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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卷55·雜傳第四十三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新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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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昫,涿州歸義人也。昫為人美風儀,與其兄暄、

唐莊宗即位,拜昫太常博士,以為翰林學士,明宗時,累遷兵部侍郎居職。明宗素重昫而愛其風韻,遷端明殿學士。長興三年,

初,廢帝入,問三司使王玫:「帑廩之數幾何?」玫言:「其數百萬。」及責以賞軍而無十一,廢帝大怒,罷玫,命昫兼判三司。昫性察,而嫉三司蠹敝尤甚,乃句計文簿,覈其虛實,殘租積負悉蠲除之。往時吏幸積年之負蓋而不發,因以把持州縣求賄賂,及昫一切蠲除,民間歡然以為德,而三司吏皆沮怨。

先是,馮道與昫為姻家而同為相,道罷,李愚代之。愚素惡道為人,凡事有稽失者,必指以誚昫曰:「此公親家翁所為也!」昫性少容恕,而愚特剛介,遂相詆詬。相府史吏惡此兩人剛直,因共揚言,其事聞,廢帝並罷之,以昫為右僕射。是時,三司諸吏提印聚立月華門外,聞宣麻罷昫相,皆歡呼相賀曰:「自此我曹快活矣!」

昫在相位,不習典故。初,明宗崩,太常卿崔居儉,以故事當為禮儀使,居儉辭以祖諱蠡。馮道改居儉祕書監,居儉怏怏失職。中書舍人李詳為居儉誥詞,有「聞名心懼」之語,昫輒易曰「有恥且格」。居儉訴曰:「名諱有令式,予何罪也?」當時聞者皆傳以為笑,及為僕射,入朝遇雨,移班廊下,御史臺吏引僕射立中丞御史下,昫詰吏以故事,自宰相至臺省皆不能知。是時,馮道罷相為司空。自隋、唐以來,三公無職事,不特置,及道為司空,問有司班次,亦皆不能知,由是不入朝堂,俟臺官、兩省入而後入,宰相出則隨而出。至昫為僕射,自以由宰相罷與道同,乃隨道出入,有司不能彈正,而議者多竊笑之。

晉高祖時,張從賓反,殺皇子重乂於洛陽,及以昫為東都留守,判鹽鐵。開運中,拜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復判三司。契丹犯京師,昫以目疾罷為太保,是歲卒,年六十。

盧文紀字子持,其祖簡求,為唐太原節度使,父嗣業,官至右補闕。文紀舉進士,事梁為刑部侍郎、集賢殿學士。唐明宗時,為御史中丞。初上事,百官臺參,吏白諸道進奏官賀,文紀問:「當如何?」吏對曰:「朝廷在長安時,進奏官見大夫、中丞如胥史。自唐衰,天子微弱,諸侯彊盛,貢奉不至,朝廷姑息方鎮,假借邸吏,大夫、中丞上事,進奏官至客次通名,勞以茶酒而不相見,相傳以為故事。」文紀曰:「吾雖德薄,敢隳舊制?」因遣吏諭之。進奏官奮臂諠然欲去,不得已入見,文紀據牀端笏,臺吏通名贊拜,既出,恚怒不自勝,訴於樞密使安重誨。重誨曰:「吾不知故事,可上訴于朝。」即相率詣閣門求見以狀訴。明宗問宰相趙鳳:「進奏吏比外何官?」鳳曰:「州縣發遞知後之流也。」明宗怒曰:「乃吏卒爾,安得慢吾法官!」皆杖而遣之。文紀又請悉復中外官校考法,將相天子自書之,詔雖施行,而官卒不考。歲餘,遷工部尚書。

文紀素與宰相崔協有隙,協除工部郎中于鄴,文紀以鄴與其父名同音,大怒,鄴赴省參上,文紀不見之,因請連假。已而鄴奉使未行,文紀即出視事,鄴因醉忿自經死;文紀坐貶石州司馬。

久之,為祕書監、太常卿。奉使于蜀,過鳳翔,時廢帝為鳳翔節度使,文紀為人形貌魁偉、語音琅然,廢帝奇之。後廢帝入立,欲擇宰相,問於左右,左右皆言:「文紀及姚顗有人望。」廢帝因悉書清望官姓名內琉璃瓶中,夜焚香呪天,以筯挾之,首得文紀,欣然相之,乃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是時,天下多事,廢帝數以責文紀。文紀因請罷五日起居,復唐故事。開延英,冀得從容奏議天下事。廢帝以謂五日起居,明宗所以見羣臣也,不可罷,而便殿論事,可以從容,何必延英。因詔宰相有事,不以時詣閤門請對。

晉高祖起太原,廢帝北征,過拜徽陵,休仗舍,顧文紀曰:「吾自鳳翔識卿,不以常人為待,自卿為相,詢于輿議,皆云可致太平,今日使吾至此,卿宜如何?」文紀皇恐謝罪。廢帝至河陽,文紀勸帝扼橋自守,不聽。晉高祖入立,罷為吏部尚書,累遷太子太師,致仕。

周太祖入立,即拜司空于家。卒,年七十六,贈司徒。

馬胤孫字慶先,棣州商河人也。為人懦暗,少好學,學韓愈為文章。舉進士,為唐潞王從珂河中觀察支使。從珂為楊彥溫所逐,罷居于京師里第,胤孫從而不去。從珂為京兆尹,徙鎮鳳翔,胤孫常從之,以為觀察判官。潞王將舉兵反,與將吏韓昭胤等謀議已定,召胤孫告之曰:「受命移鎮,路出京師,何向為便?」胤孫曰:「君命召,不俟駕。今大王為國宗屬,而先帝新棄天下,臨喪赴鎮,臣子之忠也。」左右皆笑其愚,然從珂心獨重之。廢帝入立,以為戶部郎中、翰林學士。久之,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胤孫不通世務,故事多壅塞。是時,馮道罷匡國軍節度使,拜司空。司空自唐已來無特拜者,有司不知故事,朝廷議者紛然,或曰司空三公,宰相職也,當參與大政,而宰相盧文紀獨以謂司空之職,祭祀掃除而已。胤孫皆不能決。時劉昫亦罷相為僕射,右散騎常侍孔昭序建言:「常侍班當在僕射前。」胤孫責御史臺檢例,臺言:「故事無所見,據今南北班位,常侍在前。」胤孫即判臺狀施行,劉昫大怒。崔居儉揚言于朝曰:「孔昭序解語,是朝廷無解語人也!且僕射師長百寮,中丞、大夫就班脩敬,而常侍在南宮六卿之下,況僕射乎?昭序癡兒,豈識事體?」朝士聞居儉言,流議稍息,胤孫臨事多不能決,當時號為「三不開」,謂其不開口以論議,不開印以行事,不開門以延士大夫也。

晉兵起太原,廢帝幸河陽,是時勢已危迫,胤孫自洛來朝行在,人皆冀其有所建言,胤孫獻綾三百匹而已。晉高祖入立,罷歸田里。

胤孫既學韓愈為文,故多斥浮屠氏之說,及罷歸,乃反學佛,撰法喜集、佛國記行于世。時人誚之曰:「佞清泰不徹,乃來佞佛。」清泰,廢帝年號也。人有戲胤孫曰:「公素慕韓愈為人,而常誦傅奕之論,今反佞佛,是佛佞公邪,公佞佛邪?」胤孫答曰:「豈知非佛佞我也?」時人傳以為笑。

後以太子賓客分司居于洛陽,周廣順中卒。胤孫卒後,其家婢有為胤孫語者。初,崔協為明宗相,在位無所發明,既死,而有降語其家,胤孫又然。時人嘲之曰:「生不能言,死而後語」云。

姚顗字百真,京兆長安人也。少惷,不修容止,時人莫之知,中條山處士司空圖一見以為奇,以其女妻之。舉進士,事梁為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唐莊宗滅梁,貶復州司馬,已而以為左散騎常侍兼吏部侍郎、尚書左丞。廢帝欲擇宰相,選當時清望官知名於世者,得盧文紀及顗,乃拜顗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顗為人仁恕,不知錢陌銖兩之數,御家無法,在相位齪齪無所為。唐制吏部分為三銓,尚書一人曰尚書銓,侍郎二人曰中銓、東銓。每歲集以孟冬三旬,而選盡季春之月。天成中,馮道為相,建言:「天下未一,選人歲纔數百,而吏部三銓分注,雖曰故事,其實徒繁而無益。」始詔三銓合為一,而尚書、侍郎共行選事。至顗與盧文紀為相,復奏分銓為三。而循資、長定舊格,歲久多舛,因增損之。選人多不便之,往往邀遮宰相,喧訴不遜,顗等無如之何,廢帝為下詔書禁止。

晉高祖立,罷顗為戶部尚書。卒,年七十五,卒之日家無餘貲,尸不能斂,官為賵贈乃能斂,聞者哀憐之。

劉岳字昭輔,洛陽人也。唐民部尚書政會之八代孫,崇龜、崇望其諸父也。岳名家子,好學,敏於文辭,善談論。舉進士,事梁為左拾遺、侍御史。末帝時,為翰林學士,累官至兵部侍郎。

梁亡,貶均州司馬,復用為太子詹事。唐明宗時,為吏部侍郎。故事,吏部文武官告身,皆輸朱膠紙軸錢然後給,其品高者則賜之,貧者不能輸錢,往往但得敕牒而無告身。五代之亂,因以為常,官卑者無復給告身,中書但錄其制辭,編為敕甲。岳建言,以謂「制辭或任其材能,或褒其功行,或申以訓誡,而受官者既不給告身,皆不知受命之所以然,非王言所以告詔也。請一切賜之。」。由是百官皆賜告身,自岳始也。

宰相馮道世本田家,狀貌質野,朝士多笑其陋。道旦入朝,兵部侍郎任贊與岳在其後,道行數反顧,贊問岳:「道反顧何為?」岳曰:「遺下兔園冊爾。」兔園冊者,鄉校俚儒教田夫牧子之所誦也,故岳舉以誚道。道聞之大怒,徙岳祕書監。其後李愚為相,遷岳太常卿。

初,鄭餘慶嘗採唐士庶吉凶書疏之式,雜以當時家人之禮,為書儀兩卷。明宗見其有起復、冥昏之制,歎曰:「儒者所以隆孝悌而敦風俗,且無金革之事,起復可乎?婚,吉禮也,用於死者可乎?」乃詔岳選文學通知古今之士,共刪定之。岳與太常博士段顒、田敏等增損其書,而其事出鄙俚,皆當時家人女子傳習所見,往往轉失其本,然猶時有禮之遺制。其後亡失,愈不可究其本末,其婚禮親迎,有女坐婿鞍合髻之說,尤為不經。公卿之家,頗遵用之。至其久也,又益訛謬可笑,其類甚多。

岳卒于官,年五十六,贈吏部尚書。子,溫叟。

嗚呼,甚矣,人之好為禮也!在上者不以禮示之,使人不見其本,而傳其習俗之失者,尚拳拳而行之。五代干戈之亂,不暇於禮久矣!明宗武君,出於夷狄,而不通文字,乃能有意使民知禮。而岳等皆當時儒者,卒無所發明,但因其書增損而已。然其後世士庶吉凶,皆取岳書以為法,而十又轉失其三四也,可勝歎哉!

