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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卷35·唐六臣傳第二十三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新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點擊數: 34
甚哉,白馬之禍,悲夫,可為流涕者矣!然士之生死,豈其一身之事哉?初,唐天祐三年,梁王欲以嬖吏張廷範為太常卿,唐宰相裴樞以謂太常卿唐常以清流為之,廷範乃梁客將,不可。梁王由此大怒,曰:「吾常語裴樞純厚不陷浮薄,今亦為此邪!」是歲四月,彗出西北,掃文昌、軒轅、天市,宰相柳璨希梁王旨,歸其譴於大臣,於是左僕射裴樞獨孤損、右僕射崔遠、守太保致仕趙崇、兵部侍郎王贊、工部尚書王溥、吏部尚書陸扆皆以無罪貶,同日賜死于白馬驛。凡搢紳之士與唐而不與梁者,皆誣以朋黨,坐貶死者數百人,而朝廷為之空。

明年三月,唐哀帝遜位于梁,遣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張文蔚為冊禮使,禮部尚書蘇循為副;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楊涉為押傳國寶使,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張策為副;御史大夫薛貽矩為押金寶使,尚書左丞趙光逢為副。四月甲子,文蔚等自上源驛奉冊寶,乘輅車,導以金吾仗衞、太常鹵簿,朝梁于金祥殿。王衮冕南面,臣文蔚、臣循奉冊升殿,進讀已,臣涉、臣策奉傳國璽,臣貽矩、臣光逢奉金寶,以次升,進讀已,降,率文武百官北面舞蹈再拜賀。

夫一太常卿與社稷孰為重?使樞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國與人乎?雖樞等之力未必能存唐,然必不亡唐而獨存也。嗚呼!唐之亡也,賢人君子既與之共盡,其餘在者皆庸懦不肖、傾險獪猾、趨利賣國之徒也。不然,安能蒙恥忍辱於梁庭如此哉!作唐六臣傳。

張文蔚字右華,河間人也。初以文行知名,舉進士及第。唐昭宗時,為翰林學士承旨。是時,天子微弱,制度已隳,文蔚居翰林,制詔四方,獨守大體。昭宗遷洛,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柳璨殺裴樞等七人,蔓引朝士,輒加誅殺,縉紳相視以目,皆不自保,文蔚力講解之,朝士多賴以全活。

梁太祖立,仍以文蔚為相,梁初制度皆文蔚所裁定。文蔚居家亦孝悌。開平二年,太祖北巡,留文蔚西都,以暴疾卒,贈右僕射。

楊涉,祖收,唐懿宗時宰相;父嚴,

子凝式,有文詞,善筆札,歷事梁、唐、晉、漢、周,常以心疾致仕,居于洛陽,官至太子太保。

張策字少逸,河西燉煌人也。父同,為唐容管經略使。策少聰悟好學,通章句。父同,居洛陽敦化里,浚井得古鼎,銘曰:「魏黃初元年春二月,匠吉千。」同以為奇,策時年十三,居同側,啟曰:「漢建安二十五年,曹公薨,改元延康。是歲十月,文帝受禪,又改黃初,是黃初元年無二月也,銘何謬邪?」同大驚異之。

策少好浮圖之說,乃落髮為僧,居長安慈恩寺。黃巢犯長安,策乃返初服,奉父母以避亂,居田里十餘年。召拜廣文館博士。邠州王行瑜辟觀察支使。晉王李克用攻行瑜,策與婢肩輿其母東歸,行積雪中,行者憐之。梁太祖兼四鎮,辟鄭、滑支使,以母喪解職。服除,入唐為膳部員外郎。華州韓建辟判官,建徙許州,以為掌書記,建遣策聘于太祖,太祖見而喜曰:「張夫子至矣。」遂留以為掌書記,薦之于朝,累拜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太祖即位,遷工部侍郎奉旨。開平二年,拜刑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中書侍郎。以風恙罷為刑部尚書,致仕,卒于洛陽。

趙光逢字延吉,父隱,唐左僕射。光逢在唐以文行知名,時人稱其方直溫潤,謂之「玉界尺」。昭宗時為翰林學士承旨、御史中丞,以世亂棄官,居洛陽,杜門絕人事者五六年。柳璨為相,與光逢有舊恩,起光逢為吏部侍郎、太常卿。

唐亡,事梁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累遷左僕射,以太子太保致仕。末帝即位,起為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復以司徒致仕。唐天成中,即其家拜太保,封齊國公,卒,贈太傅。

薛貽矩字熙用,河東聞喜人也,仕唐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昭宗自岐還長安,大誅宦者,貽矩時為中尉韓全誨等作畫像贊,坐左遷。貽矩乃自結於梁太祖,太祖言之於朝,拜吏部尚書,遷御史大夫。天祐三年,太祖自長蘆還軍,哀帝遣貽矩來勞,貽矩以臣禮見,太祖揖之升階,貽矩曰:「殿下功德及人,三靈改卜,皇帝方行舜、禹之事,臣安敢違?」乃稱臣拜舞,太祖側身以避之。貽矩還,遂趣哀帝遜位。太祖即位,拜貽矩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累拜司空。貽矩為梁相五年,卒,贈侍中。

蘇循,不知何許人也。為人巧佞,阿諛無廉恥,惟利是趨。事唐為禮部尚書。是時,太祖已弒昭宗,立哀帝,唐之舊臣皆憤惋切齒,或俛首畏禍,或去不仕,而循特附會梁以希進用。梁兵攻楊行密,大敗于渒河,太祖躁忿,急於禪代,欲邀唐九錫,羣臣莫敢當其議,獨循倡言:「梁王功德,天命所歸,宜即受禪。」明年,梁太祖即位,循為冊禮副使。

