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四十上 班彪列傳 第三十上
班彪字叔皮,扶風安陵人也。祖況,成帝時爲越騎校尉。父稚,哀帝時爲廣平太守。[一]
彪性沉重好古。年二十餘,更始敗,三輔大亂。時隗囂擁觿天水,彪乃避難從之。囂問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天下分裂,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願生試論之。」對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埶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一]哀、平短祚,國嗣三絕,[二]故王氏擅朝,因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三]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閒,中外搔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謀同辭。[四]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德,已可知矣。」囂曰:「生言周、漢之埶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家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羈之,時人復知漢乎?」[五]
彪既疾囂言,又傷時方艱,乃著王命論,以爲漢德承堯,有靈命之符,王者興祚,非詐力所致,欲以感之,而囂終不寤,遂避河西。河西大將軍竇融以爲從事,深敬待之,接以師友之道。彪乃爲融畫策事漢,總西河以拒隗囂。
及融征還京師,光武問曰:「所上章奏,誰與參之?」融對曰:「皆從事班彪所爲。」帝雅聞彪才,因召入見,舉司隸茂才,拜徐令,以病免。[一]後數應三公之命,輒去。
彪既才高而好述作,遂專心史籍之閒。武帝時,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以後,闕而不錄,[一]後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二]彪乃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後傳數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譏正得失。其略論曰:
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一]暨於諸侯,國自有史,[二] 故孟子曰「楚之檮杌,晉之乘,魯之春秋,其事一也」。[三]定哀之閒,[四]魯君子左丘明論集其文,作左氏傳三十篇,又撰異同,號曰國語,二十一篇,由是乘、檮杌之事遂闇,[五]而左氏、國語獨章。又有記錄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號曰世本,一十五篇。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並諸侯,則有戰國策三十三篇。漢興定天下,太中大夫陸賈記錄時功,作楚漢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馬遷采左氏、國語,刪世本、戰國策,據楚、漢列國時事,上自黃帝,下訖獲麟,[六]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七]遷之所記,從漢元至武以絕,則其功也。至於采經摭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務欲以多聞廣載爲功,論議淺而不篤。其論術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八]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九]道遊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一0]此其大敝傷道,所以遇極刑之咎也。[一一]然善述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野,文質相稱,蓋良史之才也。誠令遷依五經之法言,同聖人之是非,意亦庶幾矣。[一二]
夫百家之書,猶可法也。若左氏、國語、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太史公書,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由觀前,聖人之耳目也。司馬遷序帝王則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卿士特起則曰列傳。又進項羽、陳涉而黜淮南、衡山,[一]細意委曲,條列不經。若遷之著作,采獲古今,貫穿經傳,至廣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煩,故其書刊落不盡,尚有盈辭,多不齊一。[二]若序司馬相如,舉郡縣,著其字,至蕭、曹、陳平之屬,及董仲舒並時之人,不記其字,或縣而不郡者,蓋不暇也。[三]今此後篇,慎核其事,整齊其文,不爲世家,唯紀、傳而已。
