怨,表請討之。武帝弗許。廆怒,入寇遼西,殺略甚眾。帝遣幽州諸軍討廆,戰於肥如,廆眾大敗。自後復掠昌黎,每歲不絕。又率眾東伐扶余,扶余王依慮自殺,廆夷其國城,驅萬餘人而歸。東夷校尉何龕遣督護賈沈將迎立依慮之子為王,廆遣其將孫丁率騎邀之。沈力戰斬丁,遂復扶余之國。廆謀於其眾曰:「吾先公以來世奉中國,且華裔理殊,強弱固別,豈能與晉競乎?何為不和以害吾百姓邪!」乃遣使來降。帝嘉之,拜為鮮卑都督。廆致敬於東夷府,巾衣詣門,抗士大夫之禮。何龕嚴兵引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人問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禮,賓復何為哉!」龕聞而慚之,彌加敬憚。時東胡宇文鮮卑段部以廆威德日廣,懼有吞併之計,因為寇掠,往來不絕。廆卑辭厚幣以撫之。

太康十年,廆又遷於徒河之青山。廆以大棘城即帝顓頊之墟也,元康四年乃移居之。教以農桑,法制同于上國。永甯中,燕垂大水,廆開倉振給,幽方獲濟。天子聞而嘉之,褒賜命服。

太安初,宇文莫圭遣弟屈雲寇邊城,雲別帥大素延攻掠諸部,廆親擊敗之。素延怒,率眾十萬圍棘城,眾咸懼,人無距志。廆曰:「素延雖犬羊蟻聚,然軍無法制,已在吾計中矣。諸君但為力戰,無所憂也。」乃躬貫甲胄,馳出擊之,素延大敗,追奔百里,俘斬萬餘人。

永嘉初,廆自稱鮮卑大單于。遼東太守龐本以私憾殺東夷校尉李臻,附塞鮮卑素連、木津等托為臻報仇,實欲因而為亂,遂攻陷諸縣,殺掠士庶。太守袁謙頻戰失利,校尉封釋懼而請和。連歲寇掠,百姓失業,流亡歸附者日月相繼。廆子翰言於廆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自古有為之君靡不杖此以成事業者也。今連、津跋扈,王師覆敗,蒼生屠膾,豈甚此乎!豎子外以龐本為名,內實幸而為寇。封使君以誅本請和,而毒害滋深。遼東傾沒,垂已二周,中原兵亂,州師屢敗,勤王杖義,今其時也。單于宜明九伐之威,救倒懸之命,數連、津之罪,合義兵以誅之。上則興復遼邦,下則併吞二部,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則吾鴻漸之始也,終可以得志于諸侯。」廆從之。是日,率騎討連、津,大敗斬之,二部悉降,徙之棘城,立遼東郡而歸。

懷帝蒙塵于平陽,王浚承制以廆為散騎常侍、冠軍將軍、前鋒大都督、大單于,廆不受。建興中,湣帝遣使拜廆鎮軍將軍、昌黎、遼東二國公。建武初,元帝承制拜廆假節、散騎常侍、都督遼左雜夷流人諸軍事、龍驤將軍、大單于、昌黎公,廆讓而不受。征虜將軍魯昌說廆曰:「今兩京傾沒,天子蒙塵,琅邪承制江東,實人命所系。明公雄據海朔,跨總一方,而諸部猶怙眾稱兵,未遵道化者,蓋以官非王命,又自以為強。今宜通使琅邪,勸承大統,然後敷宣帝命,以伐有罪,誰敢不從!」廆善之,乃遣其長史王濟浮海勸進。及帝即尊位,遣謁者陶遼重申前命,授廆將軍、單于,廆固辭公封。

時二京傾覆,幽、冀淪陷,廆刑政修明,虛懷引納,流亡士庶多繈負歸之。廆乃立郡以統流人,冀州人為冀陽郡,豫州人為成周郡,青州人為營丘郡,并州人為唐國郡。於是推舉賢才,委以庶政,以河東裴嶷、代郡魯昌、北平陽耽為謀主,北海逢羨、廣平遊邃、北平西方虔、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東裴開為股肱,渤海封弈、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蘭陵繆愷以文章才俊任居樞要,會稽硃左車、太山胡毋翼、魯國孔纂以舊德清重引為賓友,平原劉贊儒學該通,引為東庠祭酒,其世子皝率國胄束修受業焉。廆覽政之暇,親臨聽之,於是路有頌聲,禮讓興矣。

時平州刺史、東夷校尉崔毖自以為南州士望,意存懷集,而流亡者莫有赴之。毖意廆拘留,乃陰結高句麗及宇文、段國等,謀滅廆以分其地。太興初,三國伐廆,廆曰:「彼信崔毖虛說,邀一時之利,烏合而來耳。既無統一,莫相歸伏,吾今破之必矣。然彼軍初合,其鋒甚銳,幸我速戰。若逆擊之,落其計矣。靖以待之,必懷疑貳,迭相猜防。一則疑吾與毖譎而覆之,二則自疑三國之中與吾有韓魏之謀者,待其人情沮惑,然後取之必矣。」於是三國攻棘城,廆閉門不戰,遣使送牛酒以犒宇文,大言於眾曰:「崔毖昨有使至。」於是二國果疑宇文同於廆也,引兵而歸。宇文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兼其國,何用人為!」盡眾逼城,連營三十里。廆簡銳士配皝,推鋒於前;翰領精騎為奇兵,從旁出,直沖其營;廆方陣而進。悉獨官自恃其眾,不設備,見廆軍之至,方率兵距之。前鋒始交,翰已入其營,縱火焚之,其眾皆震擾,不知所為,遂大敗,悉獨官僅以身免,盡俘其眾。於是營候獲皇帝玉璽三紐,遣長史裴嶷送於建鄴。崔毖懼廆之仇己也,使兄子燾偽賀廆。會三國使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也,崔平州教我耳。」廆將燾示以攻圍之處,臨之以兵,曰:「汝叔父教三國滅我,何以詐來賀我乎?」廆懼,首服。廆乃遣燾歸說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以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室奔於高句麗,廆悉降其眾,徙燾及高瞻等於棘城,待以賓禮。明年,高句麗寇遼東,廆遣眾擊敗之。

裴嶷至自建鄴,帝遣使者拜廆監平州諸軍事、安北將軍、平州刺史,增邑二千戶。尋加使持節、都督幽州東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進封遼東郡公,邑一萬戶,常侍、單于並如故;丹書鐵券,承制海東,命備官司,置平州守宰。

段末波初統其國,而不修備,廆遣皝襲之,入令支,收其名馬寶物而還。

石勒遣使通和,廆距之。送其使於建鄴。勒怒,遣宇文乞得龜擊廆,廆遣皝距之。以裴嶷為右部都督,率索頭為右翼,命其少子仁自平郭趣柏林為左翼,攻乞得龜,克之,悉虜其眾。乘勝拔其國城,收其資用億計,徙其人數萬戶以歸。

成帝即位,加廆侍中,位特進。咸和五年,又加開府儀同三司,固辭不受。

廆嘗從容言曰:「獄者,人命之所懸也,不可以不慎。賢人君子,國家之基也,不可以不敬。稼穡者,國之本也,不可以不急。酒色便佞,亂德之甚也,不可以不戒。」乃著「家令」數千言以申其旨。

遣使與太尉陶侃箋曰:

明公使君轂下:振德曜威,撫甯方夏,勞心文武,士馬無恙,欽高仰止,注情彌久。王途險遠,隔以燕越,每瞻江湄,延首遐外。

天降艱難,禍害屢臻,舊都不守,奄為虜庭,使皇輿遷幸,假勢吳、楚。大晉啟基、祚流萬節,天命未改,玄象著明,是以義烈之士深懷憤踴。猥以功薄,受國殊寵,上不能掃除群羯,下不能身赴國難,仍縱賊臣,屢逼京輦。王敦唱禍于前,蘇峻肆毒於後,凶暴過於董卓,惡逆甚於傕、汜,普天率土,誰不同忿!深怪文武之士,過荷朝榮,不能滅中原之寇,刷天下之恥。

君侯植根江陽,發曜荊、衡,杖葉公之權,有包胥之志,而令白公、伍員殆得極其暴,竊為丘明恥之。區區楚國子重之徒,猶恥君弱、群臣不及先大夫,厲己戒眾,以服陳、鄭;越之種蠡尚能弼佐句踐,取威黃池;況今吳土英賢比肩,而不輔翼聖主,陵江北伐。以義聲之直,討逆暴之羯,檄命舊邦之士,招懷存本之人,豈不若因風振落,頓阪走輪哉!且孫氏之初,以長沙之眾摧破董卓,志匡漢室。雖中遇寇害,雅志不遂,原其心誠,乃忽身命。及權據揚、越,外杖周、張,內馮顧、陸,距魏亦壁,克取襄陽。自茲以降,世主相襲,咸能侵逼徐、豫,令魏朝旰食。不知今之江表為賢俊匿智,藏其勇略邪?將呂蒙、淩統高蹤曠世哉?況今凶羯虐暴,中州人士逼迫勢促,其顛沛之危,甚於累卵。假號之強,眾心所去,敵有釁矣,易可震盪。王郎、袁術雖自詐偽,皆基淺根微,禍不旋踵,此皆君侯之所聞見者矣。

王司徒清虛寡欲,善於全己,昔曹參亦綜此道,著畫一之稱也。庾公居元舅之尊,處申伯之任,超然高蹈,明智之權。廆於寇難之際,受大晉累世之恩,自恨絕域,無益聖朝,徒系心萬里,望風懷憤。今海內之望,足為楚、漢輕重者,惟在君侯。若戮力盡心,悉五州之眾,據兗、豫之郊,使向義之士倒戈釋甲,則羯寇必滅,國恥必除。廆在一方,敢不竭命。孤軍輕進,不足使勒畏首畏尾,則懷舊之士欲為內應,無由自發故也。故遠陳寫,言不宣盡。