循有子楷,乾寧中舉進士及第,昭宗遣學士陸扆覆落之,楷常慚恨。及昭宗遇弒,唐政出於梁,楷為起居郎,與柳璨、張廷範等相結,因謂廷範曰:「夫謚者,所以易名而貴信也。前有司謚先帝曰『昭』,名實不稱,公為太常卿,予史官也,不可以不言。」乃上疏駁議。而廷範本梁客將,嘗求太常卿不得者,廷範亦以此怨唐,因下楷疏廷範,廷範議曰:「臣聞執事堅固之謂恭,亂而不損之謂靈,武而不遂之謂莊,在國逢難之謂閔,因事有功之謂襄,請改謚昭宗皇帝曰恭靈莊閔皇帝,廟號襄宗。」

梁太祖已即位,置酒玄德殿,顧羣臣自陳德薄不足以當天命,皆諸公推戴之力。唐之舊臣楊涉、張文蔚等皆慚懼俯伏不能對,獨循與張禕、薛貽矩盛稱梁王功德,所以順天應人者。循父子皆自以附會梁得所託,旦夕引首,希見進用,敬翔尤惡之,謂太祖曰:「梁室新造,宜得端士以厚風俗,循父子皆無行,不可立於新朝。」於是父子皆勒歸田里,乃依朱友謙於河中。其後,友謙叛梁降晉,晉王將即位,求唐故臣在者,以備百官之闕,友謙遣循至魏州。是時梁未滅,晉諸將相多不欲晉王即帝位。晉王之意雖銳,將相大臣未有贊成其議者。循始至魏州,望州廨聽事即拜,謂之「拜殿」。及入謁,蹈舞呼萬歲而稱臣,晉王大悅。明日又獻「畫日筆」三十管,晉王益喜,因以循為節度副使。已而病卒。莊宗即位,贈左僕射。

楷,同光中為尚書員外郎。明宗即位,大臣欲理其駁謚之罪,以憂死。

當唐之亡也,又有杜曉者,字明遠。祖審權,父讓能,皆為唐相。昭宗時,王行瑜、李茂貞兵犯京師,昭宗殺讓能於臨皋以自解。曉以父死無罪,居喪哀毀;服除,布衣幅巾,自廢十餘年。崔胤判鹽鐵,辟巡官,除畿縣尉,直昭文館,皆不起。崔遠判戶部,又辟巡官,或謂曉曰:「嵇康死,子紹自廢不出仕,山濤以物理責之,乃仕。吾子忍令杜氏歲時鋪席祭其先人同匹庶乎?」曉乃為之起。累遷膳部郎中、翰林學士。梁太祖即位,遷工部侍郎奉旨。開平二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友珪立,遷禮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袁象先等討賊,兵大掠,曉為亂兵所殺,贈右僕射。

嗚呼!始為朋黨之論者誰歟?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謂不仁之人哉!予嘗至繁城讀魏受禪碑,見漢之羣臣稱魏功德,而大書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讀梁實錄,見文蔚等所為如此,未嘗不為之流涕也。夫以國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為也?漢、唐之末,舉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當漢之亡也,先以朋黨禁錮天下賢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後漢從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黨盡殺朝廷之士,而其餘存者,皆庸懦不肖傾險之人也,然後唐從而亡。

夫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必進朋黨之說;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進朋黨之說;欲奪國而與人者,必進朋黨之說。夫為君子者,故嘗寡過,小人欲加之罪,則有可誣者,有不可誣者,不能遍及也。至欲舉天下之善,求其類而盡去之,惟指以為朋黨耳。故其親戚故舊,謂之朋黨可也;交游執友,謂之朋黨可也;宦學相同,謂之朋黨可也;門生故吏,謂之朋黨可也。是數者,皆其類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黨罪之,則無免者矣。夫善善之相樂,以其類同,此自然之理也。故聞善者必相稱譽,稱譽則謂之朋黨,得善者必相薦引,薦引則謂之朋黨,使人聞善不敢稱譽,人主之耳不聞有善于下矣,見善不敢薦,則人主之目不得見善人矣。善人日遠,而小人日進,則為人主者,倀倀然誰與之圖治安之計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黨之說也。一君子存,羣小人雖眾,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為,惟空國而無君子,然後小人得肆志於無所不為,則漢魏、唐梁之際是也。故曰:可奪國而予人者,由其國無君子,空國而無君子,由以朋黨而去之也。

嗚呼,朋黨之說,人主可不察哉!

傳曰「一言可以喪邦」者,其是之謂與!可不鑒哉!可不戒哉!

新五代史/卷34·一行傳第二十二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新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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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五代之亂極矣,傳所謂「天地閉,賢人隱」之時歟!當此之時,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而搢紳之士安其祿而立其朝,充然無復廉恥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謂自古忠臣義士多出於亂世,而怪當時可道者何少也,豈果無其人哉?雖曰干戈興,學校廢,而禮義衰,風俗隳壞,至於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嘗無人也,吾意必有絜身自負之士,嫉世遠去而不可見者。自古材賢有韞于中而不見于外,或窮居陋巷,委身草莽,雖顏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況世變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時乎!吾又以謂必有負材能,脩節義,而沉淪于下,泯沒而無聞者。求之傳記,而亂世崩離,文字殘缺,不可復得,然僅得者四五人而已。

處乎山林而羣麋鹿,雖不足以為中道,然與其食人之祿,俛首而包羞,孰若無愧於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鄭遨、張薦明。勢利不屈其心,去就不違其義,吾得一人焉,曰石昂。苟利於君,以忠獲罪,而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義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贇。五代之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於兄弟、夫婦人倫之際,無不大壞,而天理幾乎其滅矣。於此之時,能以孝悌自脩於一鄉,而風行於天下者,猶或有之,然其事迹不著,而無可紀次,獨其名氏或因見於書者,吾亦不敢沒,而其略可錄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倫。作一行傳。

鄭遨字雲叟,滑州白馬人也。唐明宗祖廟諱遨,故世行其字。遨少好學,敏於文辭。唐昭宗時,舉進士不中,見天下已亂,有拂衣遠去之意,欲攜其妻、子與俱隱,其妻不從,遨乃入少室山為道士。其妻數以書勸遨還家,輒投之於火,後聞其妻、子卒,一慟而止。