馬縞,不知其世家,少舉明經,又舉宏詞。事梁為太常少卿,以知禮見稱于世。唐莊宗時,累遷中書舍人、刑部侍郎、權判太常卿。明宗入立,繼唐太祖、莊宗而不立親廟。縞言:「漢諸侯王入繼統者,必別立親廟,光武皇帝立四廟于南陽,請如漢故事,立廟以申孝享。」明宗下其議,禮部尚書蕭頃等請如縞議。宰相鄭珏等議引漢桓、靈為比,以謂靈帝尊其祖解瀆亭侯淑為孝元皇,

劉岳脩書儀,其所增損,皆決於縞。縞又言:「縗麻喪紀,所以別親疏,辨嫌疑。禮,叔嫂無服,推而遠之也。唐太宗時,有司議為兄之妻服小功五月,今有司給假為大功九月,非是。」廢帝下其議,太常博士段顒議「嫂服給假以大功者,令文也,令與禮異者非一,而喪服之不同者五。禮,姨舅皆服小功,令皆大功。妻父母壻外甥皆服緦,令皆小功。禮、令之不可同如此」。右贊善大夫趙咸又議曰:

縞,明宗時嘗坐覆獄不當,貶綏州司馬。復為太子賓客,遷戶部、兵部侍郎。盧文紀作相,以其迂儒鄙之,改國子祭酒。卒,年八十,贈兵部尚書。

崔居儉,清河人也。祖蠡、父蕘皆為唐名臣。居儉美文辭,風骨清秀,少舉進士。梁貞明中,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唐莊宗時,為刑部侍郎、太常卿。

崔氏自後魏、隋、唐與盧、鄭皆為甲族,吉凶之事,各著家禮。至其後世子孫,專以門望自高,為世所嫉。明宗崩,居儉以故事為禮儀使,居儉以祖諱蠡,辭不受,宰相馮道即徙居儉為祕書監。居儉歷兵、吏部侍郎、尚書左丞、戶部尚書。晉天福四年卒,年七十,贈右僕射。

居儉拙於為生,居顯官,衣常乏,死之日貧不能葬,聞者哀之。

崔梲字子文,深州安平人也。父涿,唐末為刑部郎中。梲少好學,頗涉經史,工於文辭。遭世亂,寓居于滑臺,不遊里巷者十餘年,人罕識其面。梁貞明三年,舉進士甲科,開封尹王瓚辟掌奏記。

梲性至孝,其父涿病,不肯服藥,曰:「死生有命,何用藥為?」梲屢進醫藥,不納。每賓客問疾者,梲輒迎拜門外,泣涕而告之,涿終不服藥而卒。梲居喪哀毀,服除,唐明宗以為監察御史,不拜,踰年再命,乃拜。累遷都官郎中、翰林學士。

晉高祖時,以戶部侍郎為學士承旨,權知天福二年貢舉。初,梲為學士,嘗草制,為宰相桑維翰所改。梲以唐故事學士草制有所改者當罷職,乃引經據爭之,維翰頗不樂。而梲少專於文學,不能涖事,維翰乃命梲知貢舉,梲果不能舉職。時有進士孔英者,素有醜行,為當時所惡。梲既受命,往見維翰,維翰素貴,嚴尊而語簡,謂梲曰:「孔英來矣。」梲不諭其意,以謂維翰以孔英為言,乃考英及第,物議大以為非,即罷學士,拜尚書左丞,遷太常卿。

五年,高祖詔太常復文武二舞,

開運二年,太常少卿陶穀奏廢二舞。明年,契丹滅晉,耶律德光入京師,太常請備法駕奉迎,樂工教習鹵簿鼓吹,都人聞者為之流涕焉。

李懌,京兆人也。少好學,頗工文辭。唐末舉進士,為祕書省校書郎、集賢校理。唐亡,事梁為監察御史,累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梁亡,責授懷州司馬,遇赦量移,稍遷衞尉少卿。天成中,復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累遷尚書右丞承旨。

時右散騎常侍張文寶知貢舉,所放進士,中書有覆落者,乃請下學士院作詩賦為貢舉格,學士竇夢徵、張礪等所作不工,乃命懌為之,懌笑曰:「年少舉進士登科,蓋偶然爾。後生可畏,來者未可量,假令予復就禮部試,未必不落第,安能與英俊為准格?」聞者多其知體。後遷刑部尚書分司洛陽,卒,年七十餘。

新五代史/卷54·雜傳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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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新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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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敍,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

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學古自名,而享人之祿、任人之國者多矣,然使忠義之節,獨出於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豈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歟?孔子以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豈虛言也哉!

予嘗得五代時小說一篇,載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婦人猶能如此,則知世固嘗有其人而不得見也。凝家青、齊之間,為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見其婦人獨攜一子而疑之,不許其宿。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長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執邪?不可以一手并汚吾身!」即引斧自斷其臂。路人見者環聚而嗟之,或為彈指,或為之泣下。開封尹聞之,白其事于朝,官為賜藥封瘡,厚卹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馮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也。事劉守光為參軍,守光敗,去事宦者張承業。承業監河東軍,以為巡官,以其文學薦之晉王,為河東節度掌書記。莊宗即位,拜戶部侍郎,充翰林學士。

道為人能自刻苦為儉約。當晉與梁夾河而軍,道居軍中,為一茅庵,不設牀席,臥一束芻而已。所得俸祿,與僕廝同器飲食,意恬如也。諸將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遺道,道不能却,寘之別室,訪其主而還之。其解學士居父喪于景城,遇歲飢,悉出所有以賙鄉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負薪。有荒其田不耕者,與力不能耕者,道夜往,潛為之耕。其人後來媿謝,道殊不以為德。服除,復召為翰林學士。行至汴州,遇趙在禮亂,明宗自魏擁兵還,犯京師。孔循勸道少留以待,道曰:「吾奉詔赴闕,豈可自留!」乃疾趨至京師。

莊宗遇弒,明宗即位,雅知道所為,問安重誨曰:「先帝時馮道何在?」重誨曰:「為學士也。」明宗曰:「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道端明殿學士,遷兵部侍郎。歲餘,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天成、長興之間,歲屢豐熟,中國無事。道嘗戒明宗曰:「臣為河東掌書記時,奉使中山,過井陘之險,懼馬蹷失,不敢怠於銜轡,及至平地,謂無足慮,遽跌而傷。凡蹈危者慮深而獲全,居安者患生於所忽,此人情之常也。」明宗問曰:「天下雖豐,百姓濟否?」道曰:「穀貴餓農,穀賤傷農。」因誦文士聶夷中田家詩,其言近而易曉。明宗顧左右錄其詩,常以自誦。水運軍將於臨河縣得一玉杯,有文曰「傳國寶萬歲杯」,明宗甚愛之,以示道,道曰:「此前世有形之寶爾,王者固有無形之寶也。」明宗問之,道曰:「仁義者,帝王之寶也。故曰:『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曉其言,道已去,召侍臣講說其義,嘉納之。

道相明宗十餘年,

道少能矯行以取稱於世,及為大臣,尤務持重以鎮物,事四姓十君,益以舊德自處。然當世之士無賢愚皆仰道為元老,而喜為之稱譽。

耶律德光嘗問道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為俳語以對曰:「此時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人皆以謂契丹不夷滅中國之人者,賴道一言之善也。周兵反,犯京師,隱帝已崩,太祖謂漢大臣必行推戴,及見道,道殊無意。太祖素拜道,因不得已拜之,道受之如平時,太祖意少沮,知漢未可代,遂陽立湘陰公贇為漢嗣,遣道迎贇于徐州。贇未至,太祖將兵北至澶州,擁兵而反,遂代漢。議者謂道能沮太祖之謀而緩之,終不以晉、漢之亡責道也。然道視喪君亡國亦未嘗以屑意。

當是時,天下大亂,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於倒懸,道方自號「長樂老」,著書數百言,陳己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階勳官爵以為榮。自謂:「孝於家,忠於國,為子、為弟、為人臣、為師長、為夫、為父,有子、有孫。時開一卷,時飲一杯,食味、別聲、被色,老安於當代,老而自樂,何樂如之?」蓋其自述如此。

道前事九君,未嘗諫諍。世宗初即位,劉旻攻上黨,世宗曰:「劉旻少我,謂我新立而國有大喪,必不能出兵以戰。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吾當自將擊之。」道乃切諫,以為不可。世宗曰:「吾見唐太宗平定天下,敵無大小皆親征。」道曰:「陛下未可比唐太宗。」世宗曰:「劉旻烏合之眾,若遇我師,如山壓卵。」道曰:「陛下作得山定否?」世宗怒,起去,卒自將擊旻,果敗旻于高平。世宗取淮南,定三關,威武之振自高平始。其擊旻也,鄙道不以從行,以為太祖山陵使。葬畢而道卒,年七十三,謚曰文懿,追封瀛王。

道既卒,時人皆共稱歎,以謂與孔子同壽,其喜為之稱譽蓋如此。道有子吉。

李琪字台秀,河西燉煌人也。

其兄珽,唐末舉進士及第,為監察御史。丁內艱,貧無以葬,乞食而後葬。珽飢臥廬中,聞者哀憐之。服除,還拜御史。荊南成汭辟掌書記。吳兵圍杜洪,梁太祖遣汭與馬殷等救洪。汭以大舟載兵數萬,珽為汭謀曰:「今一舟容甲士千人,糗糧倍之,緩急不可動,若為敵人縻之,則武陵、武安必為公之後患。不若以勁兵屯巴陵,壁不與戰,吳兵糧盡,則圍解矣。」汭不聽,果敗,溺死。趙匡凝鎮襄陽,又辟掌書記。太祖破匡凝,得珽,喜曰:「此真書記也。」太祖即位,除考功員外郎、知制誥。珽度太祖不欲先用故吏,固辭不拜,出知曹州。曹州素劇難理,前刺史十餘輩,皆坐廢,珽至,以治聞。遷兵部郎中、崇政院直學士。許州馮行襲病,行襲有牙兵二千,皆故蔡卒,太祖懼為變。行襲為人嚴酷,從事魏峻切諫,行襲怒,誣以贓下獄,欲誅之。乃遣珽代行襲為留後。珽至許州,止傳舍,慰其將吏,行襲病甚,欲使人代受詔,珽曰:「東首加朝服,禮也。」乃即臥內見行襲,道太祖語,行襲感泣,解印以授珽。珽乃理峻冤,立出之,還報太祖,太祖喜曰:「珽果辦吾事。」會歲飢,盜劫汴、宋間,曹州尤甚,太祖復遣珽治之。珽至索賊,得大校張彥珂、珽甥李郊等,及牙兵百餘人,悉誅之。召拜左諫議大夫。太祖幸河北,至內黃,顧珽曰:「何謂內黃?」珽曰:「河南有外黃、下黃,故此名內黃。」太祖曰:「外黃、下黃何在?」珽曰:「秦有外黃都尉,今在雍丘;下黃為北齊所廢,今在陳留。」太祖平生不愛儒者,聞珽語大喜。友珪立,除右散騎常侍,侍講。袁象先討賊,珽為亂兵所殺。