明公使君轂下:振德曜威,撫甯方夏,勞心文武,士馬無恙,欽高仰止,注情彌久。王途險遠,隔以燕越,每瞻江湄,延首遐外。

天降艱難,禍害屢臻,舊都不守,奄為虜庭,使皇輿遷幸,假勢吳、楚。大晉啟基、祚流萬節,天命未改,玄象著明,是以義烈之士深懷憤踴。猥以功薄,受國殊寵,上不能掃除群羯,下不能身赴國難,仍縱賊臣,屢逼京輦。王敦唱禍于前,蘇峻肆毒於後,凶暴過於董卓,惡逆甚於傕、汜,普天率土,誰不同忿!深怪文武之士,過荷朝榮,不能滅中原之寇,刷天下之恥。

君侯植根江陽,發曜荊、衡,杖葉公之權,有包胥之志,而令白公、伍員殆得極其暴,竊為丘明恥之。區區楚國子重之徒,猶恥君弱、群臣不及先大夫,厲己戒眾,以服陳、鄭;越之種蠡尚能弼佐句踐,取威黃池;況今吳土英賢比肩,而不輔翼聖主,陵江北伐。以義聲之直,討逆暴之羯,檄命舊邦之士,招懷存本之人,豈不若因風振落,頓阪走輪哉!且孫氏之初,以長沙之眾摧破董卓,志匡漢室。雖中遇寇害,雅志不遂,原其心誠,乃忽身命。及權據揚、越,外杖周、張,內馮顧、陸,距魏亦壁,克取襄陽。自茲以降,世主相襲,咸能侵逼徐、豫,令魏朝旰食。不知今之江表為賢俊匿智,藏其勇略邪?將呂蒙、淩統高蹤曠世哉?況今凶羯虐暴,中州人士逼迫勢促,其顛沛之危,甚於累卵。假號之強,眾心所去,敵有釁矣,易可震盪。王郎、袁術雖自詐偽,皆基淺根微,禍不旋踵,此皆君侯之所聞見者矣。

王司徒清虛寡欲,善於全己,昔曹參亦綜此道,著畫一之稱也。庾公居元舅之尊,處申伯之任,超然高蹈,明智之權。廆於寇難之際,受大晉累世之恩,自恨絕域,無益聖朝,徒系心萬里,望風懷憤。今海內之望,足為楚、漢輕重者,惟在君侯。若戮力盡心,悉五州之眾,據兗、豫之郊,使向義之士倒戈釋甲,則羯寇必滅,國恥必除。廆在一方,敢不竭命。孤軍輕進,不足使勒畏首畏尾,則懷舊之士欲為內應,無由自發故也。故遠陳寫,言不宣盡。

廆使者遭風沒海。其後廆更寫前箋,並齎其東夷校尉封抽、行遼東相韓矯等三十餘人疏上侃府曰:

自古有國有家,鮮不極盛而衰。自大晉龍興,克平㟭、會,神武之略,邁蹤前史。惠皇之末,後黨構難,禍結京畿,釁成公族,遂使羯寇乘虛,傾覆諸夏,舊都淪滅,山陵毀掘,人神悲悼,幽明發憤。昔獫狁之強,匈奴之盛,未有如今日羯寇之暴,跨躡華裔,盜稱尊號者也。

天祚有晉,挺授英傑。車騎將軍慕容廆自弱冠蒞國,忠於王室,明允恭肅,志在立勳。屬海內分崩,皇輿遷幸,元皇中興,初唱大業,肅祖繼統,蕩平江外。廆雖限以山海,隔以羯寇,翹首引領,系心京師,常假寤寐,欲憂國忘身。貢篚相尋,連舟載路,戎不稅駕,動成義舉。今羯寇滔天,怙其丑類,樹基趙、魏,跨略燕、齊。廆雖率義眾,誅討大逆,然管仲相齊,猶曰寵不足以禦下,況廆輔翼王室,有匡霸之功,而位卑爵輕,九命未加,非所以寵異籓翰,敦獎殊勳者也。

方今詔命隔絕,王路險遠,貢使往來,動彌年載。今燕之舊壤,北周沙漠,東盡樂浪,西暨代山,南極冀方,而悉為虜庭,非復國家之域。將佐等以為宜遠遵周室,近准漢初,進封廆為燕王,行大將軍事,上以總統諸部,下以割損賊境。使冀州之人望風向化。廆得祗承詔命,率合諸國,奉辭夷逆,以成桓文之功,苟利社稷,專之可也。而廆固執謙光,守節彌高,每詔所加,讓動積年,非將佐等所能敦逼。今區區所陳,不欲苟相崇重,而愚情至心,實為國計。

自古有國有家,鮮不極盛而衰。自大晉龍興,克平㟭、會,神武之略,邁蹤前史。惠皇之末,後黨構難,禍結京畿,釁成公族,遂使羯寇乘虛,傾覆諸夏,舊都淪滅,山陵毀掘,人神悲悼,幽明發憤。昔獫狁之強,匈奴之盛,未有如今日羯寇之暴,跨躡華裔,盜稱尊號者也。

天祚有晉,挺授英傑。車騎將軍慕容廆自弱冠蒞國,忠於王室,明允恭肅,志在立勳。屬海內分崩,皇輿遷幸,元皇中興,初唱大業,肅祖繼統,蕩平江外。廆雖限以山海,隔以羯寇,翹首引領,系心京師,常假寤寐,欲憂國忘身。貢篚相尋,連舟載路,戎不稅駕,動成義舉。今羯寇滔天,怙其丑類,樹基趙、魏,跨略燕、齊。廆雖率義眾,誅討大逆,然管仲相齊,猶曰寵不足以禦下,況廆輔翼王室,有匡霸之功,而位卑爵輕,九命未加,非所以寵異籓翰,敦獎殊勳者也。

方今詔命隔絕,王路險遠,貢使往來,動彌年載。今燕之舊壤,北周沙漠,東盡樂浪,西暨代山,南極冀方,而悉為虜庭,非復國家之域。將佐等以為宜遠遵周室,近准漢初,進封廆為燕王,行大將軍事,上以總統諸部,下以割損賊境。使冀州之人望風向化。廆得祗承詔命,率合諸國,奉辭夷逆,以成桓文之功,苟利社稷,專之可也。而廆固執謙光,守節彌高,每詔所加,讓動積年,非將佐等所能敦逼。今區區所陳,不欲苟相崇重,而愚情至心,實為國計。

侃報抽等書,其略曰:「車騎將軍憂國忘身,貢篚載路,羯賊求和,執使送之,西討段國,北伐塞外,遠綏索頭,荒服以獻。惟北部未賓,屢遣征伐。又知東方官號,高下齊班,進無統攝之權,退無等差之降,欲進車騎為燕王,一二具之。夫功成進爵,古之成制也。車騎雖未能為官摧勒,然忠義竭誠。今騰箋上聽,可不遲速,當任天臺也。」朝議未定。八年,廆卒,乃止。時年六十五,在位四十九年。帝遣使者策贈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襄。及俊僭號,偽諡武宣皇帝。

裴嶷,字文冀,河東聞喜人也。父昶,司隸校尉。嶷清方有幹略,累遷至中書侍郎,轉給事黃門郎、滎陽太守。屬天下亂,嶷兄武先為玄菟太守,嶷遂求為昌黎太守。至郡,久之,武卒,嶷被征,乃將武子開送喪俱南。既達遼西,道路梗塞,乃與開投廆。時諸流寓之士見廆草創,並懷去就。嶷首定名分,為群士啟行。廆甚悅,以嶷為長史,委以軍國之謀。

及悉獨官寇逼城下,外內騷動,廆問策於嶷,嶷曰:「悉獨官雖擁大眾,軍無號令,眾無部陣,若簡精兵,乘其無備,則成擒耳。」廆從之,遂陷寇營。廆威德於此甚振,將遣使獻捷於建鄴,妙簡行人,令嶷將命。

初,朝廷以廆僻在荒遠,猶以邊裔之豪處之。嶷既使至,盛言廆威略,又知四海英賢並為其用,舉朝改觀焉。嶷將還,帝試留嶷以觀之,嶷辭曰:「臣世荷朝恩,濯纓華省,因事遠寄,投跡荒遐。今遭開泰,得睹朝廷,復賜恩詔,即留京輦,於臣之私,誠為厚幸。顧以皇居播遷,山陵幽辱,慕容龍驤將軍越在遐表,乃心王室,慷慨之誠,義感天地,方掃平中壤,奉迎皇輿,故遣使臣,萬里表誠。今若留臣,必謂國家遺其僻陋,孤其丹心,使懷義懈怠。是以微臣區區忘身為國,貪還反命耳。」帝曰:「卿言是也。」乃遣嶷還。廆後謂群僚曰:「裴長史名重中朝,而降屈於此,豈非天以授孤也。」出為遼東相,轉樂浪太守。

高瞻,字子前,渤海蓚人也。少而英爽有俊才,身長八尺二寸。光熙中,調補尚書郎。屬永嘉之亂,還鄉里,乃與父老議曰:「今皇綱不振,兵革雲擾,此郡沃壤,憑固河海,若兵荒歲儉,必為寇庭,非謂圖安之所。王彭祖先在幽、薊,據燕、代之資,兵強國富,可以托也。諸君以為何如?」眾咸善之。乃與叔父隱率數千家北徙幽州。既而以王浚政令無恆,乃依崔毖,隨毖如遼東。