遨與李振故善,振後事梁貴顯,欲以祿遨,遨不顧,後振得罪南竄,遨徒步千里往省之,由是聞者益高其行。

其後,遨聞華山有五粒松,脂淪入地,千歲化為藥,能去三尸,因徙居華陰,欲求之。與道士李道殷、羅隱之友善,世目以為三高士。遨種田,隱之賣藥以自給,道殷有釣魚術,鈎而不餌,又能化石為金,遨嘗驗其信然,而不之求也。節度使劉遂凝數以寶貨遺之,遨一不受。唐明宗時以左拾遺、晉高祖時以諫議大夫召之,皆不起,即賜號為逍遙先生。天福四年卒,年七十四。

遨之節高矣,遭亂世不汚於榮利,至棄妻、子不顧而去,豈非與世自絕而篤愛其身者歟?然遨好飲酒奕棊,時時為詩章落人間,人間多寫以縑素,相贈遺以為寶,至或圖寫其形,玩于屋壁,其迹雖遠而其名愈彰,與乎石門、荷蓧之徒異矣。

與遨同時張薦明者,燕人也。少以儒學遊河朔,後去為道士,通老子、莊周之說。高祖召見,問道家可以治國乎?對曰:「道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得其極者,尸居袵席之間可以治天地也。」高祖大其言,延入內殿講道德經,拜以為師。薦明聞宮中奏時鼓,曰:「陛下聞鼓乎?其聲一而已。五音十二律,鼓無一焉,然和之者鼓也。夫一,萬事之本也,能守一者可以治天下。」高祖善之,賜號通玄先生,後不知其所終。

石昂,青州臨淄人也。家有書數千卷,喜延四方之士,士無遠近,多就昂學問,食其門下者或累歲,昂未嘗有怠色。而昂不求仕進。節度使符習高其行,召以為臨淄令。習入朝京師,監軍楊彥朗知留後事,昂以公事至府上謁,贊者以彥朗諱「石」,更其姓曰「右」。昂趨于庭,仰責彥朗曰:「內侍奈何以私害公!昂姓『石』,非『右』也。」彥朗大怒,拂衣起去,昂即趨出。解官還于家,語其子曰:「吾本不欲仕亂世,果為刑人所辱,子孫其以我為戒!」

昂父亦好學,平生不喜佛說,父死,昂於柩前誦尚書,曰:「此吾先人之所欲聞也。」禁其家不可以佛事汚吾先人。

晉高祖時,詔天下求孝悌之士,戶部尚書王權、宗正卿石光贊、國子祭酒田敏、兵部侍郎王延等相與詣東上閤門,上昂行義可以應詔。詔昂至京師,召見便殿,以為宗正丞。遷少卿。出帝即位,晉政日壞,昂數上疏極諫,不聽,乃稱疾東歸,以壽終于家。昂既去,而晉室大亂。

程福贇者,不知其世家。為人沉厚寡言而有勇。少為軍卒,以戰功累遷洺州團練使。晉出帝時,為奉國右廂都指揮使。開運中,契丹入寇,出帝北征,奉國軍士乘間夜縱火焚營,欲因以為亂,福贇身自救火被傷,火滅而亂者不得發。福贇以為契丹且大至,而天子在軍,京師虛空,不宜以小故動搖人聽,因匿其事不以聞。軍將李殷位次福贇下,利其去而代之,因誣福贇與亂者同謀,不然何以不奏。出帝下福贇獄,人皆以為冤,福贇終不自辨以見殺。

李自倫者,深州人也。天福四年正月,尚書戶部奏:「深州司功參軍李自倫六世同居,奉敕准格。按格,孝義旌表,必先加按驗,孝者復其終身,義門仍加旌表。得本州審到鄉老程言等稱,自倫高祖訓,訓生粲,粲生則,則生忠,忠生自倫,自倫生光厚,六世同居不妄。」敕以所居飛鳧鄉為孝義鄉,匡聖里為仁和里,准式旌表門閭。

九月丙子,戶部復奏:「前登州義門王仲昭六世同居,其旌表有聽事、步欄,前列屏,樹烏頭正門,閥閱一丈二尺,烏頭二柱端冒以瓦桶,築雙闕一丈,在烏頭之南三丈七尺,夾樹槐柳,十有五步,請如之。」敕曰:「此故事也,令式無之。其量地之宜,高其外門,門安綽楔,左右建臺,高一丈二尺,廣狹方正稱焉,圬以白而赤其四角,使不孝不義者見之,可以悛心而易行焉。」

新五代史/卷33·死事傳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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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新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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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甚哉!自開平訖于顯德,終始五十三年,而天下五代,士之不幸而生其時,欲全其節而不二者,固鮮矣。於此之時,責士以死與必去,則天下為無士矣。然其習俗,遂以苟生不去為當然。至於儒者,以仁義忠信為學,享人之祿,任人之國者,不顧其存亡,皆恬然以苟生為得,非徒不知愧,而反以其得為榮者,可勝數哉!故吾於死事之臣,有所取焉。君子之於人也,樂成其美而不求其備,況死者人之所難乎?吾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人而已。其初無卓然之節,而終以死人之事者,得十有五人焉,而戰沒者不得與也。然吾取王清、史彥超者,其有旨哉!其有旨哉!作死事傳。

張源德者,不知其世家,或曰本晉人也。少事晉,無所稱。從李罕之以潞州叛晉降梁,罕之遣源德見梁太祖。太祖時,源德自金吾衞將軍為蔡州刺史。

梁貞明三年,

已而劉鄩大敗于故元城,南走黎陽,晉軍攻破洺州,而衞州刺史來昭、

源德已死,貝人謀曰:「晉圍吾久,吾窮而後降,懼皆不免也。」乃告于晉曰:「吾欲被甲執兵而降,得赦而後釋之,如何?」晉軍許諾,貝人三千出降,已釋甲,晉兵四面圍而盡殺之。

