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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三 魏豹田儋韓王信傳 第三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漢書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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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豹,故魏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為甯陵君,秦滅魏,為庶人。陳勝之王也,咎往從之。勝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立周市為魏王。市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畔秦,其誼必立魏王後乃可。」齊、趙使車各五十乘,立市為王。市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立咎為魏王。

章邯已破陳王,進兵擊魏王於臨濟。魏王使周市請救齊、楚。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章邯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咎為其民約降。約降定,咎自殺。

魏豹亡走楚。楚懷王予豹數千人,復徇魏地。項羽己破秦兵,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餘城,立為魏王。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關。羽封諸侯,欲有梁地,乃徙豹於河東,都平陽,為西魏王。

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漢王敗,還至滎陽,豹請視親病,至國,則絕河津畔漢。漢王謂酈生曰:「緩頰往說之。」酈生至,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今漢王嫚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奴耳,非有上下禮節,吾不忍復見也。」漢王遣韓信擊豹,遂虜之,傳豹詣滎陽,以其地為河東、太原、上黨郡。漢王令豹守滎陽。楚圍之急,周苛曰:「反國之王,難與共守。」遂殺豹。

田儋,狄人也,故齊王田氏之族也。儋從弟榮,榮弟橫,皆豪桀,宗彊,能得人。陳涉使周市略地,北至狄,狄城守。儋陽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見狄令,因擊殺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儋,田氏,當王。」遂自立為齊王,發兵擊周市。市軍還去,儋因率兵東略定齊地。

秦將章邯圍魏王咎於臨濟,急。魏王請救於齊,儋將兵救魏。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齊、楚軍,殺儋於臨濟下。儋從弟榮收儋餘兵東走東阿。

齊人聞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王,田角為相,田閒為將,以距諸侯。

榮之走東阿,章邯追圍之。項梁聞榮急,乃引兵擊破章邯東阿下。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而榮怒齊之立假,乃引兵歸,擊逐假。假亡走楚。相角亡走趙。角弟閒前救趙,因不敢歸。榮乃立儋子市為王,榮相之,橫為將,平齊地。

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項梁使使趣齊兵共擊章邯。榮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閒,乃出兵。」楚懷王曰:「田假與國之王,窮而歸我,殺之不誼。」趙亦不殺田角、田閒以市於齊。齊王曰:「蝮酿手則斬手,酿足則斬足。何者?為害於身也。田假、田角、田閒於楚、趙,非手足戚,何故不殺?且秦復得志於天下,則齮齕首用事者墳墓矣。」楚、趙不聽齊,齊亦怒,終不肯出兵。章邯果敗殺項梁,破楚兵。楚兵東走,而章邯渡河圍趙於鉅鹿。項羽由此怨榮。

羽既存趙,降章邯,西滅秦,立諸侯王,乃徙齊王市更王膠東,治即墨。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入關,故立都為齊王,治臨菑。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安下濟北數城,引兵降項羽,羽立安為濟北王,治博陽。榮以負項梁,不肯助楚攻秦,故不得王。趙將陳餘亦失職,不得王。二人俱怨項羽。

榮使人將兵助陳餘,令反趙地,而榮亦發兵以距擊田都,都亡走楚。榮留齊王市毋之膠東。市左右曰:「項王強暴,王不就國,必危。」市懼,乃亡就國。榮怒,追擊殺市於即墨,還攻殺濟北王安,自立為王,盡并三齊之地。

項王聞之,大怒,乃北伐齊。榮發兵距之城陽。榮兵敗,走平原,平原民殺榮。項羽遂燒夷齊城郭,所過盡屠破。齊人相聚畔之。榮弟橫收齊散兵,得數萬人,反擊項羽於城陽。而漢王帥諸侯敗楚,入彭城。項羽聞之,乃釋齊而歸擊漢於彭城,因連與漢戰,相距滎陽。以故橫復收齊城邑,立榮子廣為王,而橫相之,政事無巨細皆斷於橫。

定齊三年,聞漢將韓信引兵且東擊齊,齊使華毋傷、田解軍歷下以距漢。會漢使酈食其往說王廣及相橫,與連和。橫然之,乃罷歷下守備,縱酒,且遣使與漢平。韓信乃渡平原,襲破齊歷下軍,因入臨菑。王廣、相橫以酈生為賣己而亨之。廣東走高密,橫走博,守相田光走城陽,將軍田既軍於膠東。楚使龍且救齊,齊王與合軍高密。漢將韓信、曹參破殺龍且,虜齊王廣。漢將灌嬰追得守相光,至博。而橫聞王死,自立為王,還擊嬰,嬰敗橫軍於贏下。橫亡走梁,歸彭越。越時居梁地,中立,且為漢,且為楚。韓信已殺龍且,因進兵破殺田既於膠東,灌嬰破殺齊將田吸於千乘,遂平齊地。

漢滅項籍,漢王立為皇帝,彭越為梁王。橫懼誅,而與其徒屬五百餘人入海,居闯中。高帝聞之,以橫兄弟本定齊,齊人賢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後恐有亂,乃使使赦橫罪而召之。橫謝曰:「臣亨陛下之使酈食其,今聞其弟商為漢將而賢,臣恐懼,不敢奉詔,請為庶人,守海闯中。」使還報,高帝乃詔衛尉酈商曰:「齊王橫即至,人馬從者敢動搖者致族夷!」乃復使使持節具告以詔意,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來,且發兵加誅。」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傳詣雒陽。

至尸鄉廄置,橫謝使者曰:「人臣見天子,當洗沐。」止留。謂其客曰:「橫始與漢王俱南面稱孤,今漢王為天子,而橫乃為亡虜,北面事之,其媿固已甚矣。又吾亨人之兄,與其弟併肩而事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搖,我獨不媿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見我,不過欲壹見我面貌耳。陛下在雒陽,今斬吾頭,馳三十里間,形容尚未能敗,猶可知也。」遂自剄,令客奉其頭,從使者馳奏之高帝。高帝曰:「嗟乎,有以!起布衣,兄弟三人更王,豈非賢哉!」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為都尉,發卒二千,以王者禮葬橫。

既葬,二客穿其冢旁,皆自剄從之。高帝聞而大驚,以橫之客皆賢者,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至,聞橫死,亦皆自殺。於是乃知田橫兄弟能得士也。

韓王信,故韓襄王孽孫也,長八尺五寸。項梁立楚懷王,燕、齊、趙、魏皆已前王,唯韓無有後,故立韓公子橫陽城君為韓王,欲以撫定韓地。項梁死定陶,成奔懷王。沛公引兵擊陽城,使張良以韓司徒徇韓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入武關。

沛公為漢王,信從入漢中,乃說漢王曰:「項王王諸將,王獨居此,遷也。士卒皆山東人,竦而望歸,及其蠭東鄉,可以爭天下。」漢王還定三秦,乃許王信,先拜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

項籍之封諸王皆就國,韓王成以不從無功,不遣之國,更封為穰侯,後又殺之。聞漢遣信略韓地,乃令故籍游吳時令鄭昌為韓王距漢。漢二年,信略定韓地十餘城。漢王至河南,信急擊韓王昌,昌降漢。乃立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漢王使信與周苛等守滎陽,楚拔之,信降楚。已得亡歸漢,漢復以為韓王,竟從擊破項籍。五年春,與信剖符,王潁川。

六年春,上以為信壯武,北近鞏、雒,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也,乃更以太原郡為韓國,徙信以備胡,都晉陽。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上許之。秋,匈奴冒頓大入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上賜信書責讓之曰:「專死不勇,專生不任,寇攻馬邑,君王力不足以堅守乎?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責於君王。」信得書,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以馬邑降胡,擊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擊破信軍銅鞮,斬其將王喜。信亡走匈奴。與其將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復收信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至晉陽,與漢兵戰,漢兵大破之,追至于離石,復破之。匈奴復聚兵樓煩西北。漢令車騎擊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聞冒頓居代谷,上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上遂至平城,上白登。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閼氏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騎稍稍引去。天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徐行出圍。」入平城,漢救兵亦至。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信為匈奴將兵往來擊邊,令王黃等說誤陳豨。

十一年春,信復與胡騎入居參合。漢使柴將軍擊之,遺信書曰:「陛下寬仁,諸侯雖有叛亡,而後歸,輒復故位號,不誅也。大王所知。今王以敗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歸。」信報曰:「陛下擢僕閭巷,南面稱孤,此僕之幸也。滎陽之事,僕不能死,囚於項籍,此一罪也。寇攻馬邑,僕不能堅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為反寇,將兵與將軍爭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種、蠡無一罪,身死亡;僕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伍子胥所以僨於吳世也。今僕亡匿山谷間,旦暮乞貣蠻夷,僕之思歸,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視,勢不可耳。」遂戰。柴將軍屠參合,斬信。

信之入匈奴,與太子俱,及至頹當城,生子,因名曰頹當。韓太子亦生子嬰。至孝文時,頹當及嬰率其眾降。漢封頹當為弓高侯,嬰為襄城侯。吳楚反時,弓高侯功冠諸將。傳子至孫,孫無子,國絕。嬰孫以不敬失侯。穨當孽孫嫣,貴幸,名顯當世。嫣弟說,以校尉擊匈奴,封龍額侯。後坐酎金失侯,復以待詔為橫海將軍,擊破東越,封按道侯。太初中,為游擊將軍屯五原外列城,還為光祿勳,掘蠱太子宮,為太子所殺。子興嗣,坐巫蠱誅。上曰:「游擊將軍死事,無論坐者。」乃復封興弟增為龍額侯。增少為郎,諸曹侍中光祿大夫,昭帝時至前將軍,與大將軍霍光定策立宣帝,益封千戶。本始二年,五將征匈奴,增將三萬騎出雲中,斬首百餘級,至期而還。神爵元年,代張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增世貴,幼為忠臣,事三主,重於朝廷。為人寬和自守,以溫顏遜辭承上接下,無所失意,保身固寵,不能有所建明。五鳳二年薨,諡曰安侯。子寶嗣,亡子,國除。成帝時,繼功臣後,封增兄子岑為龍額侯。薨,子持弓嗣。王莽敗,乃絕。

贊曰:周室既壞,至春秋末,諸侯秏盡,而炎黃唐虞之苗裔尚猶頗有存者。秦滅六國,而上古遺烈埽地盡矣。楚漢之際,豪桀相王,唯魏豹、韓信、田儋兄弟為舊國之後,然皆及身而絕。橫之志節,賓客慕義,猶不能自立,豈非天虖!韓氏自弓高後貴顯,蓋周烈近與!