毖之與三國謀伐廆也,瞻固諫以為不可,毖不從。及毖奔敗,瞻隨眾降於廆。廆署為將軍,瞻稱疾不起。廆敬其姿器,數臨候之,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餘也。今天子播越,四海分崩,蒼生紛擾,莫知所系,孤思與諸君匡復帝室,翦鯨豕於二京,迎天子于吳、會,廓清八表,侔勳古烈,此孤之心也,孤之願也。君中州大族,冠冕之餘,宜痛心疾首,枕戈待旦,柰何以華夷之異,有懷介然。且大禹出於西羌,文王生於東夷,但問志略何如耳,豈以殊俗不可降心乎!」瞻仍辭疾篤,廆深不平之。瞻又與宋該有隙,該陰勸廆除之。瞻聞其言,彌不自安,遂以憂死。

晉書/卷107·卷一百七 載記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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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季龍下

永和三年,季龍親耕藉田于其桑梓苑,其妻杜氏祠先蠶於近郊,遂如襄國謁勒墓。

以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率并、司州兵二餘人為麻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率戶二萬來降。河湟間氐羌十餘萬落與張璩相首尾,麻秋憚之,不進。重華金城太守張沖又以郡降石寧。麻秋尋次曲柳,劉甯、王擢進攻晉興武街。重華將楊康等與甯戰于沙阜,寧敗績,乃引還金城。王擢克武街,執重華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季龍又以孫伏都為征西將軍,與麻秋率步騎三萬長驅濟河,且城長最。重華大懼,遣將謝艾逆擊,敗之,秋退歸金城。

勒及季龍並貪而無禮,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國珍奇異貨不可勝紀,而猶以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賢陵墓靡不發掘,而取其寶貨焉。邯鄲城西石子堈上有趙簡子墓,至是季龍令發之,初得炭深丈餘,次得木板厚一尺,積板厚八尺,乃及泉,其水清冷非常,作絞車以牛皮囊汲之,月餘而水不盡,不可發而止。又使掘秦始皇塚,取銅柱鑄以為器。

時沙門吳進言于季龍曰:「胡運將衰,晉當復興,宜若役晉人以厭其氣。」季龍於是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廣長數十里。趙攬、申鐘、石璞等上疏陳天文錯亂,蒼生凋弊,及因引見,又面諫,辭旨甚切。季龍大怒曰:「牆朝戌夕沒,吾無恨矣。」乃促張群以燭夜作。起三觀、四門,三門通漳水,皆為鐵扉。暴風大雨,死者數萬人。揚州送黃鵠雛五,頸長一丈,聲聞十餘里,泛之于玄武池。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白鹿七,季龍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列於充庭之乘。鑿北城,引水于華林園。城崩,壓死者百餘人。

命石宣祈於山川,因而遊獵,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季龍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宣既馳逐無厭,所在陳列行宮,四面各以百里為度,驅圍禽獸,皆幕集其所。文武跪立,圍守重行,烽炬星羅,光燭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宣與嬖姬顯德美人乘輦觀之,嬉娛忘反,獸殫乃止。其有禽獸奔逸,當之者坐,有爵者奪馬步驅一日,無爵者鞭之一百。峻制嚴刑,文武戰慄,士卒饑凍而死者萬有餘人。宣弓馬衣食皆號為禦,有亂其間者,以冒禁罪罪之。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靡有孑遺。季龍復命石韜亦如之,出自并州,游于秦、晉。宣素惡韜寵,是行也,嫉之彌甚。宦者趙生得幸于宣而無寵於韜,微勸宣除之,於是相圖之計起矣。

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於河、陝,敗之,斬首三千餘級。枹罕護軍李逵率眾七千降于季龍。自河已南,氐、羌皆降。

石韜起堂于太尉府,號曰宣光殿,梁長九丈。宣視而大怒,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增之十丈。宣聞之,恚甚,謂所幸楊柸、牟成曰:「韜凶豎勃逆,敢違我如是!汝能殺之者,吾入西宮,當盡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韜既死,主上必親臨喪,因行大事,蔑不濟矣。」柸等許諾。時東南有黃黑雲,大如數畝,稍分為三,狀若匹布,東西經天,色黑而青,酉時貫日,日沒後分為七道,每相去數十丈,間有白雲如魚鱗,子時乃滅。韜素解天文,見而惡之,顧謂左右曰:「此變不小,當有刺客起于京師,不知誰定當之?」是夜,韜宴其僚屬于東明觀,樂奏,酒酣,愀然長歎曰:「人居世無常,別易會難。各付一杯,開意為吾飲,令必醉。知後會復何期而不飲乎!」因泫然流涕,左右莫不歔欷,因宿於佛精舍。宣使楊柸、牟皮、牟成、趙生等緣獼猴梯而入,殺韜,置其刀箭而去。旦,宣奏之。季龍哀驚氣絕,久之方蘇。將出臨之,其司空李農諫曰:「害秦公者恐在蕭牆之內,慮生非常,不可以出。」季龍乃止。嚴兵發哀于太武殿。宣乘素車,從千人,臨韜喪,不哭,直言呵呵,使舉衾看屍,大笑而去。收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尹武等,將委之以罪。

季龍疑宣之害韜也,謀召之,懼其不入,乃偽言其母哀過危惙。宣不虞己之見疑也,入朝中宮,因而止之。建興人史科告稱:「韜死夜,宿東宮長上楊柸家,柸夜與五人從外來,相與語曰:『大事已定,但願大家老壽,吾等何患不富貴』。語訖便入。科寢暗中,柸不見也。科尋出逃匿。俄而柸與二人出求科不得,柸曰:『宿客聞人向語,當殺之斷口舌。今而得去,作大事矣。』科逾牆獲免。」季龍馳使收之,獲楊柸、牟皮、趙生等。柸、皮尋皆亡去,執趙生而詰之,生具首服。季龍悲怒彌甚,幽宣于席庫,以鐵環穿其頷而鎖之,作數斗木槽,和羹飯,以豬狗法食之。取害韜刀箭舐其血,哀號震動宮殿。積柴鄴北,樹標於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倚梯柴積,送宣於標所,使韜所親宦者郝稚、劉霸拔其發,抽其舌,牽之登梯,上于柴積。郝稚雙繩貫其頷,鹿盧絞上,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腹,如韜之傷。四面縱火,煙炎際天。季龍從昭儀已下數千登中臺以觀之。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殺其妻子九人。宣小子年數歲,季龍甚愛之,抱之而泣。兒曰:「非兒罪。」季龍欲赦之,其大臣不聽,遂於抱中取而戮之,兒猶挽季龍衣而大叫,時人莫不為之流涕,季龍因此發病。又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洿其東宮,養豬牛。東宮衛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先是,散騎常侍趙攬言于季龍曰:「中宮將有變,宜防之。」及宣之殺韜也,季龍疑其知而不告,亦誅之。廢宣母杜氏為庶人。貴嬪柳氏,尚書耆之女也,以才色特幸,坐其二兄有寵于宣,亦殺之。季龍追其姿色,復納耆少女于華林園。

季龍議立太子,其太尉張舉進曰:「燕公斌、彭城公遵並有武藝文德。陛下神齒已衰,四海未一,請擇二公而樹之。」初,戎昭張豺之破上邽也,獲劉曜幼女,年十二,有殊色,季龍得而嬖之,生子世,封齊公。至是,豺以季龍年長多疾,規立世為嗣,劉當為太后,己得輔政,說季龍曰:「陛下再立儲宮,皆出自倡賤,是以禍亂相尋。今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季龍曰:「卿且勿言,吾知太子處矣。」又議於東堂,季龍曰:「吾欲以純灰三斛洗吾腹,腹穢惡,故生凶子,兒年二十餘便欲殺公。今世方十歲,比其二十,吾已老矣。」於是與張舉、李農定議,敕公卿上書請立世。大司農曹莫不署名,季龍使張豺問其故。莫頓首曰:「天下業重,不宜立少,是以不敢署也。」季龍曰:「莫,忠臣也,然未達朕意。張舉、李農知吾心矣,其令諭之。」遂立世為皇太子,劉氏為皇后。季龍召太常條攸、光祿勳杜嘏謂之曰:「煩卿傅太子,實希改轍,吾之相托,卿宜明之。」署攸太傅,嘏為少傅。

季龍時疾瘳,以永和五年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境內,建元曰太寧。百官增位一等,諸子進爵郡王。以尚書張良為右僕射。

故東宮謫卒高力等萬餘人當戍涼州,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令步推鹿車,致糧戍所。高力督定陽梁犢等害眾心之怨,謀起兵東還,陰令胡人頡獨鹿微告戍者,戍者皆踴抃大呼。梁犢乃自稱晉征東大將軍,率眾攻陷下辯,逼張茂為大都督、大司馬,載以軺車。安西劉甯自安定擊之,大敗而還。秦、雍間城戍無不摧陷,斬二千石長史,長驅而東。高力等皆多力善射,一當十餘人,雖無兵甲,所在掠百姓大斧,施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戍卒皆隨之,比至長安,眾已十萬。其樂平王石苞時鎮長安,盡銳距之,一戰而敗。犢遂東出潼關,進如洛川。季龍以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衛軍張賀度、征西張良、征虜石閔等,率步騎十萬討之。戰于新安,農師不利。又戰于洛陽,農師又敗,乃退壁成皋。犢東掠滎陽、陳留諸郡,季龍大懼,以燕王石斌為大都督中外諸軍事,率精騎一萬,統姚弋仲、苻洪等擊犢于滎陽東,大敗之,斬犢首而還,討其餘黨,盡滅之。