傳曰:「殺史見極,平易正直,春秋之義也。」
彪復辟司徒玉況府。[一]時東宮初建,諸王國並開,[二]而官屬未備,師保多闕。彪上言曰:
孔子稱「性相近,習相遠也」。[一]賈誼以爲「習與善人居,不能無爲善,猶生長於齊,不能無齊言也。習與惡人居,不能無*[爲]*惡,猶生長於楚,不能無楚言也」。[二]是以聖人審所與居,而戒慎所習。昔成王之爲孺子,出則周公、邵公、太*(公)*史佚,入則大顛、閎夭、南宮括、散宜生,左右前後,禮無違者,[三] 故成王一日即位,天下曠然太平。是以春秋「愛子教以義方,不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詩云:「詒厥孫謀,以宴翼子。」言武王之謀遺子孫也。[五]
漢興,太宗使黾錯導太子以法術,[一]賈誼教梁王以詩書。[二]及至中宗,亦令劉向、王褒、蕭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學保訓東宮以下,[三]莫不崇簡其人,就成德器。今皇太子諸王,雖結髮學問,修習禮樂,而傅相未值賢才,官屬多闕舊典。宜博選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以爲太子太傅,東宮及諸王國,備置官屬。又舊制,太子食湯沐十縣,設周衛交戟,五日一朝,因坐東箱,省視膳食,其非朝日,使僕、中允旦旦請問而已,明不媟黷,廣其敬也。[四]
書奏,帝納之。
後察司徒廉爲望都長,吏民愛之。[一]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所著賦、論、書、記、奏事合九篇。
二子:固,超。超別有傳。
論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傾側危亂之閒,行不踰方,[一]言不失正,仕不急進,貞不違人,敷文華以緯國典,守賤薄而無悶容。彼將以世運未弘,非所謂賤焉恥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篤也![二]
固字孟堅。年九歲,能屬文誦詩賦,及長,遂博貫載籍,九流百家之言,無不窮究。[一]所學無常師,不爲章句,舉大義而已。性寬和容觿,不以才能高人,諸儒以此慕之。[二]
將軍以周﹑邵之德,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靈之號,[一]昔在周公,今也將軍,詩書所載,未有三此者也。[二]傳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三]固幸得生於清明之世,豫在視聽之末,私以螻蟻,竊觀國政,[四] 誠美將軍擁千載之任,躡先聖之蹤,[五]體弘懿之姿,據高明之埶,博貫庶事,服膺六蓺,白黑簡心,求善無猒,[六]采擇狂夫之言,不逆負薪之議。[七]竊見幕府新開,廣延腢俊,四方之士,顛倒衣裳。[八]將軍宜詳唐﹑殷之舉,察伊﹑戲之薦,[九]令遠近無偏,幽隱必達,期於總覽賢才,收集明智,爲國得人,以寧本朝。則將軍養志和神,優遊廟堂,光名宣於當世,遺烈著於無窮。
竊見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德州裡,七十從心,行不踰矩,[一]蓋清廟之光暉,當世之俊彥也。[二]京兆祭酒晉馮,結髮修身,白首無違,好古樂道,玄默自守,古人之美行,時俗所莫及。扶風掾李育,[三]經明行著,教授百人,客居杜陵,茅室土階。京兆﹑扶風二郡更請,徒以家貧,數辭病去。溫故知新,論議通明,廉清修絜,行能純備,雖前世名儒,國家所器,韋﹑平﹑孔﹑翟,無以加焉。[四] 宜令考續,以參萬事。京兆督郵郭基,孝行著於州裡,經學稱於師門,政務之績,有絕異之效。如得及明時,秉事下僚,進有羽翮奮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五]涼州從事王雍,躬卞嚴之節,文之以術蓺,[六]涼州冠蓋,未有宜先雍者也。古者周公一舉則三方怨,曰「奚爲而後己」。[七]宜及府開,以慰遠方。弘農功曹史殷肅,[八]達學洽聞,才能絕倫,誦詩三百,奉使專對。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絕才,德隆當世,如蒙徵納,以輔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爲歎也。[九]昔卞和獻寶,以離斷趾,[一0]靈均納忠,終於沉身,[一一]而和氏之璧,千載垂光,屈子之篇,萬世歸善。願將軍隆照微之明,信日昃之聽,[一二]少屈威神,咨嗟下問,令塵埃之中,永無荊山﹑汨羅之恨。
蒼納之。
父彪卒,歸鄉里。固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既而有人上書顯宗,告固私改作國史者,有詔下郡,收固系京兆獄,盡取其家書。先是扶風人蘇朗偽言圖讖事,下獄死。固弟超恐固爲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馳詣闕上書,得召見,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書。顯宗甚奇之,召詣校書部,[一]除蘭台令史,[二]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爲郎,典校秘書。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事,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