卷三十二 張耳陳餘傳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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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漢書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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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耳,大梁人也,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為客。嘗亡命遊外黃,外黃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亡邸父客。父客謂曰:「必欲求賢夫,從張耳。」女聽,為請決,嫁之。女家厚奉給耳,耳以故致千里客,宦為外黃令。

陳餘,亦大梁人,好儒術。遊趙苦陘,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餘年少,父事耳,相與為刎頸交。

高祖為布衣時,嘗從耳遊。秦滅魏,購求耳千金,餘五百金。兩人變名姓,俱之陳,為里監門。吏嘗以過笞餘,餘欲起,耳攝使受笞。吏去,耳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餘謝罪。

陳涉起蘄至陳,耳、餘上謁涉。涉及左右生平數聞耳、餘賢,見,大喜。

陳豪桀說涉曰:「將軍被堅執銳,帥士卒以誅暴秦,復立楚社稷,功德宜為王。」陳涉問兩人,兩人對曰:「將軍瞋目張膽,出萬死不顧之計,為天下除殘。今始至陳而王之,視天下私。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為樹黨。如此,野無交兵,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解矣。」涉不聽,遂立為王。

耳、餘復說陳王曰:「大王興梁、楚,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也。臣嘗遊趙,知其豪桀,願請奇兵略趙地。」於是陳王許之,以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耳、餘為左右校尉,與卒三千人,從白馬渡河。至諸縣,說其豪桀曰:「秦為亂政虐刑,殘滅天下,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領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以供軍費,財匱力盡,重以苛法,使天下父子不相聊。今陳王奮臂為天下倡始,莫不嚮應,家自為怒,各報其怨,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以張大楚,王陳,使吳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豪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業,此一時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數萬人,號武信君。下趙十餘城,餘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東北擊范陽。范陽人蒯通說其令徐公降武信君,又說武信君以侯印封范陽令。語在通傳。趙地聞之,不戰下者三十餘城。

至邯鄲,耳、餘聞周章軍入關,至戲卻;又聞諸將為陳王徇地,多以讒毀得罪誅。怨陳王不以為將軍而以為校尉,乃說武臣曰:「陳王非必立六國後。今將軍下趙數十城,獨介居河北,不王無以填之。且陳王聽讒,還報,恐不得脫於禍。願將軍毋失時。」武臣乃聽,遂立為趙王。以餘為大將軍,耳為丞相。

使人報陳王,陳王大怒,欲盡族武臣等家,而發兵擊趙。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今又誅武臣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從其計,徙繫武臣等家宮中,封耳子敖為成都君。使使者賀趙,趣兵西入關。耳、餘說武臣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楚已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內,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

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為燕王。趙王乃與陳、餘北略地燕界。趙王間出,為燕軍所得。燕囚之,欲與分地。使者往,燕輒殺之,以固求地。耳、餘患之。有廝養卒謝其舍曰:「吾為二公說燕,與趙王載歸。」舍中人皆笑曰:「使者往十輩皆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將見之,問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燕將曰:「賢人也。」曰:「其志何欲?」燕將曰:「欲得其王耳。」趙卒笑曰;「君未知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箠下趙數十城,亦各欲南面而王。夫臣之與主,豈可同日道哉!顧其勢初定,且以長少先立武臣,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囚趙王,念此兩人名為求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而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滅燕易矣。」燕以為然,乃歸趙王。養卒為御而歸。

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趙王復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稱二世使使遺良書,不封,曰:「良嘗事我,得顯幸,誠能反趙為秦,赦良罪,貴良。」良得書,疑不信,之邯鄲益請兵。未至,道逢趙王姊,從百餘騎。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良。良素貴,起,慚其從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叛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良以得秦書,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遂襲邯鄲。邯鄲不知,竟殺武臣。趙人多為耳、餘耳目者,故得脫出。收兵得數萬人。客有說耳、餘曰:「兩君羈旅,而欲附趙,難可獨立;趙後,輔以誼,可就功。」及求得趙歇,立為趙王,居信都。

李良進兵擊餘,餘敗良。良走歸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夷其城郭。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築甬道屬河,饟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耳數使人召餘,餘自度兵少,不能敵秦,不敢前。數月,耳大怒,怨餘,使張黶、陳釋往讓餘曰:「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相不赴奏俱死?且什一二相全。」餘曰:「所以不俱死,欲為趙王、張君報秦。今俱死,如以肉餧虎,何益?」張黶、陳釋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後慮!」餘曰:「吾顧以無益。」乃使五千人令張黶、陳釋先嘗秦軍,至皆沒。

當是時,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項羽兵數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破章邯軍。諸侯軍及敢擊秦軍,遂虜王離。於是趙王歇、張耳得出鉅鹿。與餘相見,責讓餘,問張黶、陳釋所在。餘曰:「黶、釋以必死責臣,臣使將五千人先嘗秦軍,皆沒。」耳不信,以為殺之,數問餘。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豈以臣重去將哉?」乃脫解印綬與耳,耳不敢受。餘起如廁,客有說耳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陳將軍與君印綬,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餘還,亦望耳不讓,趨出。耳遂收其兵。餘獨與麾下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有隙。

趙王歇復居信都。耳從項羽入關。項羽立諸侯,耳雅遊,多為人所稱。項羽素亦聞耳賢,乃分趙立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

餘客多說項羽:「陳餘、張耳一體有功於趙。」羽以餘不從入關,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

耳之國,餘愈怒曰:「耳與餘功等也,今耳王,餘獨侯。」及齊王田榮叛楚,餘乃使夏說說田榮曰:「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盡王諸將善地,徙故王王惡地,今趙王乃居代!願王假臣兵,請以南皮為扞蔽。」田榮欲樹黨,乃遣兵從餘。餘悉三縣兵,襲常山王耳。耳敗走,曰:「漢王與我有故,而項王彊,立我,我欲之楚。」甘公曰:「漢王之入關,五星聚東井。東井者,秦分也。先至必王。楚雖彊,後必屬漢。」耳走漢。漢亦還定三秦,方圍章邯廢丘。耳謁漢王,漢王厚遇之。

餘已敗耳,皆收趙地,迎趙王於代,復為趙王。趙王德餘,立以為代王。餘為趙王弱,國初定,留傅趙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

漢二年,東擊楚,使告趙,欲與俱。餘曰:「漢殺張耳乃從。」於是漢求人類耳者,斬其頭遺餘,餘乃遣兵助漢。漢敗於彭城西,餘亦聞耳詐死,即背漢。漢遣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斬餘泜水上,追殺趙王歇襄國。

四年夏,立耳為趙王。五年秋,耳薨,諡曰景王。子敖嗣立為王,尚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王后。

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旦暮自上食,體甚卑,有子婿禮。高祖箕踞罵詈,甚慢之。趙相貫高、趙午年六十餘,故耳客也,怒曰:「吾王孱王也!」說敖曰:「天下豪桀並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無禮,請為王殺之。」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誤!且先王亡國,賴皇帝得復國,德流子孫,秋豪皆帝力也。願君無復出口。」貫高等十餘人相謂曰:「

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背德。且吾等義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殺之,何乃汙王為?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

八年,上從東垣過。貫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廁。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不宿去。

九年,貫高怨家知其謀,告之。於是上逮捕趙王諸反者。趙午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高獨怒罵曰:「誰令公等為之?今王實無謀,而并捕王;公等死,誰當白王不反者?」乃檻車與王詣長安。高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不知也。」吏榜笞數千,刺爇,身無完者,終不復言。呂后數言張王以魯元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長敖據天下,豈少乃女虖!」廷尉以貫高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中大夫泄公曰:「臣素知之,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為然諾者也。」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卬視泄公,勞若如平生歡。與語,問張王果有謀不。高曰:「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哉?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顧為王實不反,獨吾等為之。」具道本根所以,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具以報上,上乃赦趙王。

上賢高能自立然諾,使泄公赦之,告曰:「張王已出,上多足下,故赦足下。」高曰:「所以不死,白張王不反耳。今王已出,吾責塞矣。且人臣有篡弒之名,豈有面目復事上哉!」乃仰絕亢而死。

敖已出,尚魯元公主如故,封為宣平侯。於是上賢張王諸客,皆以為諸侯相、郡守。語在田叔傳。及孝惠、高后、文、景時,張王客子孫皆為二千石。

初,孝惠時,齊悼惠王獻城陽郡,尊魯元公主為太后。高后元年,魯元太后薨。後六年,宣平侯敖復薨。呂太后立敖子偃為魯王,以母為太后故也。又憐其年少孤弱,乃封敖前婦子二人:壽為樂昌侯,侈為信都侯。高后崩,大臣誅諸呂,廢魯王及二侯。孝文即位,復封故魯王偃為南宮侯。薨,子生嗣。武帝時,生有罪免,國除。元光中,復封偃孫廣國為睢陵侯。薨,子昌嗣。太初中,昌坐不敬免,國除。孝平元始二年,繼絕世,封敖玄孫慶忌為宣平侯,食千戶。

贊曰:張耳、陳餘,世所稱賢,其賓客廝役皆天下俊桀,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耳、餘始居約時,相然信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慕用之誠,後相背之盭也!勢利之交,古人羞之,蓋謂是矣。

卷三十一 陳勝項籍傳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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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漢書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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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字涉,陽城人。吳廣,字叔,陽夏人也。勝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然甚久,曰:「苟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勝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勝、廣皆為屯長。行至鄿大澤鄉,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斬,勝、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不得立,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在。今誠以吾眾為天下倡,宜多應者。」廣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勝、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亨食,得書,已怪之矣。又間令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構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指目勝、廣。

勝、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當斬。藉弟令毋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侯王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令。」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望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勝自立為將軍,廣為都尉。攻大澤鄉,拔之。收兵而攻鄿,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兵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不勝,守丞死。乃入據陳。數日,號召三老豪桀會計事。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之社稷,功宜為王。」勝乃立為王,號為張楚。

於是諸郡縣苦秦吏暴,皆殺其長吏,將以應勝。乃以廣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餘徇趙,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

葛嬰至東城,立襄彊為楚王。後聞勝已立,因殺襄彊,還報。至陳,勝殺嬰,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廣不能下。勝徵國之豪桀與計,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周文,陳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事春申君,自言習兵。勝與之將軍印,西擊秦。行收兵至關,車千乘,卒十萬,至戲,軍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驪山徒、人奴產子,悉發以擊楚軍,大敗之。周文走出關,止屯曹陽。二月餘,章邯追敗之,復走黽池。十餘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軍遂不戰。