俄而晉將軍王龕拔其沛郡。始平人馬勖起兵于洛氏葛谷,自稱將軍。石苞攻滅之,誅三千餘家。

時熒惑犯積屍,又犯昴、月,及熒惑北犯河鼓。未幾,季龍疾甚,以石遵為大將軍,鎮關右,石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並受遺輔政。劉氏懼斌之輔政也害世,與張豺謀誅之。斌時在襄國,乃遣使詐斌曰:「主上患已漸損,王須獵者,可小停也。」斌性好酒耽獵,遂遊畋縱飲。劉氏矯命稱斌無忠孝之心,免斌官,以王歸第,使張豺弟雄率龍騰五百人守之。石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遵慟泣而去。是日季龍疾小瘳,問曰:「遵至未?」左右答言久已去矣。季龍曰:「恨不見之。」季龍臨於西閣,龍騰將軍、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季龍曰:「何所求也?」皆言聖躬不和,宜令燕王入宿衛,典兵馬,或言乞為皇太子。季龍不知斌之廢也,責曰:「燕王不在內邪?呼來!」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季龍曰:「促持輦迎之,當付其璽綬。」亦竟無行者。尋昏眩而入。張豺使弟雄等矯季龍命殺斌,劉氏又矯命以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千兵百騎,一依霍光輔漢故事。侍中徐統歎曰:「禍將作矣,吾無為豫之。」乃仰藥而死。俄而季龍亦死。季龍始以咸康元年僭立,至此太和六年,凡在位十五歲。

於是世即偽位,尊劉氏為皇太后,臨朝,進張豺為丞相。豺請石遵、石鑒為左右丞相,以尉其心,劉氏從之。豺與張舉謀誅李農,而舉與農素善,以豺謀告之。農懼,率騎百餘奔廣宗,率乞活數萬家保于上白。劉氏使張舉等統宿衛精卒圍之。豺以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司隸校尉,為己之副。鄴中群盜大起,迭相劫掠。

石遵聞季龍之死,屯於河內。姚弋仲、苻洪、石閔、劉甯及武衛王鸞、甯西王午、石榮、王鐵、立義將軍段勤等既平秦、洛,班師而歸,遇遵于李城,說遵曰:「殿下長而且賢,先帝亦有意于殿下矣。但以末年惛惑,為張豺所誤。今上白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若聲張豺之罪,鼓行而討之,孰不倒戈開門而迎殿下者邪!」遵從之。洛州刺史劉國等亦率洛陽之眾至於李城。遵檄至鄴,張豺大懼,馳召上白之軍。遵次於蕩陰,戎卒九萬,石閔為前鋒。豺將出距之,耆舊羯士皆曰:「天子兒來奔喪,吾當出迎之,不能為張豺城戍也。」逾城而出,豺斬之不能止。張離率龍騰二千斬關迎遵。劉氏懼,引張豺入,對之悲哭曰:「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繁興。今皇嗣沖幼,托之于將軍,將軍何以匡濟邪?加遵重官,可以弭不?」豺惶怖失守,無復籌計,但言唯唯。劉氏令以遵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鉞、九錫,增封十郡,委以阿衡之任。遵至安陽亭,張豺懼而出迎,遵命執之。於是貫甲曜兵,入自鳳陽門,升于太武前殿,擗踴盡哀,退如東閣。斬張豺于平樂市,夷其三族。假劉氏令曰:「嗣子幼沖,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遵偽讓至於再三,群臣敦勸,乃受之,僭即尊位於太武前殿,大赦殊死已下,罷上白圍。封世為譙王,邑萬戶待以不臣之禮,廢劉氏為太妃,尋皆殺之。世凡立三十三日。

於是李農歸請罪,遵復其位,待之如初。尊其母鄭氏為皇太后,其妻張氏為皇后,以石斌子衍為皇太子,石鑒為侍中,石沖為太保,石苞為大司馬,石琨為大將軍,石閔為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錄尚書事,輔政。暴風拔樹,震雷,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暉華殿災,諸門觀閣蕩然,其乘輿服御燒者太半,光焰照天,金石皆盡,火月餘乃滅。雨血周遍鄴城。

石沖時鎮于薊,聞遵殺世而自立,乃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殺,罪逆莫大,其敕內外戎嚴,孤將親討之。」於是留寧北沭堅戍幽州,帥眾五萬,自薊討遵,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及常山,眾十餘萬。次於苑鄉,遇遵赦書,謂左右曰:「吾弟一也,死者不可復追,何為復相殘乎!吾將歸矣。」其將陳暹進曰:「彭城篡弑自尊,為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平京師,擒彭城,然後奉迎大駕。」沖從之。遵馳遣王擢以書喻沖,沖弗聽。遵假石閔黃鉞、金鉦,與李農等率精卒十萬討之。戰于平棘,沖師大敗,獲沖於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始葬季龍,號其墓為顯原陵,偽諡武皇帝,廟號太祖。

遵揚州刺史王浹以淮南歸順。晉西中郎將陳逵進據壽春。征北將軍褚裒率師伐遵,次於下邳,遵以李農為南討大都督,率騎二萬來距。裒不能進,退屯廣陵。陳逵聞之,懼,遂焚壽春積聚,毀城而還。

石苞時鎮長安,謀帥關中之眾攻鄴,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固諫。苞怒,誅光等百餘人。苞性貪而無謀,雍州豪石知其無成,並遣使告晉梁州刺史司馬勳。勳於是率眾赴之,壁於懸鉤,去長安二百餘里,使治中劉煥攻京兆太守劉秀離,斬之。三輔豪右多殺其令長,擁三十餘壁,有眾五萬以應勳。苞輟攻鄴之謀,使麻秋、姚國等率騎距勳。遵遣車騎王朗率精騎二萬,以外討勳為名,因劫苞,送之於鄴。勳又為朗所距,釋懸鉤,拔宛城,殺遵南陽太守袁景而還。

初,遵之發李城也,謂石閔曰:「努力!事成,以爾為儲貳。」既而立衍,閔甚失望,自以勳高一時,規專朝政,遵忌而不能任。閔既為都督,總內外兵權,乃懷撫殿中將士及故東宮高力萬餘人,皆奏為殿中員外將軍,爵關外侯,賜以宮女,樹己之恩。遵弗之猜也,而更題名善惡以挫抑之,眾咸怨矣。而又納中書令孟准、左衛將軍王鸞之計,頗疑憚于閔,稍奪兵權。閔益有恨色,准等咸勸誅之。遵召石鑒等入,議于其太后鄭氏之前,皆請誅之。鄭氏曰:「李城回師,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不可便殺也。」鑒出,遣宦者楊環馳以告閔,閔遂劫李農及右衛王基,密謀廢遵。使將軍蘇亥、周成率甲士三十執遵于如意觀。遵時方與婦人彈棋,問成等曰:「反者誰也?」成曰:「義陽王鑒當立。」遵曰:「我尚如是,汝等立鑒,復能幾時!」乃殺之于琨華殿,誅鄭氏及其太子衍、上光祿張斐、中書令孟准、左衛王鸞等。遵凡在位一百八十三日。

鑒乃僭位,大赦殊死已下。以石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李農為大司馬,並錄尚書事;郎闓為司空,秦州刺史劉群為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為中書監。

鑒使石苞及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等夜誅閔、農于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鑒恐閔為變,偽若不知者,夜斬松、才于西中華門,並誅石苞。

時石祗在襄國,與姚弋仲、苻洪等通和,連兵檄誅閔、農。鑒遣石琨為大都督,與張舉及侍中呼延盛率步騎七萬分討祗等。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閔、農殺之。

龍驤孫伏都、劉銖等結羯士三千伏于胡天,亦欲誅閔等。時鑒在中臺,伏都率三十餘人將升臺挾鑒以攻之。臨見伏都毀閣道,鑒問其故。伏都曰:「李農等反,巳在東掖門,臣嚴率衛士,謹先啟知。」鑒曰:「卿是功臣,好為官陳力。朕從臺觀卿,勿慮無報也。」於是伏都及銖率眾攻閔、農,不克,屯于鳳陽門。閔、農率眾數千毀金明門而入。鑒懼閔之誅己也,馳招閔、農,開門內之,謂曰:「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閔、農攻斬伏都等,自鳳陽至琨華,橫屍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之。胡人或斬關,或逾城而出者,不可勝數。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郁帥眾數千,守鑒於禦龍觀,懸食給之。令城內曰:「與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門不復相禁。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閔知胡之不為己用也,班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職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躬率趙人誅諸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屍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屯據四方者,所在承閔書誅之,于時高鼻多須至有濫死者半。

太宰趙鹿、太尉張舉、中軍張春、光祿石嶽、撫軍石甯、武衛張季及諸公侯、卿、校、龍騰等萬餘人出奔襄國。石琨奔據冀州,撫軍張沈屯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段勤據黎陽,甯南楊群屯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混橋,苻洪據枋頭,眾各數萬。王朗、麻秋自長安奔於洛陽。秋承閔書,誅朗部胡千餘。朗奔于襄國。麻秋率眾奔于苻洪。

石琨及張舉、王朗率眾七萬伐鄴,石閔率騎千餘,距之城北。閔執兩刃矛,馳騎擊之,皆應鋒摧潰,斬級三千。琨等大敗,遂歸於冀州。

閔與李農率騎三萬討張賀度于石瀆,鑒密遣宦者齎書召張沈等,使承虛襲鄴。宦者以告閔、農,閔、農馳還,廢鑒殺之,誅季龍孫三十八人,盡殪石氏。鑒在位一百三日。

季龍小男混,永和八年將妻妾數人奔京師,敕收付廷尉,俄而斬之于建康市。季龍十三子,五人為冉閔所殺,八人自相殘害,混至此又死。初,讖言滅石者陵,尋而石閔徙蘭陵公,季龍惡之,改蘭陵為武興郡,至是終為閔所滅。始勒以成帝咸和三年僭立,二主四子,凡二十三年,以穆帝永和五年滅。