夏魯奇字邦傑,青州人也。唐莊宗時,賜姓名曰李紹奇,其後莊宗賜姓名者,皆復其故。

魯奇初事梁為宣武軍校,後奔于晉,為衞護指揮使。從周德威攻劉守光於幽州,守光將單廷珪、元行欽以驍勇自負,魯奇每與二將鬬,輒不能解,兩軍皆釋兵而觀之。

晉已下魏博,梁將劉鄩軍于洹水,莊宗以百騎覘敵,遇鄩伏兵,圍之數重,幾不得脫,魯奇力戰,手殺百餘人,身被二十餘瘡,與莊宗決圍而出。莊宗益奇之,以為磁州刺史。從戰中都,擒王彥章,莊宗壯之,賜絹千疋,拜鄭州防禦使。遷河陽節度使,為政有惠愛。徙鎮忠武,河陽之人遮留不得行,父老詣京師乞留,明宗遣中使往諭之,魯奇乃得去。

唐師伐荊南,以魯奇為招討副使,無功而還。徙鎮武信,東川董璋反,攻遂州,魯奇閉城拒之,旬月救兵不至,城中食盡,魯奇自刎死,年四十九。

姚洪,本梁之小校也。自董璋為梁將,洪嘗事璋,後事唐為指揮使。

長興中,遣洪將千人戍閬州。董璋反,遣人以書招洪,洪得璋書,輒投厠中。後璋兵攻破閬州,執洪,璋曰:「爾為健兒,我遇汝厚,奈何負我邪?」洪罵曰:「老賊!爾昔為李七郎奴,掃馬糞,得一臠殘炙,感恩不已。今天子用爾為節度使,何苦反邪?吾能為國家死,不能從人奴以生!」璋怒,然鑊于前,令壯士十人刲其肉而食,洪至死大罵。明宗聞之泣下,錄其二子,而厚卹其家。

王思同,幽州人也。其父敬柔,娶劉仁恭女,生思同。思同事仁恭為銀胡䩮指揮使,仁恭為其子守光所囚,思同奔晉,以為飛勝指揮使。

明宗時,以久次為匡國軍節度使,徙鎮雄武。是時,吐蕃數為寇,而秦州無亭障,思同列四十餘柵以禦之。居五年,來朝,明宗問以邊事,思同指畫山川,陳其利害。思同去,明宗顧左右曰:「人言思同不管事,能若是邪?」於是始知其材,以為右武衞上將軍、京兆尹、西京留守。石敬瑭討董璋,思同為先鋒指揮使,兵入劍門,而後軍不繼,思同與璋戰,不勝而却。敬瑭兵罷,思同徙鎮山南西道,已而復為京兆尹、西京留守。

應順元年二月,潞王從珂反鳳翔,馳檄四鄰,言姦臣幸先帝疾病,賊殺秦王而立幼嗣,侵弱宗室,動搖藩方,陳己所以興兵討亂之狀。因遣伶奴安十十以五絃謁思同,欲因其懽以通意。是時,諸鎮皆懷嚮背,所得潞王書檄,雖以上聞,而不絕其使。獨思同執十十及從珂所使推官郝詡等送京師。愍帝嘉其忠,即以思同為西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三月,會諸鎮兵圍鳳翔,破東西關城。從珂兵弱而守甚堅,外兵傷死者眾,從珂登城呼外兵而泣曰:「吾從先帝二十年,大小數百戰,甲不解體,金瘡滿身,士卒固嘗從我矣。今先帝新棄天下,而朝廷信用姦人,離間骨肉,我實何罪而見伐乎?」因慟哭。士卒聞者,皆悲憐之。興元張虔釗攻城西,督戰甚急,士卒苦之,反兵攻虔釗,虔釗走。羽林指揮使楊思權呼曰:「潞王,吾主也!」乃引軍自西門入降從珂。而思同未知,猶督戰。嚴衞指揮使尹暉麾其眾曰:「城西軍入城受賞矣!何用戰邪!」士卒解甲棄仗,聲聞數里,遂皆入城降。諸鎮之兵皆潰。思同挺身走,至長安,西京副留守劉遂雍閉門不納,乃走潼關。從珂引兵東,至昭應,前鋒追執思同。從珂責曰:「罪可逃乎?」思同曰:「非不知從王而得生,恐終死不能見先帝於地下。」從珂媿其言,乃殺之。漢高祖即位,贈侍中。

張敬達字志通,代州人也,小字生鐵。少以騎射事唐莊宗為廳直軍使。明宗時,為河東馬步軍都指揮使,領欽州刺史,累遷彰國、大同軍節度使,徙鎮武信、晉昌。

清泰二年,契丹數犯邊,廢帝以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兼大同、彰國、振武、威塞等軍蕃漢馬步軍都總管,屯于忻州,屯兵聚噪遮敬瑭呼「萬歲」,敬瑭斬三十餘人以止之。廢帝疑敬瑭有異志,乃以敬達為北面副總管,以分其兵。明年夏,徙敬瑭鎮天平,遂以敬達為大同、彰國、振武、威塞等軍蕃漢馬步軍都部署,敬瑭因此遂反。即以敬達為太原四面招討使。六月,兵圍太原,敬達為長城連柵,雲梯飛礮以攻之,所為城柵將成,輒有大風雨水暴至以壞之。

敬瑭求救于契丹。九月,契丹耶律德光自鴈門入,旌旗相屬五十餘里。德光先遣人告敬瑭曰:「吾欲今日破敵可乎?」敬瑭報曰:「大兵遠來,而賊勢方盛,要在成功,不必速也。」使者未復命,而兵已交。敬達陣於西山,契丹以羸騎三千,革鞭木𩍐,人馬皆不甲冑,以趨唐軍。唐軍爭馳之,契丹兵走,追至汾曲,伏發,斷唐軍為二,其在北者皆死,死者萬餘人。敬達收軍柵晉安,契丹圍之。廢帝遣趙延壽、范延光等救之。延壽屯團柏谷,延光屯遼州,相去皆百餘里。契丹兵圍敬達者,自晉安寨南,長百餘里,闊五十里,敬達軍中望之,但見穹廬連屬如岡阜,四面亙以毛索,掛鈴為警,縱犬往來。敬達軍中有夜出者,輒為契丹所得,由是閉壁不敢復出。延壽等皆有二心,無救敬達意。敬達猶有兵五萬人、馬萬匹,久之食盡,削木篩糞以飼其馬,馬死者食之,已而馬盡。副招討使楊光遠勸敬達降晉,敬達自以不忍背唐,而救兵且至,光遠促之不已,敬達曰:「諸公何相迫邪!何不殺我而降?」光遠即斬敬達降。契丹耶律德光聞敬達死,哀其忠,遣人收葬之。