武臣至邯鄲,自立為趙王,陳餘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勝怒,捕繫武臣等家室,欲誅之。柱國曰:「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不如因立之。」勝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繫武臣等家屬宮中。而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趣趙兵亟入關。趙王將相相與謀曰:「王王趙,非楚意也。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計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若不勝秦,必重趙。趙承秦楚之敝,可以得志於天下。」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

燕地貴人豪桀謂韓廣曰:「楚趙皆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願將軍立為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燕人曰:「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強,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今趙又安敢害將軍之家乎?」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月,趙奉燕王母家屬歸之。

是時,諸將徇地者不可勝數。周市北至狄,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立魏後故甯陵君咎為魏王。咎在勝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立周市為王,市不肯。使者五反,勝乃立甯陵君為魏王,遣之國。周市為相。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秦兵且至,我守滎陽城不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足以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不可與計,非誅之,事恐敗。」因相與矯陳王令以誅吳廣,獻其首於勝。勝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與戰,田臧死,軍破。章邯進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死。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章邯別將擊破之,鄧說走陳。銍人五逢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五逢亦走陳。勝誅鄧說。

勝初立時,淩人秦嘉、銍人董惞、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將兵圍東海守於郯。勝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監郯下軍。秦嘉自立為大司馬,惡屬人,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五逢,擊陳,柱國房君死。章邯又進擊陳西張賀軍。勝出臨戰,軍破,張賀死。

臘月,勝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勝以降秦。葬碭,諡曰隱王。

勝故涓人將軍呂臣為蒼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

初,勝令銍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留已徇南陽,聞勝死,南陽復為秦。宋留不能入武關,乃東至新蔡,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車裂留以徇。

秦嘉等聞勝軍敗,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濟陰下。使公孫慶使齊王,欲與并力俱進。齊王曰:「陳王戰敗,未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田儋殺公孫慶。

秦左右校復攻陳,下之。呂將軍走,徼兵復聚,與番盜英布相遇,攻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

陳勝王凡六月。初為王,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乃之陳,叩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縛之。自辯數,乃置,不肯為通。勝出,遮道而呼涉。乃召見,載與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涉之為王沈沈者!」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舒,言勝故情。或言「客愚無知,專妄言,輕威。」勝斬之。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勝者。以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繫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不下吏,輒自治。勝信用之,諸將以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高祖時為勝置守冢于碭,至今血食。王莽敗,乃絕。

項籍字羽,下相人也。初起,年二十四。其季父梁,梁父即楚名將項燕者也。家世楚將,封於項,故姓項氏。

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去。梁怒之。籍曰:「書足記姓名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耳。」於是梁奇其意,乃教以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梁嘗有櫟陽逮,請蘄獄掾曹咎書抵櫟陽獄史司馬欣,以故事皆已。梁嘗殺人,與籍避仇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梁下。每有大繇役及喪,梁常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子弟,以知其能。秦始皇帝東遊會稽,渡浙江,梁與籍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無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二寸,力扛鼎,才氣過人。吳中弟子皆憚籍。

秦二世元年,陳勝起。九月,會稽假守通素賢梁,乃召與計事。梁曰:「方今江西皆反秦,此亦天亡秦時也。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守歎曰:「聞夫子楚將世家,唯足下耳!」梁曰:「吳有奇士桓楚,亡在澤中,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梁乃戒籍持劍居外待。梁復入,與守語曰:「請召籍,使受令召桓楚。」籍入,梁眴籍曰:「可行矣!」籍遂拔劍擊斬守。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驚擾,籍所擊殺數十百人。府中皆讋伏,莫敢復起。梁乃召故人所知豪吏,諭以所為,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部署豪桀為校尉、候、司馬。有一人不得官,自言。梁曰:「某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故不任公。」眾乃皆服。梁為會稽將,籍為裨將,徇下縣。

秦二年,廣陵人召平為陳勝徇廣陵,未下。聞陳勝敗走,秦將章邯且至,乃渡江矯陳王令,拜梁為楚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居縣,素信,為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數千人,欲立長,無適用,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強立之,縣中從之者得二萬人。欲立嬰為王,異軍蒼頭特起。嬰母謂嬰曰:「自吾為乃家婦,聞先故未曾貴。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嬰乃不敢為王,謂其軍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其眾從之,乃以其兵屬梁。梁渡淮,英布、蒲將軍亦以其兵屬焉。凡六七萬人,軍下邳。

是時,秦嘉已立景駒為楚王,軍彭城東,欲以距梁。梁謂軍吏曰:「陳王首事,戰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背陳王立景駒,大逆亡道。」乃引兵擊秦嘉。軍敗走,追至胡陵。嘉還戰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梁已并秦嘉軍,胡陵,將引而西。章邯至栗,梁使別將朱雞石、餘樊君與戰。餘樊君死。朱雞石敗,亡走胡陵。梁乃引兵入薛,誅朱雞石。梁前使羽別攻襄城,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時沛公亦從沛往。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好奇計,往說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南公稱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蠭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後也。」於是梁乃求楚懷王孫心,在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望也。陳嬰為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台。梁自號武信君,引兵攻亢父。

初,章邯既殺齊王田儋於臨菑,田假復自立為齊王。儋弟榮走保東阿,章邯追圍之。梁引兵救東阿,大破秦軍東阿,田榮即引兵歸,逐王假。假亡走楚,相田角亡走趙。角弟閒,故將,居趙不敢歸。田榮立儋子市為齊王。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數使使趣齊兵俱西。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閒,乃發兵。」梁曰:「田假與國之王,窮來歸我,不忍殺。」趙亦不殺角、閒以市於齊。齊遂不肯發兵助楚。梁使羽與沛公別攻城陽,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秦兵收入濮陽。沛公、羽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大破秦軍,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梁起東阿,比至定陶,再破秦軍,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梁不聽。乃使宋義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義曰:「臣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則免,疾行則及禍。」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夜銜枚擊楚,大破之定陶,梁死。沛公與羽去外黃,攻陳留,陳留堅守不下。沛公、羽相與謀曰:「今梁軍敗,士卒恐。」乃與呂臣俱引兵而東。呂臣軍彭城東,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章邯已破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此之時,趙歇為王,陳餘為將,張耳為相,走入鉅鹿城。秦將王離、涉閒圍鉅鹿,章邯軍其南,築甬道而輸之粟。陳餘將卒數萬人軍鉅鹿北,所謂河北軍也。

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見楚懷王曰:「宋義論武信君必敗,數日果敗。軍未戰先見敗徵,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說之,因以為上將軍;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諸別將皆屬,號卿子冠軍。北救趙,至安陽,留不進。秦三年,羽謂宋義曰:「今秦軍圍鉅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蝨。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鬥秦、趙。夫擊輕銳,我不如公;坐運籌策,公不如我。」因下令軍中曰:「猛如虎,佷如羊,貪如狼,強不可令者,皆斬。」遣其子襄相齊,身送之無鹽,飲酒高會。天寒大雨,士卒凍飢。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飢民貧,卒食半菽,軍無見糧,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并力擊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秦強,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掃境內而屬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卹士卒而徇私宴,非社稷之臣也。」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籍誅之。」諸將讋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王。王因使使立羽為上將軍。

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人渡河救鉅鹿。戰少利,陳餘復請兵。羽乃悉引兵渡河。已渡,皆湛舡,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視士必死,無還心。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絕甬道,大破之,殺蘇角,虜王離。涉閒不降,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鉅鹿者十餘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侯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當十,呼聲動天地。諸侯軍人人惴恐。於是楚已破秦軍,羽見諸侯將,入轅門,膝行而前,莫敢仰視。羽繇是始為諸侯上將軍,兵皆屬焉。

章邯軍棘原,羽軍漳南,相持未戰。秦軍數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日,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事亡可為者。相國趙高顓國主斷。今戰而勝,高嫉吾功;不勝,不免於死。願將軍熟計之。」陳餘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南并鄢郢,北阬馬服,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卒賜死。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十里,竟斬陽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已十萬數,而諸侯並起茲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以脫其禍。將軍居外久,多內隙,有功亦誅,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立而欲長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南面稱孤,孰與身伏斧質,妻子為戮乎?」章邯狐疑,陰使候始成使羽,欲約。約未成,羽使蒲將軍引兵渡三戶,軍漳南,與秦戰,再破之。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大破之。

邯使使見羽,欲約。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軍吏皆曰:「善。」羽乃與盟洹水南殷虛上。已盟,章邯見羽流涕,為言趙高。羽乃立章邯為雍王,置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將秦軍行前。

漢元年,羽將諸侯兵三十餘萬,行略地至河南,遂西到新安。異時諸侯吏卒徭役屯戍過秦中,秦中遇之多亡狀,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奴虜使之,輕重折辱秦吏卒。吏卒多竊言:「章將軍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又盡誅吾父毌妻子。」諸將微聞其計,以告羽。羽乃召英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不聽,事必危,不如擊之,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夜擊阬秦軍二十餘萬人。

至函谷關,有兵守,不得入。聞沛公已屠咸陽,羽大怒,使當陽君擊關。羽遂入,至戲西鴻門,聞沛公欲王關中,獨有秦府庫珍寶。亞父范增亦大怒,勸羽擊沛公。饗士,旦日合戰。羽季父項伯素善張良。良時從沛公,項伯夜以語良。良與俱見沛公,因伯自解於羽。明日,沛公從百餘騎至鴻門謝羽,自陳「封秦府庫,還軍霸上以待大王,閉關以備他盜,不敢背德。」羽意既解,范增欲害沛公,賴張良、樊噲得免。語在高紀。

後數日,羽乃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其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寶貨,略婦女而東。秦民失望。於是韓生說羽曰:「關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肥饒,可都以伯。」羽見秦宮室皆已燒殘,又懷思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韓生曰:「人謂楚人沐猴而冠,果然。」羽聞之,斬韓生。

初,懷王與諸將約,先入關者王其地。羽既背約。使人致命於懷王。懷王曰:「如約。」羽乃曰:「懷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顓主約?天下初發難,假立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堅執銳首事,暴露於野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力也。懷王亡功,固當分其地王之。」諸將皆曰:「善。」羽乃陽尊懷王為義帝,曰:「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徙之長沙,都郴。乃分天下以王諸侯。

