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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卷27·魏書·徐胡二王傳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三國志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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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邈 胡質 王昶 王基

徐邈字景山,燕國薊人也。太祖平河朔,召爲丞相軍謀掾,試守奉高令,入爲東曹議令史。魏國初建,爲尚書郎。時科禁酒,而邈私飲至於沈醉。校事趙達問以曹事,邈曰:「中聖人。」達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遼將軍鮮于輔進曰:「平日醉客謂酒清者爲聖人,濁者爲賢人,邈性脩慎,偶醉言耳。」竟坐得免刑。後領隴西太守,轉爲南安。文帝踐阼,歷譙相,平陽、安平太守,潁川典農中郎將,所在著稱,賜爵關內侯。車駕幸許昌,問邈曰:「頗復中聖人不?」邈對曰:「昔子反斃於穀陽,御叔罰於飲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懲,時復中之。然宿瘤以醜見傳,而臣以醉見識。」帝大笑,顧左右曰:「名不虛立。」遷撫軍大將軍軍師。

明帝以涼州絕遠,南接蜀寇,以邈爲涼州刺史,使持節領護羌校尉。至,值諸葛亮出祁山,隴右三郡反,邈輙遣參軍及金城太守等擊南安賊,破之。河右少雨,常苦乏糓,邈上脩武威、酒泉鹽池以收虜糓,又廣開水田,募貧民佃之,家家豐足,倉庫盈溢。乃支度州界軍用之餘,以市金帛犬馬,通供中國之費。以漸收斂民間私杖,藏之府庫。然後率以仁義,立學明訓,禁厚葬,斷淫祀,進善黜惡,風化大行,百姓歸心焉。西域流通,荒戎入貢,皆邈勳也。討叛羌柯吾有功,封都亭侯,邑三百戶,加建威將車。邈與羌、胡從事,不問小過;若犯大罪,先告部帥,使知,應死者乃斬以徇,是以信服畏威。賞賜皆散與將士,無入家者,妻子衣食不充;天子聞而嘉之,隨時供給其家。彈邪繩枉,州界肅清。

正始元年,還爲大司農。遷爲司隷校尉,百僚敬憚之。公事去官。後爲光祿大夫,數歲即拜司空,邈歎曰:「三公論道之官,無其人則缺,豈可以老病忝之哉?」遂固辭不受。嘉平元年,年七十八,以大夫薨于家,用公禮葬,謚曰穆侯。子武嗣。六年,朝廷追思清節之士,詔曰:「夫顯賢表德,聖王所重;舉善而教,仲尼所美。故司空徐邈、征東將軍胡質、衞尉田豫皆服職前朝,歷事四世,出統戎馬,入贊庶政,忠清在公,憂國忘私,不營產業,身沒之後,家無餘財,朕甚嘉之。其賜邈等家糓二千斛,錢三十萬,布告天下。」

邈同郡韓觀曼遊,有鑒識器幹,與邈齊名,而在孫禮、盧毓先,爲豫州刺史,甚有治功,卒官。盧欽著書,稱邈曰:「徐公志高行絜,才博氣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絜而不介,博而守約,猛而能寬。聖人以清爲難,而徐公之所易也。」或問欽:「徐公當武帝之時,人以爲通,自在涼州及還京師,人以爲介,何也?」欽荅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貴清素之士,于時皆變易車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爲通。比來天下奢靡,轉相倣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與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之無常,而徐公之有常也。」

胡質字文德,楚國壽春人也。少與蔣濟、朱績俱知名於江、淮間,仕州郡。蔣濟爲別駕,使見太祖。太祖問曰:「胡通達,長者也,寧有子孫不?」濟曰:「有子曰質,規模大略不及於父,至於精良綜事過之。」太祖即召質爲頓丘令。縣民郭政通於從妹,殺其夫程他,郡吏馮諒繫獄爲證。政與妹皆耐掠隱抵,諒不勝痛,自誣,當反其罪。質至官,察其情色,更詳其事,檢驗具服。

入爲丞相東曹議令史,州請爲治中。將軍張遼與其護軍武周有隙。遼見刺史溫恢求請質,質辭以疾。遼出謂質曰:「僕委意於君,何以相辜如此?」質曰:「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不貪,奔北知其不怯,聞流言而不信,故可終也。武伯南身爲雅士,往者將軍稱之不容於口,今以睚眦之恨,乃成嫌隙。況質才薄,豈能終好?是以不願也。」遼感言,復與周平。

太祖辟爲丞相屬。黃初中,徙吏部郎,爲常山太守,遷任東莞。士盧顯爲人所殺,質曰:「此士無讎而有少妻,所以死乎!」悉見其比居年少,書吏李若見問而色動,遂窮詰情狀。若即自首,罪人斯得。每軍功賞賜,皆散之於衆,無入家者。在郡九年,吏民便安,將士用命。

遷荊州刺史,加振威將軍,賜爵關內侯。吳大將朱然圍樊城,質輕軍赴之。議者皆以爲賊盛不可迫,質曰:「樊城卑下,兵少,故當進軍爲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臨圍,城中乃安。遷征東將軍,假節都督青、徐諸軍。廣農積糓,有兼年之儲,置東征臺,且佃且守。又通渠諸郡,利舟楫,嚴設備以待敵。海邊無事。

性沈實內察,不以其節檢物,所在見思。嘉平二年薨,家無餘財,惟有賜衣書篋而已。軍師以聞,追進封陽陵亭侯,邑百戶,謚曰貞侯。子威嗣。六年,詔書褒述質清行,賜其家錢糓。語在『徐邈傳』。威,咸熈中官至徐州刺史,有殊績,歷三郡守,所在有名。卒於安定。

王昶字文舒,太原晉陽人也。少與同郡王淩俱知名。淩年長,昶兄事之。文帝在東宮,昶爲太子文學,遷中庶子。文帝踐阼,徙散騎侍郎,爲洛陽典農。時都畿樹木成林,昶斫開荒萊,勤勸百姓,墾田特多。遷兖州刺史。明帝即位,加揚烈將軍,賜爵關內侯。昶雖在外任,心存朝廷,以爲魏承秦、漢之弊,法制苛碎,不大釐改國典以準先王之風,而望治化復興,不可得也。乃著治論,略依古制而合於時務者二十餘篇,又著兵書十餘篇,言奇正之用,青龍中奏之。

其爲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謙實,以見其意,故兄子默字處靜,沈字處道,其子渾字玄冲,深字道冲。遂書戒之曰:

夫人爲子之道,莫大於寶身全行,以顯父母。此三者人知其善,而或危身破家,陷於滅亡之禍者,何也?由所祖習非其道也。夫孝敬仁義,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孝敬則宗族安之,仁義則鄉黨重之,此行成於內,名著於外者矣。人若不篤於至行,而背本逐末,以陷浮華焉,以成朋黨焉;浮華則有虛僞之累,朋黨則有彼此之患。此二者之戒,昭然著明,而循覆車滋衆,逐末彌甚,皆由惑當時之譽,昧目前之利故也。夫富貴聲名,人情所樂,而君子或得而不處,何也?惡不由其道耳。患人知進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悔吝之咨。語曰:「如不知足,則失所欲。」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覽往事之成敗,察將來之吉凶,未有干名要利,欲而不厭,而能保世持家,永全福祿者也。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虛爲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古者盤杅有銘,几杖有誡,俯仰察焉,用無過行;況在己名,可不戒之哉!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栢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惡速成,戒闕黨也。若范匄對秦客而武子擊之折其委笄,惡其掩人也。夫人有善鮮不自伐,有能者寡不自矜;伐則掩人,矜則陵人。掩人者人亦掩之,陵人者人亦陵之。故三郤爲戮於晉,王叔負罪於周,不惟矜善自伐好爭之咎乎?故君子不自稱,非以讓人,惡其蓋人也。夫能屈以爲伸,讓以爲得,弱以爲彊,鮮不遂矣。夫毀譽,愛惡之原而禍福之機也,是以聖人慎之。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必有所試。」又曰:「子貢方人。賜也賢乎哉,我則不暇。」以聖人之德,猶尚如此,況庸庸之徒而輕毀譽哉?

昔伏波將軍馬援戒其兄子,言:「聞人之惡,當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而聞,口不可得而言也。」斯戒至矣。人或毀己,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己無可毀之行,則彼言妄矣。當則無怨於彼,妄則無害於身,又何反報焉?且聞人毀己而忿者,惡醜聲之加人也,人報者滋甚,不如默而自脩己也。諺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謗莫如自脩。」斯言信矣。若與是非之士,凶險之人,近猶不可,況與對校乎?其害深矣。夫虛僞之人,言不根道,行不顧言,其爲浮淺較可識別;而世人惑焉,猶不檢之以言行也。近濟陰魏諷、山陽曹偉皆以傾邪敗沒,熒惑當世,挾持姦慝,驅動後生。雖刑於鈇鉞,大爲烱戒,然所汙染,固以衆矣。可不慎與!

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倫,甘長飢於首陽,安赴火於緜山,雖可以激貪勵俗,然聖人不可爲,吾亦不願也。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惟仁義爲名,守慎爲稱,孝悌於閨門,務學於師友。吾與時人從事,雖出處不同,然各有所取。頴川郭伯益,好尚通達,敏而有知。其爲人弘曠不足,輕貴有餘;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親之昵之,不願兒子爲之。北海徐偉長,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務。其有所是非,則託古人以見其意,當時無所褒貶。吾敬之重之,願兒子師之。東平劉公幹,博學有高才,誠節有大意,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補。吾愛之重之,不願兒子慕之。樂安任昭先,淳粹履道,內敏外恕,推遜恭讓,處不避洿,怯而義勇,在朝忘身。吾友之善之,願兒子遵之。若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汝其庶幾舉一隅耳。及其用財先九族,其施舍務周急,其出入存故老,其論議貴無貶,其進仕尚忠節,其取人務實道,其處勢戒驕淫,其貧賤慎無戚,其進退念合宜,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復何憂哉?

夫人爲子之道,莫大於寶身全行,以顯父母。此三者人知其善,而或危身破家,陷於滅亡之禍者,何也?由所祖習非其道也。夫孝敬仁義,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孝敬則宗族安之,仁義則鄉黨重之,此行成於內,名著於外者矣。人若不篤於至行,而背本逐末,以陷浮華焉,以成朋黨焉;浮華則有虛僞之累,朋黨則有彼此之患。此二者之戒,昭然著明,而循覆車滋衆,逐末彌甚,皆由惑當時之譽,昧目前之利故也。夫富貴聲名,人情所樂,而君子或得而不處,何也?惡不由其道耳。患人知進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悔吝之咨。語曰:「如不知足,則失所欲。」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覽往事之成敗,察將來之吉凶,未有干名要利,欲而不厭,而能保世持家,永全福祿者也。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虛爲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古者盤杅有銘,几杖有誡,俯仰察焉,用無過行;況在己名,可不戒之哉!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栢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惡速成,戒闕黨也。若范匄對秦客而武子擊之折其委笄,惡其掩人也。夫人有善鮮不自伐,有能者寡不自矜;伐則掩人,矜則陵人。掩人者人亦掩之,陵人者人亦陵之。故三郤爲戮於晉,王叔負罪於周,不惟矜善自伐好爭之咎乎?故君子不自稱,非以讓人,惡其蓋人也。夫能屈以爲伸,讓以爲得,弱以爲彊,鮮不遂矣。夫毀譽,愛惡之原而禍福之機也,是以聖人慎之。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必有所試。」又曰:「子貢方人。賜也賢乎哉,我則不暇。」以聖人之德,猶尚如此,況庸庸之徒而輕毀譽哉?

昔伏波將軍馬援戒其兄子,言:「聞人之惡,當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而聞,口不可得而言也。」斯戒至矣。人或毀己,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己無可毀之行,則彼言妄矣。當則無怨於彼,妄則無害於身,又何反報焉?且聞人毀己而忿者,惡醜聲之加人也,人報者滋甚,不如默而自脩己也。諺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謗莫如自脩。」斯言信矣。若與是非之士,凶險之人,近猶不可,況與對校乎?其害深矣。夫虛僞之人,言不根道,行不顧言,其爲浮淺較可識別;而世人惑焉,猶不檢之以言行也。近濟陰魏諷、山陽曹偉皆以傾邪敗沒,熒惑當世,挾持姦慝,驅動後生。雖刑於鈇鉞,大爲烱戒,然所汙染,固以衆矣。可不慎與!

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倫,甘長飢於首陽,安赴火於緜山,雖可以激貪勵俗,然聖人不可爲,吾亦不願也。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惟仁義爲名,守慎爲稱,孝悌於閨門,務學於師友。吾與時人從事,雖出處不同,然各有所取。頴川郭伯益,好尚通達,敏而有知。其爲人弘曠不足,輕貴有餘;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親之昵之,不願兒子爲之。北海徐偉長,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務。其有所是非,則託古人以見其意,當時無所褒貶。吾敬之重之,願兒子師之。東平劉公幹,博學有高才,誠節有大意,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補。吾愛之重之,不願兒子慕之。樂安任昭先,淳粹履道,內敏外恕,推遜恭讓,處不避洿,怯而義勇,在朝忘身。吾友之善之,願兒子遵之。若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汝其庶幾舉一隅耳。及其用財先九族,其施舍務周急,其出入存故老,其論議貴無貶,其進仕尚忠節,其取人務實道,其處勢戒驕淫,其貧賤慎無戚,其進退念合宜,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復何憂哉?

青龍四年,詔「欲得有才智文章,謀慮淵深,料遠若近,視昧而察,籌不虛運,策弗徒發,端一小心,清脩密靜,乹乹不解,志尚在公者,無限年齒,勿拘貴賤,卿校已上各舉一人」。太尉司馬宣王以昶應選。正始中,轉在徐州,封武觀亭侯,遷征南將軍,假節都督荊、豫諸軍事。昶以爲國有常衆,戰無常勝;地有常險,守無常勢。今屯宛,去襄陽三百餘里,諸軍散屯,船在宣池,有急不足相赴,乃表徙治新野,習水軍於二州,廣農墾殖,倉糓盈積。

嘉平初,太傅司馬宣王旣誅曹爽,乃奏愽問大臣得失。昶陳治略五事:「其一,欲崇道篤學,抑絕浮華,使國子入太學而脩庠序;其二,欲用考試,考試猶準繩也,未有舍準繩而意正曲直,廢黜陟而空論能否也;其三,欲令居官者乆於其職,有治績則就增位賜爵;其四,欲約官實祿,勵以廉恥,不使與百姓爭利;其五,欲絕侈靡,務崇節儉,令衣服有章,上下有叙,儲糓畜帛,反民於樸。」詔書襃讚。因使撰百官考課事,昶以爲唐虞雖有黜陟之文,而考課之法不垂。周制冢宰之職,大計群吏之治而誅賞,又無校比之制。由此言之,聖主明於任賢,略舉黜陟之體,以委達官之長,而總其統紀,故能否可得而知也。其大指如此。

二年,昶奏:「孫權流放良臣,適庶分爭,可乘釁而制吳、蜀;白帝、夷陵之間,黔、巫、秭歸、房陵皆在江北,民夷與新城郡接,可襲取也。」乃遣新城太守州泰襲巫、秭歸、房陵,荊州刺史王基詣夷陵,昶詣江陵,兩岸引竹絙爲橋,渡水擊之。賊奔南岸,鑿七道並來攻。於是昶使積弩同時俱發,賊大將施績夜遁入江陵城,追斬數百級。昶欲引致平地與合戰,乃先遣五軍案大道發還,使賊望見以喜之,以所獲鎧馬甲首,馳環城以怒之,設伏兵以待之。績果追軍,與戰,克之。績遁走,斬其將鍾離茂、許旻,收其甲首旗鼓珍寶器仗,振旅而還。王基、州泰皆有功。於是遷昶征南大將軍、儀同三司,進封京陵侯。毌丘儉、文欽作亂,引兵拒儉、欽有功,封二子亭侯、關內侯,進位驃騎將軍。諸葛誕反,昶據夾石以逼江陵,持施績、全熈使不得東。誕旣誅,詔曰:「昔孫臏佐趙,直湊大梁。西兵驟進,亦所以成東征之勢也。」增邑千戶,并前四千七百戶,遷司空,持節、都督如故。甘露四年薨,謚曰穆侯。