固以爲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於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一]私作本紀,編於百王之末,廁於秦﹑項之列,[二]太初以後,闕而不錄,故探撰前記,綴集所聞,以爲「漢書」。起元高祖,終於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三] 綜其行事,傍貫五經,上下洽通,爲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四]固自永平中始受詔,潛精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乃成。當世甚重其書,學者莫不諷誦焉。
自爲郎後,遂見親近。時京師修起宮室,浚繕城隍,而關中耆老猶望朝廷西顧。
固感前世相如﹑壽王﹑東方之徒,造構文辭,終以諷勸,[一]乃上兩都賦,盛稱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賓淫侈之論。其辭曰:
有西都賓問於東都主人曰:[一]「蓋聞皇漢之初經營也,嘗有意乎都河洛矣。輟而弗康,寔用西遷,作我上都。主人聞其故而鶯其制乎?」[二]主人曰:「未也。願賓攄懷舊之蓄念,發思古之幽情,[三]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漢京。」賓曰:「唯唯。」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寔曰長安。[一]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泰)**[太]*華﹑終南之山。[二]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三]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下之奧區焉。[四]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五]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六]仰寤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七] 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八]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寔惟作京。[九] 於是睎秦領,睋北阜,挾酆霸,據龍首。[一0]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肇自高而終平,世增飾以崇麗,歷十二之延祚,故窮奢而極侈。[一一]建金城其萬雉,呀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一二]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傍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一三]於是既庶且富,娛樂無疆,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游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一四]鄉曲豪俊遊俠之雄,節慕原﹑嘗,名亞春﹑陵,連交合觿,騁騖乎其中。[一五]
若乃觀其四郊,浮游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對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黻冕所興,冠蓋如雲,七相五公。[一]與乎州郡之豪桀,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蓋以強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二]封畿之內,厥土千里,逴犖諸夏,兼其所有。[三]其陽則崇山隱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商﹑洛緣其隈,鄠﹑杜濱其足,[四]源泉灌注,陂池交屬,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曰近蜀。[五]其陰則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靈宮起乎其中。秦﹑漢之所極觀,淵﹑雲之所頌歎,於是乎存焉。[六]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堤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臿成雲,五穀垂穎,桑麻敷棻。[七]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渭洞河,泛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八]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離宮別館,三十六所,神池靈沼,往往而在。