羽與范增疑沛公,業已講解,又惡背約,恐諸侯叛之,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民皆居之。」乃曰:「巴、蜀亦關中地。」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而參分關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道。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長史司馬欣,故櫟陽獄吏,嘗有德於梁;都尉董翳,本勸章邯降。故立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立翳為翟王,王上郡。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瑕丘公申陽者,張耳嬖臣也,先下河南,迎楚河上。立陽為河南王。趙將司馬卬定河內,數有功。立卬為殷王,王河內。徙趙王歇王代。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立為常山王,王趙地。當陽君英布為楚將,常冠軍。立布為九江王。番君吳芮帥百粵佐諸侯從入關。立芮為衡山王。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為臨江王。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因從入關。立荼為燕王。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入關。立都為齊王。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羽方渡河救趙,安下濟北數城,引兵降羽。立安為濟北王。田榮者,背梁不肯助楚擊秦,以故不得封。陳餘棄將印去,不從入關,然素聞其賢,有功於趙,聞其在南皮,故因環封之三縣。番君將梅鋗功多,故封十萬戶侯。羽自立為西楚伯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諸侯各就國。田榮聞羽徙齊王市膠東,而立田都為齊王,大怒,不肯遣市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都。都走楚。市畏羽,乃亡之膠東就國。榮怒,追殺之即墨,自立為齊王。予彭越將軍印,今反梁地。越乃擊殺濟北王田安。田榮遂并王三齊之地。時漢王還定三秦。羽聞漢并關中,且東,齊、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越敗蕭公角等。時,張良徇韓,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又以齊、梁反書遺羽,羽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徵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行,使將將數千人往。二年,羽陰使九江王布殺義帝。陳餘使張同、夏說說齊王榮,曰:「項王為天下宰不平,今盡王故王於醜地,而王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餘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願大王資餘兵,使擊常山,以復趙王,請以國為扞蔽。」齊王許之,因遣兵往。陳餘悉三縣兵,與齊併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餘迎故趙王歇反之趙。趙王因立餘為代王。羽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榮不勝,走至平原,平原民殺之。羽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皆阬降卒,係虜老弱婦女。徇齊至北海,所過殘滅。齊人相聚而畔之。於是田榮弟橫收得亡卒數萬人,反城陽。羽因留,連戰未能下。

漢王劫五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羽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漢王皆已破彭城,收其貨賂美人,日置酒高會。羽乃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迫之穀、泗水。漢軍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辟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漢卒十餘萬皆入睢水,睢水為不流。漢王乃與數十騎遁去。語在高紀。太公、呂后間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與歸,羽常置軍中。

漢王稍收散卒,蕭何亦發關中卒悉詣滎陽,戰京、索間,敗楚。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漢軍滎陽,築甬道,取敖倉食。三年,羽數擊絕漢甬道,漢王食乏,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羽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漢易與耳,今不取,後必悔之。」羽乃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間楚君臣。語在陳平傳。項羽以故疑范增,稍奪之權。范增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行未至彭城,疽發背死。於是漢將紀信詐為漢王出降,以誑楚軍,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從西門出。令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漢王西入關收兵,還出宛、葉間,與九江王黥布行收兵。羽聞之,即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

是時,彭越渡睢,與項聲、薛公戰下邳,殺薛公。羽乃東擊彭越。漢王亦引兵北軍成皋。羽已破走彭越,引兵西下滎陽城,亨周苛,殺樅公,虜韓王信,進圍成皋。漢王跳,獨與滕公得出。北渡河,至修武,從張耳、韓信。楚遂拔成皋。漢王得韓信軍,留止,使盧綰、劉賈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擊破楚軍燕郭西,燒其積聚,攻下梁地十餘城。羽聞之,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即漢欲挑戰,慎毋與戰,勿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於是引兵東。

四年,羽擊陳留、外黃,外黃不下。數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詣城東,欲阬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往說羽曰:「彭越強劫外黃,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豈有所歸心哉!從此以東,梁地十餘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黃當阬者。而東至睢陽,聞之皆爭下。

漢果數挑楚軍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氾水。卒半渡,漢擊,大破之,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氾水上。咎故蘄獄掾,欣故塞王,羽信任之。羽至睢陽,聞咎等破,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昧於滎陽東,羽軍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羽亦軍廣武相守,乃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亨太公。」漢王曰:「吾與若俱北面受命懷王,約為兄弟,吾翁即汝翁。必欲亨乃翁,幸分我一盃羹。」羽怒,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但益怨耳。」羽從之。乃使人謂漢王曰:「天下匈匈,徒以吾兩人願與王挑戰,決雌雄,毋徒罷天下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能鬥力。」羽令壯士出挑戰。漢有善騎射曰樓煩,楚挑戰,三合,樓煩輒射殺之。羽大怒,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羽瞋目叱之。樓煩目不能視,手不能發,走還入壁,不敢復出。漢王使間問之,乃羽也。漢王大驚。於是羽與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漢王數羽十罪。語在高紀。羽怒,伏弩射傷漢王。漢王入成皋。

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又韓信破齊,且欲擊楚。羽使從兄子項它為大將,龍且為裨將,救齊。韓信破殺龍且,追至成陽,虜齊王廣。信遂自立為齊王。羽聞之,恐,使武涉往說信。語在信傳。

時,漢關中兵益出,食多,羽兵食少。漢王使侯公說羽,羽乃與漢王約,中分天下,割鴻溝而西者為漢,東者為楚,歸漢王父母妻子。已約,羽解而東。五年,漢王進兵追羽,至故陵,復為羽所敗。漢王用張良計,致齊王信、建成侯、彭越兵,乃劉賈入楚地,圍壽春。大司馬周殷叛楚,舉九江兵隨劉賈,迎黥布,與齊梁諸侯皆大會。

羽壁垓下,軍少食盡。漢帥諸侯兵圍之數重。羽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起飲帳中。有美人姓虞氏,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乃悲歌忼慨,自為歌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數曲,美人和之。羽泣下數行,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於是羽遂上馬,戲下騎從者八百餘人,夜直潰圍南出馳。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羽。羽渡淮,騎能屬者百餘人。羽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羽復引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追者數千,羽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伯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死,願為諸軍快戰,必三勝,斬將,艾旗,乃後死,使諸君知我非用兵罪,天亡我也。」於是引其騎因四隤山而為圜陳外嚮。漢騎圍之數重。羽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於是羽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殺漢一將。是時,楊喜為郎騎,追羽,羽還叱之,喜人馬俱驚,辟易數里。與其騎會三處。漢軍不知羽所居,分軍為三,復圍之。羽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兩騎。乃謂騎曰:「何如?」騎皆服曰:「如大王言。」

於是羽遂引東,欲渡烏江。烏江亭長檥船待,謂羽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亡以渡。」羽笑曰:「乃天亡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而西,今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哉?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也,吾騎此馬五歲,所當亡敵,嘗一日千里,吾不忍殺,以賜公。」乃令騎皆去馬,步持短兵接戰。羽獨所殺漢軍數百人。羽亦被十餘創。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項王也。」羽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公得。」乃自剄。王翳取其頭,亂相輮蹈爭羽相殺者數十人。最後楊喜、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故分其地以封五人,皆為列侯。

漢王乃以魯公號葬羽於穀城。諸項支屬皆不誅。封項伯等四人為列侯,賜姓劉氏。

贊曰:昔賈生之過秦曰: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闚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賢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橫,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遁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馭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以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南取百粵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粵之君頫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川,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于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隸之人,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知,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免起阡陌之中,帥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合嚮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不齒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鉏耰棘矜,不敵於鉤戟長鎩;適戍之眾,不亢於九國之師;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然后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周生亦有言,「舜蓋重童子」,項羽又重童子,豈其苗裔邪?何其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桀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勢拔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兵滅秦,分裂天下而威海內,封立王侯,政繇羽出,號為「伯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怨王侯畔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始霸王之國,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不自責過失,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豈不謬哉!

卷三十 藝文志 第十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漢書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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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故春秋分為五,詩分為四,易有數家之傳。戰國從衡,真偽分爭,諸子之言紛然殽亂。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愚黔首。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祕府。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歆於是總群書而奏其七略,故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今刪其要,以備篇籍。

六藝略

易

易經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

易傳周氏二篇。

服氏二篇。

楊氏二篇。

蔡公二篇。

韓氏二篇。

王氏二篇。

丁氏八篇。

古五子十八篇。

淮南道訓二篇。

古雜八十篇,雜災異三十五篇,神輸五篇,圖一。

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五鹿充宗略說三篇,京氏段嘉十二篇。

章句施、孟、梁丘氏各二篇。

凡易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

《易》曰:「宓戲氏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至於殷、周之際,紂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於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歷三古。及秦燔書,而易為筮卜之事,傳者不絕。漢興,田和傳之。訖于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於學官,而民間有費、高二家之說。劉向以中古文易經校施、孟、梁丘經,或脫去「無咎」、「悔亡」,唯費氏經與古文同。

尚書

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

經二十九卷。

傳四十一篇。

歐陽章句三十一卷。

大、小夏侯章句各二十九卷。

大、小夏侯解故二十九篇。

歐陽說義二篇。

劉向五行傳記十一卷。

許商五行傳記一篇。

周書七十一篇。

議奏四十二篇。

凡書九家,四百一十二篇。

《易》曰:「河出圖,雒出書,聖人則之。」故書之所起遠矣,至孔子篹焉,上斷於堯,下訖于秦,凡百篇,而為之序,言其作意。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藏之。漢興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之間。訖孝宣世,有歐陽、大小夏侯氏,立於學官。古文尚書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魯共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宮,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聞鼓琴瑟鍾磬之音,於是懼,乃止不壞。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國獻之。遭巫蠱事,未列于學官。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誥脫簡一,召誥脫簡二。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脫字數十。書者,古之號令,號令於眾,其言不立具,則聽受施行者弗曉。古文讀應爾雅,故解古今語而可知也。

詩

詩經二十八卷,魯、齊、韓三家。

魯故二十五卷。

魯說二十八卷。

齊后氏故二十卷。

齊孫氏故二十七卷。

齊后氏傳三十九卷。

齊孫氏傳二十八卷。

齊雜記十八卷。

韓故三十六卷。

韓內傳四卷。

韓外傳六卷。

韓說四十一卷。

毛詩二十九卷。

毛詩故訓傳三十卷。

凡詩六家,四百一十六卷。

書曰:「詩言志,哥詠言。」故哀樂之心感,而哥詠之聲發。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哥。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漢興,魯申公為詩訓故,而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三家皆列於學官。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