閔字永曾,小字棘奴,季龍之養孫也。父瞻,字弘武,本姓冉,名良,魏郡內黃人也。其先漢黎陽騎都督,累世牙門。勒破陳午,獲瞻,時年十二,命季龍子之。驍猛多力,攻戰無前。歷位左積射將軍、西華侯。閔幼而果銳,季龍撫之如孫。及長,身長八尺,善謀策,勇力絕人。拜建節將軍,徙封修成侯,歷位北中郎將、遊擊將軍。季龍之敗于昌黎,閔軍獨全,由此功名大顯。及敗梁犢之後,威聲彌振,胡夏宿將莫不憚之。

永和六年,殺石鑒,其司徒申鐘、司空郎闓等四十八人上尊號于閔,閔固讓李農,農以死固請,於是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曰永興,國號大魏,復姓冉氏。追尊其祖隆元皇帝,考瞻烈祖高皇帝,尊母王氏為皇太后,立妻董氏為皇后,子智為皇太子。以李農為太宰、領太尉、錄尚書事,封齊王,農諸子皆封為縣公。封其子胤、明、裕皆為王。文武進位三等,封爵有差。遣使者持節赦諸屯結,皆不從。

石祗聞鑒死,僭稱尊號于襄國,諸六夷據州郡擁兵者皆應之。閔遣使臨江告晉曰:「胡逆亂中原,今已誅之。若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朝廷不答。閔誅李農及其三子,並尚書令王謨、侍中王衍、中常侍嚴震、趙升等。晉盧江太守袁真攻其合肥,執南蠻校尉桑坦,遷其百姓而還。

石祗遣其相國石琨率眾十萬伐鄴,進據邯鄲。祗鎮南劉國自繁陽會琨。閔大敗琨于邯鄲,死者萬餘。劉國還屯繁陽。苻健自枋頭入關。張賀度、段勤與劉國、靳豚會於昌城,將攻鄴。閔遣尚書左僕射劉群為行臺都督,使其將王泰、崔通、周成等帥步騎十二萬次於黃城,閔躬統精卒八萬繼之,戰於蒼亭。賀度等大敗,死者二萬八千,追斬勒豚于陰安鄉,盡俘其眾,振旅而歸。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鐘鼓綿亙百餘里,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之。閔至自蒼亭,行飲至之禮,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學後門多蒙顯進,于時翕然,方之為魏晉之初。

閔率步騎十萬攻石祗于襄國,署其子太原王胤為大單于、驃騎大將軍,以降胡一千配為麾下。光祿大夫韋謏啟諫甚切,閔覽之大怒,誅謏及其子孫。閔攻襄國百餘日,為土山地道,築室反耕。祗大懼,去皇帝之號,稱趙王,遣使詣慕容俊、姚弋仲以乞師。會石琨自冀州援祗,弋仲復遣其子襄率騎三萬八千至自滆頭,俊遣將軍悅綰率甲卒三萬自龍城,三方勁卒合十餘萬。閔遣車騎胡睦距襄下場長蘆,將軍孫威候琨于黃丘,皆為敵所敗,士卒略盡,睦、威單騎而還。琨等軍且至,閔將出擊之,衛將軍王泰諫曰:「窮寇固迷,希望外援。今強救雲集,欲吾出戰,腹背擊我。宜固壘勿出,觀勢而動,以挫其謀。今陛下親戎,如失萬全,大事去矣。請慎無出,臣請率諸將為陛下滅之。」閔將從之,道士法饒進曰:「太白經昴,當殺胡王,一戰百克,不可失也。」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諫者斬!」於是盡眾出戰。姚襄、悅綰、石琨等三面攻之,祗沖其後,閔師大敗。閔潛于襄國行宮,與十餘騎奔鄴。降胡栗特康等執冉胤及左僕射劉琦等送於祗,盡殺之。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車騎胡睦、侍中李琳、中書監盧諶、少府王郁、尚書劉欽、劉休等諸將士死者十餘萬人,於是人物殲矣。賊盜蜂起,司、冀大饑,人相食。自季龍末年而閔盡散倉庫以樹私恩。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青、雍、幽、荊州徙戶及諸氐、羌、胡、蠻數百餘萬,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且饑疫死亡,其能達者十有二三。諸夏紛亂,無復農者。閔悔之,誅法饒父子,支解之,贈韋謏大司徒。

石祗使劉顯帥眾七萬攻鄴。時閔潛還,莫有知者,內外凶凶,皆謂閔已沒矣。射聲校尉張艾勸閔親郊,以安眾心,閔從之,訛言乃止。劉顯次於明光宮,去鄴二十三里,閔懼,召衛將軍王泰議之。泰恚其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固稱疾篤。閔怒,還宮,顧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為命邪!要將先滅群胡,卻斬王泰。」於是盡眾而戰,大敗顯軍,追奔及于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密使請降,求殺祗為效,閔振旅而歸。會有告王泰招集秦人,將奔關中,閔怒,誅泰,夷其三族。劉顯果殺祗及其太宰趙鹿等十餘人,傳首於鄴,送質請命。驃騎石甯奔于柏人。閔命焚祗首於通衢。

閔徐州刺史劉啟以鄄城歸順。劉顯復率眾伐鄴,閔擊敗之。還,稱號于襄國。閔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豫州牧冉遇、荊州刺史樂弘皆以城歸順。平南高崇、征虜呂護執洛州刺史鄭系,以三河歸順。慕容彪攻陷中山,殺閔甯北白同、幽州刺史劉准,降于慕容俊。時有雲黃赤色,起東北,長百餘丈,一白鳥從雲間西南去,占者惡之。

劉顯率眾伐常山,太守蘇亥告難於閔。閔留其大將軍蔣幹等輔其太子智守鄴,親率騎八千救之。顯所署大司馬、清河王甯以棗強降于閔,收其餘眾,擊顯,敗之,追奔及于襄國。顯大將曹伏駒開門為應,遂入襄國,誅顯及其公卿已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百姓于鄴。顯領軍范路率眾千餘,斬關奔於枋頭。

時慕容俊已克幽、薊,略地至於冀州。閔帥騎距之,與慕容恪相遇于魏昌城。閔大將軍董閏、車騎張溫言于閔曰:「鮮卑乘勝氣勁,不可當也,請避之以溢其氣,然後濟師以擊之,可以捷也。」閔怒曰:「吾成師以出,將平幽州,斬慕容雋。今遇恪而避之,人將侮我矣。」乃與恪遇,十戰皆敗之。恪乃以鐵鎖連馬,簡善射鮮卑勇而無剛者五千,方陣而前。閔所乘赤馬曰硃龍,日行千里,左杖雙刃矛,右執鉤戟,順風擊之,斬鮮卑三百餘級。俄而燕騎大至,圍之數周。閔眾寡不敵,躍馬潰圍東走,行二十餘里,馬無故而死,為恪所擒,及董閏、張溫等送之於薊。俊立閔而問之曰:「汝奴僕下才,何自妄稱天子?」閔曰:「天下大亂,爾曹夷狄,人面獸心,尚欲篡逆。我一時英雄,何為不可作帝王邪!」俊怒,鞭之三百,送于龍城,告廆、皝廟。

遣慕容評率眾圍鄴。劉甯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于晉陽,蘇亥棄常山奔於新興。鄴中饑,人相食,季龍時宮人被食略盡。冉智尚幼,蔣幹遣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奉表歸順,且乞師于晉。濮陽太守戴施自倉垣次於棘津,止猗,不聽進,責其傳國璽。猗使嵩還鄴復命,幹沈吟未決,施乃率壯士百餘人入鄴,助守三臺,譎之曰:「且出璽付我。今凶寇在外,道路不通,未敢送也。須得璽,當馳白天子耳。天子聞璽已在吾處,信卿至誠,必遣軍糧厚相救餉。」幹以為然,乃出璽付之。施宣言使督護何融迎糧,陰令懷璽送于京師。長水校尉馬願、龍驤田香開門降評。施、融、蔣幹懸縋而下,奔於倉垣。評送閔妻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鐘、司空條攸、中書監聶熊,司隸校尉籍羆、中書令李垣及諸王公卿士于薊。尚書令王簡、左僕射張乾、右僕射郎肅自殺。

俊送閔既至龍城,斬於遏陘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蟲大起,五月不雨,至於十二月。俊遣使者祀之,諡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是歲永和八年也。

史臣曰:夫拯溺救焚,帝王之師也;窮凶騁暴,戎狄之舉也。蠢茲雜種,自古為虞,限以塞垣,猶懼侵軼,況乃入居中壤,窺我王政,乘弛紊之機,睹危亡之隙,而莫不嘯群鳴鏑,汨亂天常者乎!