[九] 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黃支之犀,條枝之鳥,踰崑崙,越巨海,殊方異類,至三萬里。[一0]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陰陽,據坤靈之正位,放*(泰)**[太]*、紫之圓方。[一]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應龍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二]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飾璫,發五色之渥采,光爓朗以景彰。[三]於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列鐘虡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仍增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四] 徇以離殿別寢,承以崇台閒豫,煥若列星,紫宮是環。[五]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茲,不可殫論。[六]增盤業峨,登降照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乘茵步輦,唯所息宴。[七]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歡增成,安處常寧,茞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八]昭陽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牆不露形,裛以藻繡,絡以綸連,隨侯明月,錯落其閒,金釭銜璧,是爲列錢,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九]於是玄墀扣切,玉階彤庭,礝磩采緻,琳禄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一0]紅羅颯纚,綺組繽紛,精曜華燭,俯仰如神。[一一] 後宮之號,十有四位,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一二] 左右廷中,朝堂百僚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一三]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一四]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德著於祖宗,膏澤洽於黎庶。[一五]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蓺,稽合乎同異。[一六]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大雅宏達,於茲爲腢,元元本本,周見洽聞,啟發篇章,校理秘文。[一七]周以鉤陳之位,衛以嚴更之署,總禮官之甲科,腢百郡之廉孝。[一八]虎賁贅衣,閹尹閽寺,陛戟百重,各有攸司。[一九]周廬千列,徼道綺錯。[二0] 輦路經營,修塗飛閣。[二一]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戇長樂,陵墱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外屬,設璧門之鳳闕,上柧稜而棲金雀。[二二]內則別風之嶕嶢,眇麗巧而竦擢,張千門而立萬戶,順陰陽以開闔。[二三]爾乃正殿崔巍,層構厥高,臨乎未央,經駘蕩而出馺娑,洞枍詣與天梁,上反宇以蓋戴,激日景而納光。[二四]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軼雲雨於太半,虹霓回帶於棼楣,雖輕迅與僄狡,猶愕眙而不敢階。[二五]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轉而意迷,捨欞檻而卻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以失度,巡迴塗而下低。[二六]既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縈紆,又杳窱而不見陽。[二七]排飛闥而上出,若遊目於天表,似無依*(之)**[而]*洋洋。[二八]前唐中而後太液,攬滄海之湯湯,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二九]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巖峻崔崒,金石崢嶸。[三0]抗仙掌*(與)**[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三一]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庶松喬之腢類,時游從乎斯庭,實列仙之攸館,匪吾人之所寧。[三二]