子渾嗣,咸熈中爲越騎校尉。

王基字伯輿,東萊曲城人也。少孤,與叔父翁居。翁撫養甚篤,基亦以孝稱。年十七,郡召爲吏,非其好也,遂去,入琅邪界游學。黃初中,察孝廉,除郎中。是時青土初定,刺史王凌特表請基爲別駕,後召爲秘書郎,凌復請還。頃之,司徒王朗辟基,淩不遣。朗書劾州曰:「凡家臣之良,則升于公輔,公臣之良,則入于王職,是故古者侯伯有貢士之禮。今州取宿衞之臣,留秘閣之吏,所希聞也。」淩猶不遣。淩流稱青土,蓋亦由基恊和之輔也。大將軍司馬宣王辟基,未至,擢爲中書侍郎。

明帝盛脩宮室,百姓勞瘁。基上疏曰:「臣聞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故在民上者,不可以不戒懼。夫民逸則慮易,苦則思難,是以先王居之以約儉,俾不至於生患。昔顏淵云東野子之御,馬力盡矣而求進不已,是以知其將敗。今事役勞苦,男女離曠,願陛下深察東野之弊,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駟於未盡,節力役於未困。昔漢有天下,至孝文時唯有同姓諸侯,而賈誼憂之曰:『置火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因謂之安也。』今寇賊未殄,猛將擁兵,檢之則無以應敵,乆之則難以遺後,當盛明之世,不務以除患,若子孫不競,社稷之憂也。使賈誼復起,必深切於曩時矣。」

散騎常侍王肅著諸經傳解及論定朝儀,改易鄭玄舊說,而基據持玄義,常與抗衡。遷安平太守,公事去官。大將軍曹爽請爲從事中郎,出爲安豐太守。郡接吳寇,爲政清嚴有威惠,明設防備,敵不敢犯。加討寇將軍。吳嘗大發衆集建業,揚聲欲入攻揚州,刺史諸葛誕使基策之。基曰:「昔孫權再至合肥,一至江夏,其後全琮出廬江,朱然寇襄陽,皆無功而還。今陸遜等已死,而權年老,內無賢嗣,中無謀主。權自出則懼內釁卒起,癕疽發潰;遣將則舊將已盡,新將未信。此不過欲補定支黨,還自保護耳。」後權竟不能出。時曹爽專柄,風化陵遲,基著「時要論」以切世事。以疾徵還,起家爲河南尹,未拜,爽伏誅,基甞爲爽官屬,隨例罷。

其年爲尚書,出爲荊州刺史,加揚烈將軍,隨征南王昶擊吳。基別襲步恊於夷陵,恊閉門自守。基示以攻形,而實分兵取雄父邸閣,收米三十餘萬斛,虜安北將軍譚正,納降數千口。於是移其降民,置夷陵縣。賜爵關內侯。基又表城上昶,徙江夏治之,以偪夏口,由是賊不敢輕越江。明制度,整軍農,兼脩學校,南方稱之。時朝廷議欲伐吳,詔基量進趣之宜。基對曰:「夫兵動而無功,則威名折於外,財用窮於內,故必全而後用也。若不資通川聚糧水戰之備,則雖積兵江內,無必渡之勢矣。今江陵有沮、漳二水,溉灌膏腴之田以千數。安陸左右,陂池沃衍。若水陸並農,以實軍資,然後引兵詣江陵、夷陵,分據夏口,順沮、漳,資水浮糓而下。賊知官兵有經乆之勢,則拒天誅者意沮,而向王化者益固。然後率合蠻夷以攻其內,精卒勁兵以討其外,則夏口以上必拔,而江外之郡不守。如此,吳、蜀之交絕,交絕而吳禽矣。不然,兵出之利,未可必矣。」於是遂止。

司馬景王新統政,基書戒之曰:「天下至廣,萬機至猥,誠不可不矜矜業業,坐而待旦也。夫志正則衆邪不生,心靜則衆事不躁,思慮審定則教令不煩,親用忠良則遠近恊服。故知和遠在身,定衆在心。許允、傅嘏、袁侃、崔贊皆一時正士,有直質而無流心,可與同政事者也。」景王納其言。

高貴鄉公即尊位,進封常樂亭侯。毌丘儉、文欽作亂,以基爲行監軍、假節,統許昌軍,適與景王會於許昌。景王曰:「君籌儉等何如?」基曰:「淮南之逆,非吏民思亂也,儉等誑脅迫懼,畏目下之戮,是以尚群聚耳。若大兵臨偪,必土崩瓦解,儉、欽之首,不終朝而縣於軍門矣。」景王曰:「善。」乃令基居軍前。議者咸以儉、欽慓悍,難與爭鋒。詔基停駐。基以爲:「儉等舉軍足以深入,而乆不進者,是其詐僞已露,衆心疑沮也。今不張示威形以副民望,而停軍高壘,有似畏懦,非用兵之勢也。若或虜略民人,又州郡兵家爲賊所得者,更懷離心;儉等所迫脅者,自顧罪重,不敢復還,此爲錯兵無用之地,而成姦宄之源。吳寇因之,則淮南非國家之有,譙、沛、汝、豫危而不安,此計之大失也。軍宜速進據南頓,南頓有大邸閣,計足軍人四十日糧。保堅城,因積穀,先人有奪人之心,此平賊之要也。」基屢請,乃聽進據㶏水。旣至,復言曰:「兵聞拙速,未覩工遟之乆。方今外有彊寇,內有叛臣,若不時決,則事之深淺未可測也。議者多欲將軍持重。將軍持重是也,停軍不進非也。持重非不行之謂也,進而不可犯耳。今據堅城,保壁壘,以積實資虜,縣運軍糧,甚非計也。」景王欲須諸軍集到,猶尚未許。基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彼得則利,我得亦利,是謂爭城,南頓是也。」遂輙進據南頓,儉等從項亦爭欲往,發十餘里,聞基先到,復還保項。時兖州刺史鄧艾屯樂嘉,儉使文欽將兵襲艾。基知其勢分,進兵偪項,儉衆遂敗。欽等已平,遷鎮南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領豫州刺史,進封安樂鄉侯。上疏求分戶二百,賜叔父子喬爵關內侯,以報叔父拊育之德。有詔特聽。

諸葛誕反,基以本官行鎮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時大軍在項,以賊兵精,詔基斂軍堅壘。基累啟求進討。會吳遣朱異來救誕,軍於安城。基又被詔引諸軍轉據北山,基謂諸將曰:「今圍壘轉固,兵馬向集,但當精修守備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險,使得放縱,雖有智者不能善後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與賊家對敵,當不動如山。若遷移依險,人心搖蕩,於勢大損。諸軍並據深溝高壘,衆心皆定,不可傾動,此御兵之要也。」書奏,報聽。大將軍司馬文王進屯丘頭,分部圍守,各有所統。基督城東城南二十六軍,文王勑軍吏入鎮南部界,一不得有所遣。城中食盡,晝夜攻壘,基輙拒擊,破之。壽春旣拔,文王與基書曰:「初議者云云,求移者甚衆,時未臨履,亦謂宜然。將軍深筭利害,獨秉固志,上違詔命,下拒衆議,終至制敵禽賊,雖古人所述,不是過也。」文王欲遣諸將輕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釁有蕩覆吳之勢。基諫曰:「昔諸葛恪乘東關之勝,竭江表之兵,以圍新城,城旣不拔,而衆死者大半。姜維因洮上之利,輕兵深入,糧餉不繼,軍覆上邽。夫大捷之後,上下輕敵,輕敵則慮難不深。今賊新敗於外,又內患未弭,是其脩備設慮之時也。且兵出踰年,人有歸志,今俘馘十萬,罪人斯得,自歷代征伐,未有全兵獨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紹於官渡,自以所獲已多,不復追奔,懼挫威也。」文王乃止。以淮南初定,轉基爲征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進封東武侯。基上疏固讓,歸功參佐,由是長史司馬等七人皆侯。

是歲,基母卒,詔祕其凶問,迎基父豹喪合葬洛陽,追贈豹北海太守。甘露四年,轉爲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常道鄉公即尊位,增邑千戶,并前五千七百戶。前後封子二人亭侯、關內侯。

景元二年,襄陽太守表吳賊鄧由等欲來歸化,基被詔,當因此震蕩江表。基疑其詐,馳驛陳狀。且曰:「嘉平以來,累有內難,當今之務,在於鎮安社稷,綏寧百姓,未宜動衆以求外利。」文王報書曰:「凡處事者,多曲相從順,鮮能確然共盡理實。誠感忠愛,每見規示,輙敬依來指。」後由等竟不降。

是歲基薨,追贈司空,謚曰景侯。子徽嗣,早卒。咸熈中,開建五等,以基著勳前朝,改封基孫廙,而以東武餘邑賜一子爵關內侯。晉室踐阼,下詔曰:「故司空王基旣著德立勳,又治身清素,不營產業,乆在重任,家無私積,可謂身沒行顯,足用勵俗者也。其以奴婢二人賜其家。」

評曰:徐邈清尚弘通,胡質素業貞粹,王昶開濟識度,王基學行堅白,皆掌統方任,垂稱著績。可謂國之良臣,時之彥士矣。

三國志/卷26·魏書二十六 滿田牽郭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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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三國志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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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寵 田豫 牽招 郭淮

滿寵字伯寧,山陽昌邑人也。年十八,爲郡督郵。時郡內李朔等各擁部曲,害于平民,太守使寵糾焉。朔等請罪,不復鈔略。守高平令。縣人張苞爲郡督郵,貪穢受取,干亂吏政。寵因其來在傳舍,率吏卒出收之,詰責所犯,即日考竟,遂棄官歸。

太祖臨兖州,辟爲從事。及爲大將軍,辟署西曹屬,爲許令。時曹洪宗室親貴,有賔客在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白太祖,太祖召許主者。寵知將欲原,乃速殺之。太祖喜曰:「當事不當耳邪?」故太尉楊彪收付縣獄,尚書令荀彧、少府孔融等並屬寵:「但當受辭,勿加考掠。」寵一無所報,考訊如法。數日,求見太祖,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當殺者宜先彰其罪;此人有名海內,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竊爲明公惜之。」太祖即日赦出彪。初,彧、融聞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了,更善寵。

時袁紹盛於河朔,而汝南紹之本郡,門生賔客布在諸縣,擁兵拒守。太祖憂之,以寵爲汝南太守。寵募其服從者五百人,率攻下二十餘壁,誘其未降渠帥,於坐上殺十餘人,一時皆平。得戶二萬,兵二千人,令就田業。

建安十三年,從太祖征荊州。大軍還,留寵行奮威將軍,屯當陽。孫權數擾東陲,復召寵還爲汝南太守,賜爵關內侯。關羽圍襄陽,寵助征南將軍曹仁屯樊城拒之,而左將軍于禁等軍以霖雨水長爲羽所沒。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崩壞,衆皆失色。或謂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圍未合,乘輕船夜走,雖失城,尚可全身。」寵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聞羽遣別將已在郟下,自許以南,百姓擾擾,羽所以不敢遂進者,恐吾軍掎其後耳。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復國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寵乃沈白馬,與軍人盟誓。會徐晃等救至,寵力戰有功,羽遂退。進封安昌亭侯。文帝即王位,遷揚武將軍。破吳於江陵有功,更拜伏波將軍,屯新野。大軍南征,到精湖,寵帥諸軍在前,與賊隔水相對。寵勑諸將曰:「今夕風甚猛,賊必來燒軍,宜爲其備。」諸軍皆警。夜半,賊果遣十部伏夜來燒,寵掩擊破之,進封南鄉侯。黃初三年,假寵節鉞。五年,拜前將軍。

明帝即位,進封昌邑侯。太和二年,領豫州刺史。三年春,降人稱吳大嚴,揚聲欲詣江北獵,孫權欲自出。寵度其必襲西陽而爲之備,權聞之,退還。秋,使曹休從廬江南入合肥,令寵向夏口。寵上疏曰:「曹休雖明果而希用兵,今所從道,背湖旁江,易進難退,此兵之窪地也。若入無彊口,宜深爲之備。」寵表未報,休遂深入。賊果從無彊口斷夾石,要休還路。休戰不利,退走。會朱靈等從後來斷道,與賊相遇。賊驚走,休軍乃得還。是歲休薨,寵以前將軍代都督揚州諸軍事。汝南兵民戀慕,大小相率,奔隨道路,不可禁止。護軍表上,欲殺其爲首者。詔使寵將親兵千人自隨,其餘一無所問。四年,拜寵征東將軍。其冬,孫權揚聲欲至合肥,寵表召兖、豫諸軍,皆集。賊尋退還,被詔罷兵。寵以爲今賊大舉而還,非本意也,此必欲僞退以罷吾兵,而倒還乘虛,掩不備也,表不罷兵。後十餘日,權果更來,到合肥城,不克而還。其明年,吳將孫布遣人詣揚州求降,辭云:「道遠不能自致,乞兵見迎。」刺史王淩騰布書,請兵馬迎之。寵以爲必詐,不與兵,而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衞,多則事必遠聞。且先密計以成本志,臨時節度其宜。」寵會被書當入朝,勑留府長史:「若淩欲往迎,勿與兵也。」淩於後索兵不得,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擊,督將迸走,死傷過半。初,寵與淩共事不平,淩支黨毀寵疲老悖謬,故明帝召之。旣至,體氣康彊,見而遣還。寵屢表求留,詔報曰:「昔廉頗彊食,馬援據鞌,今君未老而自謂已老,何與廉、馬之相背邪?其思安邊境,惠此中國。」明年,吴將陸遜向廬江,論者以爲宜速赴之。寵曰:「廬江雖小,將勁兵精,守則經時。又賊舍船二百里來,後尾空縣,尚欲誘致,今宜聽其遂進,但恐走不可及耳。」整軍趨楊宜口。賊聞大兵東下,即夜遁。時權歲有來計。

青龍元年,寵上疏曰:「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遠壽春,賊攻圍之,得據水爲勢;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賊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內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爲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於計爲便。」護軍將軍蔣濟議,以爲:「旣示天下以弱,且望賊煙火而壞城,此爲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無限,必以淮北爲守。」帝未許。寵重表曰:「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以弱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此爲形實不必相應也。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却內,此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遠水,擇利而動,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矣。」尚書趙咨以寵策爲長,詔遂報聽。其年,權自出,欲圍新城,以其遠水,積二十日不敢下舡。寵謂諸將曰:「權得吾移城,必於其衆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雖不敢至,必當上岸耀兵以示有餘。」乃潛遣步騎六千,伏肥城隱處以待之。權果上岸耀兵,寵伏軍卒起擊之,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明年,權自將號十萬,至合肥新城。寵馳往赴,募壯士數十人,折松爲炬,灌以麻油,從上風放火,燒賊攻具,射殺權弟子孫泰。賊於是引退。三年春,權遣兵數千家佃於江北。至八月,寵以爲田向收孰,男女布野,其屯衞兵去城遠者數百里,可掩擊也。遣長史督三軍循江東下,摧破諸屯,焚燒穀物而還。詔羙之,因以所獲盡爲將士賞。

景初二年,以寵年老徵還,遷爲太尉。寵不治產業,家無餘財。詔曰:「君典兵在外,專心憂公,有行父、祭遵之風。賜田十頃,糓五百斛,錢二十萬,以明清忠儉約之節焉。」寵前後增邑,凡九千六百戶,封子孫二人亭侯。正始三年薨,謚曰景侯。子偉嗣。偉以格度知名,官至衞尉。

田豫字國讓,漁陽雍奴人也。劉備之奔公孫瓚也,豫時年少,自託於備,備甚奇之。備爲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歸,備涕泣與別,曰:「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