翟進宗、張萬迪者,皆不知其何人也。初皆事唐,後事晉,進宗為淄州刺史,萬迪為登州刺史。楊光遠反,以騎兵百脅取二刺史至青州,萬迪聽命,而進宗獨不屈,光遠遂殺進宗。出帝贈進宗左武衞上將軍。及光遠平,曲赦青州,雖光遠子孫皆見慰釋,而獨不赦萬迪,暴其罪而斬之。詔求進宗尸,加禮歸葬,葬事官給,以其子仁欽為東頭供奉官。

沈斌字安時,徐州下邳人也。少為軍卒,事梁為拱辰都指揮使。後事唐,從魏王繼岌破蜀,平康延孝,以功為虢州刺史,歷隨、趙等八州刺史。

晉開運元年,為祁州刺史。契丹犯塞至于榆林,過祁州,斌以謂契丹深入晉地而歸兵羸乏可擊,即以州兵邀之。契丹以精騎剗門,斌兵多死,城中無備,虜將趙延壽留兵急攻之,延壽招斌降,斌從城上罵延壽曰:「公父子誤計,陷于腥膻,忍以犬羊之眾,殘賊父母之邦,斌能為國死爾,不能效公所為也!」已而城陷,斌自盡,其家屬皆沒于虜。

王清字去瑕,洺州曲周人也。初事唐為寧衞指揮使。後事晉為奉國都虞候。安從進叛襄州,從高行周攻之,逾年不能下,清謂行周曰:「從進閉孤城以自守,其勢豈得久邪?」因請先登,遂攻破之。

開運二年冬,從杜重威戰陽城,清以力戰功為步軍之最,加檢校司徒。是冬,重威軍中渡橋南,虜軍其北以相拒,而虜以精騎並西山出晉軍後,南擊欒城,斷晉餉道。清謂重威曰:「晉軍危矣!今去鎮州五里,而守死于此,營孤食盡,將若之何?請以步兵二千為先鋒,奪橋開路,公率諸軍繼進以入鎮州,可以守也。」重威許之,遣與宋彥筠俱前,清與虜戰,敗之,奪其橋。是時,重威已有二志,猶豫不肯進,彥筠亦退走,清曰:「吾獨死於此矣!」因力戰而死。年五十三。漢高祖立,贈清太傅。

史彥超,雲州人也。為人勇悍驍捷。周太祖起魏時,彥超為漢龍捷都指揮使,以兵從。太祖入立,遷虎捷都指揮使,戍于晉州。劉旻攻晉州,州無主帥,知州王萬敢不能拒,彥超以戍兵堅守月餘,太祖遣王峻救之,旻兵解去。以功遷龍捷右廂都指揮使,領鄭州防禦使。周、漢戰高平,彥超為前鋒,先登陷陣,以功拜感德軍節度使。

周兵圍漢太原,契丹救漢,出忻、代。世宗遣符彥卿拒之,以彥超為先鋒,戰忻口,彥超勇憤俱發,左右馳擊,解而復合者數四,遂歿于陣。

是時,世宗敗漢高平,乘勝而進,圍城之役,諸將議不一,故久無成功。世宗欲解去而未決,聞彥超戰死,遽班師,倉卒之際,亡失甚眾。世宗既惜彥超而憤無成功,憂忿不食者數日。贈彥超太師,優卹其家焉。

孫晟初名鳳,又名忌,密州人也。好學,有文辭,尤長於詩。少為道士,居廬山簡寂宮。常畫唐詩人賈島像置于屋壁,晨夕事之。簡寂宮道士惡晟,以為妖,以杖驅出之。乃儒服北之趙、魏,謁唐莊宗于鎮州,莊宗以晟為著作佐郎。

天成中,朱守殷鎮汴州,辟為判官。守殷反,伏誅,晟乃棄其妻子,亡命陳、宋之間。安重誨惡晟,以謂教守殷反者晟也,畫其像購之,不可得,遂族其家。

晟奔于吳。是時,李昪方篡楊氏,多招四方之士,得晟,喜其文辭,使為教令,由是知名。晟為人口吃,遇人不能道寒喧,已而坐定,談辯鋒生,聽者忘倦。昪尤愛之,引與計議,多合意,以為右僕射,與馮延巳並為昪相。晟輕延巳為人,常曰:「金椀玉盃而盛狗屎可乎?」晟事昪父子二十餘年,官至司空,家益富驕,每食不設几案,使眾妓各執一器,環立而侍,號「肉臺盤」,時人多效之。

周世宗征淮,李景懼,始遣泗州牙將王知朗至徐州,奉書以求和,世宗不答。又遣翰林學士鍾謨、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不答。乃遣禮部尚書王崇質副晟奉表,謨與晟等皆言景願割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歲貢百萬以佐軍。而世宗已取滁、揚、濠、泗諸州,欲盡取淮南乃止,因留使者不遣,而攻壽州益急。謨等見世宗英武非景敵,而師甚盛,壽春且危,乃曰:「願陛下寬臣五日之誅,容臣還取景表,盡獻淮北諸州。」世宗許之,遣供奉官安弘道押德明、崇質南還,而謨與晟皆見留。德明等既還,景悔,不肯割地。世宗亦以暑雨班師,留李重進、張永德等分攻廬、壽,周兵所得揚、泰諸州,皆不能守,景兵復振。重進與永德兩軍相疑,有隙,永德上書言重進反,世宗不聽。景知二將之相疑也,乃以蠟丸書遺重進,勸其反。