禮

禮古經五十六卷,經七十篇。

記百三十一篇。

明堂陰陽三十三篇。

王史氏二十一篇。

曲臺后倉九篇。

中庸說二篇。

明堂陰陽說五篇。

周官經六篇。

周官傳四篇。

軍禮司馬法百五十五篇。

古封禪群祀二十二篇。

封禪議對十九篇。

漢封禪群祀三十六篇。

議奏三十八篇。

凡禮十三家,五百五十五篇。

《易》曰:「有夫婦父子君臣上下,禮義有所錯。」而帝王質文世有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故曰:「禮經三百,威儀三千。」及周之衰,諸侯將踰法度,惡其害己,皆滅去其籍,自孔子時而不具,至秦大壞。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訖孝宣世,后倉最明。戴德、戴聖、慶普皆其弟子,三家立於學官。禮古經者,出於魯淹中及孔氏,學七十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及明堂陰陽、王史氏記所見,多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制,雖不能備,猶瘉倉等推士禮而致於天子之說。

樂

樂記二十三篇。

樂記二十三篇。

王禹記二十四篇。

雅歌詩四篇。

雅琴趙氏七篇。

雅琴師氏八篇。

雅琴龍氏九十九篇。

凡樂六家,百六十五篇。

《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享祖考。」故自黃帝下至三代,樂各有名。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二者相與並行。周衰俱壞,樂尤微眇,以音律為節,又為鄭衛所亂故無遺法。漢興,制氏以雅樂聲律,世在樂官,頗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六國之君,魏文侯最為好古,孝文時得其樂人竇公,獻其書,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樂章也。武帝時,河間獻王好儒,與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諸子言樂事者,以作樂記,獻八佾之舞,與制氏不相遠。其內史丞王定傳之,以授常山王禹。禹,成帝時為謁者,數言其義,獻二十四卷記。劉向校書,得樂記二十三篇,與禹不同,其道浸以益微。

春秋

春秋古經十二篇,經十一卷。

左氏傳三十卷。

公羊傳十一卷。

穀梁傳十一卷。

鄒氏傳十一卷。

夾氏傳十一卷。

左氏微二篇。

鐸氏微三篇。

張氏微十篇。

虞氏微傳二篇。

公羊外傳五十篇。

穀梁外傳二十篇。

公羊章句三十八篇。

穀梁章句三十三篇。

公羊雜記八十三篇。

公羊顏氏記十一篇。

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

議奏三十九篇。

國語二十一篇。

新國語五十四篇。

世本十五篇。

戰國策二十三篇。

奏事二十篇。

楚漢春秋九篇。

太史公百三十篇。

馮商所續太史公七篇。

太古以來年紀二篇。

漢著記百九十卷。

漢大年紀五篇。

凡春秋二十三家,九百四十八篇。

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周室既微,載籍殘缺,仲尼思存前聖之業,乃稱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以魯周公之國,禮文備物,史官有法,故與左丘明觀其史記,據行事,仍人道,因興以立功,就敗以成罰,假日月以定曆數,藉朝聘以正禮樂。有所褒諱貶損,不可書見,口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本事而作傳,明夫子不以空言說經也。春秋所貶損大人當世君臣,有威權勢力,其事實皆形於傳,是以隱其書而不宣,所以免時難也。及末世口說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鄒、夾之傳。四家之中,公羊、穀梁立於學官,鄒氏無師,夾氏未有書。

論語

論語古二十一篇。

齊二十二篇。

魯二十篇,傳十九篇。

齊說二十九篇。

魯夏侯說二十一篇。

魯安昌侯說二十一篇。

魯王駿說二十篇。

燕傳說三卷。

議奏十八篇。

孔子家語二十七卷。

孔子三朝七篇。

孔子徒人圖法二卷。

凡論語十二家,二百二十九篇。

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篹,故謂之論語。漢興,有齊、魯之說。傳齊論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貢禹、尚書令五鹿充宗、膠東庸生,唯王陽名家。傳魯論語者,常山都尉龔奮、長信少府夏侯勝、丞相韋賢、魯扶卿、前將軍蕭望之、安昌侯張禹,皆名家。張氏最後而行於世。

孝經

孝經古孔氏一篇。

孝經古孔氏一篇。

孝經一篇。

長孫氏說二篇。

江氏說一篇。

翼氏說一篇。

后氏說一篇。

雜傳四篇。

安昌侯說一篇。

五經雜議十八篇。

爾雅三卷二十篇。

小爾雅一篇,古今字一卷。

弟子職一篇。

說三篇。

凡孝經十一家,五十九篇。

孝經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漢興,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后倉、諫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傳之,各自名家。經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為異。「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故親生之膝下」,諸家說不安處,古文字讀皆異。

小學

史籀十五篇。

八體六技。

蒼頡一篇。

凡將一篇。

急就一篇。

元尚一篇。

訓纂一篇。

別字十三篇。

蒼頡傳一篇。

揚雄蒼頡訓纂一篇。

杜林蒼頡訓纂一篇。

杜林蒼頡故一篇。

凡小學十家,四十五篇。

《易》曰:「上古結繩以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夬,揚於王庭」,言其宣揚於王者朝廷,其用最大也。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漢興,蕭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六體者,古文、奇字、篆書、隸書、繆篆、蟲書,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書幡信也。古制,書必同文,不知則闕,問諸故老,至於衰世,是非無正,人用其私。故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今亡矣夫!」蓋傷其浸不正。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童書也,與孔氏壁中古文異體。蒼頡七章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爰歷六章者,車府令趙高所作也;博學七章者,太史令胡母敬所作也: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體復頗異,所謂秦篆者也。是時始造隸書矣,起於官獄多事,苟趨省易,施之於徒隸也。漢書,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為蒼頡篇。武帝時司馬相如作凡將篇,無復字。元帝時黃門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時將作大匠李長作元尚篇,皆蒼頡中正字也。凡將則頗有出矣。至元始中,徵天下通小學者以百數,各令記字於庭中。揚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訓纂篇,順續蒼頡,又易蒼頡中重復之字,凡八十九章。臣復續揚雄作十二章,凡一百二章,無復字,六藝群書所載略備矣。蒼頡多古字,俗師失其讀,宣帝時徵齊人能正讀者,張敞從受之,傳至外孫之子杜林,為作訓故,并列焉。

凡六藝一百三家,三千一百二十三篇。

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知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之原。故曰「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言與天地為終始也。至於五學,世有變改,猶五行之更用事焉。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通一藝,存其大體,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立也。後世經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於二三萬言。後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序六藝為九種。

諸子略

儒家

晏子八篇。

子思二十三篇。

曾子十八篇。

漆雕子十三篇。

宓子十六篇。

景子三篇。

世子二十一篇。

魏文侯六篇。

李克七篇。

公孫尼子二十八篇。

孟子十一篇。

孫卿子三十三篇。

羋子十八篇。

內業十五篇。

周史六弢六篇。

周政六篇。

周法九篇。

河間周制十八篇。

讕言十一篇。

功議四篇。

甯越一篇。

王孫子一篇。

公孫固一篇。

李氏春秋二篇。

羊子四篇。

董子一篇。

侯子一篇。

徐子四十二篇。

魯仲連子十四篇。

平原君七篇。

虞氏春秋十五篇。

高祖傳十三篇。

陸賈二十三篇。

劉敬三篇。

孝文傳十一篇。

賈山八篇。

太常蓼侯孔臧十篇。

賈誼五十八篇。

河間獻王對上下三雍宮三篇。

董仲舒百二十三篇。

兒寬九篇。

公孫弘十篇。

終軍八篇。

吾丘壽王六篇。

虞丘說一篇。

莊助四篇。

臣彭四篇。

鉤盾冗從李步昌八篇。

儒家言十八篇。

桓寬鹽鐵論六十篇。

劉向所序六十七篇。

揚雄所序三十八篇。

右儒五十三家,八百三十六篇。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最為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譁眾取寵。後進循之,是以五經乖析,儒學浸衰,此辟儒之患。

道家

伊尹五十一篇。

太公二百三十七篇。謀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

辛甲二十九篇。

鬻子二十二篇。

筦子八十六篇。

老子鄰氏經傳四篇。

老子傅氏經說三十七篇。

老子徐氏經說六篇。

劉向說老子四篇。

文子九篇。

蜎子十三篇。

關尹子九篇。

莊子五十二篇。

列子八篇。

老成子十八篇。

長盧子九篇。

王狄子一篇。

公子牟四篇。

田子二十五篇。

老萊子十六篇。

黔婁子四篇。

宮孫子二篇。

鶡冠子一篇。

周訓十四篇。

黃帝四經四篇。

黃帝銘六篇。

黃帝君臣十篇。

雜黃帝五十八篇。

力牧二十二篇。

孫子十六篇。

捷子二篇。

曹羽二篇。

郎中嬰齊十二篇。

臣君子二篇。

鄭長者一篇。

楚子三篇。

道家言二篇。

右道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

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合於堯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及放者為之,則欲絕去禮學,兼棄仁義,曰獨任清虛可以為治。

陰陽家

宋司星子韋三篇。

公檮生終始十四篇。

公孫發二十二篇。

鄒子四十九篇。

鄒子終始五十六篇。

乘丘子五篇。

杜文公五篇。

黃帝泰素二十篇。

南公三十一篇。

容成子十四篇。

張蒼十六篇。

鄒奭子十二篇。

閭丘子十三篇。

馮促十三篇。

將鉅子五篇。

五曹官制五篇。

周伯十一篇。

衛侯官十二篇。

于長天下忠臣九篇。

公孫渾邪十五篇。

雜陰陽三十八篇。

右陰陽二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

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於禁忌,泥於小數,舍人事而任鬼神。

法家

李子三十二篇。

商君二十九篇。

申子六篇。

處子九篇。

慎子四十二篇。

韓子五十五篇。

游棣子一篇。

晁錯三十一篇。

燕十事十篇。

法家言二篇。

右法十家,二百一十七篇。

法家者流,蓋出於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易》曰「先王以明罰飭法」,此其所長也。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於殘害至親,傷恩薄厚。

名家

鄧析二篇。

尹文子一篇。

公孫龍子十四篇。

成公生五篇。

惠子一篇。

黃公四篇。

毛公九篇。

右名七家,三十六篇。

名家者流,蓋出於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其所長也。及譥者為之,則苟鉤鈲析亂而已。

