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煬王憲字毗賀突,太祖第五子也。性通敏,有度量,雖在童齔,而神彩嶷然。初封涪城縣公。少與高祖俱受詩、傳,咸綜機要,得其指歸。太祖嘗賜諸子良馬,惟其所擇。憲獨取駁馬。太祖問之,對曰:「此馬色類既殊,或多駿逸。若從軍征伐,牧圉易分。」太祖喜曰:「此兒智識不凡,當成重器。」後從獵隴上,經官馬牧,太祖每見駁馬,輒曰:「此我兒馬也。」命左右取以賜之。魏恭帝元年,進封安城郡公。

世宗即位,授大將軍。武成初,除益州總管、益寧巴瀘等二十四州諸軍事、

保定中,徵還京,拜雍州牧。

天和三年,以憲為大司馬,治小冢宰,雍州牧如故。

六年,乃遣憲率眾二萬,出自龍門。齊將新蔡王王康德以憲兵至,潛軍宵遯。憲乃西歸。仍掘移汾水,水南堡壁,復入於齊。齊人謂略不及遠,遂弛邊備。憲乃渡河,攻其伏龍等四城,二日盡拔。又進攻張壁,克之,獲其軍實,夷其城壘。斛律明月時在華谷,弗能救也,北攻姚襄城,陷之。

及晉公護誅,高祖召憲入,憲免冠拜謝。帝謂之曰:「天下者,太祖之天下,吾嗣守鴻基,常恐失墜。冢宰無君凌上,將圖不軌,吾所以誅之,以安社稷。汝親則同氣,休戚共之,事不相涉,何煩致謝。」乃詔憲往護第,收兵符及諸簿書等。

尋以憲為大冢宰。時高祖既誅宰臣,親覽朝政,方欲導之以政,齊之以刑,爰及親親,亦為刻薄。憲既為護所委任,自天和之後,威勢漸隆。護欲有所陳,多令憲聞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高祖亦悉其心,

開府裴文舉,憲之侍讀,高祖常御內殿,引見之。謂曰:「晉公不臣之迹,朝野所知,朕所以泣而誅者,安國家,利百姓耳。昔魏末不綱,太祖匡輔元氏;有周受命,晉公復執威權。積習生常,便謂法應須爾。豈有三十歲天子而可為人所制乎。且近代以來,又有一弊,暫經隸屬,便即禮若君臣。此乃亂代之權宜,非經國之治術。詩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一人者,止據天子耳。雖陪侍齊公,

建德〔三〕年,進爵為王。

其秋,高祖幸雲陽宮,遂寢疾。衞王直於京師舉兵反。高祖召憲謂曰:「衞王搆逆,汝知之乎?」憲曰:「臣初不知,今始奉詔。直若逆天犯順,此則自取滅亡。」高祖曰:「汝即為前軍,吾亦續發。」直尋敗走。高祖至京師,憲與趙王招俱入拜謝。高祖曰:「管蔡為戮,周公作輔,人心不同,有如其面。但愧兄弟親尋干戈,於我為不足耳。」初,直內深忌憲,憲隱而容之。且以帝之母弟,每加友敬。晉公護之誅也,直固請及憲。高祖曰:「齊公心迹,吾自悉之,不得更有所疑也。」及文宣皇后崩,直又密啟云:「憲飲酒食肉,與平日不異。」高祖曰:「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為吾意,今袒括是同。汝當愧之,何論得失。汝親太后之子,偏荷慈愛。今但須自勗,無假說人。」直乃止。

四年,高祖將欲東討,獨與內史王誼謀之,餘人莫得知也。後以諸弟才略,無出於憲右,遂告之。憲即贊成其事。及大軍將出,憲表上私財以助軍費曰:「臣聞撫機適運,理藉時來,兼弱攻昧,事資權道。伏惟陛下繼明作聖,闡業弘風,思順天心,用恢武略。方使長虵外翦,宇宙大同,軍民內向,車書混一。竊以龍旗雷動,天網雲布,芻粟糧餼,或須周給。昔邊隅未靜,卜式願上家財;江海不澄,

五年,大舉東討,憲率精騎二萬,復為前鋒,守雀鼠谷。高祖親圍晉州。憲進兵克洪同、永安二城,

時高祖已去晉州,留憲為後拒。齊主自率眾來追,至於高梁橋。憲以精騎二千,阻水為陣。齊領軍段暢直進至橋。憲隔水招暢與語,語畢,憲問暢曰:「若何姓名?」暢曰:「領軍段暢也。公復為誰?」憲曰:「我虞〔候〕大都督耳。」

高祖又令憲率兵六萬,還援晉州。憲遂進軍,營于涑水。齊主攻圍晉州,晝夜不息。間諜還者,或云已陷。憲乃遣柱國越王盛、大將軍尉遲迥、

時齊主已走鄴,留其從兄安德王延宗據幷州。延宗因僭偽號,出兵拒戰。高祖進圍其城,憲攻其西面,克之。延宗遁走,追而獲之。以功進封第二子安城公質為河間王,拜第三子賨為大將軍。仍詔憲先驅趣鄴。明年,進克鄴城。