琪少舉進士、博學宏辭,累遷殿中侍御史,與其兄珽皆以文章知名。唐亡,事梁太祖為翰林學士。梁兵征伐四方,所下詔書,皆琪所為,下筆輒得太祖意。末帝時,為御史中丞、尚書左氶,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蕭頃同為宰相。頃性畏慎周密,琪倜儻負氣,不拘小節,二人多所異同。琪內結趙巖、張漢傑等為助,以故頃言多沮。頃嘗掎摭其過。琪所私吏當得試官,琪改試為守,為頃所發,末帝大怒,欲竄逐之,而巖等救解,乃得罷為太子少保。

唐莊宗滅梁,得琪,欲以為相,而梁之舊臣多嫉忌之,乃以為太常卿。遷吏部尚書。同光三年秋,天下大水,京師乏食尤甚,莊宗以朱書御札詔百僚上封事。琪上書數千言,其說漫然無足取,而莊宗獨稱重之,遂以為國計使。方欲以為相,而莊宗崩。明宗入洛陽,羣臣勸進,有司具儀,用柩前即位故事。霍彥威、孔循等請改國號,絕土德。明宗武君,不曉其說,問何謂改號,對曰:「莊宗受唐錫姓為宗屬,繼昭宗以立,而號國曰唐。今唐天命已絕,宜改號以自新。」明宗疑之,下其事羣臣,羣臣依違不決。琪議曰:「殿下宗室之賢,立功三世,今興兵向闕,以赴難為名,而欲更易統號,使先帝便為路人,則煢然梓宮,何所依往!」明宗以為然,乃發喪成服,而後即位。以琪為御史中丞。

自唐末喪亂,朝廷之禮壞,天子未嘗視朝,而入閤之制亦廢。常參之官日至正衙者,傳聞不坐即退,獨大臣奏事,日一見便殿,而侍從內諸司,日再朝而已。明宗初即位,乃詔羣臣,五日一隨宰相入見內殿,謂之起居。琪以謂非唐故事,請罷五日起居,而復朔望入閤。明宗曰:「五日起居,吾思所以數見羣臣也,不可罷。而朔望入閤可復。」然唐故事,天子日御殿見羣臣,曰常參;朔望薦食諸陵寢,有思慕之心,不能臨前殿,則御便殿見羣臣,曰入閤。宣政,前殿也,謂之衙,衙有仗。紫宸,便殿也,謂之閤。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及自正衙喚仗,由閤門而入,百官俟朝于衙者,因隨以入見,故謂之入閤。然衙,朝也,其禮尊;閤,宴見也,其事殺。自乾符已後,因亂禮闕,天子不能日見羣臣而見朔望,故正衙常日廢仗,而朔望入閤有仗,其後習見,遂以入閤為重。至出御前殿,猶謂之入閤,其後亦廢,至是而復。然有司不能講正其事。凡羣臣五日一入見中興殿,便殿也,此入閤之遺制,而謂之起居,朔望一出御文明殿,前殿也,反謂之入閤,琪皆不能正也。琪又建言:「入閤有待制、次對官論事,而內殿起居,一見而退,欲有言者,無由自陳,非所以數見羣臣之意也。」明宗乃詔起居日有言事者,許出行自陳。又詔百官以次轉對。

是時,樞密使安重誨專權用事,重誨前騶過御史臺門,殿直馬延誤衝之,重誨即臺門斬延而後奏。琪為中丞,畏重誨不敢彈糾,又懼諫官論列,乃託宰相任圜先白重誨而後糾,然猶依違不敢正言其事。豆盧革等罷相,任圜議欲以琪為相,而孔循、鄭珏沮之,乃止。遷尚書右僕射。琪以狀申中書,言開元禮「僕射上事日,中書、門下率百官送上」。中書下太常,禮院言無送上之文,而琪已落新授,復舉上儀,皆不可。

明宗討王都,已破定州,自汴還洛,琪當率百官至上東門,而請至偃師奉迎。其奏章言「敗契丹之兇黨,破真定之逆城」,坐誤以定州為真定,罰俸一月。霍彥威卒,詔琪撰神道碑文。彥威故梁將,而琪故梁相也,敍彥威在梁事不曰偽,為馮道所駁。

琪為人重然諾,喜稱人善。少以文章知名,亦以此自負。既貴,乃刻牙版為金字曰「前鄉貢進士李琪」,常置之坐側。為人少持重,不知進退,故數為當時所沮。以太子少傅致仕,卒,年六十。

鄭珏,唐宰相綮之諸孫也。其父徽,為河南尹張全義判官。珏少依全義居河南,舉進士數不中,全義以珏屬有司,乃得及第。昭宗時,為監察御史。梁太祖即位,拜左補闕。梁諸大臣以全義故數薦之,累拜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奉旨。末帝時,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唐莊宗自鄆州入汴,末帝聞唐兵且至,惶恐不知所為,與李振、敬翔等相持慟哭,因召珏問計安出,珏曰:「臣有一策,不知陛下能行否?」末帝問其策如何,珏曰:「願得陛下傳國寶馳入唐軍,以緩其行,而待救兵之至。」帝曰:「事急矣,寶固不足惜,顧卿之行,能了事否?」珏俛首徐思曰:「但恐不易了。」於是左右皆大笑。

莊宗入汴,珏率百官迎謁道左。貶萊州司戶參軍,量移曹州司馬。張全義為言於郭崇韜,復召為太子賓客。明宗即位,欲用任圜為相,而安重誨以圜新進,不欲獨相之,以問樞密使孔循。循嘗事梁,與珏善,因言珏故梁相,性謹慎而長者,乃拜珏平章事。

明宗幸汴州,六軍家屬自洛遷汴,而明宗又欲幸鄴都,軍士愁怨,大臣頗以為言。明宗不省,上下洶洶,轉相動搖,獨珏稱贊,以為當行。趙鳳極言於安重誨,重誨驚懼,入見明宗切諫,乃詔罷其行。而珏又稱贊之,以為宜罷。

珏在相位既碌碌無所為,又病聾,孔循罷樞密使,珏不自安,亟以疾求去職。明宗數留之,珏章四上,乃拜左僕射致仕,賜鄭州莊一區。卒,贈司空。

李愚字子晦,渤海無棣人也。愚為人謹重寡言,好學,為古文。滄州節度使盧彥威以愚為安陵主簿,丁母憂解去。後遊關中,劉季述幽昭宗於東內,愚以書說韓建,使圖興復,其言甚壯。建不能用,乃去之洛陽。舉進士、宏詞,為河南府參軍。白馬之禍,愚復去之山東,與李延光相善,延光以經術事梁末帝為侍講,數稱薦愚,愚由此得召。久之,拜左拾遺、崇政院直學士。

衡王友諒,末帝兄也,梁大臣李振等皆拜之,獨愚長揖,末帝以責愚曰:「衡王朕拜之,卿獨揖,可乎?」愚曰:「陛下以家人禮見之,則拜宜也。臣於王無所私,豈宜妄有所屈?」坐言事忤旨,罷為鄧州觀察判官。

唐莊宗滅梁,愚朝京師,唐諸公卿素聞愚學古,重之,拜主客郎中、翰林學士。魏王繼岌伐蜀,辟愚都統判官。蜀道阻險,議者以謂宜緩師待變而進,招討使郭崇韜以決於愚,愚曰:「王衍荒怠,亂國之政,其人厭之。乘其倉卒,擊其無備,其利在速,不可緩也。」崇韜以為然,而所至迎降,遂以滅蜀。初,軍行至寶鷄,招討判官陳乂稱疾請留,愚厲聲曰:「陳乂見利則進,知難則止。今大軍涉險,人心易搖,正可斬之以徇。」由是軍中無敢言留者。

明宗即位,累遷兵部侍郎承旨。明宗祀天南郊,愚為宰相馮道、趙鳳草加恩制,道鄙其辭,罷為太常卿。任圜罷相,乃拜愚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潞王反,犯京師,愍帝夜出奔。明日愚與馮道至端門,聞帝已出,而朱弘昭、馮贇皆已死,愚欲至中書候太后進止,道曰:「潞王已處處張牓招安,今即至矣,何可俟太后旨也?」乃相與出迎。廢帝入立,罷道出鎮同州,以劉昫為相。

盧導字熙化,范陽人也。唐末舉進士,為監察御史。唐亡事梁,累遷左司郎中、侍御史知雜事,以病免。

唐明宗時,召拜右諫議大夫,遷中書舍人。潞王從珂自鳳翔以兵犯京師,愍帝出奔于衞州。宰相馮道、李愚集百官于天宮寺,將出迎潞王于郊,京師大恐,都人藏竄,百官久而不集,惟導與舍人張昭先至。馮道請導草牋勸進,導曰:「潞王入朝,郊迎可也,若勸進之事,豈可輕議哉!」道曰:「勸進其可已乎?」導曰:「今天子蒙塵于外,遽以大位勸人,若潞王守節不回,以忠義見責,其將何辭以對?且上與潞王,皆太后子也,不如率百官詣宮門,取太后進止。」語未終,有報曰:「潞王至矣。」京城巡檢使安從進催百官班迎,百官紛然而去。潞王止于正陽門外,道又促導草牋,導對如初。李愚曰:「吾輩罪人,盧舍人言是也。」導終不草牋。

導後事晉為吏部侍郎。天福六年卒,年七十六。

司空頲,貝州清陽人也。唐僖宗時,舉進士不中,後去為羅紹威掌書記。紹威卒,入梁為太府少卿。楊師厚鎮天雄,頲解官往依之,師厚卒,賀德倫代之。張彥之亂,命判官王正言草奏詆斥梁君臣,正言素不能文辭,又為兵刃所迫,流汗浹背,不能下筆。彥怒,推正言下榻,詬曰:「鈍漢辱我!」顧書吏問誰可草奏者,吏即言頲羅王時書記,乃馳騎召之,頲為亂兵劫其衣,以敝服蔽形而至,見彥長揖,神氣自若,揮筆成文,而言甚淺鄙,彥以其易曉,甚喜,即給以衣服僕馬,遂以為德倫判官。