石勒出自羌渠,見奇丑類。聞鞞上党,季子鑒其非凡;倚嘯洛城,夷甫識其為亂。及惠皇失統,宇內崩離,遂乃招聚蟻徒,乘間煽禍,虔劉我都邑,翦害我黎元。朝市淪胥,若沈航於鯨浪;王公顛仆,譬游魂于龍漠。豈天厭晉德而假茲妖孽者歟!觀其對敵臨危,運籌賈勇,奇謨間發,猛氣橫飛。遠嗤魏武,則風情慷慨;近答劉琨,則音詞倜儻。焚元超於苦縣,陳其亂政之愆;戮彭祖于襄國,數以無君之罪。於是跨躡燕、趙,併吞韓、魏,杖奇材而竊徽號,擁舊都而抗王室,褫毯裘,襲冠帶,釋介胄,開庠序,鄰敵懼威而獻款,絕域承風而納貢,則古之為國,曷以加諸!雖曰凶殘,亦一時傑也。而托授非所,貽厥無謀,身隕嗣滅,業歸攜養,斯乃知人之暗焉。

季龍心昧德義,幼而輕險,假豹姿於羊質,騁梟心於狼性,始懷怨懟,終行篡奪。於是窮驕極侈,勞役繁興,畚鍤相尋,干戈不息,刑政嚴酷,動見誅夷,惵惵遺黎,求哀無地,戎狄殘獷,斯為甚乎!既而父子猜嫌,兄弟仇隙,自相屠膾,取笑天下。墳土未燥,禍亂薦臻,釁起于張豺,族傾于冉閔,積惡致滅,有天道哉!夫從逆則凶,事符影響;為咎必應,理若迴圈。世龍之殪晉人,既窮其酷;永曾之誅羯士,亦殲其類。無德不報,斯之謂乎!

贊曰:中朝不競,蠻狄爭衡。塵飛五嶽,霧晻三精。狡焉石氏,怙亂窮兵。流災肆慝,剽邑屠城。始自群盜,終假鴻名。勿謂凶醜,亦曰時英。季龍篡奪,淫虐播聲。身喪國泯,其由禍盈。

晉書/卷106·卷一百六 載記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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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晉書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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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季龍上

石季龍,勒之從子也,名犯太祖廟諱,故稱字焉。祖曰邪,父曰寇覓。勒父硃幼而子季龍,故或稱勒弟焉。年六七歲,有善相者曰:「此兒貌奇有壯骨,貴不可言。」永興中,與勒相失。後劉琨送勒母王及季龍于葛陂,時年十七矣。性殘忍,好馳獵,遊蕩無度,尤善彈,數彈人,軍中以為毒患。勒白王將殺之,王曰:「快牛為犢子時,多能破車,汝當小忍之。」年十八,稍折節。身長七尺五寸,趫捷便弓馬,勇冠當時,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勒深嘉之,拜征虜將軍。為娉將軍郭榮妹為妻。季龍寵惑優僮鄭櫻桃而殺郭氏,更納清河崔氏女,櫻桃又譖而殺之。所為酷虐。軍中有勇幹策略與己俟者,輒方便害之,前後所殺甚眾。至於降城陷壘,不復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勒雖屢加責誘,而行意自若。然禦眾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故勒寵之,信任彌隆,仗以專征之任。

勒之居襄國,署為魏郡太守,鎮鄴三台,後封繁陽侯。勒即大單于、趙王位,署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遷侍中、開府,進封中山公。及勒僭號,授太尉、守尚書令,進封為王,邑萬戶。季龍自以勳高一時,謂勒即位之後,大單于必在己,而更以授其子弘。季龍深恨之,私謂其子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端拱指授,而以吾躬當矢石。二十餘年,南擒劉嶽,北走索頭,東平齊、魯,西定秦、雍,克殄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我也。大單于之望實在於我,而授黃吻婢兒,每一憶此,令人不復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復留種也。」

咸康元年,季龍廢勒子弘,群臣已下勸其稱尊號。季龍下書曰:「王室多難,海陽自棄,四海業重,故免從推逼。朕聞道合乾坤者稱皇,德協人神者稱帝,皇帝之號非所敢聞,且可稱居攝趙天王,以副天人之望。」於是赦其境內,改年曰建武。以夔安為侍中、太尉、守尚書令,郭殷為司空,韓晞為尚書左僕射,魏概、馮莫、張崇、曹顯為尚書,申鐘為侍中,郎闓為光祿大夫,王波為中書令,文武封拜各有差。立其子邃為太子。季龍以讖文天子當從東北來,於是備法駕行自信都而還以應之。分癭陶之柳鄉立停駕縣。

季龍徐州從事硃縱殺刺史郭祥,以彭城歸順。季龍遣將王朗擊之,縱奔淮南。

季龍荒遊廢政,多所營繕,使邃省可尚書奏事,選牧守,祀郊廟;惟征伐刑斷乃親覽之。觀雀台崩,殺典匠少府任汪。復使修之,倍于常度。

季龍自率眾南寇曆陽,臨江而旋,京師大震。遣其征虜石遇寇中廬,遂圍平北將軍桓宣于襄陽。輔國將軍毛寶、南中郎將王國、征西司馬王愆期等率荊州之眾救之,屯于章山。遇攻守二旬,軍中饑疫而還。

季龍以租入殷廣,轉輸勞煩,令中倉歲入百萬斛,餘皆儲之水次。

晉將軍淳于安攻其琅邪費縣,俘獲而歸。

石邃保母劉芝初以巫術進,既養邃,遂有深寵,通賄賂,豫言論,權傾朝廷,親貴多出其門,遂封芝為宜城君。

季龍下書令刑贖之家得以錢代財帛,無錢聽以穀麥,皆隨時價輸水次倉。冀州八郡雨雹,大傷秋稼,下書深自咎責。遣御史所在發水次倉麥,以給秋種,尤甚之處差復一年。

季龍將遷于鄴,尚書請太常告廟,季龍曰:「古者將有大事,必告宗廟,而不列社稷。尚書可詳議以聞。」公卿乃請使太尉告社稷,從之。及入鄴宮,澍雨周洽,季龍大悅,赦殊死已下。尚方令解飛作司南車成,季龍以其構思精微,賜爵關內侯,賞賜甚厚。始制散騎常侍已上得乘軺軒,王公郊祀乘副車,駕四馬,龍旗八旒,塑望朝會即乘軺軒。

時羌薄句大猶保險未賓,遣其子章武王斌帥精騎二萬,並秦、雍二州兵以討之。

季龍如長樂、衛國,有田疇不辟、桑業不修者,貶其守宰而還。

咸康二年,使牙門將張彌徙洛陽鐘虡、九龍、翁仲、銅駝、飛廉於鄴。鐘一沒於河,募浮沒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絙,牛百頭,鹿櫨引之乃出。造萬斛舟以渡之,以四輪纏輞車,轍廣四尺,深二尺,運至鄴。季龍大悅,赦二歲刑,賚百官谷帛,百姓爵一級。

下書曰:「三載考績,黜陟幽明,斯則先王之令典,政道之通塞。魏始建九品之制,三年一清定之,雖未盡弘美,亦縉紳之清律,人倫之明鏡。從爾以來,遵用無改。先帝創臨天下,黃紙再定。至於選舉,銓為首格。自不清定,三載於茲。主者其更銓論,務揚清激濁,使九流咸允也。吏部選舉,可依晉氏九班選制,永為揆法。選畢,經中書、門下宣示三省,然後行之。其著此詔書於令。銓衡不奉行者,御史彈坐以聞。」

索頭郁鞠率眾三萬降于季龍,署鞠等一十三人親通趙王,皆封列侯,散其部眾于冀、青等六州。

時眾役煩興,軍旅不息,加以久旱谷貴,金一斤直米二斗,百姓嗷然無生賴矣。又納解飛之說,于鄴正南投石於河,以起飛橋,功費數千億萬,橋竟不成,役夫饑甚,乃止。使令長率丁壯隨山津采橡捕魚以濟老弱,而復為權豪所奪,人無所得焉。又料殷富之家,配饑人以食之,公卿已下出穀以助振給,奸吏因之侵割無已,雖有貸贍之名而無其實。

改直蕩為龍騰,冠以絳幘。

于襄國起太武殿,於鄴造東西宮,至是皆就。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之,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於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玉壁,窮極枝巧。又起靈風台九殿于顯陽殿后,選士庶之女以充之。後庭服綺縠、玩珍奇者萬餘人,內置女官十有八等,教宮人星占及馬步射。置女太史於靈台,仰觀災祥,以考外太史之虛實。又置女鼓吹羽儀,雜伎工巧,皆與外侔。禁郡國不得私學星讖,敢有犯者誅。

左校令成公段造庭燎於崇杠之末,高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絙繳上下。季龍試而悅之。其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九人勸季龍稱尊號,安等方入而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七人。季龍惡之,大怒,斬成公段於閶闔門。

於是依殷周之制,以咸康三年僭稱大趙天王,即位于南郊,大赦殊死已下。追尊祖[C111]邪為武皇帝,父寇覓為太宗孝皇帝。立其鄭氏為天王皇后,以子邃為天王皇太子。親王皆貶封郡公,籓王為縣侯,百官封署各有差。

太原徙人五百餘戶叛入黑羌。

武鄉長城徙人韓強獲玄玉璽,方四寸七分,龜紐金文,詣鄴獻之。拜強騎都尉,復其一門。夔安等又勸進曰:「臣等謹案大趙水德,玄龜者,水之精也;玉者,石之寶也;分之數以象七政,寸之紀以准四極。昊天成命,不可久違。輒下史官擇吉日,具禮儀,謹昧死上皇帝尊號。」季龍下書曰:「過相褒美,猥見推逼,覽增恧然,非所望也,其亟止茲議。今東作告始,自非京城內外,皆不得表慶。」中書令王波上「玄璽頌」以美之。季龍以石弘時造此璽,強遇而獻之。

