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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卷111·卷一百十一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舊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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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順元年春二月癸巳朔,以樞密副使、尚書戶部侍郎範質為兵部侍郎,依前充職;以陳州刺史、判三司李穀為戶部侍郎,判三司;以右金吾大將軍、充街使翟光鄴為左千牛衛上將軍,充宣徽北院使;以宣徽北院使袁鳷為左武衛上將軍,充宣徽南院使;以左右金吾大將軍、充街使符彥琳為右監門上將軍。丁酉,以皇子天雄軍牙內都指揮使、檢校右僕射、貴州刺史榮起復為澶州節度使、檢校太保,以右金吾上將軍薛可言為右龍武統軍,以左神武統軍安審約為左羽林統軍,以左驍衛上將軍趙贊為右羽林統軍,以太子太師致仕宋彥筠為左衛上將軍。詔移生吐渾族帳於潞州長子縣江豬嶺。己亥,以左武衛上將軍劉遂凝為左神武統軍,以左衛上將軍焦繼勛為右神武統軍,以左領軍衛上將軍史佺為右衛上將軍。庚子,故吳國夫人張氏追贈貴妃;故皇第三女追封樂安公主;故第二子青哥贈太保,賜名侗;第三子意哥贈司空,賜名信;故長婦劉氏追封彭城郡夫人。皇侄三人:守筠贈左領軍將軍,改名願;奉超贈左監門將軍;定哥贈左千牛衛將軍,賜名遜。故皇孫三人:宜哥贈左驍衛大將軍,賜名誼;喜哥贈武衛大將軍,賜名誠;三哥贈左領衛大將軍,賜名諴。辛丑,西州回鶻遣使貢方物。前開封尹、魯國公侯益進封楚國公,前西京留守、莒國公李從敏進封秦國公,前西京留守王守恩進封莒國公。癸卯,以前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李濤為太子賓客。詔宣徽南院使袁鳷權知開封府事,以太子太保和凝為太子太傅。丙午,晉州王晏奏,河東劉崇遣偽招討使劉鈞、副招討使白截海,率步騎萬餘人來攻州城,以今月五日五道齊攻,率州兵拒之,賊軍傷死甚眾。內出寶玉器及金銀結縷、寶裝床幾、飲食之具數十,碎之於殿庭。帝謂侍臣曰:「凡為帝王,安用此!」仍詔所司,凡珍華悅目之物,不得入宮。先是,回鶻間歲入貢,禁民不得與蕃人市易寶貨,至是一聽私便交易,官不禁詰。丁未,左千牛將軍朱憲使契丹回。契丹主烏裕遣使郭濟獻良馬一駟,賀登極。戊申,詔曰:「朕祗膺景命,奄有中區,每思順物之情,從眾之欲。將使照臨之下,多寄食僦舍之徒;歲月之間,動懷土念家之思。宜循大體,用革前規。應諸道州府,有前資朝官居住,如未赴京,不得發遣。其行軍副使已下,幕職州縣官等,得替求官,自有月限,年月未滿,一聽外居。如非時詔征,不在此限。」己酉,有司議立四親廟,從之。辛亥,以太子少傅楊凝式為太子少師,以太常卿張昭為戶部尚書,以尚書左丞王易為禮部尚書,以兵部侍郎邊蔚為太常卿,以翰林學士、中書舍人魚崇諒為工部侍郎充職,以戶部侍郎韋勛為兵部侍郎,以刑部侍郎邊歸讜為戶部侍郎,以禮部侍郎司徒詡為刑部侍郎,以秘書監趙上交為禮部侍郎,以兵部尚書王仁裕為太子少保,以翰林學士、禮部尚書張沆為刑部尚書充職,以尚書右丞田敏為左丞,以吏部侍郎段希堯為工部尚書,以太子詹事馬裔孫為太子賓客。前鄜州節度使劉重進、前滑州節度使宋延渥,並加食邑。吐渾府留後王全德加檢校太保,充憲州刺史。隰州刺史許遷奏,河東賊軍劉筠自晉州引兵來攻州城,尋以州兵拒之,賊軍傷死者五百人,信宿遁去。丁已,以尚書左丞田敏充契丹國信使。回鶻遣使貢方物。己未,天德軍節度使、虢國公郭勛加同平章事,以前宗正卿劉皞為衛尉卿。辛酉,以衛尉卿邊光範為秘書監,以前吏部侍郎李詳為吏部侍郎,以前戶部侍郎顏衎為尚書右丞。