公孫瓚使豫守東州令,瓚將王門叛瓚,爲袁紹將萬餘人來攻。衆懼欲降。豫登城謂門曰:「卿爲公孫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還作賊,乃知卿亂人耳。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旣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門慙而退。瓚雖知豫有權謀而不能任也。瓚敗而鮮于輔爲國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爲長史。時雄傑並起,輔莫知所從。豫謂輔曰:「終能定天下者,必曹氏也。宜速歸命,無後禍期。」輔從其計,用受封寵。太祖召豫爲丞相軍謀掾,除頴陰、朗陵令,遷弋陽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爲相。軍次易北,虜伏騎擊之,軍人擾亂,莫知所爲。豫因地形,回車結圜陣,弓弩持滿於內,疑兵塞其隙。胡不能進,散去。追擊,大破之,遂前平代,皆豫策也。

遷南陽太守。先時,郡人侯音反,衆數千人在山中爲群盜,大爲郡患。前太守收其黨與五百餘人,表奏皆當死。豫悉見諸繫囚,慰喻,開其自新之路,一時破械遣之。諸囚皆叩頭,願自效,即相告語,群賊一朝解散,郡內清靜。具以狀上,太祖善之。

文帝初,北狄彊盛,侵擾邊塞,乃使豫持節護烏丸校尉,牽招、解儁并護鮮卑。自高柳以東,濊貊以西,鮮卑數十部,比能、彌加、素利割地統御,各有分界;乃共誓要,皆不得以馬與中國市。豫以戎狄爲一,非中國之利,乃先搆離之,使自爲讎敵,互相攻伐。素利違盟,出馬千匹與官,爲比能所攻,求救於豫。豫恐遂相兼并,爲害滋深,宜救善討惡,示信衆狄。單將銳卒,深入虜庭,胡人衆多,鈔軍前後,斷截歸路。豫乃進軍,去虜十餘里結屯營,多聚牛馬糞然之,從他道引去。胡見煙火不絕,以爲尚在,去,行數十里乃知之。追豫到馬城,圍之十重,豫密嚴,使司馬建旌旗,鳴鼓吹,將步騎從南門出,胡人皆屬目往赴之。豫將精銳自北門出,鼓譟而起,兩頭俱發,出虜不意,虜衆散亂,皆棄弓馬步走,追討二十餘里,僵尸蔽地。又烏丸王骨進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單將麾下百餘騎入進部。進逆拜,遂使左右斬進,顯其罪惡以令衆。衆皆怖慴不敢動,便以進弟代進。自是胡人破膽,威震沙漠。山賊高艾,衆數千人,寇鈔,爲幽、冀害,豫誘使鮮卑素利部斬艾,傳首京都。封豫長樂亭侯。爲校尉九年,其御夷狄,恒摧抑兼并,乖散彊猾。凡逋亡姦宄,爲胡作計不利官者,豫皆構刺攪離,使凶邪之謀不遂,聚居之類不安。事業未究,而幽州刺史王雄支黨欲令雄領烏丸校尉,毀豫亂邊,爲國生事。遂轉豫爲汝南太守,加殄夷將軍。

太和末,公孫淵以遼東叛,帝欲征之而難其人,中領軍楊曁舉豫應選。乃使豫以本官督青州諸軍,假節,往討之。會吳賊遣使與淵相結,帝以賊衆多,又以渡海,詔豫使罷軍。豫度賊船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隨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輙便循海,案行地形,及諸山島,徼截險要,列兵屯守。自入成山,登漢武之觀。賊還,果遇惡風,船皆觸山沈沒,波蕩著岸,無所蒙竄,盡虜其衆。初,諸將皆笑於空地待賊,及賊破,競欲與謀,求入海鉤取浪舡。豫懼窮虜死戰,皆不聽。初,豫以太守督青州,青州刺史程喜內懷不服,軍事之際,多相違錯。喜知帝寶愛明珠,乃密上:「豫雖有戰功而禁令寬弛,所得器仗珠金甚多,放散皆不納官。」由是功不見列。

後孫權號十萬衆攻新城,征東將軍滿寵欲率諸軍救之。豫曰:「賊悉衆大舉,非徒投射小利,欲質新城以致大軍耳。宜聽使攻城,挫其銳氣,不當與爭鋒也。城不可拔,衆必罷怠;罷怠然後擊之,可大克也。若賊見計,必不攻城,勢將自走。若便進兵,適入其計。又大軍相向,當使難知,不當使自畫也。」豫輙上狀,天子從之。會賊遁走。後吳復來寇,豫往拒之,賊即退。諸軍夜驚,云:「賊復來!」豫卧不起,令衆「敢動者斬」。有頃,竟無賊。

景初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戶。正始初,遷使持節護匈奴中郎將,加振威將軍,領并州刺史。外胡聞其威名,相率來獻。州界寧肅,百姓懷之。徵爲衞尉。屢乞遜位,太傅司馬宣王以爲豫克壯,書喻未聽。豫書荅曰:「年過七十而以居位,譬猶鍾鳴漏盡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遂固稱疾篤。拜太中大夫,食卿祿。年八十二薨。子彭祖嗣。

豫清儉約素,賞賜皆散之將士。每胡、狄私遺,悉簿藏官,不入家;家常貧匱。雖殊類,咸高豫節。嘉平六年,下詔襃揚,賜其家錢糓。語在『徐邈傳』。

牽招字子經,安平觀津人也。年十餘歲,詣同縣樂隱受學。後隱爲車騎將軍何苗長史,招隨卒業。值京都亂,苗、隱見害,招俱與隱門生史路等觸蹈鋒刃,共殯斂隱屍,送喪還歸。道遇寇鈔,路等皆悉散走。賊欲斫棺取釘,招垂淚請赦。賊義之,乃釋而去。由此顯名。

冀州牧袁紹辟爲督軍從事,兼領烏丸突騎。紹舍人犯令,招先斬乃白,紹奇其意而不見罪也。紹卒,又事紹子尚。建安九年,太祖圍鄴。尚遣招至上黨,督致軍糧。未還,尚破走,到中山。時尚外兄高幹爲并州刺史,招以并州左有恒山之險,右有大河之固,帶甲五萬,北阻彊胡,勸幹迎尚,并力觀變。幹旣不能,而陰欲害招。招聞之,間行而去,道隔不得追尚,遂東詣太祖。太祖領冀州,辟爲從事。

太祖將討袁譚,而柳城烏丸欲出騎助譚。太祖以招嘗領烏丸,遣詣柳城。到,值峭王嚴,以五千騎當遣詣譚。又遼東太守公孫康自稱平州牧,遣使韓忠齎單于印綬往假峭王。峭王大會群長,忠亦在坐。峭王問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假我爲單于;今曹公復言當更白天子,假我真單于;遼東復持印綬來。如此,誰當爲正?」招荅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假;中間違錯,天子命曹公代之,言當白天子,更假真單于,是也。遼東下郡,何得擅稱拜假也?」忠曰:「我遼東在滄海之東,擁兵百萬,又有扶餘、濊貊之用;當今之勢,彊者爲右,曹操獨何得爲是也?」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哲,翼戴天子,伐叛柔服,寧靜四海,汝君臣頑嚚,今恃險遠,背違王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方當屠戮,何敢慢易咎毀大人?」便捉忠頭頓築,拔刀欲斬之。峭王驚怖,徒跣抱招,以救請忠,左右失色。招乃還坐,爲峭王等說成敗之效,禍福所歸,皆下席跪伏,敬受勑教,便辭遼東之使,罷所嚴騎。

太祖滅譚於南皮,署招軍謀掾,從討烏丸。至柳城,拜護烏丸校尉。還鄴,遼東送袁尚首,縣在馬市,招覩之悲感,設祭頭下。太祖義之,舉爲茂才。從平漢中,太祖還,留招爲中護軍。事罷,還鄴,拜平虜校尉,將兵督青、徐州郡諸軍事,擊東萊賊,斬其渠率,東土寧靜。

文帝踐阼,拜招使持節護鮮卑校尉,屯昌平。是時,邊民流散山澤,又亡叛在鮮卑中者,處有千數。招廣布恩信,招誘降附。建義中郎將公孫集等率將部曲,咸各歸命;使還本郡。又懷來鮮卑素利、彌加等十餘萬落,皆令款塞。

大軍欲征吳,召招還,至,值軍罷,拜右中郎將,出爲鴈門太守。郡在邊陲,雖有候望之備,而寇鈔不斷。招旣教民戰陣,又表復烏丸五百餘家租調,使備鞌馬,遠遣偵候。虜每犯塞,勒兵逆擊,來輙摧破,於是吏民膽氣日銳,荒野無虞。又構閒離散,使虜更相猜疑。鮮卑大人步度根、泄歸泥等與軻比能爲隙,將部落三萬餘家詣郡附塞。勑令還擊比能,殺比能弟苴羅侯,及叛烏丸歸義侯王同、王寄等,大結怨讎。是以招自出,率將歸泥等討比能於雲中故郡,大破之。招通河西鮮卑附頭等十餘萬家,繕治陘北故上館城,置屯戍以鎮內外,夷虜大小莫不歸心,諸亡叛雖親戚不敢藏匿,咸悉收送。於是野居晏閉,寇賊靜息。招乃簡選有才識者,詣太學受業,還相授教,數年中庠序大興。郡所治廣武,井水鹹苦,民皆擔輦遠汲流水,往返七里。招準望地勢,因山陵之宜,鑿原開渠,注水城內,民賴其益。

明帝即位,賜爵關內侯。太和二年,護烏丸校尉田豫出塞,爲軻比能所圍於故馬邑城,移招求救。招即整勒兵馬,欲赴救豫。并州以常憲禁招,招以爲節將見圍,不可拘於吏議,自表輙行。又並馳布羽檄,稱陳形勢,云當西北掩取虜家,然後東行,會誅虜身。檄到,豫軍踴躍。又遺一通於虜蹊要,虜即恐怖,種類離散。軍到故平城,便皆潰走。比能復大合騎來,到故平州塞北。招潛行撲討,大斬首級。招以蜀虜諸葛亮數出,而比能狡猾,能相交通,表爲防備,議者以爲縣遠,未之信也。會亮時在祁山,果遣使連結比能。比能至故北地石城,與相首尾。帝乃詔招,使從便宜討之。時比能已還漠南,招與刺史畢軌議曰:「胡虜遷徙無常。若勞師遠追,則遲速不相及。若欲潛襲,則山溪艱險,資糧轉運,難以密辦。可使守新興、鴈門二牙門,出屯陘北,外以鎮撫,內令兵田,儲畜資糧,秋冬馬肥,州郡兵合,乘釁征討,計必全克。未及施行,會病卒。招在郡十二年,威風遠振。其治邊之稱,次於田豫,百姓追思之。而漁陽傅容在鴈門有名績,繼招後,在遼東又有事功云。

招子嘉嗣。次子弘,亦猛毅有招風,以隴西太守隨鄧艾伐蜀有功,咸熈中爲振威護軍。嘉與晉司徒李胤同母,早卒。

郭淮字伯濟,太原陽曲人也。建安中舉孝廉,除平原府丞。文帝爲五官將,召淮署爲門下賊曹,轉爲丞相兵曹議令史,從征漢中。太祖還,留征西將軍夏侯淵拒劉備,以淮爲淵司馬。淵與備戰,淮時有疾不出。淵遇害,軍中擾擾,淮收散卒,推盪寇將軍張郃爲軍主,諸營乃定。其明日,備欲渡漢水來攻。諸將議衆寡不敵,備便乘勝,欲依水爲陣以拒之。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筭也。不如遠水爲陣,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備可破也。」旣陣,備疑不渡,淮遂堅守,示無還心。以狀聞,太祖善之,假郃節,復以淮爲司馬。文帝即王位,賜爵關內侯,轉爲鎮西長史。又行征羌護軍,護左將軍張郃、冠軍將軍楊秋討山賊鄭甘、盧水叛胡,皆破平之。關中始定,民得安業。

黃初元年,奉使賀文帝踐阼,而道路得疾,故計遠近爲稽留。及群臣歡會,帝正色責之曰:「昔禹會諸侯於塗山,防風後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慶而卿最留遲,何也?」淮對曰:「臣聞五帝先教導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自知免於防風之誅也。」帝恱之,擢領雍州刺史,封射陽亭侯,五年爲真。安定羗大帥辟蹏反,討破降之。每羌、胡來降,淮輙先使人推問其親理,男女多少,年歲長幼;及見,一二知其款曲,訊問周至,咸稱神明。

太和二年,蜀相諸葛亮出祁山,遣將軍馬謖至街亭,高詳屯列柳城。張郃擊謖,淮攻詳營,皆破之。又破隴西名羌唐蹏於枹罕,加建威將軍。五年,蜀出鹵城。是時,隴右無穀,議欲關中大運,淮以威恩撫循羌、胡,家使出穀,平其輸調,軍食用足,轉揚武將軍。青龍二年,諸葛亮出斜谷,並田于蘭坑。是時司馬宣王屯渭南;淮策亮必爭北原,宜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盪民、夷,此非國之利也。」宣王善之,淮遂屯北原。塹壘未成,蜀兵大至,淮逆擊之。後數日,亮盛兵西行,諸將皆謂欲攻西圍,淮獨以爲此見形於西,欲使官兵重應之,必攻陽遂耳。其夜果攻陽遂,有備不得上。

正始元年,蜀將姜維出隴西。淮遂進軍,追至彊中,維退,遂討羌迷當等,案撫柔氐三千餘落,拔徙以實關中。遷左將軍。涼州休屠胡梁元碧等,率種落二千餘家附雍州。淮奏請使居安定之高平,爲民保鄣,其後因置西川都尉。轉拜前將軍,領州如故。

五年,夏侯玄伐蜀,淮督諸軍爲前鋒。淮度勢不利,輙拔軍出,故不大敗。還假淮節。八年,隴西、南安、金城、西平諸羌餓何、燒戈、伐同、蛾遮塞等相結叛亂,攻圍城邑,南招蜀兵,涼州名胡治無戴復叛應之。討蜀護軍夏侯霸督諸軍屯爲翅。淮軍始到狄道,議者僉謂宜先討定枹罕,內平惡羌,外折賊謀。淮策維必來攻霸,遂入渢中,轉南迎霸。維果攻爲翅,會淮軍適至,維遁退。進討叛羌,斬餓何、燒戈,降服者萬餘落。九年,遮塞等屯河關、白土故城,據河拒軍。淮見形上流,密於下渡兵據白土城,擊,大破之。治無戴圍武威,家屬留在西海。淮進軍趨西海,欲掩取其累重,會無戴折還,與戰於龍夷之北,破走之。令居惡虜在石頭山之西,當大道止,斷絕王使。淮還過討,大破之。姜維出石營,從彊川,乃西迎治無戴,留陰平太守廖化於成重山築城,斂破羌保質。淮欲分兵取之。諸將以維衆西接彊胡,化以據險,分軍兩持,兵勢轉弱,進不制維,退不拔化,非計也,不如合而俱西,及胡、蜀未接,絕其內外,此伐交之兵也。淮曰:「今往取化,出賊不意,維必狼顧。比維自致,足以定化,且使維疲於奔命。兵不遠西,而胡交自離,此一舉而兩全之策也。」乃別遣夏侯霸等追維於沓中,淮自率諸軍就攻化等。維果馳還救化,皆如淮計。進封都鄉侯。

嘉平元年,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是歲,與雍州刺史陳泰恊策,降蜀牙門將句安等於翅上。二年,詔曰:「昔漢川之役,幾至傾覆。淮臨危濟難,功書王府。在關右三十餘年,外征寇虜,內綏民夷。比歲以來,摧破廖化,禽虜句安,功績顯著,朕甚嘉之。今以淮爲車騎將軍、儀同三司,持節、都督如故。」進封陽曲侯,邑凡二千七百八十戶,分三百戶,封一子亭侯。正元二年薨,追贈大將軍,謚曰貞侯。子統嗣。統官至荊州刺史,薨。子正嗣。咸熈中,開建五等,以淮著勳前朝,改封汾陽子。