德倫以魏博降晉,晉王兼領天雄,仍以頲為判官。梁、晉相距河上,常以頲權軍府事。頲為郭崇韜所惡,崇韜數言其受賂。都虞候張裕多過失,頲屢以法繩之。頲有姪在梁,遣家奴召之,裕擒其家奴,以謂通書于梁。莊宗族殺之。

新五代史/卷53·雜傳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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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崇,邢州人也。為人明敏巧辯,善事人。唐明宗鎮邢州,以為牙將,其後嘗從明宗,隸麾下。明宗即位,拜通事舍人,歷引進閤門使,馳詔方鎮、監軍征伐,必用景崇。後事晉,累拜左金吾衞大將軍,常怏怏人主不能用其材。晉亡,蕭翰據京師,景崇厚賂其將高牟翰以求用。已而翰北歸,許王從益居京師,用景崇為宣徽使、監左藏庫。

漢高祖起太原,景崇取庫金奔迎高祖,高祖至京師,拜景崇右衞大將軍,未之奇也。高祖攻鄴,景崇不得從,乃求留守起居表,詣行在見高祖,願留軍中効用,為高祖畫攻戰之策,甚有辯,高祖乃奇其材。

是時,漢方新造,鳳翔侯益、永興趙贊皆嘗受命契丹,高祖立,益等內顧自疑,乃陰召蜀人為助,高祖患之。及已破鄴,益等懼,皆請入朝。會回鶻入貢,言為党項所隔不得通,願得漢兵為援,高祖遣景崇以兵迎回鶻。景崇將行,高祖已疾,召入臥內戒之曰:「益等已來,善矣,若猶遲疑,則以便宜圖之。」景崇行至陝,趙贊已東入朝,而蜀兵方寇南山,景崇擊破蜀兵,追至大散關而還。高祖乃詔景崇兼鳳翔巡檢使。

景崇至鳳翔,侯益未有行意,而高祖崩,或勸景崇可速誅益,景崇念獨受命先帝而少主莫知,猶豫未決。益從事程渥,與景崇同鄉里,有舊,往說景崇曰:「吾與子為故人,吾位不過賓佐,而子已貴矣,奈何欲以陰狡害人而取之乎?侯公父子爪牙數百,子毋妄發,禍行及矣!非吾,誰為子言之。」於是景崇頗不欲殺益,益乃亡去,景崇大悔失不殺之。

益至京師,隱帝新立,史弘肇、楊邠等用事,益乃厚賂邠等,陰以事中景崇。已而益拜開封尹,景崇心不自安,諷鳳翔將吏求己領府事。朝廷患之,拜景崇邠州留後,以趙暉為鳳翔節度使。景崇乃叛,盡殺侯益家屬,與趙思綰共推李守貞為秦王,隱帝即以趙暉討之。景崇西招蜀人為助,蜀兵至寶鷄,為暉將藥元福、李彥從所敗。暉攻鳳翔,塹而圍之,數以精兵挑戰,景崇不出。暉乃令千人潛之城南一舍,偽為蜀兵旗幟,循南山而下,聲言蜀救兵至矣,須臾塵起,景崇以為然,乃令數千人潰圍而出以為應。暉設伏以待之,景崇兵大敗,由是不敢復出。

明年,守貞、思綰相次皆敗,景崇客周璨謂景崇曰:「公能守此者,以有河中、京兆也。今皆敗矣,何所恃乎?不如降也。」景崇曰:「誠累君等,然事急矣,吾欲為萬有一得之計可乎?吾聞趙暉精兵皆在城北,今使公孫輦等燒城東門偽降,吾以牙兵擊其城北兵,脫使不成而死,猶勝於束手也。」璨等皆然之。遲明,輦燒東門將降,而府中火起,景崇自焚矣,輦乃降暉。

趙思綰,魏州人也。為河中節度使趙贊牙將。漢高祖即位,徙贊鎮永興,贊入朝京師,留思綰兵數百人於永興。高祖遣王景崇至永興,與齊藏珍以兵迎回鶻,陰以西事屬之。

景崇至永興,贊雖入朝,而其所召蜀兵已據子午谷,景崇用思綰兵擊走之。遂與思綰俱西,然以非己兵,懼思綰等有二心,意欲黥其面以自隨,而難言之,乃稍微風其旨。思綰厲聲請先黥以率眾,齊藏珍惡之,竊勸景崇殺思綰,景崇不聽,與俱西。

高祖遣使者召思綰等,是時侯益來朝,思綰以兵從益東歸。

高祖遣郭從義、王峻討之,經年莫能下,而王景崇亦叛,與思綰俱送款於李守貞,守貞以思綰為晉昌軍節度使。隱帝遣郭威西督諸將兵,先圍守貞於河中。居數月,思綰城中食盡,殺人而食,每犒宴,殺人數百,庖宰一如羊豕。思綰取其膽以酒吞之,語其下曰:「食膽至千,則勇無敵矣!」

思綰計窮,募人為地道,將走蜀,其判官陳讓能謂思綰曰:

慕容彥超,吐谷渾部人,漢高祖同產弟也。嘗冒姓閻氏,彥超黑色胡髯,號閻崑崙。少事唐明宗為軍校,累遷刺史。唐、晉之間,歷磁、單、濮、棣四州,坐濮州造麴受賕,法當死,漢高祖自太原上章論救,得減死,流于房州。

契丹滅晉,漢高祖起太原,彥超自流所逃歸漢,拜鎮寧軍節度使。杜重威反於魏,高祖以天平軍節度使高行周為都部署以討之,以彥超為副。彥超與行周謀議多不協,行周用兵持重,兵至城下,久之不進。彥超欲速進戰,而行周不許。行周有女嫁重威子,彥超揚言行周以女故,惜賊城而不攻,行周大怒。高祖聞二人不相得,懼有佗變,由是遽親征。彥超數以事凌辱行周,行周不能忍,見宰相涕泣,以屎塞口以自訴。高祖知曲在彥超,遣人慰勞行周,召彥超責之,又遣詣行周謝過,行周意稍解。

是時,漢兵頓魏城下已久,重威守益堅,諸將皆知未可圖,方伺其隙,而彥超獨言可速攻,高祖以為然,因自督士卒急攻,死傷者萬餘人,由是不敢復言攻。後重威出降,高祖以行周為天雄軍節度使,行周辭不敢受,高祖遣蘇逢吉諭之曰:「吾當為爾徙彥超。」行周乃受,而彥超徙鎮泰寧。

隱帝已殺史弘肇等,又遣人之魏殺周太祖及王峻等,懼事不果,召諸將入衞京師。使者至兗,彥超方食,釋匕箸而就道。周兵犯京師,開封尹侯益謂隱帝曰:「北兵之來,其家屬皆在京師,宜閉門以挫其銳,遣其妻子登陴以招北兵,可使解甲。」彥超誚益曰:「益老矣!此懦夫之計也。」隱帝乃遣彥超副益,將兵于北郊。周兵至,益夜叛降于周。彥超力戰于七里,隱帝出勞軍,太后使人告彥超善衞帝,彥超大言報曰:「北兵何能為?當於陣上喝坐使歸營。」又謂隱帝曰:「官家宮中無事,明日可出觀臣戰。」明日隱帝復出勞軍,彥超戰敗奔兗州,隱帝遇弒于北郊。

周太祖入立,彥超不自安,數有所獻,太祖報以玉帶,又賜詔書安慰之,呼彥超為弟而不名,又遣翰林學士魯崇諒往慰諭之,

初,彥超之反也,判官崔周度諫曰:「魯,詩書之國也,自伯禽以來未有能霸者,然以禮義守之而長世者多矣。今公英武,一代之豪傑也,若量力相時而動,可以保富貴終身。李河中、安襄陽、鎮陽杜令公,近歲之龜鑑也。」彥超大怒,未有以害之。已而見圍,因大括城中民貲以犒軍,前陝州司馬閻弘魯懼其鞭扑,乃悉家貲以獻。彥超以為未盡,又欲并罪周度,乃令周度監括弘魯家。周度謂弘魯曰:「公命之死生,繫財之多少,願無隱也。」弘魯遣家僮與周度斸掘搜索無所得。彥超又遣鄭麟持刃迫之,弘魯惶恐拜其妻妾,妻妾皆言無所隱。周度入白彥超,彥超不信,下弘魯及周度于獄。弘魯乳母於泥中得金纏臂獻彥超,欲贖出弘魯,彥超大怒,遣軍校笞弘魯夫婦肉爛而死,遂斬周度于市。

是歲,鎮星犯角、亢,占曰:「角、亢,鄭分,兗州當焉。」彥超即率軍府將吏步出西門三十里致祭,迎於開元寺,塑像以事之,日常一至,又使民家立黃幡以禳之。

彥超為人多智詐而好聚斂,在鎮嘗置庫質錢,有奸民為偽銀以質者,主吏久之乃覺。彥超陰教主吏夜穴庫垣,盡徙其金帛于佗所而以盜告。彥超即牓于市,使民自占所質以償之,民皆爭以所質物自言,已而得質偽銀者,寘之深室,使教十餘人日夜為之,皆鐵為質而包以銀,號「鐵胎銀」。其被圍也,勉其城守者曰:「吾有銀數千鋌,當悉以賜汝。」軍士私相謂曰:「此鐵胎爾,復何用哉!」皆不為之用。

明年五月,太祖親征,城破,彥超夫妻皆投井死,其子繼勳率其徒五百人出奔被擒,遂滅其族。兗州平,太祖詔贈閻弘魯左驍衞大將軍、崔周度祕書監。

新五代史/卷52·雜傳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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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重威,朔州人也。其妻石氏,晉高祖之女弟,高祖即帝位,封石氏為公主,拜重威舒州刺史,以典禁兵。從侯益攻破張從賓於汜水,以功拜潞州節度使。范延光反於鄴,重威從高祖攻降延光,徙領忠武,加同平章事。又徙領天平,遷侍衞親軍都指揮使。

安重榮反,重威逆戰于宗城,重榮為偃月陣,重威擊之不動。重威欲少却以伺之,偏將王重胤曰:「兩兵方交,退者先敗。」乃分兵為三,重威先以左右隊擊其兩翼,戰酣,重胤以精兵擊其中軍,重榮將趙彥之來奔,重榮遂大敗,走還鎮州,閉壁不敢出。重威攻破之,以功拜重威成德軍節度使。