墨家

尹佚二篇。

田俅子三篇。

我子一篇。

隨巢子六篇。

胡非子三篇。

墨子七十一篇。

右墨六家,八十六篇。

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四時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長也。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

縱橫家

蘇子三十一篇。

張子十篇。

龐煖二篇。

闕子一篇。

國筮子十七篇。

秦零陵令信一篇。

蒯子五篇。

鄒陽七篇。

主父偃二十八篇。

徐樂一篇。

莊安一篇。

待詔金馬聊蒼三篇。

右從橫十二家,百七篇。

從橫家者流,蓋出於行人之官。孔子曰:「誦詩三百,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權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上詐諼而棄其信。

雜家

孔甲盤盂二十六篇。

大𢁰三十七篇。

五子胥八篇。

子晚子三十五篇。

由余三篇。

尉繚子二十九篇。

尸子二十篇。

呂氏春秋二十六篇。

淮南內二十一篇。

淮南外三十三篇。

東方朔二十篇。

伯象先生一篇。

荊軻論五篇。

吳子一篇。

公孫尼一篇。

博士臣賢對一篇。

臣說三篇。

解子簿書三十五篇。

推雜書八十七篇。

雜家言一篇。

右雜二十家,四百三篇。

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及盪者為之,則漫羨而無所歸心。

農家

神農二十篇。

野老十七篇。

宰氏十七篇。

董安國十六篇。

尹都尉十四篇。

趙氏五篇。

氾勝之十八篇。

王氏六篇。

蔡癸一篇。

右農九家,百一十四篇。

農家者流,蓋出於農稷之官。播百穀,勸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長也。及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聖王,欲使君臣並耕,誖上下之序。

小說家

伊尹說二十七篇。

鬻子說十九篇。

周考七十六篇。

青史子五十七篇。

師曠六篇。

務成子十一篇。

宋子十八篇。

天乙三篇。

黃帝說四十篇。

封禪方說十八篇。

待詔臣饒心術二十五篇。

待詔臣安成未央術一篇。

臣壽周紀七篇。

虞初周說九百四十三篇。

百家百三十九卷。

右小說十五家,千三百八十篇。

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然亦弗滅也。閭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綴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

凡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

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於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術蠭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辟猶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今異家者各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使其人遭明王聖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方今去聖久遠,道術缺廢,無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猶瘉於野乎?若能修六藝之術,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矣。

詩賦略

賦一

屈原賦二十五篇。

唐勒賦四篇。

宋玉賦十六篇。

趙幽王賦一篇。

莊夫子賦二十四篇。

賈誼賦七篇。

枚乘賦九篇。

司馬相如賦二十九篇。

淮南王賦八十二篇。

淮南王群臣賦四十四篇。

太常蓼侯孔臧賦二十篇。

陽丘侯劉隁賦十九篇。

吾丘壽王賦十五篇。

蔡甲賦一篇。

上所自造賦二篇。

兒寬賦二篇。

光祿大夫張子僑賦三篇。

陽成侯劉德賦九篇。

劉向賦三十三篇。

王褒賦十六篇。

右賦二十家,三百六十一篇。

賦二

陸賈賦三篇。

枚皋賦百二十篇。

朱建賦二篇。

常侍郎莊璴奇賦十一篇。

嚴助賦三十五篇。

朱買臣賦三篇。

宗正劉辟彊賦八篇。

司馬遷賦八篇。

郎中臣嬰齊賦十篇。

臣說賦九篇。

臣吾賦十八篇。

遼東太守蘇季賦一篇。

蕭望之賦四篇。

河內太守徐明賦三篇。

給事黃門侍郎李息賦九篇。

淮陽憲王賦二篇。

揚雄賦十二篇。

待詔馮商賦九篇。

博士弟子杜參賦二篇。

車郎張豐賦三篇。

驃騎將軍朱宇賦三篇。

右賦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

賦三

孫卿賦十篇。

秦時雜賦九篇。

李思孝景皇帝頌十五篇。

廣川惠王越賦五篇。

長沙王群臣賦三篇。

魏內史賦二篇。

東暆令延年賦七篇。

衛士令李忠賦二篇。

張偃賦二篇。

賈充賦四篇。

張仁賦六篇。

秦充賦二篇。

李步昌賦二篇。

侍郎謝多賦十篇。

平陽公主舍人周長孺賦二篇。

雒陽錡華賦九篇。

眭弘賦一篇。

別栩陽賦五篇。

臣昌市賦六篇。

臣義賦二篇。

黃門書者假史王商賦十三篇。

侍中徐博賦四篇。

黃門書者王廣呂嘉賦五篇。

漢中都尉丞華龍賦二篇。

左馮翊史路恭賦八篇。

右賦二十五家,百三十六篇。

雜賦

客主賦十八篇。

雜行出及頌德賦二十四篇。

雜四夷及兵賦二十篇。

雜中賢失意賦十二篇。

雜思慕悲哀死賦十六篇。

雜鼓琴劍戲賦十三篇。

雜山陵水泡雲氣雨旱賦十六篇。

雜禽獸六畜昆蟲賦十八篇。

雜器械草木賦三十三篇。

文雜賦三十四篇。

成相雜辭十一篇。

隱書十八篇。

右雜賦十二家,二百三十三篇。

歌詩

高祖歌詩二篇。

泰一雜甘泉壽宮歌詩十四篇。

宗廟歌詩五篇。

漢興以來兵所誅滅歌詩十四篇。

出行巡狩及游歌詩十篇。

臨江王及愁思節士歌詩四篇。

李夫人及幸貴人歌詩三篇。

詔賜中山靖王子噲及孺子妾冰未央材人歌詩四篇。

吳楚汝南歌詩十五篇。

燕代謳雁門雲中隴西歌詩九篇。

邯鄲河間歌詩四篇。

齊鄭歌詩四篇。

淮南歌詩四篇。

左馮翊秦歌詩三篇。

京兆尹秦歌詩五篇。

河東蒲反歌詩一篇。

黃門倡車忠等歌詩十五篇。

雜各有主名歌詩十篇。

雜歌詩九篇。

雒陽歌詩四篇。

河南周歌詩七篇。

河南周歌聲曲折七篇。

周謠歌詩七十五篇。

周謠歌詩聲曲折七十五篇。

諸神歌詩三篇。

送迎靈頌歌詩三篇。

周歌詩二篇。

南郡歌詩五篇。

右歌詩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

凡詩賦百六家,千三百一十八篇。

傳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言感物造耑,材知深美,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春秋之後,周道浸壞,聘問歌詠不行於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其後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雲,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是以揚子悔之,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人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謠,於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於哀樂,緣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云。詩賦為五種。

兵書略

兵權謀

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

齊孫子八十九篇。

公孫鞅二十七篇。

吳起四十八篇。

范蠡二篇。

大夫種二篇。

季子十篇。

娷一篇。

兵春秋一篇。

龐煖三篇。

兒良一篇。

廣武君一篇。

韓信三篇。

右兵權謀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

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

兵形勢

楚兵法七篇。

蚩尤二篇。

孫軫五篇。

繇敘二篇。

王孫十六篇。

尉繚三十一篇。

魏公子二十一篇。

景子十三篇。

李良三篇。

丁子一篇。

項王一篇。

右兵形勢十一家,九十二篇。圖十八卷。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

陰陽

太壹兵法一篇。

天一兵法三十五篇。

神農兵法一篇。

黃帝十六篇。

封胡五篇。

風后十三篇。

力牧十五篇。

鵊冶子一篇。

鬼容區三篇。

地典六篇。

孟子一篇。

東父三十一篇。

師曠八篇。

萇弘十五篇。

別成子望軍氣六篇。

辟兵威勝方七十篇。

右陰陽十六家,二百四十九篇,圖十卷。

陰陽者,順時而發,推刑德,隨斗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者也。

兵技巧

鮑子兵法十篇。

五子胥十篇。

公勝子五篇。

苗子五篇。

逢門射法二篇。

陰通成射法十一篇。

李將軍射法三篇。

魏氏射法六篇。

彊弩將軍王圍射法五卷。

望遠連弩射法具十五篇。

護軍射師王賀射書五篇。

蒲苴子弋法四篇。

劍道三十八篇。

手搏六篇。

雜家兵法五十七篇。

蹴雏二十五篇。

右兵技巧十三家,百九十九篇。

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者也。

凡兵書五十三家,七百九十篇,圖四十三卷。

兵家者,蓋出古司馬之職,王官之武備也。洪範八政,八曰師。孔子曰為國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用上矣。後世燿金為刃,割革為甲,器械甚備。下及湯武受命,以師克亂而濟百姓,動之以仁義,行之以禮讓,司馬法是其遺事也。自春秋至於戰國,出奇設伏,變詐之兵並作。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諸呂用事而盜取之。武帝時,軍政楊僕捃摭遺逸,紀奏兵錄,猶未能備。至于孝成,命任宏論次兵書為四種。

術數略

天文

泰壹雜子星二十八卷。

五殘雜變星二十一卷。

黃帝雜子氣三十三篇。

常從日月星氣二十一卷。

皇公雜子星二十二卷。

淮南雜子星十九卷。

泰壹雜子雲雨三十四卷。

國章觀霓雲雨三十四卷。

泰階六符一卷。

金度玉衡漢五星客流出入八篇。

漢五星彗客行事占驗八卷。

漢日旁氣行事占驗三卷。

漢流星行事占驗八卷。

漢日旁氣行占驗十三卷。

漢日食月暈雜變行事占驗十三卷。

海中星占驗十二卷。

海中五星經雜事二十二卷。

海中五星順逆二十八卷。

海中二十八宿國分二十八卷。

海中二十八宿臣分二十八卷。

海中日月彗虹雜占十八卷。

圖書祕記十七篇。

右天文二十一家,四百四十五卷。

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紀吉凶之象,聖王所以參政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然星事杂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夫觀景以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聽也。以不能由之臣,諫不能聽之王,此所以兩有患也。

曆譜

黃帝五家曆三十三卷。

顓頊曆二十一卷。

顓頊五星曆十四卷。

日月宿曆十三卷。

夏殷周魯曆十四卷。

天曆大曆十八卷。

漢元殷周諜曆十七卷。

耿昌月行帛圖二百三十二卷。

耿昌月行度二卷。

傳周五星行度三十九卷。

律曆數法三卷。

自古五星宿紀三十卷。

太歲謀日晷二十九卷。

帝王諸侯世譜二十卷。

古來帝王年譜五卷。

日晷書三十四卷。

許商算術二十六卷。

杜忠算術十六卷。

右曆譜十八家,六百六卷。曆譜者,序四時之位,正分至之節,會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殺生之實。故聖王必正曆數,以定三統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會。凶阨之患,吉隆之喜,其術皆出焉。此聖人知命之術也,非天下之至材,其孰與焉!道之亂也,患出於小人而強欲知天道者,壞大以為小,削遠以為近,是以道術破碎而難知也。