評曰:滿寵立志剛毅,勇而有謀。田豫居身清白,規畧明練。牽招秉義壯烈,威績顯著。郭淮方策精詳,垂問秦、雍。而豫位止小州,招終於郡守,未盡其用也。

三國志/卷25·魏書·辛毗楊阜高堂隆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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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三國志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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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毗 楊阜 高堂隆

辛毗字佐治,潁川陽翟人也。其先建武中,自隴西東遷。毗隨兄評從袁紹。太祖爲司空,辟毗,毗不得應命。及袁尚攻兄譚於平原,譚使毗詣太祖求和。太祖將征荊州,次于西平。毗見太祖致譚意,太祖大恱。後數日,更欲先平荊州,使譚、尚自相弊。他日置酒,毗望太祖色,知有變,以語郭嘉。嘉白太祖,太祖謂毗曰:「譚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對曰:「明公無問信與詐也,直當論其勢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謂他人能閒其間,乃謂天下可定於己也。今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也。顯甫見顯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敗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鬩,國分爲二;連年戰伐,而介冑生蟣蝨,加以旱蝗,饑饉並臻,國無囷倉,行無裹糧,天災應於上,人事困於下,民無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時也。兵法稱有石城湯池帶甲百萬而無粟者,不能守也。今往攻鄴,尚不還救,即不能自守。還救,即譚踵其後。以明公之威,應困窮之敵,擊疲弊之寇,無異迅風之振秋葉矣。天以袁尚與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荊州。荊州豐樂,國未有釁。仲虺有言:『取亂侮亡。』方今二袁不務遠略而內相圖,可謂亂矣;居者無食,行者無糧,可謂亡矣。朝不謀夕,民命靡繼,而不綏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脩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請救而撫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於河北;河北平,則六軍盛而天下震。」太祖曰:「善。」乃許譚平,次于黎陽。明年攻鄴,克之,表毗爲議郎。

乆之,太祖遣都護曹洪平下辯,使毗與曹休參之,令曰:「昔高祖貪財好色,而良、平匡其過失。今佐治、文烈憂不輕矣。」軍還,爲丞相長史。

文帝踐阼,遷侍中,賜爵關內侯。時議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爲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

帝欲徙冀州士家十萬戶實河南。時連蝗民饑,群司以爲不可,而帝意甚盛。毗與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見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毗曰:「誠以爲非也。」帝曰:「吾不與卿共議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廁之謀議之官,安得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荅,起入內;毗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乆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旣失民心,又無以食也。」帝遂徙其半。嘗從帝射雉,帝曰:「射雉樂哉!」毗曰:「於陛下甚樂,而於羣下甚苦。」帝默然,後遂爲之稀出。

上軍大將軍曹真征朱然于江陵,毗行軍師。還,封廣平亭侯。帝欲大興軍征吳,毗諫曰:「吳、楚之民,險而難禦,道隆後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今也。今陛下祚有海內,夫不賔者,其能乆乎?昔尉佗稱帝,子陽僭號,歷年未幾,或臣或誅。何則,違逆之道不乆全,而大德無所不服也。方今天下新定,土廣民稀。夫廟筭而後出軍,猶臨事而懼,況今廟筭有闕而欲用之,臣誠未見其利也。先帝屢起銳師,臨江而旋。今六軍不增於故,而復循之,此未易也。今日之計,莫若脩范蠡之養民,法管仲之寄政,則充國之屯田,明仲尼之懷遠;十年之中,彊壯未老,童齓勝戰,兆民知義,將士思奮,然後用之,則役不再舉矣。」帝曰:「如卿意,更當以虜遺子孫邪?」毗對曰:「昔周文王以紂遺武王,惟知時也。苟時未可,容得已乎!」帝竟伐吳,至江而還。

明帝即位,進封潁鄉侯,邑三百戶。時中書監劉放、令孫資見信於主,制斷時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與往來。毗子敞諫曰:「今劉、孫用事,衆皆影附,大人宜小降意,和光同塵;不然必有謗言。」毗正色曰:「主上雖未稱聦明,不爲闇劣。吾之立身,自有本未。就與劉、孫不平,不過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害之有?焉有大丈夫欲爲公而毀其高節者邪?」宂從僕射畢軌表言:「尚書僕射王思精勤舊吏,忠亮計略不如辛毗,毗宜代思。」帝以訪放、資,放、資對曰:「陛下用思者,誠欲取其効力,不貴虛名也。毗實亮直,然性剛而專,聖慮所當深察也。」遂不用。出爲衞尉。

帝方脩殿舍,百姓勞役,毗上疏曰:「竊聞諸葛亮講武治兵,而孫權巿馬遼東,量其意指,似欲相左右。備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者宮室大興,加連年穀麥不收。詩云:『民亦勞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唯陛下爲社稷計。」帝報曰:「二虜未滅而治宮室,直諫者立名之時也。夫王者之都,當及民勞兼辦,使後世無所復增,是蕭何爲漢規摹之略也。今卿爲魏重臣,亦宜解其大歸。」帝又欲平北芒,令於其上作臺觀,則見孟津。毗諫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旣非其理;加以損費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爲害,而丘陵皆夷,將何以禦之?」帝乃止。

青龍二年,諸葛亮率衆出渭南。先是,大將軍司馬宣王數請與亮戰,明帝終不聽。是歲恐不能禁,乃以毗爲大將軍軍師,使持節;六軍皆肅,準毗節度,莫敢犯違。亮卒,復還爲衞尉。薨,謚曰肅侯。子敞嗣,咸熈中爲河內太守。

楊阜字義山,天水冀人也。以州從事爲牧韋端使詣許,拜安定長史。阜還,關右諸將問袁、曹勝敗孰在,阜曰:「袁公寬而不斷,好謀而少決;不斷則無威,少決則失後事,今雖彊,終不能成大業。曹公有雄才遠略,決機無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盡其力,必能濟大事者也。」長史非其好,遂去官。而端徵爲太僕,其子康代爲刺史,辟阜爲別駕。察孝廉,辟丞相府,州表留參軍事。

馬超之戰敗渭南也,走保諸戎。太祖追至安定,而蘇伯反河閒,將引軍東還。阜時奉使,言於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若大軍還,不嚴爲之備,隴上諸郡非國家之有也。」太祖善之,而軍還倉卒,爲備不周。超率諸戎渠帥以擊隴上郡縣,隴上郡縣皆應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盡兼隴右之衆,而張魯又遣大將楊昂以助之,凡萬餘人,攻城。阜率國士大夫及宗族子弟勝兵者千餘人,使從弟岳於城上作偃月營,與超接戰,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兵不至。州遣別駕閻溫循水潛出求救,爲超所殺,於是刺史、太守失色,始有降超之計。阜流涕諫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義相勵,有死無二;田單之守,不固於此也。棄垂成之功,陷不義之名,阜以死守之。」遂號哭。刺史、太守卒遣人請和,開城門迎超。超入,拘岳於冀,使楊昂殺刺史、太守。

阜內有報超之志,而未得其便。頃之,阜以喪妻求葬假。阜外兄姜叙屯歷城。阜少長叙家,見叙母及叙,說前在冀中時事,歔欷悲甚。叙曰:「何爲乃爾?」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於天下!馬超背父叛君,虐殺州將,豈獨阜之憂責,一州士大夫皆蒙其恥。君擁兵專制而無討賊心,此趙盾所以書殺君也。超彊而無義,多釁易圖耳。」叙母慨然,勑叙從阜計。計定,外與鄉人姜隱、趙昂、尹奉、姚瓊、孔信、武都人李俊、王靈結謀,定討超約,使從弟謨至冀語岳,并結安定梁寬、南安趙衢、龐恭等。約誓旣明,十七年九月,與叙起兵於鹵城。超聞阜等兵起,自將出。而衢、寬等解岳,閉冀城門,討超妻子。超襲歷城,得叙母。叙母罵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天地豈乆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怒,殺之。阜與超戰,身被五創,宗族昆弟死者七人。超遂南奔張魯。

隴右平定,太祖封討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賜阜爵關內侯。阜讓曰:「阜君存無扞難之功,君亡無死節之効,於義當絀,於法當誅;超又不死,無宜苟荷爵祿。」太祖報曰:「君與羣賢共建大功,西土之人以爲美談。子貢辭賞,仲尼謂之止善。君其剖心以順國命。姜叙之母,勸叙早發,明智乃爾,雖楊敞之妻蓋不過此。賢哉,賢哉!良史記錄,必不墜於地矣。」

太祖征漢中,以阜爲益州刺史。還,拜金城太守,未發,轉武都太守。郡濵蜀漢,阜請依龔遂故事,安之而已。會劉備遣張飛、馬超等從沮道趣下辯,而氐雷定等七部萬餘落反應之。太祖遣都護曹洪禦超等,超等退還。洪置酒大會,令女倡著羅縠之衣,蹋鼓,一坐皆笑。阜厲聲責洪曰:「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何有於廣坐之中裸女人形體!雖桀、紂之亂,不甚於此。」遂奮衣辭出。洪立罷女樂,請阜還坐,肅然憚焉。

及劉備取漢中以逼下辯,太祖以武都孤遠,欲移之,恐吏民戀土。阜威信素著,前後徙民、氐,使居京兆、扶風、天水界者萬餘戶,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負而隨之。爲政舉大綱而已,下不忍欺也。文帝問侍中劉曄等:「武都太守何如人也?」皆稱阜有公輔之節。未及用,會帝崩。在郡十餘年,徵拜城門校尉。

阜常見明帝著𧛕,被縹綾半裦袖,阜問帝曰:「此於禮何法服也?」帝默然不荅,自是不法服不以見阜。

遷將作大匠。時初治宮室,發美女以充後庭,數出入弋獵。秋,大雨震電,多殺鳥雀。阜上疏曰:「臣聞明主在上,羣下盡辭。堯、舜聖德,求非索諫;大禹勤功,務卑宮室;成湯遭旱,歸咎責己;周文刑於寡妻,以御家邦;漢文躬行節儉,身衣弋綈:此皆能昭令問,貽厥孫謀者也。伏惟陛下奉武皇帝開拓之大業,守文皇帝克終之元緒,誠宜思齊往古聖賢之善治,總觀季世放盪之惡政。所謂善治者,務儉約、重民力也;所謂惡政者,從心恣欲,觸情而發也。惟陛下稽古世代之初所以明赫,及季世所以衰弱至于泯滅,近覽漢末之變,足以動心誡懼矣。曩使桓、靈不廢高祖之法,文、景之恭儉,太祖雖有神武,於何所施其能邪?而陛下何由處斯尊哉?今吳、蜀未定,軍旅在外,願陛下動則三思,慮而後行,重慎出入,以往鑒來,言之若輕,成敗甚重。頃者天雨,又多卒暴雷電非常,至殺鳥雀。天地神明,以王者爲子也,政有不當,則見災譴。克己內訟,聖人所記。惟陛下慮患無形之外,慎萌纖微之初,法漢孝文出惠帝美人,令得自嫁;頃所調送小女,遠聞不令,宜爲後圖。諸所繕治,務從約節。書曰:『九族旣睦,恊和萬國。』事思厥宜,以從中道,精心計謀,省息費用。吳、蜀以定,爾乃上安下樂,九親熈熈。如此以往,祖考心歡,堯舜其猶病諸。今宜開大信於天下,以安衆庶,以示遠人。」時雍丘王植怨於不齒,藩國至親,法禁峻密,故阜又陳九族之義焉。詔報曰:「閒得密表,先陳往古明王聖主,以諷闇政,切至之辭,款誠篤實。退思補過,將順匡救,備至悉矣。覽思苦言,吾甚嘉之。」

後遷少府。是時大司馬曹真伐蜀,遇雨不進。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烏之符,而猶日仄不暇食;武王白魚入舟,君臣變色。而動得吉瑞,猶尚憂懼,況有災異而不戰竦者哉?今吳、蜀未平,而天屢降變,陛下宜深有以專精應荅,側席而坐,思示遠以德,綏邇以儉。閒者諸軍始進,便有天雨之患,稽閡山險,以積日矣。轉運之勞,擔負之苦,所費以多,若有不繼,必違本圖。傳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徒使六軍困於山谷之間,進無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武王還師,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饑,宜發明詔損膳減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罷之。昔邵信臣爲少府於無事之世,而奏罷浮食;今者軍用不足,益宜節度。」帝即召諸軍還。

後詔大議政治之不便於民者,阜議以爲:「致治在於任賢,興國在於務農。若舍賢而任所私,此忘治之甚者也。廣開宮館,高爲臺榭,以妨民務,此害農之甚者也。百工不敦其器,而競作奇巧,以合上欲,此傷本之甚者也。孔子曰:『苛政甚於猛虎。』今守功文俗之吏,爲政不通治體,苟好煩苛,此亂民之甚者也。當今之急,宜去四甚,並詔公卿郡國,舉賢良方正敦樸之士而選用之,此亦求賢之一端也。」

阜又上疏欲省宮人諸不見幸者,乃召御府吏問後宮人數。吏守舊令,對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數之曰:「國家不與九卿爲密,反與小吏爲密乎?」帝聞而愈敬憚阜。

帝愛女淑,未期而夭,帝痛之甚,追封平原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將自臨送,阜上疏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備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可送葬也哉?」帝不從。

帝旣新作許宮,又營洛陽宮殿觀閣。阜上疏曰:「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其居,禹卑宮室而天下樂其業;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聖帝明王,未有極宮室之高麗以彫弊百姓之財力者也。桀作琁室、象廊,紂爲傾宮、鹿臺,以喪其社稷,楚靈以築章華而身受其禍;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滅。夫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爲法則,夏桀、殷紂、楚靈、秦皇爲深誡。高高在上,實監后德。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業,猶恐失之。不夙夜敬止,允恭卹民,而乃自暇自逸,惟宮臺是侈是飾,必有顛覆危亡之禍。易曰:『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戶,閴其無人。』王者以天下爲家,言豐屋之禍,至於家無人也。方今二虜合從,謀危宗廟,十萬之軍,東西奔赴,邊境無一日之娛;農夫廢業,民有饑色。陛下不以是爲憂,而營作宮室,無有已時。使國亡而臣可以獨存,臣又不言也;君作元首,臣爲股肱,存亡一體,得失同之。孝經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臣雖駑怯,敢忘爭臣之義?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將墜于地。使臣身死有補萬一,則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謹叩棺沐浴,伏俟重誅。」奏御,天子感其忠言,手筆詔荅。每朝廷會議,阜常侃然以天下爲己任。數諫爭,不聽,乃屢乞遜位,未許。會卒,家無餘財。孫豹嗣。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陽人,魯高堂生後也。少爲諸生,泰山太守薛悌命爲督郵。郡督軍與悌爭論,名悌而呵之。隆按劒叱督軍曰:「昔魯定見侮,仲尼歷階;趙彈秦箏,相如進缶。臨臣名君,義之所討也。」督軍失色,悌驚起止之。後去吏,避地濟南。

建安十八年,太祖召爲丞相軍議掾,後爲歷城侯徽文學,轉爲相。徽遭太祖喪,不哀,反游獵馳騁;隆以義正諫,甚得輔導之節。黃初中,爲堂陽長,以選爲平原王傅。王即尊位,是爲明帝。以隆爲給事中、博士、駙馬都尉。帝初踐阼,羣臣或以爲宜響會,隆曰:「唐、虞有遏密之哀,高宗有不言之思,是以至德雍熈,光于四海。」以爲不宜爲會,帝敬納之。遷陳留太守。犢民酉牧,年七十餘,有至行,舉爲計曹掾;帝嘉之,特除郎中以顯焉。徵隆爲散騎常侍,賜爵關內侯。