重威出於武卒,無行而不知將略。破鎮州,悉取府庫之積及重榮之貲,皆沒之家,高祖知而不問。及出帝與契丹絕好,契丹連歲入寇,重威閉城自守,屬州城邑多所屠戮。胡騎驅其人民千萬過其城下,重威登城望之,未嘗出救。

開運元年,加重威北面行營招討使。明年,引兵攻泰州,破滿城、遂城。契丹已去至古北,還兵擊之,重威等南走,至陽城,為虜所困,賴符彥卿、張彥澤等因大風奮擊,契丹大潰。諸將欲追之,重威為俚語曰:「逢賊得命,更望複子乎?」乃收馬馳歸。

重威居鎮州,重斂其民,戶口彫敝,又懼契丹之至,乃連表乞還京師,未報,亟上道,朝廷莫能止,即拜重威為鄴都留守。而鎮州所留私粟十餘萬斛,殿中監王欽祚和市軍儲,乃錄以聞,給絹數萬匹以償之,重威大怒曰:「吾非反者,安得籍沒邪!」

三年秋,契丹高牟翰詐以瀛州降,復以重威為北面行營招討使。是秋,天下大水,霖雨六十餘日,飢殍盈路,居民拆木以供爨,剉藁席以秣馬牛,重威兵行泥潦中,調發供饋,遠近愁苦。重威至瀛州,牟翰已棄城去,重威退屯武彊。契丹寇鎮、定,重威西趨中渡橋,與虜夾滹沱河而軍。偏將宋彥筠、王清渡水力戰,而重威按軍不動,彥筠遂敗,清戰死。轉運使李穀教重威以三脚木為橋,募敢死士過河擊賊,諸將皆以為然,獨重威不許。

契丹遣騎兵夜並西山擊欒城,斷重威軍後。是時,重威已有異志,而糧道隔絕,乃陰遣人詣契丹請降。契丹大悅,許以中國與重威為帝,重威信以為然,乃伏甲士,召諸將告以降虜。諸將愕然,以上將先降,乃皆聽命。重威出降表使諸將書名,乃令軍士陣于柵外,軍士猶喜躍以為決戰,重威告以糧盡出降,軍士解甲大哭,聲震原野。契丹賜重威赭袍,使衣以示諸軍,拜重威太傅。

契丹犯京師,重威以晉兵屯陳橋,士卒凍餓,不勝其苦。重威出入道中,市人隨而詬之,重威俛首不敢仰顧。契丹據京師,率城中錢帛以賞軍,將相皆不免,重威當率萬緡,乃訴於契丹曰:「臣以晉軍十萬先降,乃獨不免率乎?」契丹笑而免之,遣還鄴都。明年,契丹北歸,重威與其妻石氏詣虜帳中為別。

漢高祖定京師,拜重威太尉、歸德軍節度使,重威懼,不受命。遣高行周攻之,不克,高祖乃自將攻之。遣給事中陳同以詔書召之,重威不聽命,而漢兵數敗,圍之百餘日。初,契丹留燕兵千五百人在京師,高祖自太原入,告者言其將反,高祖悉誅於繁臺,其亡者奔于鄴。燕將張璉先以兵二千在鄴,聞燕兵見殺,乃勸重威固守。高祖已殺燕兵,悔之,數遣人招璉等,璉登城呼曰:「繁臺之誅,燕兵何罪?既無生理,請以死守!」

重威食盡,屑麴而食,民多逾城出降,皆無人色。重威乃遣判官王敏及其妻相次請降,高祖許之。重威素服出見高祖,高祖赦重威,拜檢校太師、守太傅、兼中書令。悉誅璉及重威將吏,而錄其私帑,以重威歸京師。

高祖病甚,顧大臣曰:「善防重威!」高祖崩,祕不發喪,大臣乃共誅之,及其子弘璋、弘璨、弘璲尸於市,市人蹴而詬之,吏不能禁,支裂蹈踐,斯須而盡。

李守貞,河陽人也。晉高祖鎮河陽,以為客將,其後嘗從高祖,高祖即位,拜客省使。監馬全節軍破李金全於安州,以功拜宣徽使。

出帝即位,楊光遠反,召契丹入寇。守貞領義成軍節度使,為侍衞親軍都虞候,從出帝幸澶州。麻荅以奇兵入鄆州,渡馬家口,柵於河東。守貞馳往破之,契丹兵多溺死,獲馬數百匹,裨將七十餘人。徙領泰寧軍節度使,以兵二萬討之。光遠降,其故吏宋顏悉取光遠寶貨、名姬、善馬獻之守貞,守貞德之,陰置顏麾下。是時,凡出師破賊,必有德音赦其餘類。而光遠黨與十餘人皆亡命,捕之甚急,樞密使桑維翰緩其制書,久而不下。言事者告顏匿守貞所,詔取顏殺之,守貞大怒,乃與維翰有隙。

賊平行賞,守貞悉以黦茶染木給之,軍中大怒,以帛裹之為人首,梟於木間,曰:「守貞首也。」守貞以功拜同平章事,賜以光遠舊第,守貞取旁官民舍大治之,為京師之甲。出帝臨幸,燕錫恩禮,出於諸將。

契丹入寇,出帝再幸澶州,杜重威為北面招討使,守貞為都監。晉兵素驕,而守貞、重威為將皆無節制,行營所至,居民豢圉一空,至於草木皆盡。其始發軍也,有賜賚,曰「掛甲錢」,及班師,又加賞勞,曰「卸甲錢」,出入之費,常不下三十萬,由此晉之公私重困。守貞與重威等攻下泰州,破滿城,殺二千餘人。還,為侍衞親軍都指揮使,領天平軍節度使,又領歸德。

是時,出帝遣人以書招趙延壽使歸國,延壽詐言思歸,願得晉兵為應,而契丹高牟翰亦詐以瀛州降,出帝以為然,命杜重威等將兵應之。初,晉大臣皆言重威不忠,有怨望之心,不可用,乃用守貞。是時,重威鎮魏州,守貞嘗將兵往來過魏,重威待之甚厚,多以戈甲金帛奉之。出帝嘗謂守貞曰:「卿常以家財散士卒,可謂忠於國者乎!」守貞謝曰:「皆重威與臣者。」因請與重威俱北。於是卒以重威為招討使,守貞為都監,屯于武彊。契丹寇鎮、定,守貞等軍於中渡,遂與重威降于契丹。契丹以守貞為司徒。契丹犯京師,拜守貞天平軍節度使。

漢高祖入京師,守貞來朝,拜太保、河中節度使。高祖崩,杜重威死,守貞懼,不自安,以謂漢室新造,隱帝初立,天下易以圖,而門下僧總倫以方術陰干守貞,為言有非常之相,守貞乃決計反。而趙思綰先以京兆反,遣人以赭黃衣遺守貞,守貞大喜,以為天人皆應,乃發兵西據潼關,招誘草寇,所在竊發。漢遣白文珂、常思等出軍擊之。已而王景崇又以鳳翔反,景崇與思綰遣人推守貞為秦王,守貞拜景崇等官爵。又遣人間以蠟丸書遺吳、蜀、契丹,使出兵以牽漢。

文珂等攻景崇、思綰等久無功,隱帝乃遣樞密使郭威率禁兵將文珂等督攻之。諸將皆請先擊思綰、景崇,威計未知所向。行至華州,節度使扈彥珂謂威曰:「三叛連衡,以守貞為主,守貞先敗,則思綰、景崇可傳聲而破矣。若捨近圖遠,使守貞出兵于後,思綰、景崇拒戰于前,則漢兵屈矣。」威以為然,遂先擊守貞。

是時,馮道罷相居河陽,威初出兵,過道家問策,道曰:「君知博乎?」威少無賴,好蒲博,以為道譏之,艴然而怒。道曰:「凡博者錢多則多勝,錢少則多敗,非其不善博,所以敗者,勢也。今合諸將之兵以攻一城,較其多少,勝敗可知。」威大悟,謀以遲久困之,乃與諸將分為三柵,柵其城三面,而闕其南,發五縣丁夫築長城以連三柵。守貞出其兵壞長城,威輒補其所壞,守貞輒出爭之,守貞兵常失十三四,如此逾年,守貞城中兵無幾,而食又盡,殺人而食。威曰:「可矣。」乃為期日,督兵四面攻而破之。

初,守貞召總倫問以濟否,總倫曰:「王當自有天下,然分野方災,俟殺人垂盡,則王事濟矣。」守貞以為然。嘗會將吏大飲,守貞指畫虎圖曰:「吾有天命者中其掌。」引弓一發中之,將吏皆拜賀,守貞益以自負。

城破,守貞與妻子自焚,漢軍入城,於煙燼中斬其首,傳送京師,梟於南市,其餘黨皆磔之。

張彥澤,其先突厥部人也。後徙居陰山,又徙太原。彥澤為人驍悍殘忍,目睛黃而夜有光,顧視如猛獸。以善射為騎將,數從莊宗、明宗戰伐。與晉高祖連姻,高祖時,已為護聖右廂都指揮使、曹州刺史。與討范延光,拜鎮國軍節度使,歲中,徙鎮彰義。

為政暴虐,常怒其子,數笞辱之。子逃至齊州,州捕送京師,高祖以歸彥澤。彥澤上章請殺之,其掌書記張式不肯為作章,屢諫止之。彥澤怒,引弓射式,式走而免。式素為彥澤所厚,多任以事,左右小人皆素嫉之,因共讒式,且迫之曰:「不速去,當及禍。」式乃出奔。彥澤遣指揮使李興以二十騎追之,戒曰:「式不肯來,當取其頭以來!」式至衍州,刺史以兵援之邠州,節度使李周留式,馳騎以聞,詔流式商州。彥澤遣司馬鄭元昭詣闕論請,期必得式,且曰:「彥澤若不得張式,患在不測。」高祖不得已,與之。彥澤得式,剖心、決口、斷手足而斬之。

高祖遣王周代彥澤,以為右武衞大將軍。周奏彥澤所為不法者二十六條,并述涇人殘敝之狀,式父鐸詣闕訴冤,諫議大夫鄭受益、曹國珍,尚書刑部郎中李濤、張麟,員外郎麻濤、王禧伏閣上疏,論彥澤殺式之冤,皆不省。濤見高祖切諫,高祖曰:「彥澤功臣,吾嘗許其不死。」濤厲聲曰:「彥澤罪若可容,延光鐵券何在!」高祖怒,起去,濤隨之諫不已,高祖不得已,召式父鐸、弟守貞、子希範等,皆拜以官,為蠲涇州民稅,免其雜役一年,下詔罪己,然彥澤止削階、降爵而已。於是國珍等復與御史中丞王易簡率三院御史詣閣門連疏論之,不報。