齊任城王湝、廣寧王孝珩等據守信都,有眾數萬。高祖復詔憲討之。仍令齊主手書與湝曰:「朝廷遇緯甚厚,諸王無恙。叔若釋甲,則無不優待。」湝不納,乃大開賞募,多出金帛,沙門求為戰士者,亦數千人。憲軍過趙州,湝令間諜二人覘窺形勢,候騎執以白憲。憲乃集齊之舊將,遍示之。又謂之曰:「吾所爭者大,不在汝等。今放汝還,可即充我使。」乃與湝書曰:

憲至信都,湝陣於城南,憲登張耳冢以望之。俄而湝所署領軍尉相願偽出略陣,遂以眾降。相願,湝心腹也,眾甚駭懼。湝大怒,殺其妻子。明日復戰,遂破之,俘斬三萬人,擒湝及孝珩等。憲謂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逢宗社顛覆,今日得死,無愧墳陵。」憲壯之,命歸其妻子,厚加資給。又問孝珩。孝珩布陳國難,辭淚俱下,俯仰有節,憲亦為之改容。

憲素善謀,多算略,尤長於撫御,達於任使,摧鋒陷陣,為士卒先,羣下感悅,咸為之用。齊人夙聞威聲,無不憚其勇略。及幷州之捷,長驅敵境,蒭牧不擾,軍無私焉。

先是,稽胡劉沒鐸自稱皇帝,又詔憲督趙王招等討平之。語在稽胡傳。

憲自以威名日重,潛思屏退。及高祖欲親征北蕃,乃辭以疾。高祖變色曰:「汝若憚行,誰為吾使?」憲懼曰:「臣陪奉鑾輿,誠為本願,但身嬰疹疾,不堪領兵。」帝許之。

尋而高祖崩,宣帝嗣位,以憲屬尊望重,深忌憚之。時高祖未葬,諸王在內治服。司衞長孫覽總兵輔政,而諸王有異志,

憲所生母達步干氏,茹茹人也。建德三年,冊為齊國太妃。憲有至性,事母以孝聞。太妃舊患風熱,屢經發動,憲衣不解帶,扶侍左右。憲或東西從役,每心驚,其母必有疾,乃馳使參問,果如所慮。憲六子,貴、質、賨、貢、乾禧、乾洽。

貴字乾福,少聰敏,涉獵經史,尤便騎射。始讀孝經,便謂人曰:「讀此一經,足為立身之本。」天和四年,始十歲,封安定郡公,邑一千五百戶。太祖之初為丞相也,始封此郡,未嘗假人,至是封貴焉。年十一,從憲獵於鹽州,一圍之中,手射野馬及鹿十有五頭。建德二年,冊拜齊國世子。四年,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尋出為豳州刺史。貴雖出自深宮,而留心庶政。性聰敏,過目輒記。嘗道逢二人,謂其左右曰:「此人是縣黨,何因輒行?」左右不識,貴便說其姓名,莫不嗟伏。白獸烽經為商人所燒,烽帥納貨,不言其罪。他日,此帥隨例來參,貴乃問云:「商人燒烽,何因私放?」烽帥愕然,遂即首服。其明察如此。五年四月卒,年十七。高祖甚痛惜之。

質字乾祐,初封安城公。後以憲勳,進封河間郡王。賨字乾禮,大將軍、中垻公。貢出後莒莊公。乾禧,安城公。乾洽,龍涸公。並與憲俱被誅。

史臣曰:自兩漢逮乎魏、晉,其帝弟帝子眾矣,唯楚元、河間、東平、陳思之徒以文儒播美,任城、琅邪以武功馳譽。何則?體自尊極,長於宮闈,佚樂侈其心,驕貴蕩其志,故使奇才高行,終鮮於天下之士焉。齊王奇姿傑出,獨牢籠於前載。以介弟之地,居上將之重,智勇冠世,攻戰如神,敵國繫以存亡,鼎命由其輕重。比之異姓,則方、召、韓、白,何以加茲。挾震主之威,屬道消之日,斯人而嬰斯戮,君子是以知周祚之不永也。昔張耳、陳餘賓客厮役,所居皆取卿相。而齊之文武僚吏,其後亦多至台牧。異世同符,可謂賢矣。

山川有間,每深勞佇,仲春戒節,納履惟宜。承始屆兩河,仍圖三

吾以不武,任總元戎,受命安邊,路指幽、冀。列邑名藩,莫不屈膝,宣風導禮,皆荷來蘇。足下高氏令王,英風夙著,古今成敗,備諸懷抱,豈不知一木不維大廈,三諫可以逃身哉!且殷微去商,侯服周代;項伯背楚,賜姓漢朝。去此弗圖,苟狥亡轍,家破身殞,為天下笑。又足下諜者為候騎所拘,軍中情實,具諸執事。知以弱卒瑣甲,欲抗堂堂之師;縈帶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