青龍中,大治殿舍,西取長安大鍾。隆上疏曰:「昔周景王不儀刑文、武之明德,忽公旦之聖制,旣鑄大錢,又作大鍾,單穆公諫而弗聽,泠州鳩對而弗從,遂迷不反,周德以衰,良史記焉,以爲永鑒。然今之小人,好說秦、漢之奢靡以盪聖心,求取亡國不度之器,勞役費損,以傷德政,非所以興禮樂之和,保神明之休也。」是日,帝幸上方,隆與卞蘭從。帝以隆表授蘭,使難隆曰:「興衰在政,樂何爲也?化之不明,豈鍾之罪?」隆曰:「夫禮樂者,爲治之大本也。故簫韶九成,鳳皇來儀,雷鼓六變,天神以降,政是以平,刑是以錯,和之至也。新聲發響,商辛以隕,大鍾旣鑄,周景以弊,存亡之機,恒由斯作,安在廢興之不階也?君舉必書,古之道也,作而不法,何以示後?聖王樂聞其闕,故有箴規之道;忠臣願竭其節,故有匪躬之義也。」帝稱善。

遷侍中,猶領太史令。崇華殿災,詔問隆:「此何咎?於禮,寧有祈禳之義乎?」隆對曰:

夫災變之發,皆所以明教誡也,惟率禮脩德,可以勝之。易傳曰:『上不儉,下不節,孽火燒其室。』又曰:『君高其臺,天火爲災。』此人君苟飾宮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應之以旱,火從高殿起也。上天降鑒,故譴告陛下;陛下宜增崇人道,以荅天意。昔太戊有桑穀生於朝,武丁有雊雉登於鼎,皆聞災恐懼,側身脩德,三年之後,遠夷朝貢,故號曰中宗、高宗。此則前代之明鑒也。今案舊占,災火之發,皆以臺榭宮室爲誡。然今宮室之所以充廣者,實由宮人猥多之故。宜簡擇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罷省其餘。此則祖乙之所以訓高宗,高宗之所以享遠號也。

夫災變之發,皆所以明教誡也,惟率禮脩德,可以勝之。易傳曰:『上不儉,下不節,孽火燒其室。』又曰:『君高其臺,天火爲災。』此人君苟飾宮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應之以旱,火從高殿起也。上天降鑒,故譴告陛下;陛下宜增崇人道,以荅天意。昔太戊有桑穀生於朝,武丁有雊雉登於鼎,皆聞災恐懼,側身脩德,三年之後,遠夷朝貢,故號曰中宗、高宗。此則前代之明鑒也。今案舊占,災火之發,皆以臺榭宮室爲誡。然今宮室之所以充廣者,實由宮人猥多之故。宜簡擇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罷省其餘。此則祖乙之所以訓高宗,高宗之所以享遠號也。

詔問隆:「吾聞漢武帝時,栢梁災,而大起宮殿以厭之,其義云何?」隆對曰:

臣聞西京栢梁旣災,越巫陳方,建章是經,以厭火祥;乃夷越之巫所爲,非聖賢之明訓也。五行志曰:『栢梁災,其後有江充巫蠱也,衞太子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無所厭也。孔子曰:『災者脩類應行,精祲相感,以戒人君。』是以聖主覩災責躬,退而脩德,以消復之。今宜罷散民役。宮室之制,務從約節,內足以待風雨,外足以講禮儀。清埽所災之處,不敢於此有所立作,萐莆、嘉禾必生此地,以報陛下虔恭之德。豈可疲民之力,竭民之財!實非所以致符瑞而懷遠人也。

臣聞西京栢梁旣災,越巫陳方,建章是經,以厭火祥;乃夷越之巫所爲,非聖賢之明訓也。五行志曰:『栢梁災,其後有江充巫蠱也,衞太子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無所厭也。孔子曰:『災者脩類應行,精祲相感,以戒人君。』是以聖主覩災責躬,退而脩德,以消復之。今宜罷散民役。宮室之制,務從約節,內足以待風雨,外足以講禮儀。清埽所災之處,不敢於此有所立作,萐莆、嘉禾必生此地,以報陛下虔恭之德。豈可疲民之力,竭民之財!實非所以致符瑞而懷遠人也。

帝遂復崇華殿,時郡國有九龍見,故改曰九龍殿。

陵霄闕始構,有鵲巢其上,帝以問隆,對曰:「詩云『惟鵲有巢,惟鳩居之』。今興宮室,起陵霄闕,而鵲巢之,此宮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宮室未成,將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天道無親,惟與善人,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慮。夏、商之季,皆繼體也,不欽承上天之明命,惟讒諂是從,廢德適欲,故其亡也忽焉。太戊、武丁,覩災竦懼,祗承天戒,故其興也勃焉。今若休罷百役,儉以足用,增崇德政,動遵帝則,除普天之所患,興兆民之所利,三王可四,五帝可六,豈惟殷宗轉禍爲福而已哉!臣備腹心,苟可以繁祉聖躬,安存社稷,臣雖灰身破族,猶生之年也。豈憚忤逆之災,而令陛下不聞至言乎?」於是帝改容動色。

是歲,有星孛于大辰。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將營宮室,則宗廟爲先,廄庫爲次,居室爲後。今圜丘、方澤、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廟之制又未如禮,而崇飾居室,士民失業。外人咸云宮人之用,與興戎軍國之費,所盡略齊。民不堪命,皆有怨怒。書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輿人作頌,則嚮以五福,民怒吁嗟,則威以六極,言天之賞罰,隨民言,順民心也。是以臨政務在安民爲先,然後稽古之化,格于上下,自古及今,未嘗不然也。夫采椽卑宮,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風也;玉臺瓊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今之宮室,實違禮度,乃更建立九龍,華飾過前。天彗章灼,始起於房心,犯帝坐而干紫微,此乃皇天子愛陛下,是以發教戒之象,始卒皆於尊位,殷勤鄭重,欲必覺寤陛下;斯乃慈父懇切之訓,宜崇孝子祗聳之禮,以率先天下,以昭示後昆,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時軍國多事,用法深重。隆上疏曰:「夫拓跡垂統,必俟聖明,輔世匡治,亦須良佐,用能庶績其凝而品物康乂也。夫移風易俗,宣明道化,使四表同風,回首面內,德教光熈,九服慕義,固非俗吏之所能也。今有司務糾刑書,不本大道,是以刑用而不措,俗弊而不敦。宜崇禮樂,班叙明堂,脩三雍、大射、養老,營建郊廟,尊儒士,舉逸民,表章制度,改正朔,易服色,布愷悌,尚儉素,然後備禮封禪,歸功天地,使雅頌之聲盈于六合,緝熈之化混于後嗣。斯蓋至治之美事,不朽之貴業也。然九域之內,可揖讓而治,尚何憂哉!不正其本而救其末,譬猶棼絲,非政理也。可命羣公卿士通儒,造具其事,以爲典式。」隆又以爲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變民耳目,故三春稱王,明三統也。於是敷演舊章,奏而改焉。帝從其議,改青龍五年春三月爲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從地正也。

遷光祿勳。帝愈增崇宮殿,彫飾觀閣,鑿太行之石英,采穀城之文石,起景陽山於芳林之園,建昭陽殿於太極之北,鑄作黃龍鳳皇奇偉之獸,飾金墉、陵雲臺、陵霄闕。百役繁興,作者萬數,公卿以下至于學生,莫不展力,帝乃躬自握土以率之。而遼東不朝。悼皇后崩。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沒民物。隆上疏切諫曰:

蓋「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然則士民者,乃國家之鎮也;穀帛者,乃士民之命也。穀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勸農,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報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陽九厄運之會,洪水滔天,使鯀治之,績用不成,乃舉文命,隨山刊木,前後歷年二十二載。災眚之甚,莫過於彼,力役之興,莫久於此,堯、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勳,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無若時之急,而使公卿大夫並與厮徒共供事役,聞之四夷,非嘉聲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國有家者,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嫗煦養育,故稱「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勞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饑饉荐臻,無以卒歲;宜加愍卹,以救其困。

臣觀在昔書籍所載,天人之際,未有不應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陰陽之逆順,矜矜業業,惟恐有違。然後治道用興,德與神符,災異旣發,懼而脩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葉,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軌,不納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變戒,未有不尋踐禍難,至於顛覆者也。

天道旣著,請以人道論之。夫六情五性,同在於人,嗜欲廉貞,各居其一。及其動也,交爭于心。欲彊質弱,則縱濫不禁;精誠不制,則放溢無極。夫情之所在,非好則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穀帛不立。情苟無極,則人不堪其勞,物不充其求。勞求並至,將起禍亂。故不割情,無以相供。仲尼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由此觀之,禮義之制,非苟拘分,將以遠害而興治也。

今吳、蜀二賊,非徒白地小虜、聚邑之寇,乃據險乘流,跨有士衆,僭號稱帝,欲與中國爭衡。今若有人來告,權、備並脩德政,復履清儉,輕省租賦,不治玩好,動咨耆賢,事遵禮度。陛下聞之,豈不惕然惡其如此,以爲難卒討滅,而爲國憂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賊並爲無道,崇侈無度,役其士民,重其徵賦,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聞之,豈不勃然忿其困我無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誅,其次,豈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難乎?苟如此,則可易心而度,事義之數亦不遠矣。

且秦始皇不築道德之基,而築阿房之宮,不憂蕭墻之變,而脩長城之役。當其君臣爲此計也,亦欲立萬世之業,使子孫長有天下,豈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傾覆哉?故臣以爲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將至於敗,則弗爲之矣。是以亡國之主自謂不亡,然後至於亡;賢聖之君自謂將亡,然後至於不亡。昔漢文帝稱爲賢主,躬行約儉,惠下養民,而賈誼方之,以爲天下倒縣,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歎息者三。況今天下彫弊,民無儋石之儲,國無終年之畜,外有彊敵,六軍暴邊,內興土功,州郡騷動,若有寇警,則臣懼版築之士不能投命虜庭矣。

又,將吏奉祿,稍見折減,方之於昔,五分居一;諸受休者又絕廩賜,不應輸者今皆出半:此爲官入兼多於舊,其所出與參少於昔。而度支經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賦,前後相繼。反而推之,凡此諸費,必有所在。且夫祿賜穀帛,人主所以惠養吏民而爲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廢,是奪其命矣。旣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禮,天府掌九伐之則以給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後,乃以式貢之餘,供王玩好。又上用財,必考于司會。今陛下所與共坐廊廟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則臺閣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無諱。若見豐省而不敢以告,從命奔走,惟恐不勝,是則具臣,非鯁輔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曰:「爲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梏。」二世用之,秦國以覆,斯亦滅族。是以史遷議其不正諫,而爲世誡。

蓋「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然則士民者,乃國家之鎮也;穀帛者,乃士民之命也。穀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勸農,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報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陽九厄運之會,洪水滔天,使鯀治之,績用不成,乃舉文命,隨山刊木,前後歷年二十二載。災眚之甚,莫過於彼,力役之興,莫久於此,堯、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勳,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無若時之急,而使公卿大夫並與厮徒共供事役,聞之四夷,非嘉聲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國有家者,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嫗煦養育,故稱「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勞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饑饉荐臻,無以卒歲;宜加愍卹,以救其困。

臣觀在昔書籍所載,天人之際,未有不應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陰陽之逆順,矜矜業業,惟恐有違。然後治道用興,德與神符,災異旣發,懼而脩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葉,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軌,不納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變戒,未有不尋踐禍難,至於顛覆者也。

天道旣著,請以人道論之。夫六情五性,同在於人,嗜欲廉貞,各居其一。及其動也,交爭于心。欲彊質弱,則縱濫不禁;精誠不制,則放溢無極。夫情之所在,非好則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穀帛不立。情苟無極,則人不堪其勞,物不充其求。勞求並至,將起禍亂。故不割情,無以相供。仲尼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由此觀之,禮義之制,非苟拘分,將以遠害而興治也。

今吳、蜀二賊,非徒白地小虜、聚邑之寇,乃據險乘流,跨有士衆,僭號稱帝,欲與中國爭衡。今若有人來告,權、備並脩德政,復履清儉,輕省租賦,不治玩好,動咨耆賢,事遵禮度。陛下聞之,豈不惕然惡其如此,以爲難卒討滅,而爲國憂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賊並爲無道,崇侈無度,役其士民,重其徵賦,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聞之,豈不勃然忿其困我無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誅,其次,豈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難乎?苟如此,則可易心而度,事義之數亦不遠矣。

且秦始皇不築道德之基,而築阿房之宮,不憂蕭墻之變,而脩長城之役。當其君臣爲此計也,亦欲立萬世之業,使子孫長有天下,豈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傾覆哉?故臣以爲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將至於敗,則弗爲之矣。是以亡國之主自謂不亡,然後至於亡;賢聖之君自謂將亡,然後至於不亡。昔漢文帝稱爲賢主,躬行約儉,惠下養民,而賈誼方之,以爲天下倒縣,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歎息者三。況今天下彫弊,民無儋石之儲,國無終年之畜,外有彊敵,六軍暴邊,內興土功,州郡騷動,若有寇警,則臣懼版築之士不能投命虜庭矣。

又,將吏奉祿,稍見折減,方之於昔,五分居一;諸受休者又絕廩賜,不應輸者今皆出半:此爲官入兼多於舊,其所出與參少於昔。而度支經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賦,前後相繼。反而推之,凡此諸費,必有所在。且夫祿賜穀帛,人主所以惠養吏民而爲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廢,是奪其命矣。旣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禮,天府掌九伐之則以給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後,乃以式貢之餘,供王玩好。又上用財,必考于司會。今陛下所與共坐廊廟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則臺閣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無諱。若見豐省而不敢以告,從命奔走,惟恐不勝,是則具臣,非鯁輔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曰:「爲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梏。」二世用之,秦國以覆,斯亦滅族。是以史遷議其不正諫,而爲世誡。

書奏,帝覽焉,謂中書監、令曰:「觀隆此奏,使朕懼哉!」

隆疾篤,口占上疏曰: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寢疾病,有增無損,常懼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誠,豈惟曾子,願陛下少垂省覽!渙然改往事之過謬,勃然興來事之淵塞,使神人嚮應,殊方慕義,四靈效珍,玉衡曜精,則三王可邁,五帝可越,非徒繼體守文而已也。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紹堯、舜、湯、武之治,而蹈踵桀、紂、幽、厲之跡,莫不蚩笑季世惑亂亡國之主,而不登踐虞、夏、殷、周之軌。悲夫!以若所爲,求若所致,猶緣木求魚,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尋觀三代之有天下也,聖賢相承,歷載數百,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萬國咸寧,九有有截;鹿臺之金,巨橋之粟,無所用之,仍舊南面,夫何爲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足以拒諫,才足以飾非,諂諛是尚,臺觀是崇,淫樂是好,倡優是說,作靡靡之樂,安濮上之音。上天不蠲,眷然回顧,宗國爲墟,下夷于隷,紂縣白旗,桀放鳴條;天子之尊,湯、武有之,豈伊異人,皆明王之胄也。且當六國之時,天下殷熾,秦旣兼之,不脩聖道,乃構阿房之宮,築長城之守,矜夸中國,威服百蠻,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謂本枝百葉,永垂洪暉,豈寤二世而滅,社稷崩圮哉?近漢孝武乘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內興宮殿,十餘年間,天下嚻然。乃信越巫,懟天遷怒,起建章之宮,千門萬戶,卒致江充妖蠱之變,至於宮室乖離,父子相殘,殃咎之毒,禍流數世。

臣觀黃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胷赤,此魏室之大異也,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之內。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棊跱,鎮撫皇畿,翼亮帝室。昔周之東遷,晉、鄭是依,漢呂之亂,實賴朱虛,斯蓋前代之明鑒。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詠德政,則延期過歷,下有怨歎,掇錄授能。由此觀之,天下之天下,非獨陛下之天下也。臣百疾所鍾,氣力稍微,輒自輿出,歸還里舍,若遂沈淪,魂而有知,結草以報。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寢疾病,有增無損,常懼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誠,豈惟曾子,願陛下少垂省覽!渙然改往事之過謬,勃然興來事之淵塞,使神人嚮應,殊方慕義,四靈效珍,玉衡曜精,則三王可邁,五帝可越,非徒繼體守文而已也。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紹堯、舜、湯、武之治,而蹈踵桀、紂、幽、厲之跡,莫不蚩笑季世惑亂亡國之主,而不登踐虞、夏、殷、周之軌。悲夫!以若所爲,求若所致,猶緣木求魚,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尋觀三代之有天下也,聖賢相承,歷載數百,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萬國咸寧,九有有截;鹿臺之金,巨橋之粟,無所用之,仍舊南面,夫何爲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足以拒諫,才足以飾非,諂諛是尚,臺觀是崇,淫樂是好,倡優是說,作靡靡之樂,安濮上之音。上天不蠲,眷然回顧,宗國爲墟,下夷于隷,紂縣白旗,桀放鳴條;天子之尊,湯、武有之,豈伊異人,皆明王之胄也。且當六國之時,天下殷熾,秦旣兼之,不脩聖道,乃構阿房之宮,築長城之守,矜夸中國,威服百蠻,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謂本枝百葉,永垂洪暉,豈寤二世而滅,社稷崩圮哉?近漢孝武乘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內興宮殿,十餘年間,天下嚻然。乃信越巫,懟天遷怒,起建章之宮,千門萬戶,卒致江充妖蠱之變,至於宮室乖離,父子相殘,殃咎之毒,禍流數世。