初,晟之奉使也,語崇質曰:「吾行必不免,然吾終不負永陵一抔土也。」永陵者,昪墓也。及崇質還,而晟與鍾謨俱至京師,館于都亭驛,待之甚厚,每朝會入閣,使班東省官後,召見必飲以醇酒。已而周兵數敗,盡失所得諸州,世宗憂之,召晟問江南事,晟不對,世宗怒,未有以發。會重進以景蠟丸書來上,多斥周過惡以為言,由是發怒曰:「晟來使我,言景畏吾神武,願得北面稱臣,保無二心,安得此指斥之言乎?」亟召侍衞軍虞候韓通收晟下獄,及其從者二百餘人皆殺之。晟臨死,世宗猶遣近臣問之,晟終不對,神色怡然,正其衣冠南望而拜曰:「臣惟以死報國爾!」乃就刑。晟既死,鍾謨亦貶耀州司馬。其後,世宗怒解,憐晟忠,悔殺之,召拜鍾謨衞尉少卿。景已割江北,遂遣謨還,而景聞晟死,亦贈魯國公。

新五代史/卷32·死節傳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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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曰:「世亂識忠臣。」誠哉!五代之際,不可以為無人,吾得全節之士三人焉,作死節傳。

王彥章字子明,鄆州壽張人也。

梁、晉爭天下為勁敵,獨彥章心常輕晉王,謂人曰:「亞次鬬雞小兒耳,何足懼哉!」梁分魏、相六州為兩鎮,懼魏軍不從,遣彥章將五百騎入魏,屯金波亭以虞變。魏軍果亂,夜攻彥章,彥章南走,魏人降晉。晉軍攻破澶州,虜彥章妻子歸之太原,賜以第宅,供給甚備,間遣使者招彥章,彥章斬其使者以自絕。然晉人畏彥章之在梁也,必欲招致之,待其妻子愈厚。

自梁失魏、博,與晉夾河而軍,彥章常為先鋒。遷汝鄭二州防禦使、匡國軍節度使、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又徙宣義軍節度使。是時,晉已盡有河北,以鐵鎖斷德勝口,築河南、北為兩城,號「夾寨」。而梁末帝昏亂,小人趙巖、張漢傑等用事,大臣宿將多被讒間,彥章雖為招討副使,而謀不見用。龍德三年夏,晉取鄆州,梁人大恐,宰相敬翔顧事急,以繩內靴中,入見末帝,泣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為不肖,所謀無不用。今彊敵未滅,陛下棄忽臣言,臣身不用,不如死!」乃引繩將自經。末帝使人止之,問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彥章不可!」末帝乃召彥章為招討使,以段凝為副。末帝問破敵之期,彥章對曰:「三日。」左右皆失笑。

彥章受命而出,馳兩日至滑州,置酒大會,陰遣人具舟於楊村,命甲士六百人皆持巨斧,載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彥章會飲,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數千,沿河以趨德勝,舟兵舉鎖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南城遂破,蓋三日矣。是時莊宗在魏,以朱守殷守夾寨,聞彥章為招討使,驚曰:「彥章驍勇,吾嘗避其鋒,非守殷敵也。然彥章兵少,利於速戰,必急攻我南城。」即馳騎救之,行二十里,而得夾寨報者曰:「彥章兵已至。」比至,而南城破矣。莊宗徹北城為栰,下楊劉,與彥章俱浮于河,各行一岸,每舟栰相及輒戰,一日數十接。彥章至楊劉,攻之幾下。晉人築壘博州東岸,彥章引兵攻之,不克,還擊楊劉,戰敗。

是時,段凝已有異志,與趙巖、張漢傑交通,彥章素剛,憤梁日削,而嫉巖等所為,嘗謂人曰:「俟吾破賊還,誅姦臣以謝天下。」巖等聞之懼,與凝叶力傾之。其破南城也,彥章與凝各為捷書以聞,凝遣人告巖等匿彥章書而上己書,末帝初疑其事,已而使者至軍,獨賜勞凝而不及彥章,軍士皆失色。及楊劉之敗也,凝乃上書言:「彥章使酒輕敵而至於敗。」趙巖等從中日夜毀之,乃罷彥章,以凝為招討使。彥章馳至京師入見,以笏畫地,自陳勝敗之迹,巖等諷有司劾彥章不恭,勒還第。

唐兵攻兗州,末帝召彥章使守捉東路。是時,梁之勝兵皆屬段凝,京師祇有保鑾五百騎,皆新捉募之兵,不可用,乃以屬彥章,而以張漢傑監之。彥章至遞坊,以兵少戰敗,退保中都;又敗,與其牙兵百餘騎死戰。唐將夏魯奇素與彥章善,識其語音,曰:「王鐵鎗也!」舉矟刺之,彥章傷重,馬踣,被擒。莊宗見之,曰:「爾常以孺子待我,今日服乎?」又曰:「爾善戰者,何不守兗州而守中都?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大事已去,非人力可為!」莊宗惻然,賜藥以封其創。彥章武人不知書,常為俚語謂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其於忠義,蓋天性也。莊宗愛其驍勇,欲全活之,使人慰諭彥章,彥章謝曰:「臣與陛下血戰十餘年,今兵敗力窮,不死何待?且臣受梁恩,非死不能報,豈有朝事梁而暮事晉,生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莊宗又遣明宗往諭之,彥章病創,臥不能起,仰顧明宗,呼其小字曰:「汝非邈佶烈乎?我豈苟活者?」遂見殺,年六十一。晉高祖時,追贈彥章太師。

與彥章同時有裴約者,潞州之牙將也。莊宗以李嗣昭為昭義軍節度使,約以裨將守澤州。嗣昭卒,其子繼韜以澤、潞叛降于梁,約召其州人泣而諭曰:「吾事故使二十餘年,見其分財饗士,欲報梁仇,不幸早世。今郎君父喪未葬,違背君親,吾能死于此,不能從以歸梁也!」眾皆感泣。