出帝時,彥澤為左龍武軍大將軍,遷右武衞上將軍,又遷右神武統軍。自契丹與晉戰河北,彥澤在兵間,數立戰功,拜彰國軍節度使。

開運三年秋,杜重威為都招討使,李守貞兵馬都監,彥澤馬軍都排陣使。彥澤往來鎮、定之間,敗契丹于泰州,斬首二千級。重威、守貞攻瀛州不克,退及武彊,聞契丹空國入寇,惶惑不知所之,而彥澤適至,言虜可破之狀,乃與重威等西趨鎮州。彥澤為先鋒,至中渡橋,已為虜所據,彥澤猶力戰爭橋,燒其半,虜小敗却,乃夾河而寨。

十二月丙寅,重威、守貞叛降契丹,彥澤亦降。耶律德光犯闕,遣彥澤與傅住兒以二千騎先入京師,彥澤倍道疾驅,至河,銜枚夜渡。壬申夜五鼓,自封丘門斬關而入。有頃,宮中火發,出帝以劍擁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為小吏薛超所持。彥澤自寬仁門傳德光與皇太后書入,乃滅火。大內都點檢康福全宿衞寬仁門,登樓覘賊,彥澤呼而下之,諸門皆啟。彥澤頓兵明德樓前,遣傅住兒入傳戎王宣語,帝脫黃袍,素服再拜受命。使人召彥澤,彥澤謝曰:「臣無面目見陛下。」復使召之,彥澤笑而不答。

明日,遷帝於開封府,帝與太后、皇后肩輿,宮嬪、宦者十餘人皆步從。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監守,內外不通。帝與太后所上德光表章,皆先示彥澤乃敢遣。帝取內庫帛數段,主者曰:「此非帝有也。」不與。又使求酒於李崧,崧曰:「臣家有酒非敢惜,慮陛下憂躁,飲之有不測之虞,所以不敢進。」帝姑烏氏公主私賂守門者,得入與帝訣,歸第自經死。德光渡河,帝欲郊迎,彥澤不聽,遣白德光,德光報曰:「天無二日,豈有兩天子相見於道路邪!」乃止。

初,彥澤至京師,李濤謂人曰:「吾禍至矣!與其逃於溝竇而不免,不若往見之。」濤見彥澤,為俚語以自投死,彥澤笑而厚待之。

彥澤自以有功於契丹,晝夜酣飲自娛,出入騎從常數百人,猶題其旗幟曰「赤心為主」。迫遷出帝,遂輦內庫,輸之私第,因縱軍士大掠京師。軍士邏獲罪人,彥澤醉不能問,瞋目視之,出三手指,軍士即驅出斷其腰領。皇子延煦母楚國夫人丁氏有色,彥澤使人求於皇太后,太后遲疑未與,即劫取之。彥澤與閤門使高勳有隙,乘醉入其家,殺數人而去。

耶律德光至京師,聞彥澤劫掠,怒,鎖之。高勳亦自訴於德光,德光以其狀示百官及都人,問:「彥澤當誅否?」百官皆請不赦,而都人爭投狀疏其惡,乃命高勳監殺之。彥澤前所殺士大夫子孫,皆縗絰杖哭,隨而詬詈,以杖朴之,彥澤俛首無一言。行至北市,斷腕出鎖,然後用刑,勳剖其心祭死者,市人爭破其腦,取其髓,臠其肉而食之。

嗚呼,晉之事醜矣,而惡亦極也!其禍亂覆亡之不暇,蓋必然之理爾。使重威等雖不叛以降虜,亦未必不亡;然開虜之隙,自一景延廣,而卒成晉禍者,此三人也。視重威、彥澤之死,而晉人所以甘心者,可以知其憤疾怨怒於斯人者,非一日也。至於爭已戮之尸,臠其肉,剔其髓而食之,撦裂蹈踐,斯須而盡,何其甚哉!此自古未有也。然當是時,舉晉之兵皆在北面,國之存亡,繫此三人之勝敗,則其任可謂重矣。蓋天下惡之如彼,晉方任之如此,而終以不悟,豈非所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歟?

新五代史/卷51·雜傳第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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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新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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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守殷,少事唐莊宗為奴,名曰會兒,莊宗讀書,會兒常侍左右。莊宗即位,以其廝養為長直軍,以守殷為軍使,故未嘗經戰陣之用。然好言人陰私長短以自結,莊宗以為忠,遷蕃漢馬步軍都虞候,使守德勝。王彥章攻德勝,守殷無備,遂破南城,莊宗駡曰:「駑才,果悞予事!」明宗請以守殷行軍法,莊宗不聽。

同光二年,領鎮武軍節度使。

是時,明宗自鎮州來朝,居于私第。莊宗方惑羣小,疑忌大臣,遣守殷伺察明宗動靜。守殷陰使人告明宗曰:「位高人臣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公可謂位高而功著矣。宜自圖歸藩,無與禍會也!」明宗曰:「吾洛陽一匹夫爾,何能為也!」既而明宗卒反于魏。

莊宗東討,守殷將騎軍陣宣仁門外以俟駕。郭從謙作亂,犯興教門以入,莊宗亟召守殷等軍,守殷按軍不動。莊宗獨與諸王宦官百餘人射賊,守殷等終不至,方移兵憩北邙山下,聞莊宗已崩,即馳入宮中,選載嬪御、寶貨以歸,縱軍士劫掠,遣人趣明宗入洛。

明宗即位,拜守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河南尹、判六軍諸衞事。明年,遷宣武軍節度使。九月,明宗詔幸汴州,議者喧然,或以為征吳,或以為東諸侯有屈彊者,將制置之。守殷尤不自安,乃殺指揮使馬彥超,閉城反。明宗行至京水,聞守殷反,遣范延光馳兵傅其城,汴人開門納延光,守殷自殺其族,乃引頸命左右斬之。明宗至汴州,命鞭其尸,梟首于市七日,傳徇洛陽。

守殷之將反也,召都指揮使馬彥超與計事,彥超不從,守殷殺之。明宗憐彥超之死,以其子承祚為洺州長史。

董璋,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少與高季興、孔循俱為汴州富人李讓家僮。梁太祖鎮宣武,養讓為子,是為朱友讓。其僮奴以友讓故,皆得事梁太祖,璋以軍功為指揮使。晉李繼韜以潞州叛降梁,末帝遣璋攻下澤州,即以璋為刺史。

梁亡,璋事唐為邠寧節度使,與郭崇韜相善。崇韜伐蜀,以璋為行營右廂馬步軍都虞候,軍事大小,皆與參決。蜀平,以為劍南東川節度使,孟知祥鎮西川。其後,二人有異志。安重誨居中用事,議者多言知祥必不為唐用,而能制知祥者璋也,往往稱璋忠義,重誨以為然,頗優寵之,以故璋益橫。

天成四年,明宗祀天南郊,詔兩川貢助南郊物五十萬,使李仁矩賫安重誨書往諭璋,璋訴不肯出,秖出十萬而已。又因事欲殺仁矩,仁矩涕泣而免,歸言璋必反。其後使者至東川,璋益倨慢,使者還,多言璋欲反狀。重誨患之,乃稍擇將吏為兩川刺史,以精兵為其牙衞,分布其諸州。又分閬州置保寧軍,以仁矩為節度使,遣姚洪將兵千人從仁矩戍閬州。璋及知祥覺唐疑己,且削其地,遂連謀以反。璋因為其子娶知祥女以相結。又遣其將李彥釗扼劍門關為七砦,於關北增置關,號永定。凡唐戍兵東歸者,皆遮留之,獲其逃者,覆以鐵籠,火炙之,或刲肉釘面,割心而啖。長興元年九月,知祥攻陷遂州,璋攻陷閬州,執李仁矩、姚洪,皆殺之。

初,璋等反,唐獨誅璋家屬,知祥妻子皆在成都,其疏屬留京師者皆不誅。石敬瑭討璋等,兵久無功,而關以西饋運不給,遠近勞敝,明宗患之。安重誨自往督軍,敬瑭不納,重誨遂得罪死,敬瑭亦還。明宗乃遣西川進奏官蘇愿、東川軍將劉澄西歸,諭璋等使改過。知祥遣人告璋,欲與俱謝過自歸,璋曰:「唐不殺孟公家族,於西川恩厚矣。我子孫何在?何謝之有!」璋由此疑知祥賣己。三年四月,以兵萬人攻知祥,戰于彌牟,璋大敗,還走梓州。初,唐陵州刺史王暉代還過璋,璋邀留之。至是,暉執璋殺之,傳其首於知祥。

范延光字子瓌,相州臨漳人也。唐明宗為節度使,置延光麾下,而未之奇也。明宗破鄆州,梁兵方扼楊劉,其先鋒將康延孝陰送款於明宗。明宗求可以通延孝款於莊宗者,延光輒自請行,乃懷延孝蠟丸書,西見莊宗致之,且曰:「今延孝雖有降意,而梁兵扼楊劉者甚盛,未可圖也,不如築壘馬家口以通汶陽。」莊宗以為然。壘成,梁遣王彥章急攻新壘。明宗使延光間行求兵,夜至河上,為梁兵所得,送京師,下延光獄,搒掠數百,脅以白刃,延光終不肯言晉事。繫之數月,稍為獄吏所護。莊宗入汴,獄吏去其桎梏,拜而出之。莊宗見延光,喜,拜檢校工部尚書。

明宗時,為宣徽南院使。明宗行幸汴州,至滎陽,朱守殷反,延光曰:「守殷反迹始見,若緩之使得為計,則城堅而難近。故乘人之未備者,莫若急攻,臣請騎兵五百,馳至城下,以神速駭之。」乃以騎兵五百,自暮疾馳至半夜,行二百里,戰于城下。遲明,明宗亦馳至,汴兵望見天子乘輿,乃開門,而延光先入,猶巷戰,殺傷甚眾,守殷死,汴州平。

明年,遷樞密使,出為成德軍節度使。安重誨死,復召延光與趙延壽並為樞密使。明宗問延光馬數幾何?對曰:「騎軍三萬五千。」明宗撫髀歎曰:「吾兵間四十年,自太祖在太原時,馬數不過七千,莊宗取河北,與梁家戰河上,馬纔萬匹。今有馬三萬五千而不能一天下,吾老矣,馬多奈何!」延光因曰:「臣嘗計,一馬之費,可養步卒五人,三萬五千匹馬,十五萬兵之食也。」明宗曰:「肥戰馬而瘠吾人,此吾所媿也!」

夏州李仁福卒,其子彝超自立而邀旄節。明宗遣安從進代之,彝超不受代。以兵攻之,久不克。隰州刺史劉遂凝馳驛入見獻策,言綏、銀二州之人,皆有內嚮之意,請除二刺史以招降之。延光曰:「王師問罪,本在彝超,夏州已破,綏、銀豈足顧哉!若不破夏州,雖得綏、銀,不能守也。」遂凝又請自馳入說彝超使出降,延光曰:「一遂凝,萬一失之不足惜,所惜者朝廷大體也。」是時,王淑妃用事,遂凝兄弟與淑妃有舊,方倚以蒙恩寵,所言無不聽,而大臣以妃故,多不敢爭,獨延光從容沮止之。