臣觀黃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胷赤,此魏室之大異也,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之內。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棊跱,鎮撫皇畿,翼亮帝室。昔周之東遷,晉、鄭是依,漢呂之亂,實賴朱虛,斯蓋前代之明鑒。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詠德政,則延期過歷,下有怨歎,掇錄授能。由此觀之,天下之天下,非獨陛下之天下也。臣百疾所鍾,氣力稍微,輒自輿出,歸還里舍,若遂沈淪,魂而有知,結草以報。

詔曰:「生廉侔伯夷,直過史魚,執心堅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身里舍?昔邴吉以陰德,疾除而延壽;貢禹以守節,疾篤而濟愈。生其彊飯專精以自持。」隆卒,遺令薄葬,歛以時服。

初,太和中,中護軍蔣濟上疏曰「宜遵古封禪」。詔曰:「聞濟斯言,使吾汗出流足。」事寢歷歲,後遂議脩之,使隆撰其禮儀。帝聞隆沒,歎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堂生舍我亡也。」子琛嗣爵。

始,景初中,帝以蘇林、秦靜等並老,恐無能傳業者。乃詔曰:「昔先聖旣沒,而其遺言餘教,著於六藝。六藝之文,禮又爲急,弗可斯須離者也。末俗背本,所由來乆。故閔子譏原伯之不學,荀卿醜秦世之坑儒,儒學旣廢,則風化曷由興哉?方今宿生巨儒,並各年高,教訓之道,孰爲其繼?昔伏生將老,漢文帝嗣以鼂錯;穀梁寡疇,宣帝承以十郎。其科郎吏高才解經義者三十人,從光祿勳隆、散騎常侍林、博士靜,分受四經三禮,主者具爲設課試之法。夏侯勝有言:『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今學者有能究極經道,則爵祿榮寵,不期而至。可不勉哉!」數年,隆等皆卒,學者遂廢。

初,任城棧潛,太祖世歷縣令,嘗督守鄴城。時文帝爲太子,耽樂田獵,晨出夜還。潛諫曰:「王公設險以固其國,都城禁衞,用戒不虞。大雅云:『宗子維城,無俾城壞。』又曰:『猶之未遠,是用大簡。』若逸于遊田,晨出昏歸,以一日從禽之娛,而忘無垠之釁,愚竊惑之。」太子不恱,然自後游出差簡。黃初中,文帝將立郭貴嬪爲皇后,潛上疏諫,語在『后妃傳』。明帝時,衆役並興,戚屬疏斥,潛上疏曰:

天生蒸民而樹之君,所以覆燾羣生,熈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爲天子,裂土分疆匪爲諸侯也。始自三皇,爰曁唐、虞,咸以愽濟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賴之。三王旣微,降逮于漢,治日益少,喪亂弘多,自時厥後,亦罔克乂。太祖濬哲神武,芟除暴亂,克復王綱,以開帝業。文帝受天明命,廓恢皇基,踐阼七載,每事未遑。陛下聖德,纂承洪緒,宜崇晏晏,與民休息。而方隅匪寧,征夫遠戍,有事海外,縣旌萬里,六軍騷動,水陸轉運,百姓舍業,日費千金。大興殿舍,功作萬計,徂來之松,刊山窮谷,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內,盡爲甸服,當供稾秸銍粟之調,而爲苑囿擇禽之府,盛林莽之穢,豐鹿兎之藪;傷害農功,地繁茨棘,災疫流行,民物大潰,上減和氣,嘉禾不植。臣聞文王作豐,經始勿亟,百姓子來,不日而成。靈沼、靈囿,與民共之。今宮觀崇侈,彫鏤極妙,忘有虞之總期,思殷辛之瓊室,禁地千里,舉足投網,麗擬阿房,役百乾谿,臣恐民力彫盡,下不堪命也。昔秦據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號謚至萬葉,而二世顛覆,願爲黔首,由枝幹旣杌,本實先拔也。蓋聖王之御世也,克明俊德,庸勳親親;俊乂在官,則功業可隆,親親顯用,則安危同憂;深根固本,並爲幹翼,雖歷盛衰,內外有輔。昔成王幼沖,未能莅政,周、呂、召、畢,並在左右;今旣無衞侯、康叔之監,分陝所任,又非旦、奭。東宮未建,天下無副。願陛下留心關塞,永保無極,則海內幸甚。

天生蒸民而樹之君,所以覆燾羣生,熈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爲天子,裂土分疆匪爲諸侯也。始自三皇,爰曁唐、虞,咸以愽濟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賴之。三王旣微,降逮于漢,治日益少,喪亂弘多,自時厥後,亦罔克乂。太祖濬哲神武,芟除暴亂,克復王綱,以開帝業。文帝受天明命,廓恢皇基,踐阼七載,每事未遑。陛下聖德,纂承洪緒,宜崇晏晏,與民休息。而方隅匪寧,征夫遠戍,有事海外,縣旌萬里,六軍騷動,水陸轉運,百姓舍業,日費千金。大興殿舍,功作萬計,徂來之松,刊山窮谷,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內,盡爲甸服,當供稾秸銍粟之調,而爲苑囿擇禽之府,盛林莽之穢,豐鹿兎之藪;傷害農功,地繁茨棘,災疫流行,民物大潰,上減和氣,嘉禾不植。臣聞文王作豐,經始勿亟,百姓子來,不日而成。靈沼、靈囿,與民共之。今宮觀崇侈,彫鏤極妙,忘有虞之總期,思殷辛之瓊室,禁地千里,舉足投網,麗擬阿房,役百乾谿,臣恐民力彫盡,下不堪命也。昔秦據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號謚至萬葉,而二世顛覆,願爲黔首,由枝幹旣杌,本實先拔也。蓋聖王之御世也,克明俊德,庸勳親親;俊乂在官,則功業可隆,親親顯用,則安危同憂;深根固本,並爲幹翼,雖歷盛衰,內外有輔。昔成王幼沖,未能莅政,周、呂、召、畢,並在左右;今旣無衞侯、康叔之監,分陝所任,又非旦、奭。東宮未建,天下無副。願陛下留心關塞,永保無極,則海內幸甚。

後爲燕中尉,辭疾不就,卒。

評曰:辛毗、楊阜,剛亮公直,正諫匪躬,亞乎汲黯之高風焉。高堂隆學業脩明,志在匡君,因變陳戒,發於懇誠,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謂意過其通者歟!

三國志/卷24·魏書·韓崔高孫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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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三國志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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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曁 崔林 高柔 孫禮 王觀

韓曁字公至,南陽堵陽人也。同縣豪右陳茂,譖曁父兄,幾至大辟。曁陽不以為言,庸賃積資,陰結死士,遂追呼尋禽茂,以首祭父墓,由是顯名。舉孝廉,司空辟,皆不就。乃變名姓,隱居避亂魯陽山中。山民合黨,欲行寇掠。曁散家財以供牛酒,請其渠帥,為陳安危。山民化之,終不為害。避袁術命召,徙居山都之山。荊州牧劉表禮辟,遂遁逃,南居孱陵界,所在見敬愛,而表深恨之。曁懼,應命,除宜城長。

太祖平荊州,辟為丞相士曹屬。後選樂陵太守,徙監冶謁者。舊時冶,作馬排,每一熟石用馬百匹;更作人排,又費功力;曁乃因長流為水排,計其利益,三倍於前。在職七年,器用充實。制書襃歎,就加司金都尉,班亞九卿。文帝踐阼,封宜城亭侯。黃初七年,遷太常,進封南鄉亭侯,邑二百戶。

時新都洛陽,制度未備,而宗廟主祏皆在鄴都。曁奏請迎鄴四廟神主,建立洛陽廟,四時蒸嘗,親奉粢盛。崇明正禮,廢去淫祀,多所匡正。在官八年,以疾遜位。景初二年春,詔曰:「太中大夫韓曁,澡身浴德,志節高絜,年踰八十,守道彌固,可謂純篤,老而益劭者也。其以曁為司徒。」夏四月薨,遺令歛以時服,葬為土藏。謚曰恭侯。子肇嗣。肇薨,子邦嗣。

崔林字德儒,清河東武城人也。少時晚成,宗族莫知,惟從兄琰異之。太祖定兾州,召除鄔長,貧無車馬,單步之官。太祖征壺關,問長吏德政最者,并州刺史張陟以林對,於是擢為兾州主簿,徙署別駕、丞相掾屬。魏國旣建,稍遷御史中丞。

文帝踐阼,拜尚書,出為幽州刺史。北中郎將吳質統河北軍事,涿郡太守王雄謂林別駕曰:「吳中郎將,上所親重,國之貴臣也。杖節統事,州郡莫不奉牋致敬,而崔使君初不與相聞。若以邊塞不脩斬卿,使君寧能護卿邪?」別駕具以白林,林曰:「刺史視去此州如脫屣,寧當相累邪?此州與胡虜接,宜鎮之以靜,擾之則動其逆心,特為國家生北顧憂,以此為寄。」在官一期,寇竊寢息;猶以不事上司,左遷河間太守,清論多為林怨也。

遷大鴻臚。龜茲王遣侍子來朝,朝廷嘉其遠至,襃賞其王甚厚。餘國各遣子來朝,閒使連屬,林恐所遣或非真的,權取疏屬賈胡,因通使命,利得印綬,而道路護送,所損滋多。勞所養之民,資無益之事,為夷狄所笑,此曩時之所患也。乃移書燉煌喻指,并錄前世待遇諸國豐約故事,使有恒常。明帝即位,賜爵關內侯,轉光祿勳、司隷校尉。屬郡皆罷非法除過員吏。林為政推誠,簡存大體,是以去後每輒見思。

散騎常侍劉劭作考課論,制下百僚。林議曰:「案周官考課,其文備矣,自康王以下,遂以陵遲,此即考課之法存乎其人也。及漢之季,其失豈在乎佐吏之職不密哉?方今軍旅,或猥或卒,備之以科條,申之以內外,增減無常,固難一矣。且萬目不張舉其綱,衆毛不整振其領。臯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遠。五帝三王未必如一,而各以治亂。易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太祖隨宜設辟,以遺來今,不患不法古也。以為今之制度,不為疏闊,惟在守一勿失而已。若朝臣能任仲山甫之重,式是百辟,則孰敢不肅?」

景初元年,司徒、司空並缺,散騎侍郎孟康薦林曰:「夫宰相者,天下之所瞻效,誠宜得秉忠履正本德杖義之士,足為海內所師表者。竊見司隷校尉崔林,稟自然之正性,體高雅之弘量。論其所長以比古人,忠直不回則史魚之儔,清儉守約則季文之匹也。牧守州郡,所在而治,及為外司,萬里肅齊,誠台輔之妙器,衮職之良才也。」後年遂為司空,封安陽亭侯,邑六百戶。三公封列侯,自林始也。頃之,又進封安陽鄉侯。

魯相上言:「漢舊立孔子廟,襃成侯歲時奉祠,辟雍行禮,必祭先師,王家出穀,春秋祭祀。今宗聖侯奉嗣,未有命祭之禮,宜給牲牢,長吏奉祀,尊為貴神。」制三府議,博士傅祗以春秋傳言立在祀典,則孔子是也。宗聖適足繼絕世,章盛德耳。至於顯立言,崇明德,則宜如魯相所上。林議以為「宗聖侯亦以王命祀,不為未有命也。周武王封黃帝、堯、舜之後,及立三恪,禹、湯之世,不列于時,復特命他官祭也。今周公已上,達於三皇,忽焉不祀,而其禮經亦存其言。今獨祀孔子者,以世近故也。以大夫之後,特受無疆之祀,禮過古帝,義踰湯、武,可謂崇明報德矣,無復重祀於非族也。」

明帝又分林邑,封一子列侯。正始五年薨,謚曰孝侯。子述嗣。

高柔字文惠,陳留圉人也。父靖,為蜀郡都尉。

柔留鄉里,謂邑中曰:「今者英雄並起,陳留四戰之地也。曹將軍雖據兖州,本有四方之圖,未得安坐守也。而張府君先得志於陳留,吾恐變乘間作也,欲與諸君避之。」衆人皆以張邈與太祖善,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從兄幹,袁紹甥也,在河北呼柔,柔舉宗從之。會靖卒於西州,時道路艱澁,兵寇縱橫,而柔冒艱險詣蜀迎喪,辛苦荼毒,無所不嘗,三年乃還。

太祖平袁氏,以柔為菅長。縣中素聞其名,姧吏數人皆自引去。柔教曰:「昔邴吉臨政,吏嘗有非,猶尚容之。況此諸吏,於吾未有失乎!其召復之。」咸還,皆自勵,咸為佳吏。高幹旣降,頃之以并州叛。柔自歸太祖,太祖欲因事誅之,以為刺姧令史;處法允當,獄無留滯,辟為丞相倉曹屬。太祖欲遣鍾繇等討張魯,柔諫,以為今猥遣大兵,西有韓遂、馬超,謂為己舉,將相扇動作逆,宜先招集三輔,三輔苟平,漢中可傳檄而定也。繇入關,遂、超等果反。

魏國初建,為尚書郎。轉拜丞相理曹掾,令曰:「夫治定之化,以禮為首。撥亂之政,以刑為先。是以舜流四凶族,臯陶作士。漢祖除秦苛法,蕭何定律。掾清識平當,明于憲典,勉恤之哉!」鼓吹宋金等在合肥亡逃。舊法,軍征士亡,考竟其妻子。太祖患猶不息,更重其刑。金有母妻及二弟皆給官,主者奏盡殺之。柔啟曰:「士卒亡軍,誠在可疾,然竊聞其中時有悔者。愚謂乃宜貸其妻子,一可使賊中不信,二可使誘其還心。正如前科,固已絕其意望,而猥復重之,柔恐自今在軍之士,見一人亡逃,誅將及己,亦且相隨而走,不可復得殺也。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太祖曰:「善。」即止不殺金母、弟,蒙活者甚衆。

遷為潁川太守,復還為法曹掾。時置校事盧洪、趙達等,使察羣下,柔諫曰:「設官分職,各有所司。今置校事,旣非居上信下之旨。又達等數以憎愛擅作威福,宜檢治之。」太祖曰:「卿知達等,恐不如吾也。要能刺舉而辨衆事,使賢人君子為之,則不能也。昔叔孫通用羣盜,良有以也。」達等後姧利發,太祖殺之以謝於柔。

文帝踐阼,以柔為治書侍御史,賜爵關內侯,轉加治書執法。民間數有誹謗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輒殺,而賞告者。柔上疏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輒賞。旣使過誤無反善之路,又將開凶狡之羣相誣罔之漸,誠非所以息姧省訟,緝熈治道也。昔周公作誥,稱殷之祖宗,咸不顧小人之怨。在漢太宗,亦除妖言誹謗之令。臣愚以為宜除妖謗賞告之法,以隆天父養物之仁。」帝不即從,而相誣告者滋甚。帝乃下詔:「敢以誹謗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於是遂絕。校事劉慈等,自黃初初數年之閒,舉吏民姧罪以萬數,柔皆請懲虛實;其餘小小挂法者,不過罰金。四年,遷為廷尉。