梁遣董璋率兵圍之,約與州人拒守,求救於莊宗。是時,莊宗方與梁人戰河上,而已建大號,聞繼韜叛降梁,頗有憂色,及聞約獨不叛,喜曰:「吾於繼韜何薄?於約何厚?而約能分逆順邪!」顧符存審曰:

至周世宗時,又有劉仁贍者焉。

仁贍字守惠,彭城人也。父金事楊行密,為濠、滁二州刺史,以驍勇知名。仁贍為將,輕財重士,法令嚴肅,少略通兵書。事南唐,為左監門衞將軍、黃袁二州刺史,所至稱治。李景使掌親軍,以為武昌軍節度使。周師征淮,先遣李穀攻自壽春,景遣將劉彥貞拒周兵,以仁贍為清淮軍節度使,鎮壽州。李穀退守正陽浮橋,彥貞見周兵之却,意其怯,急追之。仁贍以為不可,彥貞不聽,仁贍獨按兵城守。彥貞果敗於正陽。

世宗攻壽州,圍之數重,以方舟載礮,自淝河中流擊其城;又束巨竹數十萬竿,上施版屋,號為「竹龍」,載甲士以攻之;又決其水砦入于淝河。攻之百端,自正月至于四月不能下,而歲大暑,霖雨彌旬,周兵營寨水深數尺,淮、淝暴漲,礮舟竹龍皆飄南岸,為景兵所焚,周兵多死。世宗東趨濠梁,以李重進為廬、壽都招討使。景亦遣其元帥齊王景達等列砦紫金山下,為夾道以屬城中。而重進與張永德兩軍相疑不協,仁贍屢請出戰,景達不許,由是憤惋成疾。

明年正月,世宗復至淮上,盡破紫金山砦,壞其夾道,景兵大敗,諸將往往見擒,而景之守將廣陵馮延魯、光州張紹、舒州周祚、泰州方訥、泗州范再遇等,或走或降,皆不能守,雖景君臣亦皆震懾,奉表稱臣,願割土地、輸貢賦,以效誠款,而仁贍獨堅守,不可下。世宗使景所遣使者孫晟等至城下示之,仁贍子崇諫幸其父病,謀與諸將出降,仁贍立命斬之,監軍使周廷構哭于中門救之,不得,於是士卒皆感泣,願以死守。

三月,仁贍病甚,已不知人,其副使孫羽詐為仁贍書,以城降。世宗命舁仁贍至帳前,嘆嗟久之,賜以玉帶、御馬,復使入城養疾,是日卒。制曰:

世宗遣使弔祭,喪事官給,追封彭城郡王,以其子崇讚為懷州刺史,賜莊宅各一區。李景聞仁贍卒,亦贈太師。壽州故治壽春,世宗以其難剋,遂徙城下蔡,而復其軍曰忠正軍,曰:「吾以旌仁贍之節也。」

嗚呼,天下惡梁久矣!然士之不幸而生其時者,不為之臣可也,其食人之祿者,必死人之事,如彥章者,可謂得其死哉!仁贍既殺其子以自明矣,豈有垂死而變節者乎?今周世宗實錄載仁贍降書,蓋其副使孫羽等所為也。當世宗時,王環為蜀守秦州,攻之久不下,其力屈而降,世宗頗嗟其忠,然止於為大將軍。視世宗待二人之薄厚而考其制書,乃知仁贍非降者也。自古忠臣義士之難得也!五代之亂,三人者,或出於軍卒,或出於偽國之臣,可勝嘆哉!可勝嘆哉!

新五代史/卷31·周臣傳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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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新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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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朴字文伯,東平人也。少舉進士,為校書郎,依漢樞密使楊邠。邠與王章、史弘肇等有隙,朴見漢興日淺,隱帝年少孱弱,任用小人,而邠為大臣,與將相交惡,知其必亂,乃去邠東歸。後李業等教隱帝誅權臣,邠與章、弘肇皆見殺,三家之客多及,而朴以故獨免。

周世宗鎮澶州,朴為節度掌書記。世宗為開封尹,拜朴右拾遺,為推官。世宗即位,遷比部郎中,獻平邊策,曰:

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歲中,遷左散騎常侍,充端明殿學士。是時,世宗新即位,銳意征伐,已撓羣議,親敗劉旻於高平,歸而益治兵,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數顧大臣問治道,選文學之士徐台符等二十人,使作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平邊策,朴在選中。而當時文士皆不欲上急於用武,以謂平定僭亂,在修文德以為先。惟翰林學士陶穀竇儀、御史中丞楊昭儉與朴皆言用兵之策,朴謂江淮為可先取。世宗雅已知朴,及見其議論偉然,益以為奇,引與計議天下事,無不合,遂決意用之。顯德三年,征淮,以朴為東京副留守。還,拜戶部侍郎、樞密副使,遷樞密使。四年,再征淮,以朴留守京師。

世宗之時,外事征伐,而內修法度。朴為人明敏多材智,非獨當世之務,至於陰陽律曆之法,莫不通焉。顯德二年,詔朴校定大曆,乃削去近世符天流俗不經之學,設通、經、統三法,以歲軌離交朔望周變率策之數,步日月五星,為欽天曆。六年,又詔朴考正雅樂,朴以謂十二律管互吹,難得其真,乃依京房為律準,以九尺之絃十三,依管長短寸分設柱,用七聲為均,樂成而和。

朴性剛果,又見信於世宗,凡其所為,當時無敢難者,然人亦莫能加也。世宗征淮,朴留京師,廣新城,通道路,壯偉宏闊,今京師之制,多其所規為。其所作樂,至今用之不可變。其陳用兵之略,非特一時之策。至言諸國興滅次第云:「淮南可最先取,并必死之寇,最後亡。」其後宋興,平定四方,惟并獨後服,皆如朴言。