五行

泰一陰陽二十三卷。

黃帝陰陽二十五卷。

黃帝諸子論陰陽二十五卷。

諸王子論陰陽二十五卷。

太元陰陽二十六卷。

三典陰陽談論二十七卷。

神農大幽五行二十七卷。

四時五行經二十六卷。

猛子閭昭二十五卷。

陰陽五行時令十九卷。

堪輿金匱十四卷。

務成子災異應十四卷。

十二典災異應十二卷。

鍾律災異二十六卷。

鍾律叢辰日苑二十三卷。

鍾律消息二十九卷。

黃鍾七卷。

天一六卷。

泰一二十二九卷。

刑德七卷。

風鼓六甲二十四卷。

風后孤虛二十卷。

六合隨典二十五卷。

轉位十二神二十五卷。

羨門式法二十卷。

羨門式二十卷。

文解六甲十八卷。

文解二十八宿二十八卷。

五音奇胲用兵二十三卷。

五音奇胲刑德二十一卷。

五音定名十五卷。

右五行三十一家,六百五十二卷。

五行者,五常之形氣也。《書》云「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言進用五事以順五行也。貌、言、視、聽、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亂,五星之變作,皆出於律曆之數而分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而小數家因此以為吉凶,而行於世,浸以相亂。

蓍龜

龜書五十二卷。

夏龜二十六卷。

南龜書二十八卷。

巨龜三十六卷。

雜龜十六卷。

蓍書二十八卷。

周易三十八卷。

周易明堂二十六卷。

周易隨曲射匿五十卷。

大筮衍易二十八卷。

大次雜易三十卷。

鼠序卜黃二十五卷。

於陵欽易吉凶二十三卷。

任良易旗七十一卷。

易卦八具。

右蓍龜十五家,四百一卷。蓍龜者,聖人之所用也。《書》曰:「女則有大疑,謀及卜筮。」《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是故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及至衰世,解於齊戒,而婁煩卜筮,神明不應。故筮瀆不告,易以為忌;龜厭不告,詩以為刺。

雜占

黃帝長柳占夢十一卷。

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

武禁相衣器十四卷。

嚏耳鳴雜占十六卷。

禎祥變怪二十一卷。

人鬼精物六畜變怪二十一卷。

變怪誥咎十三卷。

執不祥劾鬼物八卷。

請官除訞祥十九卷。

禳祀天文十八卷。

請禱致福十九卷。

請雨止雨二十六卷。

泰壹雜子候歲二十二卷。

子贛雜子候歲二十六卷。

五法積貯寶臧二十三卷。

神農教田相土耕種十四卷。

昭明子釣種生魚鱉八卷。

種樹臧果相蠶十三卷。

右雜占十八家,三百一十三卷。

雜占者,紀百事之象,候善惡之徵。《易》曰:「占事知來。」眾占非一,而夢為大,故周有其官。而詩載熊羆虺蛇眾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蓋參卜筮。春秋之說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訞由人興也。人失常則訞興,人無釁焉,訞不自作。」故曰:「德勝不祥,義厭不惠。」桑穀共生,大戊以興;鴝雉登鼎,武丁為宗。然惑者不稽諸躬,而忌訞之見,是以詩刺「召彼故老,訊之占夢」,傷其舍本而憂末,不能勝凶咎也。

形法

山海經十三篇。

國朝七卷。

宮宅地形二十卷。

相人二十四卷。

相寶劍刀二十卷。

相六畜三十八卷。

右形法六家,百二十二卷。形法者,大舉九州之勢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數、器物之形容以求其聲氣貴賤吉凶。猶律有長短,而各徵其聲,非有鬼神,數自然也。然形與氣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無其氣,有其氣而無其形,此精微之獨異也。

凡數術百九十家,二千五百二十八卷。數術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職也。史官之廢久矣,其書既不能具,雖有其書而無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春秋時魯有梓慎,鄭有屓灶,晉有卜偃,宋有子韋。六國時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漢有唐都,庶得麤觕。蓋有因而成易,無因而成難,故因舊書以序數術為六種。

方技略

經方

黃帝內經十八卷。

外經三十九卷。

扁鵲內經九卷。

外經十二卷。

白氏內經三十八卷。

外經三十六卷。

旁篇二十五卷。

右醫經七家,二百一十六卷。醫經者,原人血脈經絡骨髓陰陽表裏,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湯火所施,調百藥齊和之所宜。至齊之得,猶慈石取鐵,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為劇,以死為生。

五藏六府痺十二病方三十卷。

五藏六府疝十六病方四十卷。

五藏六府癉十二病方四十卷。

風寒熱十六病方二十六卷。

泰始黃帝扁鵲俞拊方二十三卷。

五藏傷中十一病方三十一卷。

客疾五藏狂顛病方十七卷。

金創瘲瘛方三十卷。

婦人嬰兒方十九卷。

湯液經法三十二卷。

神農黃帝食禁七卷。

右經方十一家,二百七十四卷。

經方者,本草石之寒溫,量疾病之淺深,假藥味之滋,因氣感之宜,辯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齊,以通閉解結,反之於平。及失其宜者,以熱益熱,以寒增寒,精氣內傷,不見於外,是所獨失也。故諺曰:「有病不治,常得中醫。」

房中

容成陰道二十六卷。

務成子陰道三十六卷。

堯舜陰道二十三卷。

湯盤庚陰道二十卷。

天老雜子陰道二十五卷。

天一陰道二十四卷。

黃帝三王養陽方二十卷。

三家內房有子方十七卷。

右房中八家,百八十六卷。房中者,性情之極,至道之際,是以聖王制外樂以禁內情,而為之節文。傳曰:「先王之作樂,所以節百事也。」樂而有節,則和平壽考。及迷者弗顧,以生疾而隕性命。

神僊

宓戲雜子道二十篇。

上聖雜子道二十六卷。

道要雜子十八卷。

黃帝雜子步引十二卷。

黃帝岐伯按摩十卷。

黃帝雜子芝菌十八卷。

黃帝雜子十九家方二十一卷。

泰壹雜子十五家方二十二卷。

神農雜子技道二十三卷。

泰壹雜子黃冶三十一卷。

右神僊十家,二百五卷。

神僊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於其外者也。聊以盪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無怵惕於胸中。然而或者專以為務,則誕欺怪迂之文彌以益多,非聖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不為之矣。」

凡方技三十六家,八百六十八卷。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鵲、秦和,蓋論病以及國,原診以知政。漢興有倉公。今其技術晻味,故論其書,以序方技為四種。

大凡書,六略三十八種,五百九十六家,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卷二十九 溝洫志 第九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漢書
發佈: 2024年12月13日
建立: 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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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書:禹堙洪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門。陸行載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毳,山行則梮,以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然河災之羨溢,害中國也尤甚。唯是為務,故道河自積石,歷龍門,南到華陰,東下底柱,及盟津、雒內,至于大伾。於是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釃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高地,過洚水,至於大陸,播為九河,同為迎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澤既陂,諸夏乂安,功施乎三代。

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西方則通渠漢川、雲夢之際,東方則通溝江淮之間。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於齊,則通淄濟之間。於蜀,則蜀守李冰鑿離馈,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餘則用溉,百姓饗其利。至於它,往往引其水,用溉田,溝渠甚多,然莫足數也。

魏文侯時,西門豹為鄴令,有令名。至文侯曾孫襄王時,與群臣飲酒,王為群臣祝曰:「今吾臣皆西門豹之為人臣也!」史起進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畝,鄴獨二百畝,是田惡也。漳水在其旁,西門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興,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盡,何足法也!」於是以史起為鄴令,遂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內。民歌之曰:「鄴有賢令兮為史公,決漳水兮灌鄴旁,終古秽鹵兮生稻梁。」

其後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無令東伐。乃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覺,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秦以為然,卒使就渠。渠成而用溉注填閼之水,溉秽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彊,卒并諸侯,因名曰鄭國渠。

漢興三十有九年,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隄,於是東郡大興卒塞之。

其後三十六歲,孝武元光中,河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上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輒復壞。是時武安侯田蚡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決而南則鄃無水災,邑收入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決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彊塞,彊塞之未必順天。」而望氣用數者亦以為然,是以久不復塞也。

時鄭當時為大司農,言「異時關東漕粟從渭上,度六月罷,而渭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旁南山下,至河三百餘里,徑,易遭,度可令三月罷;罷而渠下民田萬餘頃又可得以溉。此捐漕省卒,而益肥關中之地,得穀。」上以為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發卒數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頗得以溉矣。

後河東守番係言:「漕從山東西,歲百餘萬石,更底柱之艱,敗亡甚多而煩費。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陰下,引河溉汾陰、蒲阪下,度可得五千頃。故盡河堧棄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穀二百萬石以上。穀從渭上,與關中無異,而底柱之東可毋復漕。」上以為然,發卒數萬人作渠田。數歲,河移徙,渠不利,田者不能償種。久之,河東渠田廢,予越人,令少府以為稍入。

其後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湯問之,言「抵蜀從故道,故道多阪,回遠。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褒,褒絕水至斜,間百餘里,以車轉,從斜下渭。如此,漢中穀可致,而山東從沔無限,便於底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饒,儗於巴蜀。」上以為然。拜湯子卬為漢中守,發數萬人作褒斜道五百餘里。道果便近,而水多湍石,不可漕。

其後嚴熊言「臨晉民願穿洛以溉重泉以東萬餘頃故惡地。誠即得水,可令畝十石。」於是為發卒萬人穿渠,自徵引洛水至商顏下。岸善崩,乃鑿井,深者四十餘丈。往往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隤以絕商顏,東至山領十餘里間。井渠之生自此始。穿得龍骨,故名曰龍首渠。作之十餘歲,渠頗通,猶未得其饒。

自河決瓠子後二十餘歲,歲因以數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上既封禪,巡祭山川,其明年,乾封少雨。上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河。於是上以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湛白馬玉璧,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寘決河。是時東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揵。上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

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慮殫為河。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鉅野溢,魚弗鬱兮柏冬日。正道弛兮離常流,蛟龍騁兮放遠游。歸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皇謂河公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