魏初,三公無事,又希與朝政。柔上疏曰:「天地以四時成功,元首以輔弼興治;成湯杖阿衡之佐,文、武憑旦、望之力,逮至漢初,蕭、曹之儔並以元勳代作心膂,此皆明王聖主任臣於上,賢相良輔股肱於下也。今公輔之臣,皆國之棟梁,民所具瞻,而置之三事,不使知政,遂各偃息養高,鮮有進納,誠非朝廷崇用大臣之義,大臣獻可替否之謂也。古者刑政有疑,輒議於槐棘之下。自今之後,朝有疑議及刑獄大事,宜數以咨訪三公。三公朝朔望之日,又可特延入,講論得失,博盡事情,庶有裨起天聽,弘益大化。」帝嘉納焉。

帝以宿嫌,欲枉法誅治書執法鮑勛,而柔固執不從詔命。帝怒甚,遂召柔詣臺;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考竟勛,勛死乃遣柔還寺。

明帝即位,封柔延壽亭侯。時博士執經,柔上疏曰:「臣聞遵道重學,聖人洪訓;褒文崇儒,帝者明義。昔漢末陵遲,禮樂崩壞,雄戰虎爭,以戰陣為務,遂使儒林之羣,幽隱而不顯。太祖初興,愍其如此,在於撥亂之際,並使郡縣立教學之官。高祖即位,遂闡其業,興復辟雍,州立課試,於是天下之士,復聞庠序之教,親俎豆之禮焉。陛下臨政,允迪叡哲,敷弘大猷,光濟先軌,雖夏啟之承基,周成之繼業,誠無以加也。然今博士皆經明行脩,一國清選,而使遷除限不過長,懼非所以崇顯儒術,帥勵怠惰也。孔子稱『舉善而教不能則勸』,故楚禮申公,學士銳精,漢隆卓茂,搢紳競慕。臣以為博士者,道之淵藪,六藝所宗,宜隨學行優劣,待以不次之位。敦崇道教,以勸學者,於化為弘。」帝納之。

後大興殿舍,百姓勞役;廣采衆女,充盈後宮;後宮皇子連夭,繼嗣未育。柔上疏曰:「二虜狡猾,潛自講肄,謀動干戈,未圖束手;宜畜養將士,繕治甲兵,以逸待之。而頃興造殿舍,上下勞擾;若使吳、蜀知人虛實,通謀并勢,復俱送死,甚不易也。昔漢文惜十家之資,不營小臺之娛;去病慮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況今所損者非惟百金之費,所憂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見所營立,以充朝宴之儀。訖罷作者,使得就農。二方平定,復可徐興。昔軒轅以二十五子,傳祚彌遠;周室以姬國四十,歷年滋多。陛下聦達,窮理盡性,而頃皇子連多夭逝,熊羆之祥又未感應。羣下之心,莫不悒戚。周禮,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嬪嬙之儀,旣以盛矣。竊聞後庭之數,或復過之,聖嗣不昌,殆能由此。臣愚以為可妙簡淑媛,以備內官之數,其餘盡遣還家。且以育精養神,專靜為寶。如此,則螽斯之徵,可庶而致矣。」帝報曰:「知卿忠允,乃心王室,輒克昌言;他復以聞。」

時獵法甚峻。宜陽典農劉龜竊於禁內射兎,其功曹張京詣校事言之。帝匿京名,收龜付獄。柔表請告者名,帝大怒曰:「劉龜當死,乃敢獵吾禁地。送龜廷尉,廷尉便當考掠,何復請告者主名,吾豈妄收龜邪?」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毀法乎?」重復為奏,辭指深切。帝意寤,乃下京名。即還訊,各當其罪。

時制,吏遭大喪者,百日後皆給役。有司徒吏解弘遭父喪,後有軍事,受勑當行,以疾病為辭。詔怒曰:「汝非曾、閔,何言毀邪?」促收考竟。柔見弘信甚羸劣,奏陳其事,宜加寬貸。帝乃詔曰:「孝哉弘也!其原之。」

初,公孫淵兄晃,為叔父恭任內侍,先淵未反,數陳其變。及淵謀逆,帝不忍巿斬,欲就獄殺之。柔上疏曰:「書稱『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此王制之明典也。晃及妻子叛逆之類,誠應梟縣,勿使遺育。而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也。臣以為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巿斬。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國,或疑此舉也。」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子,賜以棺、衣,殯歛於宅。

是時,殺禁地鹿者身死,財產沒官,有能覺告者厚加賞賜。柔上疏曰:「聖王之御世,莫不以廣農為務,儉用為資。夫農廣則穀積,用儉則財畜,畜財積穀而有憂患之虞者,未之有也。古者,一夫不耕,或為之饑;一婦不織,或為之寒。中閒已來,百姓供給衆役,親田者旣減,加頃復有獵禁,羣鹿犯暴,殘食生苗,處處為害,所傷不貲。民雖障防,力不能禦。至如熒陽左右,周數百里,歲略不收,元元之命,實可矜傷。方今天下生財者甚少,而麋鹿之損者甚多。卒有兵戎之役,凶年之災,將無以待之。惟陛下覽先聖之所念,愍稼穡之艱難,寬放民間,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則衆庶久濟,莫不恱預矣。」

頃之,護軍營士竇禮近出不還。營以為亡,表言逐捕,沒其妻盈及男女為官奴婢。盈連至州府,稱冤自訟,莫有省者。乃辭詣廷尉。柔問曰:「汝何以知夫不亡?」盈垂泣對曰:「夫少單特,養一老嫗為母,事甚恭謹,又哀兒女,撫視不離,非是輕狡不顧室家者也。」柔重問曰:「汝夫不與人有怨讎乎?」對曰:「夫良善,與人無讎。」又曰:「汝夫不與人交錢財乎?」對曰:「嘗出錢與同營士焦子文,求不得。」時子文適坐小事繫獄,柔乃見子文,問所坐。言次,曰:「汝頗曾舉人錢不?」子文曰:「自以單貧,初不敢舉人錢物也。」柔察子文色動,遂曰:「汝昔舉竇禮錢,何言不邪?」子文恠知事露,應對不次。柔曰:「汝已殺禮,便宜早服。」子文於是叩頭,具首殺禮本末,埋藏處所。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辭往掘禮,即得其屍。詔書復盈母子為平民。班下天下,以禮為戒。

在官二十三年,轉為太常,旬日遷司空,後徙司徒。太傅司馬宣王奏免曹爽,皇太后詔召柔假節行大將軍事,據爽營。太傅謂柔曰:「君為周勃矣。」爽誅,進封萬歲鄉侯。高貴鄉公即位,進封安國侯,轉為太尉。常道鄉公即位,增邑并前四千,前後封二子亭侯。景元四年,年九十薨,謚曰元侯。孫渾嗣。咸熈中,開建五等,以柔等著勳前朝,改封渾昌陸子。

孫禮字德達,涿郡容城人也。太祖平幽州,召為司空軍謀掾。初喪亂時,禮與母相失,同郡馬台求得禮母,禮推家財盡以與台。台後坐法當死,禮私導令踰獄自首,旣而曰:「臣無逃亡之義。」徑詣刺姧主簿溫恢。恢嘉之,具白太祖,各減死一等。

後除河間郡丞,稍遷熒陽都尉。魯山中賊數百人,保固險阻,為民作害;乃徙禮為魯相。禮至官,出俸穀,發吏民,募首級,招納降附,使還為閒,應時平泰。歷山陽、平原、平昌、琅邪太守。從大司馬曹休征吳於夾石,禮諫以為不可深入,不從而敗。遷陽平太守,入為尚書。

明帝方脩宮室,而節氣不和,天下少穀。禮固爭,罷役,詔曰:「敬納讜言,促遣民作。」時李惠監作,復奏留一月,有所成訖。禮徑至作所,不復重奏,稱詔罷民,帝奇其意而不責也。

帝獵於大石山,虎趨乘輿,禮便投鞭下馬,欲奮劒斫虎,詔令禮上馬。明帝臨崩之時,以曹爽為大將軍,宜得良佐,於牀下受遺詔,拜禮大將軍長史,加散騎常侍。禮亮直不撓,爽弗便也,以為揚州刺史,加伏波將軍,賜爵關內侯。吳大將全琮帥數萬衆來侵寇,時州兵休使,在者無幾。禮躬勒衞兵禦之,戰於芍陂,自旦及暮,將士死傷過半。禮犯蹈白刃,馬被數創,手秉枹鼓,奮不顧身,賊衆乃退。詔書慰勞,賜絹七百匹。禮為死事者設祀哭臨,哀號發心,皆以絹付亡者家,無以入身。

徵拜少府,出為荊州刺史,遷冀州牧。太傅司馬宣王謂禮曰:「今清河、平原爭界八年,更二刺史,靡能決之;虞、芮待文王而了,宜善令分明。」禮曰:「訟者據墟墓為驗,聽者以先老為正,而老者不可加以榎楚,又墟墓或遷就高敞,或徙避仇讎。如今所聞,雖臯陶猶將為難。若欲使必也無訟,當以烈祖初封平原時圖決之。何必推古問故,以益辭訟?昔成王以桐葉戲叔虞,周公便以封之。今圖藏在天府,便可於坐上斷也,豈待到州乎?」宣王曰:「是也。當別下圖。」禮到,案圖宜屬平原。而曹爽信清河言,下書云:「圖不可用,當參異同。」禮上疏曰:「管仲霸者之佐,其器又小,猶能奪伯氏駢邑,使沒齒無怨言。臣受牧伯之任,奉聖朝明圖,驗地著之界,界實以王翁河為限;而鄃以馬丹候為驗,詐以鳴犢河為界。假虛訟訴,疑誤臺閣。竊聞衆口鑠金,浮石沈木,三人成巿虎,慈母投其杼。今二郡爭界八年,一朝決之者,緣有解書圖畫,可得尋案擿校也。平原在兩河,向東上,其閒有爵隄,爵隄在高唐西南,所爭地在高唐西北,相去二十餘里,可謂長歎息流涕者也。案解與圖奏而鄃不受詔,此臣軟弱不勝其任,臣亦何顏尸祿素餐。」輒束帶著履,駕車待放。爽見禮奏,大怒。劾禮怨望,結刑五歲。在家期年,衆人多以為言,除城門校尉。

時匈奴王劉靖部衆彊盛,而鮮卑數寇邊,乃以禮為并州刺史,加振武將軍,使持節,護匈奴中郎將。往見太傅司馬宣王,有忿色而無言。宣王曰:「卿得并州,少邪?恚理分界失分乎?今當遠別,何不懽也!」禮曰:「何明公言之乖細也!禮雖不德,豈以官位往事為意邪?本謂明公齊蹤伊、呂,匡輔魏室,上報明帝之託,下建萬世之勳。今社稷將危,天下兇兇,此禮之所以不恱也。」因涕泣橫流。宣王曰:「且止,忍不可忍。」爽誅後,入為司隷校尉,凡臨七郡五州,皆有威信。遷司空,封大利亭侯,邑一百戶。禮與盧毓同郡時輩,而情好不睦。為人雖互有長短,然名位略齊云。嘉平二年薨,謚曰景侯。孫元嗣。

王觀字偉臺,東郡廩丘人也。少孤貧勵志,太祖召為丞相文學掾,出為高唐、陽泉、酇、任令,所在稱治。文帝踐阼,入為尚書郎、廷尉監,出為南陽、涿郡太守。涿北接鮮卑,數有寇盜,觀令邊民十家已上,屯居,築京候。時或有不願者,觀乃假遣朝吏,使歸助子弟,不與期會,但勑事訖各還。於是吏民相率不督自勸,旬日之中,一時俱成。守禦有備,寇鈔以息。明帝即位,下詔書使郡縣條為劇、中、平者。主者欲言郡為中平,觀教曰:「此郡濵近外虜,數有寇害,云何不為劇邪?」主者曰:「若郡為外劇,恐於明府有任子。」觀曰:「夫君者,所以為民也。今郡在外劇,則於役條當有降差。豈可為太守之私而負一郡之民乎?」遂言為外劇郡,後送任子詣鄴。時觀但有一子而又幼弱。其公心如此。觀治身清素,帥下以儉,僚屬承風,莫不自勵。

明帝幸許昌,召觀為治書侍御史,典行臺獄。時多有倉卒喜怒,而觀不阿意順指。太尉司馬宣王請觀為從事中郎,遷為尚書,出為河南尹,徙少府。大將軍曹爽使材官張達斫家屋材,及諸私用之物,觀聞知,皆錄奪以沒官。少府統三尚方御府內藏玩弄之寶,爽等奢放,多有干求,憚觀守法,乃徙為太僕。司馬宣王誅爽,使觀行中領軍,據爽弟羲營,賜爵關內侯,復為尚書,加駙馬都尉。高貴鄉公即位,封中鄉亭侯。頃之,加光祿大夫,轉為右僕射。常道鄉公即位,進封陽鄉侯,增邑千戶,并前二千五百戶。遷司空,固辭,不許,遣使即第拜授。就官數日,上送印綬,輒自輿歸里舍。薨于家,遺令藏足容棺,不設明器,不封不樹。謚曰肅侯。子悝嗣。咸熈中,開建五等,以觀著勳前朝,改封悝膠東子。

評曰:韓曁處以靜居行化,出以任職流稱;崔林簡樸知能;高柔明於法理;孫禮剛斷伉厲;王觀清勁貞白:咸克致公輔。及曁年過八十,起家就列;柔保官二十年,元老終位:比之徐邈、常林,於茲為疚矣。

三國志/卷23·魏書·和常楊杜趙裴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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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三國志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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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洽 常林 楊俊 杜襲 趙俨 裴潜

和洽字陽士,汝南西平人也。舉孝廉,大將軍辟,皆不就。袁紹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洽獨以「冀州土平民彊,英桀所利,四戰之地。本初乘資,雖能彊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荊州劉表無他遠志,愛人樂士,土地險阻,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與親舊俱南從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從本初,辟爭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黷近,久而阽危,必有讒慝閒其中者。」遂南度武陵。

太祖定荊州,辟爲丞相掾屬。時毛玠、崔琰並以忠清幹事,其選用先尚儉節。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與人,不可以一節檢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節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長吏過營,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餐以入官寺。夫立敎觀俗,貴處中庸,爲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爲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敎,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隱僞矣。」

魏國既建,爲侍中,後有白毛玠謗毀太祖,太祖見近臣,怒甚。洽陳玠素行有本,求案實其事。罷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謗吾也。乃復爲崔琰觖望。此損君臣恩義,妄爲死友怨歎,殆不可忍也。昔蕭、曹與高祖並起微賤,致功立勳。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順,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後世也。和侍中比求實之,所以不聽,欲重參之耳。」洽對曰:「如言事者言,玠罪過深重,非天地所覆載。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倫也,以玠出羣吏之中,特見拔擢,顯在首職,歷年荷寵,剛直忠公,爲衆所憚,不宜有此。然人情難保,要宜考覈,兩驗其實。今聖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所以不考,欲兩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對曰:「玠信有謗上之言,當肆之巿朝;若玠無此,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二者不加檢覈,臣竊不安。」太祖曰:「方有軍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狐射姑刺陽處父於朝,此爲君之誡也。」

太祖克張魯,洽陳便宜以時拔軍徙民,可省置守之費。太祖未納,其後竟徙民棄漢中。出爲郎中令。文帝踐阼,爲光祿勳,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進封西陵鄉侯,邑二百戶。

太和中,散騎常侍高堂隆奏:「時風不至,而有休廢之氣,必有司不勤職事以失天常也。」詔書謙虛引咎,博諮異同。洽以爲「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國以民爲本,民以穀爲命。故費一時之農,則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務蠲煩費,以專耕農。自春夏以來,民窮於役,農業有廢,百姓囂然,時風不至,未必不由此也。消復之術,莫大於節儉。太祖建立洪業,奉師徒之費,供軍賞之用,吏士豐於資食,倉府衍於穀帛,由不飾無用之宮,絕浮華之費,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勞煩之役,損除他餘之務,以爲軍戎之儲。三邊守禦,宜在備豫。料賊虛實,蓄士養衆,算廟勝之策,明攻取之謀,詳詢衆庶以求厥中。若謀不素定,輕弱小敵,軍人數舉,舉而無庸,所謂『悅武無震』,古人之誡也。」