明宗有疾,不能視朝,京師之人,詾詾異議,藏竄山谷,或寄匿於軍營,有司不能禁。或勸延光以嚴法制之,延光曰:「制動當以靜,宜少待之。」已而明宗疾少間,京師乃定。

是時,秦王握兵驕甚,宋王弱而且在外,議者多屬意於潞王。延光懼禍之及也,乃求罷去。延壽陰察延光有避禍意,亦遽求罷。明宗再三留之,二人辭益懇至,繼之以泣。明宗不得已,乃皆罷之,延光復鎮成德,而用朱弘昭、馮贇為樞密使。已而秦王舉兵見誅,明宗崩,潞王反,殺愍帝,唐室大亂,弘昭、贇皆及禍以死。末帝復詔延光為樞密使,拜宣武軍節度使。天雄軍亂,逐節度使劉延皓,遣延光討平之,即以為天雄軍節度使。

延光常夢大蛇自臍入其腹,半入而掣去之,以問門下術士張生,張生贊曰:「蛇,龍類也,入腹內,王者之兆也。」張生自延光微時,言其必貴,延光素神之,常置門下,言多輒中,遂以其言為然,由是頗畜異志。

當晉高祖起太原,末帝遣延光以兵二萬屯遼州,與趙延壽掎角。既而延壽先降,延光獨不降。高祖即位,延光賀表又頗後諸侯至,又其女為末帝子重美妃,以此遂懷反側。高祖封延光臨清王以慰其心。

有平山人祕瓊者,為成德軍節度使董溫其衙內指揮使,後溫其為契丹所虜,瓊乃悉殺溫其家族,瘞之一穴,而取其家貲鉅萬計。晉高祖入立,以瓊為齊州防禦使,橐其貲裝,道出于魏。延光陰遣人以書招之,瓊不納,延光怒,選兵伏境上,伺瓊過,殺之于夏津,悉取其貲,以戍邏者悞殺聞。由是高祖疑其必為亂,乃幸汴州。

天福二年六月,延光遂反,遣其牙將孫銳、澶州刺史馮暉,以兵二萬距黎陽,掠滑、衞。高祖以楊光遠為招討使,引兵自滑州渡胡梁攻之。銳輕脫無謀,兵行以娼女十餘自隨,張蓋操扇,酣歌飲食自若,軍士苦大熱,皆不為用。光遠得諜者,詢得其謀,誘銳等渡河,半濟而擊之,兵多溺死,銳、暉退走入魏,閉壁不復出。

初,延光反意未決,而得暴疾不能興,銳乃陰召暉入城,迫延光反,延光惶惑,遂從之。高祖聞延光用銳等以反,笑曰:「吾雖不武,然嘗從明宗取天下,攻堅破彊多矣。如延光已非我敵,況銳等兒戲邪?行取孺子爾!」乃決意討之。

延光初無必反意,銳等敗,延光遣牙將王知新賫表自歸,高祖不見,以知新屬武德司。延光又附楊光遠表請降,不報,延光遂堅守。晉以箭書二百射城中,悉赦魏人,募能斬延光者。然魏城堅難下,攻之逾年不克,師老糧匱,宗正丞石昂上書極諫,請赦延光,願以單車入說而降之。高祖亦悔悟。三年九月,使謁者入魏赦延光,延光乃降,冊封東平郡王、天平軍節度使,賜鐵券。居數月來朝,因慚請老,以太子太師致仕。

初,高祖赦降延光,語使者謂之曰:「許卿不死矣,若降而殺之,何以享國?」延光謀於副使李式,式曰:「主上敦信明義,許之不死,則不死矣。」乃降。及致仕居京師,歲時宴見,高祖待之與羣臣無間,然心不欲使在京師。歲餘,使宣徽使劉處讓載酒夜過延光,謂曰:「上遣處讓來時,適有契丹使至,北朝皇帝問晉魏博反臣何在?恐晉不能制,當鎖以來,免為中國後患。」延光聞之泣下,莫知所為。處讓曰:「當且之洛陽,以避契丹使者。」延光曰:「楊光遠留守河南,吾之仇也。吾有田宅在河陽,可以往乎?」處讓曰:「可也。」乃挈其帑歸河陽,其行輜重盈路,光遠利其貲,果圖之。因奏曰:「延光反覆姦臣,若不圖之,非北走胡則南走吳越,請拘之洛陽。」高祖猶豫未決。光遠兼鎮河陽,其子承勳知州事,乃遣承勳以兵脅之使自裁。延光曰:「天子賜我鐵券,許之不死,何得及此?」乃以壯士驅之上馬,行至浮橋,推墮水溺死,以延光自投水死聞,因盡取其貲。高祖以適會其意,不問,為之輟朝,贈太傅。水運軍使曹千獲其流尸于繆家灘,詔許歸葬相州,已葬,墓輒崩,破其棺槨,頭顱皆碎。初,祕瓊殺董溫其取其貲,延光又殺瓊而取之,而終以貲為光遠所殺,而光遠亦不能免也。

當延光反時,有李彥珣者,為河陽行軍司馬,張從賓反河陽,彥珣附之,從賓敗,彥珣奔于魏,延光以為步軍都監,使之守城。招討使楊光遠知彥珣邢州人也,其母尚在,乃遣人之邢州,取其母至城下,示彥珣以招之,彥珣望見,自射殺之。及延光出降,晉高祖拜彥珣房州刺史,

嗚呼,甚哉,人性之慎於習也!故聖人於仁義深矣,其為教也,勤而不怠,緩而不迫,欲民漸習而自趨之,至於久而安以成俗也。然民之無知,習見善則安於為善,習見惡則安於為惡。五代之亂,其來遠矣。自唐之衰,干戈飢饉,父不得育其子,子不得養其親。其始也,骨肉不能相保,蓋出于不幸,因之禮義日以廢,恩愛日以薄,其習久而遂以大壞,至於父子之間,自相賊害。五代之際,其禍害不可勝道也。夫人情莫不共知愛其親,莫不共知惡於不孝,然彥珣彎弓射其母,高祖從而赦之,非徒彥珣不自知為大惡,而高祖亦安焉不以為怪也,豈非積習之久而至於是歟!語曰:「性相近,習相遠。」至其極也,使人心不若禽獸,可不哀哉!若彥珣之惡,而恬然不以為怪,則晉出帝之絕其父,宜其舉世不知為非也。

婁繼英,不知何許人也。歷梁、唐,為絳、冀二州刺史、北面水陸轉運使、耀州團練使。晉高祖時,為左監門衞上將軍。

繼英子婦,溫延沼女也,自明宗時誅其父韜,延沼兄弟廢居于許,心常怨望。及范延光反,繼英有弟為魏州子城都虞候,延光遣人以蠟書招繼英,繼英乃遣延沼入魏見延光,延光大喜,與之信箭,使陰圖許。延沼與其弟延濬、延衮募不逞之徒千人,期以攻許。而許州節度使萇從簡以延光之反,疑有應者,為備甚嚴。延沼未及發,延光蠟書事泄於京師,繼英惶恐不自安,乃出奔許。高祖下詔招慰之,使復位,繼英懼不敢出。

溫氏兄弟謀殺繼英以自歸,延沼以其女故不忍。張從賓反於洛陽,延沼兄弟乃與繼英俱投從賓於汜水。繼英知溫氏之初欲殺己也,反譖延沼兄弟於從賓,從賓殺之。從賓敗,繼英為杜重威所殺。

安重榮,小字鐵胡,朔州人也。祖從義,利州刺史。父全,勝州刺史、振武馬步軍都指揮使。

重榮有力,善騎射,為振武巡邊指揮使。晉高祖起太原,使張潁陰招重榮,其母與兄皆以為不可,重榮業已許潁,母、兄謀共殺潁以止之,重榮曰:「未可,吾當為母卜之。」乃立一箭,百步而射之,曰:「石公為天子則中。」一發輒中;又立一箭而射之,曰:「吾為節度使則中。」一發又中,其母、兄乃許,重榮以巡邊千騎叛入太原。高祖即位,拜重榮成德軍節度使。

重榮雖武夫,而曉吏事,其下不能欺。有夫婦訟其子不孝者,重榮拔劍授其父,使自殺之,其父泣曰:「不忍也!」其母從傍詬駡,奪其劍而逐之,問之,乃繼母也,重榮叱其母出,後射殺之。

重榮起於軍卒,暴至富貴,而見唐廢帝、晉高祖皆自藩侯得國,嘗謂人曰:「天子寧有種邪?兵強馬壯者為之爾!」雖懷異志,而未有以發也。是時,高祖與契丹約為父子,契丹驕甚,高祖奉之愈謹,重榮憤然,以謂「詘中國以尊夷狄,困已敝之民,而充無厭之欲,此晉萬世恥也!」數以此非誚高祖。契丹使者往來過鎮州,重榮箕踞慢駡,不為之禮,或執殺之。是時,吐渾白氏役屬契丹,苦其暴虐,重榮誘之入塞。契丹數遣使責高祖,并求使者,高祖對使者鞠躬俯首,受責愈謹,多為好辭以自解,而姑息重榮不能詰。乃遣供奉官張澄以兵二千搜索并、鎮、忻、代山谷中吐渾,悉驅出塞。吐渾去而復來,重榮卒納之,因招集亡命,課民種稗,食馬萬疋,所為益驕。因怒殺指揮使賈章,誣之以反,章女尚幼,欲捨之,女曰:「吾家三十口皆死於兵,存者特吾與父爾,今父死,吾何忍獨生,願就死!」遂殺之。鎮人於是高賈女之烈,而知重榮之必敗也。重榮既僭侈,以為金魚袋不足貴,刻玉為魚佩之。娶二妻,高祖因之並加封爵。