邃自總百揆之後,荒酒淫色,驕恣無道,或盤游于田,懸管而入,或夜出於宮臣家,淫其妻妾。妝飾宮人美淑者,斬首洗血,置於盤上,傳共視之。又內諸比丘尼有姿色者,與其交褻而殺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賜左右,欲以識其味也。河間公宣、樂安公韜有寵于季龍,邃疾之如仇。季龍荒耽內游,威刑失度,邃以事為可呈呈之,季龍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時有所不聞,復怒曰:「何以不呈?」誚責杖捶,月至再三。邃甚恨,私謂常從無窮、長生、中庶子李顏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顏等伏不敢對。邃稱疾不省事,率宮臣文武五百餘騎宴于李顏別舍,謂顏等曰:「我欲至冀州殺石宣,有不從者斬!」行數里,騎皆逃散,李顏叩頭固諫,邃亦昏醉而歸。邃母鄭氏聞之,私遣中人責邃。邃怒,殺其使。季龍聞邃有疾,遣所親任女尚書察之。邃呼前與語,抽劍擊之。季龍大怒,收李顏等詰問,顏具言始末,誅顏等三十餘人。幽邃於東宮,既而赦之,引見太武東堂。邃朝而不謝,俄而便出。季龍遣使謂邃曰:「太子應入朝中宮,何以便去?」邃逕出不顧。季龍大怒,廢邃為庶人。其夜,殺邃及妻張氏並男女二十六人,同埋於一棺之中。誅其宮臣支党二百餘人。廢鄭氏為東海太妃。立其子宣為天王皇太子,宣母杜昭儀為天王皇后。

安定人侯子光,弱冠美姿儀,自稱佛太子,從大秦國來,當王小秦國。易姓名為李子楊,游於鄠縣爰赤眉家,頗見其妖狀,事微有驗。赤眉信敬之,妻以二女,轉相扇惑。京兆樊經、竺龍、嚴諶、謝樂子等聚眾數千人于杜南山,子楊稱大黃帝,建元曰龍興。赤眉與經為左右丞相,龍、諶為左右大司馬,樂子為大將軍。鎮西石廣擊斬之。子楊頸無血,十餘日而面色無異於生。

季龍將伐遼西鮮卑段遼,募有勇力者三萬人,皆拜龍騰中郎。遼遣從弟屈雲襲幽州,刺史李孟退奔易京。季龍以桃豹為橫海將軍,王華為渡遼將軍,統舟師十萬出漂渝津,支雄為龍驤大將軍,姚弋仲為冠軍將軍,統步騎十萬為前鋒,以伐段遼。季龍眾次金台,支雄長驅入薊,遼漁陽太守馬鮑、代相張牧、北平相陽裕、上谷相侯龕等四十餘城並率眾降于季龍。支雄攻安次,斬其部大夫那樓奇。遼懼,棄令支,奔於密雲山。遼右左長史劉群、盧諶、司馬崔悅等封其府庫,遣使請降。季龍遣將軍郭太、麻秋等輕騎二萬追遼,及之,戰於密雲,獲其母妻,斬級三千。遼單馬竄險,遣子乞特真送表及名馬,季龍納之。乃遷其戶二萬餘于雍、司、兗、豫四州之地,諸有才行者皆擢敘之。先是,北單于乙回為鮮卑敦那所逐,既平遼西,遣其將李穆擊那破之,復立乙回而還。季龍入遼宮,論功封賞各有差。

初,慕容皝與段遼有隙,遣使稱籓于季龍,陳遼宜伐,請盡眾來會。及軍至令支,皝師不出,季龍將伐之。天竺佛圖澄進曰:「燕福德之國,未可加兵。」季龍作色曰:「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眾戰,誰能禦之?區區小豎,何所逃也?」太史令趙攬固諫曰:「燕城歲星所守,行師無功,必受其禍。」季龍怒,鞭之,黜為肥如長。進師攻棘城,旬餘不克。皝遣子恪帥胡騎二千,晨出挑戰,諸門皆若有師出者,四面如雲,季龍大驚,棄甲而遁。於是召趙攬復為太史令。季龍旋自令支,過易京,惡其固而毀之。還謁石勒墓,朝其群臣于襄國建德前殷,復從征文武有差。至鄴,設飲至之禮,賜俘偏于丞郎。

季龍謀伐昌黎,遣渡遼曹伏將青州之眾渡海,戍蹋頓城,無水而還,因戍於海島,運谷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穀三十萬斛詣高句麗,使典農中郎將王典率眾萬餘屯田于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使石宣率步騎二萬擊朔方鮮卑斛摩頭破之,斬首四萬餘級。

冀州八郡大蝗,司隸請坐守宰,季龍曰:「此政之失和,朕之不德,而欲委咎守宰,豈禹、湯罪己之義邪!司隸不進讜言,佐朕不逮,而歸咎無辜,所以重吾之責,可白衣領司隸。」

加其子司徒韜金鉦黃鉞,鑾輅九旒。

先是,使襄城公涉歸、上庸公日歸率眾戍長安,二歸告鎮西石廣私樹恩澤,潛謀不軌。季龍大怒,追廣至鄴,殺之。

段遼於密雲山遣使詐降,季龍信之,使征東麻秋百里郊迎,敕秋曰:「受降如待敵,將軍慎之。」遼又遣使降于慕容皝曰:「胡貪而無謀,吾今請降求迎,彼終不疑也。若伏重軍以要之,可以得志。」皝遣子恪伏兵於密雲。麻秋統眾三萬迎遼,為恪所襲,死者十六七,秋步遁而歸。季龍聞之驚怒,方食吐餔,乃削秋官爵。

下書令諸郡國立五經博士。初,勒置大小學博士,至是復置國子博士、助教。季龍以吏部選舉斥外耆德,而勢門童幼多為美官,免郎中魏KJ為庶人。以其太子宣為大單于,建天子旌旗。

以夔安為征討大都督,統五將步騎七萬寇荊揚北鄙。石閔敗王師于沔陰,將軍蔡懷死之。宣將硃保又敗王師于白石,將軍鄭豹、談玄、郝莊、隨相、蔡熊皆遇害。季龍將張賀度攻陷邾城,敗晉將毛寶於邾西,死者萬餘人。夔安進據胡亭,晉將軍黃沖、曆陽太守鄭進皆降之。安於是掠七萬戶而還。

時豪戚侵恣,賄托公行,季龍患之,擢殿中御史李矩為御史中丞,特親任之。自此百僚震懾,州郡肅然。季龍曰:「朕聞良臣如猛獸,高步通衢而豺狼避路,信矣哉!」

鎮遠王擢表雍、秦二州望族,自東徙已來,遂在戍役之例,既衣冠華胄,宜蒙優免,從之。自是皇甫、胡、梁、韋、杜、牛、辛等十有七姓蠲其兵貫,一同舊族,隨才銓敘,思欲分還桑梓者聽之;其非此等,不得為例。

以其撫軍李農為使持節、監遼西北平諸軍事、征東將軍、營州牧,鎮令支。

于時大旱,白虹經天,季龍下書曰:「朕在位六載,不能上和乾象,下濟黎元,以致星虹之變。其令百僚各上封事,解西山之禁,蒲葦魚鹽除歲供之外,皆無所固。公侯卿牧不得規占山澤,奪百姓之利。」又下書曰:「前以豐國、澠池二冶初建,徙刑徒配之,權救時務。而主者循為恆法,致起怨聲。自今罪犯流徒,皆當申奏,不得輒配也。京獄見囚,非手殺人,一皆原遣。」其日澍雨。

季龍將討慕容皝,令司、冀、青、徐、幽、、並、雍兼復之家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軍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穀豆千一百萬斛于安樂城,以備征軍之調。徙遼西、北平、漁陽萬戶於兗、豫、雍、洛四州之地。

季龍僭位之後,有所調用,皆選司擬官,經令僕而後奏行。不得其人,案以為令僕之負,尚書及郎不坐。至是,吏部尚書劉真以為失銓考之體而言之,季龍責怒主者,加真光祿大夫,金章紫綬。

季龍如宛陽,大閱於曜武場。

慕容皝襲幽、冀,略三萬餘家而去。幽州刺史石光坐懦弱征還。

賜征士辛謐几杖衣服,穀五百斛,敕平原為起甲第。

先是,李壽將李宏自晉奔于季龍,壽致書請之,題曰趙王石君。季龍不悅,付外議之,多有異同。中書監王波議曰:「今李宏以死自誓,若得反魂蜀漢,當鳩率宗族,混同王化。若遣而果也,則不煩一旅之師而坐定梁、益,就有進退,豈在逃命一夫。壽既號並日月,跨僭一方,今若制詔,或敢酬反,則取誚戎裔。宜書答之,並贈以楛矢,使壽知我遐荒必臻也。」於是遣宏,備物以酬之。

以石韜為太尉,與太子宣迭日省可尚書奏事。自幽州東至白狼,大興屯田。

張駿憚季龍之盛,遣其別駕馬詵朝之。季龍初大悅,及覽其表,辭頗蹇傲,季龍大怒,將斬詵。侍中石璞進曰:「為陛下之患者,丹陽也。區區河右,焉能為有無!今斬馬詵,必征張駿,則南討之師勢分為二,建鄴君臣延其數年之命矣。勝之不為武,弗克為四夷所笑,不如因而厚之。彼若改圖謝罪,率其臣職者,則我又何求!迷而不悟,討之未後也。」季龍乃止。

李宏既至蜀漢,李壽欲誇其境內,下令云:「羯使來庭,獻其楛矢。」季龍聞之怒甚,黜王波以白衣守中書監。

季龍志在窮兵,以其國內少馬,乃禁畜私馬,匿者腰斬,收百姓馬四萬餘匹以入於公。兼盛興宮室於鄴,起台觀四十餘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敕河南四州具南師之備,並、朔、秦、雍嚴四討之資,青、冀、幽州三五發卒,諸州造甲者五十萬人。兼公侯牧宰競興私利,百姓失業,十室而七。船夫十七萬人為水所沒、猛獸所害,三分而一。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遂連結奸黨,署置百僚。事發,誅之,連坐者數千家。