轉爲太常,清貧守約,至賣田宅以自給。明帝聞之,加賜穀帛。薨,諡曰簡侯。子离嗣。离弟逌,才爽開濟,官至廷尉、吏部尚書。

洽同郡許混者,許劭子也。清醇有鑒識,明帝時爲尚書。

常林字伯槐,河內溫人也。年七歲,有父黨造門,問林:「伯先在否?汝何不拜!」林曰:「雖當下客,臨子字父,何拜之有?」於是咸共嘉之。太守王匡起兵討董卓,遣諸生於屬縣微伺吏民罪負,便收之,考責錢穀贖罪,稽遲則夷滅宗族,以崇威嚴。林叔父撾客,爲諸生所白,匡怒收治。舉宗惶怖,不知所責多少,懼繫者不救。林往見匡同縣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臨吾鄙郡。鄙郡表裏山河,土廣民殷,又多賢能,惟所擇用。今主上幼沖,賊臣虎據,華夏震慄,雄才奮用之秋也。若欲誅天下之賊,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風,應之若響,克亂在和,何征不捷。苟無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將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說叔父見拘之意。彪即書責匡,匡原林叔父。林乃避地上黨,耕種山阿。當時旱蝗,林獨豐收,盡呼比鄰,升斗分之。依故河間太守陳延壁。陳、馮二姓,舊族冠冕。張楊利其婦女,貪其資貨。林率其宗族,爲之策謀。見圍六十餘日,卒全堡壁。

幷州刺史高幹表爲騎都尉,林辭不受。後刺史梁習薦州界名士林及楊俊、王淩、王象、荀緯,太祖皆以爲縣長。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遷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有績。文帝爲五官將,林爲功曹。太祖西征,田銀、蘇伯反,幽、冀扇動。文帝欲親自討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賊之形勢,可料度也。北方吏民,樂安厭亂,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銀、伯犬羊相聚,智小謀大,不能爲害。方今大軍在遠,外有彊敵,將軍爲天下之鎮也,輕動遠舉,雖克不武。」文帝從之,遣將往伐,應時克滅。

出爲平原太守、魏郡東部都尉,入爲丞相東曹屬。魏國既建,拜尚書。文帝踐阼,遷少府,封樂陽亭侯,轉大司農。明帝即位,進封高陽鄉侯,徙光祿勳太常。晉宣王以林鄉邑耆德,每爲之拜。或謂林曰:「司馬公貴重,君宜止之。」林曰:「司馬公自欲敦長幼之敘,爲後生之法。貴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言者踧踖而退。時論以林節操清峻,欲致之公輔,而林遂稱疾篤。拜光祿大夫。年八十三,薨,追贈驃騎將軍,葬如公禮,諡曰貞侯。子旹嗣,爲泰山太守,坐法誅。旹弟靜紹封。

楊俊字季才,河內獲嘉人也。受學陳留邊讓,讓器異之。俊以兵亂方起,而河內處四達之衢,必爲戰場,乃扶持老弱詣京、密山間,同行者百餘家。俊振濟貧乏,通共有無。宗族知故爲人所略作奴僕者凡六家,俊皆傾財贖之。司馬宣王年十六七,與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人也。」又司馬朗早有聲名,其族兄芝,衆未之知,惟俊言曰:「芝雖夙望不及朗,實理但有優耳。」俊轉避地幷州。本郡王象,少孤特,爲人僕隸,年十七八,見使牧羊而私讀書,因被箠楚。俊嘉其才質,即贖象著家,聘娶立屋,然後與別。

太祖除俊曲梁長,入爲丞相掾屬,舉茂才,安陵令,遷南陽太守。宣德敎,立學校,吏民稱之。徙爲征南軍師。魏國既建,遷中尉。太祖征漢中,魏諷反於鄴,俊自劾詣行在所。俊以身方罪免,牋辭太子。太子不悅,曰:「楊中尉便去,何太高遠邪!」遂被書左遷平原太守。文帝踐阼,復在南陽。時王象爲散騎常侍,薦俊曰:「伏見南陽太守楊俊,秉純粹之茂質,履忠肅之弘量,體仁足以育物,篤實足以動衆,克長後進,惠訓不倦,外寬內直,仁而有斷。自初彈冠,所歷垂化,再守南陽,恩德流著,殊鄰異黨,襁負而至。今境守清靜,無所展其智能,宜還本朝,宣力輦轂,熙帝之載。」

俊自少及長,以人倫自任。同郡審固、陳留衛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資拔獎致,咸作佳士;後固歷位郡守,恂禦史、縣令,其明鑒行義多此類也。初,臨菑侯與俊善,太祖適嗣未定,密訪羣司。俊雖並論文帝、臨菑才分所長,不適有所據當,然稱臨菑猶美,文帝常以恨之。黃初三年,車駕至宛,以巿不豐樂,發怒收俊。尚書僕射司馬宣王、常侍王象、荀緯請俊,叩頭流血,帝不許。俊曰:「吾知罪矣。」遂自殺。衆冤痛之。

杜襲字子緒,潁川定陵人也。曾祖父安,祖父根,著名前世。襲避亂荊州,劉表待以賓禮。同郡繁欽數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龍蟠幽藪,待時鳳翔。豈謂劉牧當爲撥亂之主,而規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其與子絕矣!」欽慨然曰:「請敬受命。」襲遂南適長沙。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許。襲逃還鄉里,太祖以爲西鄂長。縣濱南境,寇賊縱橫。時長吏皆斂民保城郭,不得農業。野荒民困,倉庾空虛。襲自知恩結於民,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業,留丁彊備守,吏民歡悅。會荊州出步騎萬人來攻城,襲乃悉召縣吏民任拒守者五十餘人,與之要誓。其親戚在外欲自營護者,恣聽遣出;皆叩頭願致死。於是身執矢石,率與戮力。吏民感恩,咸爲用命。臨陳斬數百級,而襲衆死者三十餘人,其餘十八人盡被創,賊得入城。襲帥傷痍吏民決圍得出,死喪略盡,而無反背者。遂收散民,徙至摩陂營,吏民慕而從之如歸。

司隸鍾繇表拜議郎參軍事。荀彧又薦襲,太祖以爲丞相軍祭酒。魏國既建,爲侍中,與王粲、和洽並用。粲彊識博聞,故太祖游觀出入,多得驂乘,至其見敬不及洽、襲。襲嘗獨見,至于夜半。粲性躁競,起坐曰:「不知公對杜襲道何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豈有盡邪?卿晝侍可矣,悒悒於此,欲兼之乎!」後襲領丞相長史,隨太祖到漢中討張魯。太祖還,拜襲駙馬都尉,留督漢中軍事。綏懷開導,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八萬餘口。夏侯淵爲劉備所沒,軍喪元帥,將士失色。襲與張郃、郭淮糾攝諸軍事,權宜以郃爲督,以一衆心,三軍遂定。太祖東還,當選留府長史,鎮守長安,主者所選多不當,太祖令曰:「釋騏驥而不乘,焉皇皇而更索?」遂以襲爲留府長史,駐關中。

時將軍許攸擁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羣臣多諫:「可招懷攸,共討彊敵。」太祖橫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太祖逆謂之曰:「吾計以定,卿勿復言。」襲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闡乎?」太祖曰:「許攸慢吾,如何可置乎?」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當路而狐狸是先,人將謂殿下避彊攻弱,進不爲勇,退不爲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爲鼷鼠發機,萬石之鍾不以莛撞起音,今區區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撫攸,攸即歸服。時夏侯尚暱於太子,情好至密。襲謂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聞太祖。文帝初甚不悅,後乃追思。語在「尚傳」。其柔而不犯,皆此類也。

文帝即王位,賜爵關內侯。及踐阼,爲督軍糧禦史,封武平亭侯,更爲督軍糧執法,入爲尚書。明帝即位,進封平陽鄉侯。諸葛亮出秦川,大將軍曹真督諸軍拒亮,徙襲爲大將軍軍師,分邑百戶賜兄基爵關內侯。真薨,司馬宣王代之,襲復爲軍師,增邑三百,幷前五百五十戶。以疾徵還,拜太中大夫。薨,追贈少府,諡曰定侯。子會嗣。

趙儼字伯然,潁川陽翟人也。避亂荊州,與杜襲、繁欽通財同計,合爲一家。太祖始迎獻帝都許,儼謂欽曰:「曹鎮東應期命世,必能匡濟華夏,吾知歸矣。」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詣太祖,太祖以儼爲朗陵長。縣多豪猾,無所畏忌。儼取其尤甚者,收縛案驗,皆得死罪。儼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恩並著。時袁紹舉兵南侵,遣使招誘豫州諸郡,諸郡多受其命。惟陽安郡不動,而都尉李通急錄戶調。儼見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諸郡並叛,懷附者復收其綿絹,小人樂亂,能無遺恨!且遠近多虞,不可不詳也。」通曰:「紹與大將軍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若綿絹不調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儼曰:「誠亦如君慮;然當權其輕重,小緩調,當爲君釋此患。」乃書與荀彧曰:「今陽安郡當送綿絹,道路艱阻,必致寇害。百姓困窮,鄰城並叛,易用傾蕩,乃一方安危之機也。且此郡人執守忠節,在險不貳。微善必賞,則爲義者勸。善爲國者,藏之於民。以爲國家宜垂慰撫,所斂綿絹,皆俾還之。」彧報曰:「輒白曹公,公文下郡,綿絹悉以還民。」上下歡喜,郡內遂安。

入爲司空掾屬主簿。時于禁屯潁陰,樂進屯陽翟,張遼屯長社,諸將任氣,多共不協;使儼幷參三軍,每事訓喻,遂相親睦。太祖征荊州,以儼領章陵太守,徙都督護軍,護于禁、張遼、張郃、朱靈、李典、路招、馮楷七軍。復爲丞相主簿,遷扶風太守。太祖徙出故韓遂、馬超等兵五千餘人,使平難將軍殷署等督領,以儼爲關中護軍,盡統諸軍。羌虜數來寇害,儼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屯田客呂並自稱將軍,聚黨據陳倉,儼復率署等攻之,賊即破滅。

時被書差千二百兵往助漢中守,署督送之。行者卒與室家別,皆有憂色。署發後一日,儼慮其有變,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勞,又深戒署。還宿雍州刺史張既舍。署軍復前四十里,兵果叛亂,未知署吉凶。而儼自隨步騎百五十人,皆與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問,各驚,被甲持兵,不復自安。儼欲還,既等以爲「今本營黨已擾亂,一身赴之無益,可須定問」。儼曰:「雖疑本營與叛者同謀,要當聞行者變,乃發之。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猶豫,促撫寧之。且爲之元帥,既不能安輯,身受禍難,命也。」遂去。行三十里止,放馬息,盡呼所從人,喻以成敗,慰勵懇切。皆慷慨曰:「死生當隨護軍,不敢有二。」前到諸營,各召料簡諸姦結叛者八百餘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謀魁率治之,餘一不問。郡縣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還降。儼密白:「宜遣將詣大營,請舊兵鎮守關中。」太祖遣將軍劉柱將二千人,當須到乃發遣,而事露,諸營大駭,不可安喻。儼謂諸將曰:「舊兵既少,東兵未到,是以諸營圖爲邪謀。若或成變,爲難不測。因其狐疑,當令早決。」遂宣言當差留新兵之溫厚者千人鎮守關中,其餘悉遣東。便見主者,內諸營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別之。留者意定,與儼同心。其當去者亦不敢動,儼一日盡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羅落之。東兵尋至,乃復脅喻,幷徙千人,令相及共東,凡所全致二萬餘口。

關羽圍征南將軍曹仁於樊。儼以議郎參仁軍事南行,遷平寇將軍徐晃俱前。既到,羽圍仁遂堅,餘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圍,而諸將呵責晃促救。儼謂諸將曰:「今賊圍素固,水潦猶盛。我徒卒單少,而仁隔絕不得同力,此舉適所以弊內外耳。當今不若前軍偪圍,遣諜通仁,使知外救,以勵將士。計北軍不過十日,尚足堅守。然後表裏俱發,破賊必矣。如有緩救之戮,余爲諸軍當之。」諸將皆喜,便作地道,箭飛書與仁,消息數通,北軍亦至,幷勢大戰。羽軍既退,舟船猶據沔水,襄陽隔絕不通,而孫權襲取羽輜重,羽聞之,即走南還。仁會諸將議,咸曰:「今因羽危懼,必可追禽也。」儼曰:「權邀羽連兵之難,欲掩制其後,顧羽還救,恐我承其兩疲,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觀利鈍耳。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爲權害。若深入追北,權則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矣。王必以此爲深慮。」仁乃解嚴。太祖聞羽走,恐諸將追之,果疾敕仁,如儼所策。

文帝即王位,爲侍中。頃之,拜駙馬都尉,領河東太守,典農中郎將。黃初三年,賜爵關內侯。孫權寇邊,征東大將軍曹休統五州軍禦之,徵儼爲軍師。權衆退,軍還,封宜土亭侯,轉爲度支中郎將,遷尚書。從征吳,到廣陵,復留爲征東軍師。明帝即位,進封都鄉侯,邑六百戶,監荊州諸軍事,假節。會疾,不行,復爲尚書,出監豫州諸軍事,轉大司馬軍師,入爲大司農。齊王即位,以儼監雍、涼諸軍事,假節,轉征蜀將軍,又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正始四年,老疾求還,徵爲驃騎將軍,遷司空。薨,諡曰穆侯。子亭嗣。初,儼與同郡辛毗、陳羣、杜襲並知名,號曰「辛、陳、杜、趙」云。

裴潛字文行,河東聞喜人也。避亂荊州,劉表待以賓禮。潛私謂所親王粲、司馬芝曰:「劉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處,其敗無日矣。」遂南適長沙。太祖定荊州,以潛參丞相軍事,出歷三縣令,入爲倉曹屬。太祖問潛曰:「卿前與劉備俱在荊州,卿以備才略何如?」潛曰:「使居中國,能亂人而不能爲治也。若乘閒守險,足以爲一方主。」

時代郡大亂,以潛爲代郡太守。烏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稱單于,專制郡事。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潛精兵以鎮討之。潛辭曰:「代郡戶口殷衆,士馬控弦,動有萬數。單于自知放橫日久,內不自安。今多將兵往,必懼而拒境,少將則不見憚。宜以計謀圖之,不可以兵威迫也。」遂單車之郡。單于驚喜。潛撫之以靜。單于以下脫帽稽顙,悉還前後所掠婦女、器械、財物。潛案誅郡中大吏與單于爲表裏者郝溫、郭端等十餘人,北邊大震,百姓歸心。在代三年,還爲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稱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爲峻。今計者必以潛爲理過嚴,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弛,既弛又將攝之以法,此訟爭所由生也。以勢料之,代必復叛。」於是太祖深悔還潛之速。後數十日,三單于反問至,乃遣鄢陵侯彰爲驍騎將軍征之。

潛出爲沛國相,遷兗州刺史。太祖次摩陂,歎其軍陳齊整,特加賞賜。文帝踐阼,入爲散騎常侍。出爲魏郡、潁川典農中郎將,奏通貢舉,比之郡國,由是農官進仕路泰。遷荊州刺史,賜爵關內侯。明帝即位,入爲尚書。出爲河南尹,轉太尉軍師、大司農,封清陽亭侯,邑二百戶。入爲尚書令,奏正分職,料簡名實,出事使斷官府者百五十餘條。喪父去官,拜光祿大夫。正始五年薨,追贈太常,諡曰貞侯。子秀嗣。遺令儉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數枚,其餘一無所設。

秀,咸熙中爲尚書僕射。

評曰:和洽清和幹理,常林素業純固,楊俊人倫行義,杜襲溫粹識統,趙儼剛毅有度,裴潛平恆貞幹,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繫心於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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