一曰:

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回兮迅流難。搴長茭兮湛美玉,河公許兮薪不屬。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隤林竹兮揵石菑,宣防塞兮萬福來。

於是卒塞瓠子,築宮其上,名曰宣防。而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跡,而梁、楚之地復寧,無水災。

自是之後,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關中靈軹、成國、湋渠引諸川,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鉅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餘頃。它小渠及陂山通道者,不可勝言也。

自鄭國渠起,至元鼎六年,百三十六歲,而兒寬為左內史,奏請穿鑿六輔渠,以益溉鄭國傍高卬之田。上曰:「農,天下之本也。泉流灌寖,所以育五穀也。左、右內史地,名山川原甚眾,細民未知其利,故為通溝瀆,畜陂澤,所以備旱也。今內史稻田租挈重,不與郡同,其議減。令吏民勉農,盡地利,平繇行水,勿使失時。」

後十六歲,太始二年,趙中大夫白公復奏穿渠。引涇水,首起谷口,尾入櫟陽,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餘頃,因名曰白渠。民得其饒,歌之曰:「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舉臿為雲,決渠為雨。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衣食京師,億萬之口。」言此兩渠饒也。

是時方事匈奴,興功利,言便宜者甚眾。齊人延年上書言:「河出昆侖,經中國,注勃海,是其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下也。可案圖書,觀地形,令水工準高下,開大河上領,出之胡中,東注之海。如此,關東長無水災,北邊不憂匈奴,可以省隄防備塞,士卒轉輸,胡寇侵盜,覆軍殺將,暴骨原野之患。天下常備匈奴而不憂百越者,以其水絕壤斷也。此功壹成,萬世大利。」書奏,上壯之,報曰:「延年計議甚深。然河乃大禹之所道也,聖人作事,為萬世功,通於神明,恐難改更。」

自塞宣房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為屯氏河,東北經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隄塞也。此開通後,館陶東北四五郡雖時小被水害,而兗州以南六郡無水憂。宣帝地節中,光祿大夫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勢皆邪直貝丘縣。恐水盛,隄防不能禁,乃各更穿渠,直東,經東郡界中,不令北曲。渠通利,百姓安之。元帝永光五年,河決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絕。

成帝初,清河都尉馮逡奏言:「郡承河下流,與兗州東郡分水為界,城郭所居尤卑下,土壤輕脆易傷。頃所以闊無大害者,以屯氏河通,兩川分流也。今屯氏河塞,靈鳴犢口又益不利,獨一川兼受數河之任,雖高增隄防,終不能泄。如有霖雨,旬日不霽,必盈溢。靈鳴犢口在清河東界,所在處下,雖令通利,猶不能為魏郡、清河減損水害。禹非不愛民力,以地形有勢,故穿九河,今既滅難明,屯氏河不流行七十餘年,新絕未久,其處易浚。又其口所居高,於以分殺水力,道里便宜,可復浚以助大河泄暴水,備非常。又地節時郭昌穿直渠,後三歲,河水更從故第二曲間北可六里,復南合。今其曲勢復邪直貝丘,百姓寒心,宜復穿渠東行。不豫修治,北決病四五郡,南決病十餘郡,然後憂之,晚矣。」事下丞相、御史,白博士許商治尚書,善為算,能度功用。遣行視,以為屯氏河盈溢所為,方用度不足,可且勿浚。

後三歲,河果決於館陶及東郡金隄,泛溢兗、豫,入平原、千乘、濟南,凡灌四郡三十二縣,水居地十五萬餘頃,深者三丈,壞敗官亭室廬且四萬所。御史大夫尹忠對方略疏闊,上切責之,忠自殺。遣大司農非調調均錢穀河決所灌之郡,謁者二人發河南以東漕船五百馏,徙民避水居丘陵,九萬七千餘口。河隄使者王延世使塞,以竹落長四丈,大九圍,盛以小石,兩船夾載而下之。三十六日,河隄成。上曰:「東郡河決,流漂二州,校尉延世隄防三旬立塞。其以五年為河平元年。卒治河者為著外繇六月。惟延世長於計策,功費約省,用力日寡,朕甚嘉之。其以延世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

後二歲,河復決平原,流入濟南、千乘,所壞敗者半建始時,復遣王延世治之。杜欽說大將軍王鳳,以為「前河決,丞相史楊焉言延世受焉術以塞之,蔽不肯見。今獨任延世,延世見前塞之易,恐其慮害不深。又審如焉言,延世之巧,反不如焉。且水勢各異,不博議利害而任一人,如使不及今冬成,來春桃華水盛,必羨溢,有填淤反壤之害。如此,數郡種不得下,民人流散,盜賊將生,雖重誅延世,無益於事。宜遣焉及將作大匠許商、諫大夫乘馬延年雜作。延世與焉必相破壞,深論便宜,以相難極。商、延年皆明計算,能商功利,足以分別是非,擇其善而從之,必有成功。」鳳如欽言,白遣焉等作治,六月乃成。復賜延世黃金百斤。治河卒非受平賈者,為著外繇六月。

後九歲,鴻嘉四年,楊焉言「從河上下,患底柱隘,可鐫廣之。」上從其言,使焉鐫之。鐫之裁沒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為害甚於故。

是歲,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河隄都尉許商與丞相史孫禁共行視,圖方略。禁以為「今河溢之害數倍於前決平原時。今可決平原金隄間,開通大河,令入故篤馬河。至海五百餘里,水道浚利,又乾三郡水地,得美田且二十餘萬頃,足以償所開傷民田廬處,又省吏卒治隄救水,歲三萬人以上。」許商以為「古說九河之名,有徒駭、胡蘇、鬲津,今見在成平、東光、鬲界中。自鬲以北至徒駭間,相去二百餘里,今河雖數移徙,不離此域。孫禁所欲開者,在九河南篤馬河,失水之跡,處勢平夷,旱則淤絕,水則為敗,不可許。」公卿皆從商言。先是,谷永以為「河,中國之經瀆,聖王興則出圖書,王道廢則竭絕。今潰溢橫流,漂沒陵阜,異之大者也。修政以應之,災變自除。」是時李尋、解光亦言「陰氣盛則水為之長,故一日之間,晝減夜增,江河滿溢,所謂水不潤下,雖常於卑下之地,猶日月變見於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眾庶見王延世蒙重賞,競言便巧,不可用。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跡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河欲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滿昌、師丹等數言百姓可哀,上數遣使者處業振贍之。

哀帝初,平當使領河隄,奏言「九河今皆寘滅,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深川,而無隄防雍塞之文。河從魏郡以東,北多溢決,水跡難以分明。四海之眾不可誣,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下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請部刺史、三輔、三河、弘農太守舉吏民能者,莫有應書。待詔賈讓奏言: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寬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啼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蓋隄防之作,近起戰國,雍防百川,各以自利。齊與趙、魏,以河為竟。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作隄去河二十五里。河水東抵齊隄,則西泛趙、魏,趙、魏亦為隄去河二十五里。雖非其正,水尚有所游盪。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無害,稍築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時至漂沒,則更起隄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澤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隄防骥者去水數百步,遠者數里。近黎陽南故大金隄,從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頭,乃折東,與東山相屬。民居金隄東,為廬舍,住十餘歲更起隄,從東山南頭直南與故大隄會。又內黃界中有澤,方數十里,環之有隄,往十餘歲太守以賦民,民今起廬舍其中,此臣親所見者也。東郡白馬故大隄亦復數重,民皆居其間。從黎陽北盡魏界,故大隄去河遠者數十里,內亦數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從河內北至黎陽為石隄,激使東抵東郡平剛;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黎陽、觀下;又為石隄,使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為石隄,激使東北。百餘里間,河再西三東,迫阨如此,不得安息。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隄,勢不能遠泛濫,期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壞城郭田廬冢墓以萬數,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辟伊闕,析底柱,破碣石,墮斷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瀕河十郡治隄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漢方制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無患,故謂之上策。

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然亦救敗術也。難者將曰:「河水高於平地,歲增隄防,猶尚決溢,不可以開渠。」臣竊按視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有金隄,高一丈。自是東,地稍下,隄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六七歲,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壞黎陽南郭門,入至隄下。水未踰隄二尺所,從隄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隄潰二所,吏民塞之。臣循隄上,行視水勢,南七十餘里,至淇口,水適至隄半,計出地上五尺所。今可從淇口以東為石隄,多張水門。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隄足數十步,至今四十餘歲,適至隄足。由是言之,其地堅矣。恐議者疑河大川難禁制,滎陽漕渠足以下之,其水門但用木與土耳,今據堅地作石隄,勢必完安。冀州渠首盡當卬此水門。治渠非穿地也,但為東方一隄,北行三百餘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罷於救水,半失作業;水行地上,湊潤上徹,民則病溼氣,木皆立枯,鹵不生穀;決溢有敗,為魚鱉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則鹽鹵下溼,填淤加肥;故種禾麥,更為岻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轉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瀕河隄吏卒郡數千人,伐買薪石之費歲數千萬,足以通渠成水門;又民利其溉灌,相率治渠,雖勞不罷。民田適治,河隄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

若乃繕完故隄,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王莽時,徵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長水校尉平陵關並言:「河決率常於平原、東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以為水猥,盛則放溢,少稍自索,雖時易處,猶不能離此。上古難識,近察秦漢以來,河決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里者,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而已。」大司馬史長安張戎言:「水性就下,行疾則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水重濁,號為一石水而六斗泥。今西方諸郡,以至京師東行,民皆引河、渭山川水溉田。春夏乾燥,少水時也,故使河流遲,貯淤而稍淺;雨多水暴至,則溢決。而國家數隄塞之,稍益高於平地,猶築垣而居水也。可各順從其性,毋復灌溉,則百川流行,水道自利,無溢決之害矣。」御史臨淮韓牧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之,縱不能為九,但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橫言:「河入勃海,勃海地高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周譜云定王五年河徙,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宜卻徙完平處,更開空,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沛郡桓譚為司空掾,典其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產業民。空居與行役,同當衣食;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王莽時,但崇空語,無施行者。

贊曰:古人有言:「微禹之功,吾其魚乎!」中國川原以百數,莫著於四瀆,而河為宗。孔子曰:「多聞而志之,知之次也。」國之利害,故備論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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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卷二十八上 地理志 第八 上
  3. 卷二十七下之下·五行志第七下之下
  4. 卷二十七下之上·五行志第七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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