季龍畋獵無度,晨出夜歸,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之所。侍中韋謏諫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行不履危。陛下雖天生神武,雄據四海,乾坤冥贊,萬無所慮。然白龍魚服,有豫且之禍;海若潛游,罹葛陂之酷,深願陛下清宮蹕路,思二神為元鑒,不可忽天下之重,輕行斤斧之間。一旦有狂夫之變,龍騰之勇不暇施也,智士之計豈及設哉!又自古聖王之營建宮室,未始不于三農之隙,所以不奪農時也。今或盛功於耘藝之辰,或煩役於收穫之月,頓斃屬途,怨聲塞路,誠非聖君仁後所忍為也。昔漢明賢君也,鐘離一言而德陽役止。臣誠識慚昔士,言無可采,陛下道越前王,所宜哀覽。」季龍省而善之,賜以穀帛,而興繕滋繁,游察自若。

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書,專總兵要,而欲求媚于石宣,因說之曰:「今諸公侯吏兵過限,宜漸削弱,以盛儲威。」宣素疾石韜之寵,甚說其言,乃使離奏奪諸公府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此以下,三分置一,余兵五萬,悉配東宮。於是諸公咸怨,為大釁之漸矣。

遣征北張舉自雁門討索頭郁鞠,克之。

制:「征士五人車一乘,牛二頭,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以斬論。」將以圖江表。於是百姓窮窘,鬻子以充軍制,猶不能赴,自經于道路死者相望,而求發無已。會青州言濟南平陵城北石獸,一夜中忽移在城東南善石溝,上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路。季龍大悅曰:「獸者,朕也。自平陵城北而東南者,天意將使朕平蕩江南之征也。天命不可違,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軍,以副成路之祥。」群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時妖怪尤多,石然于泰山,八日而滅。東海有大石自立,旁有血流。鄴西山石間血流出,長十餘步,廣二尺餘。太武殿畫古賢悉變為胡,旬餘,頭悉縮入肩中。季龍大惡之,佛圖澄對之流涕。

甯遠劉甯攻武都狄道,陷之。使石宣討鮮卑斛穀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

中謁者令申扁有寵于季龍,而宣亦昵之。扁聰辯明斷,專綜機密之任。季龍既不省奏案,宣荒酒內游,石韜沈湎好獵,生殺除拜皆扁所決。於是權傾內外,刺史二千石多出其門,九卿已下望塵而拜,唯侍中鄭系、王謨、常侍盧諶、崔約等十餘人與之抗禮。

季龍又取州郡吏馬一萬四千餘匹,以配曜武關將,馬主皆復一年。

鎮北宇文歸執送段遼之子蘭降于季龍,獻駿馬萬匹。

季龍以平西張伏都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帥步騎三萬擊涼州。既濟河,與張駿將謝艾大戰於河西,伏都敗績。

季龍雖昏虐無道,而頗慕經學,遣國子博士詣洛陽寫石經,校中經于秘書。國子祭酒聶熊注「谷梁春秋」,列於學官。

燕公石斌淫酒荒獵,常懸管而入。征北張賀度以邊防宜警,每裁諫之。斌怒,辱賀度。季龍聞之大怒,杖斌一百,遣主書禮儀持節監之。斌行意自若,儀持法呵禁,斌怒殺之。欲殺賀度,賀度嚴衛馳白之,季龍遣尚書張離持節帥騎追斌,鞭之三百,免官歸第,誅其親任十餘人。

建元初,季龍饗群臣于太武前殿,有白雁百餘集于馬道南。季龍命射之,無所獲。既將討三方,諸州兵至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私于季龍曰:「白雁集殿庭,宮室將空,不宜行也。」季龍納之,臨宣武觀大閱而解嚴。

以燕公斌為使持節、侍中、大司馬、錄尚書事。置左右戎昭、曜武將軍,位在左右衛上。東宮置左右統將軍,位在四率上。置上、中光祿大夫,在左右光祿上。置鎮衛將軍,在車騎將軍上。

時石宣淫虐日甚,而莫敢以告。領軍王朗言之于季龍曰:「今隆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斫伐宮材,引于漳水,功役數萬,士眾籲嗟。陛下宜因游觀而罷之也。」季龍如其言。既而宣知朗所為,怒欲殺之而無因。會熒惑守房,趙攬承宣旨言于季龍曰:「昴者,趙之分也,熒惑所在,其主惡之。房為天子,此殃不小。宜貴臣姓王者當之。」季龍曰:「誰可當者?」攬久而對曰:「無復貴于王領軍也。」季龍既惜朗,且猜之,曰:「更言其次。」攬曰:「其次唯中書監王波耳。」季龍乃下書追波前議遣李宏及答楛矢之愆,腰斬之,及其四子投于漳水,以厭熒惑之變。尋湣波之無罪,追贈司空,封其孫為侯。

平北尹農攻慕容皝凡城,不克而還。黜農為庶人。

時白虹出自太社,經鳳陽門,東南連天,十餘刻乃滅。季龍下書曰:「蓋古明王之理天下也,政以均平為首,化以仁惠為本,故能允協人和,絹熙神物。朕以眇薄,君臨萬邦,夕惕乾乾,思遵古烈,是以每下書蠲除徭賦,休息黎元,庶俯懷百姓,仰稟三光。而中年已來變眚彌顯,天文錯亂,時氣不應,斯由人怨於下,譴感皇天。雖朕之不明,亦群後不能翼獎之所致也。昔楚相修政,洪災旋弭;鄭卿厲道,氛祲自消,皆服肱之良,用康群變,而群公卿士各懷道迷邦,拱默成敗,豈所望於台輔百司哉!其各上封事,極言無隱。」於是閉鳳陽門,唯元日乃開。立二畤於靈昌津,祠天及五郊。

李壽以建寧、上庸、漢固、巴征、梓潼五郡降于季龍。

先是,季龍起河橋於靈昌津,採石為中濟,石無大小,下輒隨流,用功五百餘萬而不成。季龍遣使致祭,沈璧於河。俄而所沈譬流於渚上,地震,水波騰上,津所殿觀莫不傾壞,壓死者百餘人。季龍恚甚,斬工匠而止作焉。

命石宣、石韜,生殺拜除皆迭日省決,不復啟也。司徒申鐘諫曰:「度賞刑威,後皇攸執,名器至重,不可以假人,皆以防奸杜漸,以示軌儀。太子國之儲貳,朝夕視膳而不及政也。庶人邃往以聞政致敗,殷鑒不遠,宜革而弗遵。且二政分權,鮮不及禍。周有子頹之釁,鄭有叔段之難,此皆由寵之不道,所以亂國害親,惟陛下覽之。」季龍不從。太子詹事孫珍問侍中崔約曰:「吾患目疾,何方療之?」約素狎珍,戲之曰:「溺中則愈。」珍曰:「目何可溺?」約曰:「卿目睕々,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諸子中最胡狀,目深,聞之大怒,誅約父子。珍有寵于宣,頗預朝政,自誅約之後,公卿已下憚之側目。

季龍子義陽公鑒時鎮關中,役煩賦重,失關右之和。其友李松勸鑒,文武有長髮者,拔為冠纓,余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之,季龍大怒,以其右僕射張離為征西左長史、龍驤將軍、雍州刺史以察之,信然,征鑒還鄴,收松下廷尉,以石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城長安未央宮。

季龍性既好獵,其後體重,不能跨鞍,乃造獵車千乘,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罝高一丈七尺,格獸車四十乘,立三級行樓二層於其上,克期將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百姓有美女好牛馬者,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論,死者百餘家,海岱、河濟間人無寧志矣。

又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餘頭配朔州牧官。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有二等,諸公侯七十餘國皆為置女官九等。先是,大發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萬餘人,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縣要媚其旨,務於美淑,奪人婦者九千餘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率多自殺。石宣及諸公又私令采發者,亦垂一萬。總會鄴宮。季龍臨軒簡第諸女,大悅,封使者十二人皆為列侯。自初發至鄴,諸殺其夫及奪而遣之縊死者三千餘人。荊、楚、揚、徐間流叛略盡,宰守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季龍大怒,遣龍騰拉而殺之。自是朝臣杜口,相招為祿仕而已。季龍常以女騎一千為鹵簿,皆著紫綸巾、熟錦褲、金銀鏤帶、五文織成靴,游于戲馬觀。觀上安詔書五色紙,在木鳳之口,鹿盧回轉,狀若飛翔焉。

遣涼州刺史麻秋等伐張重華。

尚書朱軌與中黃門嚴生不協,會大雨霖,道路陷滯不通,生因而譖軌不修道,又訕謗朝政,季龍遂殺之。於是立私論之條,偶語之律,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威刑日濫,公卿已下,朝會以目,吉凶之問,自此而絕。軌之囚也,冠軍苻洪諫曰:「臣聞聖主之馭天下也,土階三尺,茅茨不翦,食不累味,刑措而不用。亡君之馭海內也,傾宮瓊榭,象箸玉杯,截脛剖心,脯賢刳孕,故其亡也忽焉。今襄國、鄴宮足康帝宇,長安、洛陽何為者哉?盤于游田,耽於女德,三代之亡恆必由此。而忽為獵車千乘,養獸萬里,奪人妻女,十萬盈宮。尚書硃軌,納言大臣,以道路不修,將加酷法,此自陛下政之失和,陰陽災沴,暴降霖雨七旬,霽方二日,縱有鬼兵百萬,尚未及修之,而況人乎!刑政如此,其如史筆何!其如四海何!特願止作徒,休宮女,赦硃軌,允眾望。」季龍省之不悅,憚其強,但寢而不納,弗之罪也。乃停二京作役焉。
  1. 晉書/卷105·卷一百五 載記第五
  2. 晉書/卷104·卷一百四 載記第四
  3. 晉書/卷103·卷一百三 載記第三
  4. 晉書/卷102·卷一百二 載記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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