天福六年夏,契丹使者拽剌過鎮,重榮侵辱之,拽剌言不遜,重榮怒,執拽剌,以輕騎掠幽州南境之民,處之博野。上表曰:「臣昨據熟吐渾白承福、赫連功德等領本族三萬餘帳自應州來奔,又據生吐渾、渾、契苾、兩突厥三部南北將沙陀、安慶、九府等各領其族、牛羊、車帳、甲馬七八路來奔,具言契丹殘害,掠取生口羊馬,自今年二月已後,號令諸蕃,點閱彊壯,辦具軍裝,期以上秋南向。諸蕃部誠恐上天不祐,敗滅家族,願先自歸,其諸部勝兵眾可十萬。又據沿河党項、山前後逸越利諸族首領皆遣人送契丹所授告身、敕牒、旗幟來歸款,皆號泣告勞,願治兵甲以報怨。又據朔州節度副使趙崇殺節度使劉山,以城來歸。竊以諸蕃不招呼而自至,朔州不攻伐而自歸,雖繫人情,盡由天意。又念陷蕃諸將等,本自勳勞,久居富貴,沒身虜塞,酷虐不勝,企足朝廷,思歸可諒,苟聞傳檄,必盡倒戈。」其表數千言。又為書以遺朝廷大臣、四方藩鎮,皆以契丹可取為言。高祖患之,為之幸鄴,報重榮曰:「前世與虜和親,皆所以為天下計,今吾以天下臣之,爾以一鎮抗之,大小不等,無自辱焉!」重榮謂晉無如我何,反意乃決。重榮雖以契丹為言,反陰遣人與幽州節度使劉晞相結。契丹亦利晉多事,幸重榮之亂,期兩敝之,欲因以窺中國,故不加怒於重榮。

重榮將反也,其母又以為不可,重榮曰:「為母卜之。」指其堂下幡竿龍口仰射之,曰:「吾有天下則中之。」一發而中,其母乃許。饒陽令劉巖獻水鳥五色,重榮曰:「此鳳也。」畜之後潭。又使人為大鐵鞭以獻,誑其民曰:「鞭有神,指人,人輒死。」號「鐵鞭郎君」,出則以為前驅。鎮之城門抱關鐵胡人,無故頭自落,鐵胡,重榮小字,雖甚惡之,然不悟也。

其冬,安從進反襄陽,重榮聞之,乃亦舉兵。是歲,鎮州大旱、蝗,重榮聚飢民數萬,驅以嚮鄴,聲言入覲。行至宗城破家堤,高祖遣杜重威逆之,兵已交,其將趙彥之與重榮有隙,臨陣卷旗以奔晉軍,其鎧甲鞍轡皆裝以銀,晉軍不知其來降,爭殺而分之。重榮聞彥之降晉,大懼,退入于輜重中,其兵二萬皆潰去。是冬大寒,潰兵飢凍及見殺無孑遺,重榮獨與十餘騎奔還,以牛馬革為甲,驅州人守城以待。重威兵至城下,重榮裨將自城西水碾門引官軍以入,殺守城二萬餘人。重榮以吐渾數百騎守牙城,重威使人擒之,斬首以獻,高祖御樓受馘,命漆其首送于契丹。改成德軍為順德,鎮州曰恆州,常山曰恆山云。

安從進,振武索葛部人也。祖、父皆事唐為騎將。從進初從莊宗於兵間,為護駕馬軍都指揮使,領貴州刺史。明宗時,為保義、彰武軍節度使,未嘗將兵征伐。李彝超自立於夏州,從進嘗一以兵往,卒亦無功。愍帝即位,徙領順化,為侍衞馬軍都指揮使。潞王反鳳翔,從進巡檢京城,殺樞密使馮贇,送款於從珂。愍帝出奔,從珂將至京師,從進率百官班迎于郊。清泰中,徙鎮山南東道。晉高祖即位,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高祖取天下不順,常以此慚,藩鎮多務,過為姑息,而藩鎮之臣,或不自安,或心慕高祖所為,謂舉可成事,故在位七年,而反者六起,從進最後反,然皆不免也。自范延光反鄴,從進已畜異志,恃江為險,招集亡命,益置軍兵。南方貢輸道出襄陽者,多擅留之,邀遮商旅,皆黥以充軍。與安重榮陰相結託,期為表裏。高祖患之,謀徙從進,使人謂曰:「東平王建立來朝,願還鄉里,已徙上黨。朕虛青州以待卿,卿誠樂行,朕即降制。」從進報曰:「移青州在漢江南,臣即赴任。」高祖亦優容之。其子弘超為宮苑副使,居京師,從進請賜告歸,遂不遣。王令謙、潘知麟者,皆從進牙將也,常從從進最久,知其必敗,切諫之。從進遣子弘超與令謙遊南山,酒酣,令人推墮崖死。

天福六年,安重榮執殺契丹使者,反迹見,高祖為之幸鄴,鄭王重貴留守京師。宰相和凝曰:「陛下且北,從進必反,何以制之?」高祖曰:「卿意奈何?」凝曰:「臣聞兵法,先人者奪人,願為空名宣敕十數通授鄭王,有急則命將以往。」

從進聞高祖北,遂殺知麟以反。鄭王以空名敕授李建崇、郭金海等討之,從進引兵攻鄧州,不克,進至湖陽,遇建崇等,大駭,以為神速,復為野火所燒,遂大敗。從進以數十騎奔還襄陽。高祖遣高行周圍之,踰年糧盡,從進自焚死。執其子弘受及其將佐四十三人送京師,高祖御樓受俘,徇于市而斬之。降襄陽為防禦,贈令謙忠州刺史,知麟順州刺史。

楊光遠字德明,其父曰阿噔啜,蓋沙陀部人也。光遠初名阿檀,為唐莊宗騎將,從周德威戰契丹於新州,折其一臂,遂廢不用。久之,以為幽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戍瓦橋關。光遠為人病禿折臂,不通文字,然有辨智,長於吏事。明宗時,為媯、瀛、冀、易四州刺史,以治稱。

初,唐兵破王都於中山,得契丹大將萴剌等十餘人。已而契丹與中國通和,遣使者求萴剌等,明宗與大臣議,皆欲歸之,獨光遠不可,曰:「萴剌皆北狄善戰者,彼失之如去手足;且居此久,熟知中國事,歸之豈吾利也!」明宗曰:「蕃人重盟誓,已與吾好,豈相負也?」光遠曰:「臣恐後悔不及爾!」明宗嘉其說,卒不遣萴剌等。光遠自易州刺史拜振武軍節度使。清泰二年,徙鎮中山,兼北面行營都虞候,禦契丹於雲、應之間。

晉高祖起太原,末帝以光遠佐張敬達為太原四面招討副使,為契丹所敗,退守晉安寨。契丹圍之數月,人馬食盡,殺馬而食,馬盡,乃殺敬達出降。耶律德光見之,靳曰:「爾輩大是惡漢兒。」光遠與諸將初不知其誚己,猶為謙言以對,德光曰:「不用鹽酪,食一萬匹戰馬,豈非惡漢兒邪!」光遠等大慚伏,德光問曰:「懼否?」皆曰:「甚懼。」曰:「何懼?」曰:「懼皇帝將入蕃。」德光曰:「吾國無土地官爵以居汝,汝等勉事晉。」晉高祖以光遠為宣武軍節度使、侍衞馬步軍都指揮使。光遠進見,佯為悒悒之色,常如有所恨者,高祖疑其有所不足,使人問之,對曰:「臣於富貴無不足也,惟不及張生鐵死得其所,此常為愧爾!」由是高祖以為忠,頗親信之。

范延光反,以為魏府都招討使,久之不能下,高祖卒用佗計降延光。而光遠自以握重兵在外,謂高祖畏己,始為恣橫。高祖每優容之,為選其子承祚尚長安公主,其次子承信等皆超拜官爵,恩寵無比。樞密使桑維翰惡之,數以為言。光遠自魏來朝,屢指維翰擅權難制。高祖不得已,罷出維翰於相州,亦徙光遠西京留守,兼鎮河陽,奪其兵職。光遠始大怨望,陰以寶貨奉契丹,訴己為晉疏斥。所養部曲千人,撓法犯禁河、洛之間,甚於寇盜。天福五年,徙鎮平盧,封東平王。光遠請其子以行,乃拜承祚單州刺史,承勳萊州防禦使,父子俱東,車騎連屬數十里。出帝即位,拜太師,封壽王。

是時,晉馬少,括天下馬以佐軍,景延廣請取光遠前所借官馬三百匹,光遠怒曰:「此馬先帝賜我,安得復取,是疑我反也!」遂謀為亂。而承祚自單州逃歸,出帝即以承祚為淄州刺史,遣使者賜以玉帶、御馬以慰安之,光遠益驕,乃反。召契丹入寇,陷貝州。博州刺史周儒亦叛降契丹。

是時,出帝與耶律德光相距澶、魏之間,鄆州觀察判官竇儀計事軍中,謀曰:「今不以重兵大將守博州渡,使儒得引契丹東過河與光遠合,則河南危矣!」出帝乃遣李守貞、皇甫遇以兵萬人沿河而下。儒果引契丹自馬家渡濟河,方築壘,守貞等急擊之,契丹大敗,遂與光遠隔絕。德光聞河上兵大敗,與晉決戰戚城,亦敗。

契丹已北,出帝復遣守貞、符彥卿東討,光遠嬰城固守,自夏至冬,城中人相食幾盡。光遠北望契丹,稽首以呼德光曰:「皇帝悞光遠邪!」其子承勳等勸光遠出降,光遠曰:「我在代北時,嘗以紙錢祭天池,投之輒沒,人言我當作天子,宜且待時,毋輕議也。」承勳知不可,乃殺節度判官丘濤、親將杜延壽、楊瞻、白延祚等,劫光遠幽之,遣人奉表待罪。承信、承祚皆詣闕自歸,而光遠亦上章請死。出帝以其二子為侍衞將軍,賜光遠詔書,許以不死,羣臣皆以為不可,乃敕李守貞便宜處置。守貞遣客省副使何延祚殺之于其家。延祚至其第,光遠方閱馬于廐,延祚使一都將入謂之曰:「天使在門,欲歸報天子,未有以藉手。」光遠曰「何謂也?」曰:「願得大王頭爾!」光遠駡曰:「我有何罪?昔我以晉安寨降契丹,使爾家世世為天子,我亦望以富貴終身,而反負心若此!」遂見殺,以病卒聞。

承勳事晉為鄭州防禦使,德光滅晉,使人召承勳至京師,責其劫父,臠而食之,乃以承信為平盧節度使。漢高祖贈光遠尚書令,封齊王,命中書舍人張正撰光遠碑銘文賜承信,使刻石于青州。碑石既立,天大雷電,擊折之。

阿噔啜初非姓氏,其後改名瑊而姓楊氏。光遠初名檀,清泰二年,有司言明宗廟諱犯偏傍者皆易之,乃賜名光遠云。光遠既病禿,而妻又跛其足也,人為之語曰:「自古豈有禿瘡天子、跛脚皇后邪?」相傳以為笑。然而召夷狄為天下首禍,卒滅晉氏,瘡痍中國者三十餘年,皆光遠為之也。
  1. 新五代史/卷50·雜傳第三十八
  2. 新五代史/卷49·雜傳第三十七
  3. 新五代史/卷48·雜傳第三十六
  4. 新五代史/卷47·雜傳第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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