六年春,世宗遣朴行視汴口,作斗門,還,過故相李穀第,疾作,仆于坐上,舁歸而卒,年五十四。世宗臨其喪,以玉鉞叩地,大慟者數四。贈侍中。

鄭仁誨字日新,太原晉陽人也。初,事唐將陳紹光。紹光為人驍勇而好使酒,嘗因醉怒仁誨,拔劍欲殺之,左右皆奔走,仁誨植立不動,無懼色,紹光擲劍于地,撫仁誨曰:「汝有器量,必富貴,非吾所及也。」仁誨後棄紹光去,還鄉里,事母以孝聞。

漢高祖為河東節度使,周太祖居帳下,時時往過仁誨,與語甚懽。每事有疑,即從仁誨質問,仁誨所對不阿,周太祖益奇之。漢興,周太祖為樞密使,乃召仁誨用之,累官至內客省使。太祖破李守貞於河中,軍中機畫,仁誨多所參決。太祖入立,以仁誨為大內都點檢、恩州團練使、樞密副使,累遷宣徽北院使,出為鎮寧軍節度使。顯德元年,拜樞密使。世宗攻河東,仁誨留守東都。明年冬,以疾卒。世宗將臨其喪,有司言歲不利臨喪,世宗不聽,乃先以桃茢而臨之。

仁誨自其微時,常為太祖謀畫,及居大位,未嘗有所聞,而太祖、世宗皆親重之,然亦能謙謹好禮,不自矜伐,為士大夫所稱。贈中書令,追封韓國公,謚曰忠正。

扈載字仲熙,北燕人也。少好學,善屬文。廣順初,舉進士高第,拜校書郎,直史館。再遷監察御史。其為文章,以辭多自喜。常次歷代有國廢興治亂之迹為運源賦,甚詳。又因遊相國寺,見庭竹可愛,作碧鮮賦,題其壁,世宗聞之,遣小黃門就壁錄之,覽而稱善,因拜水部員外郎、知制誥。遷翰林學士,賜緋,而載已病,不能朝謝。居百餘日,乃力疾入直學士院。世宗憐之,賜告還第,遣太醫視疾。

初,載以文知名一時,樞密使王朴尤重其才,薦於宰相李穀,久而不用,朴以問穀曰:「扈載不為舍人,何也?」穀曰:「非不知其才,然載命薄,恐不能勝。」朴曰:「公為宰相,以進賢退不肖為職,何言命邪?」已而召拜知制誥。及為學士,居歲中病卒,年三十六。議者以穀能知人而朴能薦士。

是時,天子英武,樂延天下奇才,而尤禮文士,載與張昭、竇儼、陶穀、徐台符等俱被進用。穀居數人中,文辭最劣,尤無行。昭、儼數與論議,其文粲然,而穀徒能先意所在,以進諛取合人主,事無大小,必稱美頌贊,至於廣京城、為木偶耕人、紫芝白兔之類,皆為頌以獻,其辭大抵類俳優。而載以不幸早卒,論議雖不及昭、儼,而不為穀之諛也。

嗚呼!作器者,無良材而有良匠;治國者,無能臣而有能君。蓋材待匠而成,臣待君而用。故曰,治國譬之於奕,知其用而置得其處者勝,不知其用而置非其處者敗。敗者臨棊注目,終日而勞心,使善奕者視焉,為之易置其處則勝矣。勝者所用,敗者之棊也;興國所用,亡國之臣也。王朴之材,誠可謂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時,外事征伐,攻取戰勝;內修制度,議刑法,定律曆,講求禮樂之遺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豈皆愚怯於晉、漢,而材智於周哉?惟知所用爾。

夫亂國之君,常置愚不肖於上,而彊其不能,以暴其短惡,置賢智於下,而泯沒其材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國之君,能置賢智於近,而置愚不肖於遠,使君子、小人各適其分,而身享安榮。治亂相去雖遠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已。嗚呼,自古治君少而亂君多,況於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勝歎哉!

唐失道而失吳、蜀,晉失道而失幽、并。觀所以失之之由,知所以平之之術。當失之時,君暗政亂,兵驕民困,近者姦於內,遠者叛於外,小不制而至于僭,大不制而至于濫,天下離心,人不用命,吳、蜀乘其亂而竊其號,幽、并乘其間而據其地。平之之術,在乎反唐、晉之失而已。必先進賢退不肖,以清其時;用能去不能,以審其材;恩信號令,以結其心;賞功罰罪,以盡其力;恭儉節用,以豐其財;徭役以時,以阜其民。俟其倉廩實、器用備、人可用而舉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彊財足,人安將和,有必取之勢,則知彼情狀者願為之間諜,知彼山川者願為之先導。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與天意同,則無不成之功。

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惟吳易圖,東至海,南至江,可撓之地二千里。從少備處先撓之,備東則撓西,備西則撓東,彼必奔走以救其弊,奔走之間,可以知彼之虛實、眾之彊弱,攻虛擊弱,則所向無前矣。勿大舉,但以輕兵撓之。彼人怯弱,知我師入其地,必大發以來應,數大發則民困而國竭,一不大發則我獲其利。彼竭我利,則江北諸州乃國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揚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難而平之也。如此,則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吳,則桂、廣皆為內臣,岷、蜀可飛書而召之。如不至,則四面並進,席卷而蜀平矣。吳、蜀平,幽可望風而至。唯并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必須以彊兵攻,力已竭,氣已喪,不足以為邊患,可為後圖。方今兵力精練,器用具備,羣下知法,諸將用命,一稔之後,可以平邊。

臣書生也,不足以講大事,至于不達大體,不合機變,惟陛下寬之!
  1. 新五代史/卷30·漢臣傳第十八
  2. 新五代史/卷29·晉臣傳第十七
  3. 新五代史/卷28·唐臣傳第十六
  4. 新五代史/卷27·唐臣傳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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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五代史/卷25·唐臣傳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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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五代史/卷28·唐臣傳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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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五代史/卷30·漢臣傳第十八
  • 新五代史/卷31·周臣傳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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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五代史/卷33·死事傳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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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五代史/卷71·十國世家年譜第十一
  • 新五代史/卷72·四夷附錄第一
  • 新五代史/卷73·四夷附錄第二
  • 新五代史/卷74·四夷附錄第三
  • 五代史記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