爾乃盛娛游之壯觀,奮大武乎上囿,因茲以威戎誇狄,耀威而講事。[一]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毛腢內闐,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二] 水衡虞人,理其營表,種別腢分,部曲有署。[三]罘罔連紘,籠山絡野,列卒周幣,星羅雲布。[四]於是乘*(鑾)*輿備法駕,帥腢臣,披飛廉,入苑門。[五] 遂繞酆鎬,歷上蘭,六師發冑,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蹂蹸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六]爾乃期門佽飛,列刃鑽鍭,要趹追蹤,鳥驚觸絲,獸駭值鋒,機不鸪掎,弦不再控,矢無單殺,中必疊雙,颮颮紛紛,矰繳相纏,風毛雨血,灑野蔽天。[七]平原赤,勇士厲,譸狖失木,豺狼攝竄。[八]爾乃移師趨險,並蹈潛穢,窮虎奔突,狂兕觸蹶。[九]許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診猛噬,脫角挫脰,徒搏獨殺。[一0]挾師豹,拖熊螭,頓犀犛,曳豪羆,超迥壑,越峻崖,蹶巉巖,鉅石隤,松柏仆,叢林摧,草木無餘,禽獸殄夷。[一一]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館,歷長楊之榭,覽山川之體埶,觀三軍之殺獲,原野蕭條,目極四裔,禽相鎮厭,獸相枕藉。[一二]然後收禽會觿,論功賜胙,陳輕騎以行炰,騰酒車而斟酌,割鮮野食,舉燧命爵。[一三] 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鸞,容與裴回,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一四] 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崖,茂樹蔭蔚,芳草被堤,蘭茞髮色,曄曄猗猗,若摛錦布繡,燭耀乎其陂。[一五]玄鶴白鷺,黃鵠鵁鸛,鶬鴰鴇鶂,鳧鷖鴻鴈,朝發河海,夕宿江漢,沉浮往來,雲集霧散。[一六]於是後宮乘輚路,登龍舟,張鳳蓋,建華旗,袪黼帷,鏡清流,靡微風,澹淡浮。[一七]棹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腢翔,魚窺淵。[一八]招白閒,下雙鵠,揄文竿,出比目。
[一九]撫鴻幢,御矰繳,方舟並騖,俛仰極樂。[二0]遂風舉雲搖,浮游普覽,前乘秦領,後越九嵕,[二一]東薄河華,西涉岐雍,宮館所歷,百有餘區,行所朝夕,儲不改供。[二二]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采游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二三]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畝,商修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規矩,粲乎隱隱,各得其所。[二四]
若臣者,徒觀多乎舊墟,聞之乎故老,什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
一三二三頁四行今洺州永*(平)**[年]*縣也集解引沉欽韓說,謂「永平縣」當作「永年縣」,今據改。按:「洺」原作「洛」,形近而鬥,徑據殿本改正。
一三二三頁八行漢承秦制改立郡縣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改」當依前書作「並」,既承秦制,則非漢所改也。
一三二四頁一行劉季逐而羈之按:集解引王補說,謂「羈」前書□傳作「掎」,通鑒亦作「掎」,用左傳「晉人角之,諸戎掎之。」
一三二六頁三行見趙岐孟子注「岐」原斗「歧」,逕改正。按:紹興本趙岐之「岐」皆斗「歧」,後如此,不悉出校記。
一三二六頁一四行豈若卑論齊俗按:「齊」當依史記作「儕」。
一三二七頁一一行彪復辟司徒玉況府汲本、殿本「玉」作「玊」。按:玉字本有肅音,不必改爲「玊」,參閱前虞延傳校記。又按:集解引沉欽韓說,謂是時「司徒」上有「大」字。
一三二八頁一行不能無*[爲]*惡據集解本補。按:此所引賈誼上疏之辭與前書不同,前書作「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也,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一三二八頁二行出則周公邵公太*(公)*史佚據汲本刪。按:史記云「召公爲師,周公爲保」,無太公輔成王事,「公」字衍。太史佚即史佚也。
一三二八頁一五行使僕中允按:沉家本謂「允」續志作「盾」。
一三二九頁四行故令誼傅之按:「令」原斗「今」,逕改正。
一三三0頁五行誦詩賦按:汲本「賦」作「書」。
一三三一頁一二行負薪之諾按:汲本、殿本「諾」作「語」。
一三三二頁一三行執文之德按:集解引周壽昌說,謂周頌作「秉文之德」,此「秉」字作「執」,乃唐諱□,秉與□同音,嫌名也,故避「秉」爲「執」,義同字異。
一三三三頁二行舟人吉桑對曰按:「吉桑」新序作「固桑」,說苑尊賢篇作「古乘」,人表作「固來」,循吏傳注作「古桑」。沉欽韓謂「乘」「來」皆「桑」之誤,「吉」又爲「古」之誤。
一三三四頁三行召詣校書部按:「校書部」疑當作「校書郎」。御覽五一五引正作「校書郎」,又班超傳云「兄固,被召詣校書郎」。
一三三四頁四行司隸從事孟異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異」當作「冀」,見馬援、杜林等傳。又引沉欽韓說,謂史通正史篇作「孟冀」。
一三三四頁一三行六代謂武帝史臣謂司馬遷也按:此注原誤置於「史臣」之下,今移正。蓋正文「六世」句絕,「史臣」屬下爲句,若注於「史臣」之下,則「史臣」二字當連「六世」爲句矣。
一三三五頁一一行劉敬說上都關中殿本「劉」作「婁」。按:婁敬說高祖都關中,封奉春君,賜姓劉氏,故亦作「劉敬」,然下文「奉春建策」注又作「婁敬」,前後亦不一致也。
一三三五頁一五行表以*(泰)**[太]*華終南之山張森楷校勘記謂「太華」字本不作「泰」,後人誤以爲范曄避其父諱,改「泰」爲「太」,遂並非諱改者而亦回改爲「泰」。今據改。
一三三五頁一六行帶以洪河涇渭之川按:校補謂文選此下有「觿流之隈,汧湧其西」語。
一三三六頁四行度宏規而大起惠棟謂李善曰「度」或爲「慶」,慶與羌古字通,小爾雅雲羌,發聲也。按:王念孫謂李善本度字本作「慶」,今本作「度」者,後人據五臣本及班固傳改之耳。善注原文當云「小雅曰羌,發聲也,『慶』與『羌』古字通,『慶』或爲『庋』。」又謂作「慶」是。慶,語詞。「宏規」與「大起」相對爲文,言肇建都邑,先宏規之而後大起之也。
一三三六頁五行故窮奢而極侈按:王先謙謂固集及文選「奢」並作「泰」,此亦范氏避其父諱而改。
一三三六頁八行鄉曲豪俊遊俠之雄按:文選「俊」作「舉」,李注引史記魏公子無忌曰「平原之遊,徒豪舉耳」。蓋以「鄉曲豪舉」爲句。此以「鄉曲豪俊」與「遊俠之雄」連讀爲句,故注云「豪俊遊俠謂朱家、郭解、原涉之類也」。
一三三七頁一二行天子城十二門通十二子按:此周禮「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鄭玄注文,章懷引之以釋「立十二之通門」也。文選注同。各本誤引周禮地官「司門」鄭注,作「司門若今城門校尉,主王城十二門」。
一三三七頁一三行漢宮閣疏曰汲本、殿本「閣」作「闕」。按:後文「披香」注引「漢宮閣名」,殿本「閣」作「闕」,文選注亦作「闕」。又後文「左牽牛而右織女」注引「漢宮閣疏」,殿本亦作「閣」,而文選注則作「闕」。又按:「漢宮閣疏」或「漢宮闕疏」與「漢宮閣名」或「漢宮闕名」,隋志俱不著錄,唐志有漢宮闕簿,史記高祖紀索隱、初學記居處部、御覽居處部十二引「漢宮殿疏」,北堂書鈔舟部上引「漢宮室疏」,殆即一書也。
一三三八頁一行原嘗*[謂]*平原君趙勝孟嘗君田文也據汲本、殿本補。
一三三八頁五行逴犖諸夏按:李慈銘謂「犖」文選作「躒」。
一三三九頁一三行王□字子泉汲本、殿本「泉」作「淵」,下「泉雲頌歎」之「泉」亦作「淵」。按:「淵」作「泉」,當是章懷避唐諱改。
一三四0頁二行*[小]*爾雅曰禾穗謂之穎按:校補謂此見小爾雅廣物篇,文選李善注引作「小雅曰」,文選注於小爾雅皆省稱「小雅」,此則脫去「小」字也。
今據補。
一三四0頁二行*[小]*爾雅曰敷布也按:爾雅無「敷布也」之訓,此見小爾雅廣詁篇。今據補。
一三四0頁一二行放*(泰)**[太]*紫之圓方按:「泰」當作「太」,今改,參閱上「表以*(泰)*[太]華終南之山」條。
一三四0頁一四行於是左*(□)**[腆]*右平據殿本改。按:集解引柳從辰說,謂字書玉部無□字,應從土。
一三四0頁一六行徇以離殿別寢按:校補謂文選「殿」作「宮」。
一三四一頁一行增盤業峨按:文選作「增盤崔嵬」。
一三四一頁五行玄墀扣切按:文選「切」作「砌」。
一三四一頁一一行周見洽聞按:校補謂文選「周」作「殫」。
一三四一頁一四行修塗飛閣按:校補謂文選「塗」作「除」,注「除,樓陛也」。
一三四一頁一四行混建章而外屬按:校補謂文選「而」下有「連」字。
一三四二頁六行似無依*(之)**[而]*洋洋文選「之」作「而」,王先謙謂作「而」是。今據改。
一三四二頁八行抗仙掌*(與)**[以]*承露據汲本、殿本改。
一三四三頁四行域亦作腆按:刊誤謂案文當作「腆亦作域」,言「腆」字有作「域」者也。
一三四三頁一六行納之於*(璧)**[壁]*帶按:校補雲前書音義「壁帶謂壁中之帶也」,此「壁」字當從土,各本皆從玉,涉上「銜璧」而誤。今據改。
一三四四頁四行其光色也按:張森楷校勘記謂「色」下當有脫文一字,據上文「其文理密也」知之。
一三四四頁一0行順常按:「順」原斗「須」,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一三四五頁一六行*(門)*高二十餘丈據刊誤刪。
一三四六頁四行小雅曰按:小雅即小爾雅之省稱,下所引乃小爾雅廣詁文。
一三四七頁八行耀威而講事按:王先謙謂文選作「耀威靈而講武事」。
一三四七頁一一行於是乘*(鑾)*輿備法駕刊誤謂案注所解乘輿之義,則此多「鑾」字。今據刪。按:上林賦「於是乘輿弭節徘徊」,甘泉賦「於是乘輿乃登夫鳳皇兮」,句例相似,班賦之所出也。
一三四七頁一一行六師發冑按:文選「冑」作「逐」,近人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引胡紹瑛說,謂逐冑音同,文選作「逐」,後漢書作「冑」,並「駎」之假,玉篇「駎,徐救切,競馳也」。
一三四八頁三行歷長楊之榭按:「楊」原作「揚」,逕據汲本、殿本改,注同。
一三四八頁五行舉燧命爵按:校補謂文選作「舉烽命釂」。
一三四八頁七行玄鶴白鷺按:校補謂文選句上有「鳥則」二字。
一三四八頁七行鶬鴰鴇鶂按:「鴇」原作「鳵」,逕據文選改,注同。
一三四九頁八行法駕公*[卿]*不在鹵簿中據汲本、殿本補。
一三五一頁九行*(闕)**[闞]*子曰據殿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