三月壬戌朔,前西京留守李從敏卒。戊辰,以前左武衛上將軍李懷忠為太子太傅致仕,以前邢州節度使安審暉為太子太師致仕。辛未,幸南莊。壬申,詔曰:「諸州府先差散從親事官等,前朝創置,蓋出權宜,茍便一時,本非舊貫。近者遍詢群議,兼采封章,且言前件抽差,於理不甚允當,一則礙州縣之色役,一則妨春夏之耕耘,貧乏者困於供須,豪富者幸於影庇,既為煩擾,須至改更,況當東作之時,宜罷不急之務。其諸州所差散從親事官等,並宜放散。」詔下,公私便之。徐州行營都部署王彥超馳奏,收復徐州。「城內逆首楊溫及親近徒黨並處斬。其餘無名目人及本城軍都將校、職掌吏民等,雖被脅從,本非同惡,並釋放。兼知自前楊溫招喚草賊,同力守把,朕以村墅小民,偶被扇誘,念其庸賤,特與含容,其招入城草賊,並放歸農,仍倍加安撫。湘陰公夫人並骨肉在彼,仰差人安撫守護,勿令驚恐。」以右散騎常侍張煦、給事中王延藹並為左散騎常侍,以前大名府少尹李瓊為將作監,以前彰武軍節度使周密為太子太師致仕,以衛尉卿劉皞充漢隱帝山陵部署。丙子,以太子少保致仕王延為太子少傅,以戶部尚書致仕盧損、左驍衛上將軍致仕李肅並為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致仕韓昭允為尚書右僕射,太子太師致仕盧文紀為司空。自延而下,並依前致仕。故散騎常侍裴羽贈戶部尚書,故太子賓客蕭願贈禮部尚書,以司農卿致仕薛仁謙為鴻臚卿,以將作監致仕烏昭為太府卿,以太常少卿致仕王禧為少府監,以秘書少監致仕段颙為將作監。自仁謙而下,並依前致仕。詔沿淮州縣軍鎮,今後自守疆土,不得縱一人一騎擅入淮南地分。己卯,潞州奏,涉縣所擒河東將士二百餘人,部送赴闕。詔給衫袴巾屨,放歸本土。甲申,鎮州武行德移鎮許州,何福進移鎮鎮州。丙戌,以襄州節度副使郭令圖為宗正卿。詔曰:「故蘇逢吉、劉銖,頃在漢朝,與朕同事。朕自平禍亂,不念仇讎,尋示優宏,與全家屬。尚以幼稚無托,衣食是艱,將行矜恤之恩,俾獲生存之路,報怨以德,非我負人。賜逢吉骨肉洛京莊宅各一,賜劉銖骨肉陜州莊宅各一。」己丑,幸南莊。庚寅,唐故郇國公李從益追封許王,唐明宗淑妃王氏追贈賢妃。辛卯,詔:「諸道節度副使、行軍司馬、兩京少尹、留守判官,並許差定當直,人力不得過十五人;諸府少尹、書記、支使、防禦團練副使,不得過十人;節度推官、防卸團練軍事判官,不得過七人,逐處系帳收管。此外如敢額外影占人戶,其本官當行朝典。」先是,漢隱帝時,有人上言:「州府從事令錄,皆請料錢,自合雇人驅使,不合差遣百姓丁戶。」秉政者然之,乃下詔州府從事令錄,本處先差職役,並放歸農。自是官吏有獨行趨府縣者,帝頗知之,故有是命。

夏四月壬辰朔,詔沿淮州縣,許淮南人就淮北糴易糇糧,時淮南饑故也。甲午,以夫人董氏為德妃,仍令所司備禮冊命。己亥,改侍衛馬步軍軍額。馬軍舊稱護聖,今改為龍捷;步軍舊稱奉國,今改為虎捷。壬寅,詔唐莊宗、明宗、晉高祖三處陵寢,各有守陵宮人,並放逐便。如願在陵所者,依舊供給。甲辰,相州張彥成移鎮鄧州,折從阮移鎮滑州,李筠移鎮相州。丙午,亳州防卸使王重裔卒。戊申,幸南莊。庚戌,皇第四女封壽安公主。辛亥,故許州節度使劉信追封蔡王。丙辰,詔曰:「牧守之任,委遇非輕,分憂之務既同,制祿之數宜等。自前有富庶之郡,請給則優,或邊侄之州,俸料素薄。以至遷除之際,擬議亦難,既論資敘之高低,又患祿秩之升降。所宜分多益寡,均利同恩,冀無黨無偏,以勸勛效。今定諸防禦使料錢二百貫,祿粟一百石,食鹽五石,馬十匹草粟,元隨三十人衣糧;團練使一百五十貫,祿粟七十石,鹽五石,馬十匹,元隨三十人;刺史一百貫,祿粟五十石,鹽五石,馬五匹,元隨二十人」云。丁巳,尚書左丞田敏使契丹回。契丹主兀欲遣。使耨姑報命,並獻碧玉金塗銀裹鞍勒各一副,弓矢、器仗、貂裘等,土產馬三十匹、土產漢馬十匹。庚申,帝為故貴妃張氏舉哀於舊宮,輟視朝三日。辛酉,司空致仕盧文紀卒。

五月壬戌朔,帝不視朝,以漢隱帝梓宮在殯故也。戊寅,皇子澶州節度使榮起復,依前澶州節度使,以故貴妃張氏去歲薨,至是發哀故也。己巳,遣左金吾衛將軍姚漢英、前右神武將軍華光裔使於契丹。辛未,太常卿邊蔚上追尊四廟謚議。是夜,有大星如五升器,流於東北,有聲如雷。丙子,太常卿邊蔚上太廟四室奠獻舞名。丁丑,詔京兆、鳳翔府,應諸色犯事人第宅、莊園、店硙已經籍沒者,並給付罪人骨肉。壬午,幸南莊。甲申,考城縣巡檢、供奉官馬彥棄市,坐匿赦書殺獄囚也。丙戌,宰臣馮道為四廟冊禮使。

六月辛卯朔,不視朝,以漢隱帝梓宮在殯故也。甲午,百僚上表,請以七月二十八日皇帝降聖日為永壽節,從之。邢州大雨霖。己亥,太常少卿劉悅上漢少帝謚曰隱皇帝,陵曰穎陵,從之。辛亥,以樞密使王峻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充樞密使;以樞密副使、尚書兵部侍郎範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充集賢殿大學士;以戶部侍郎、判三司李穀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司徒兼侍中、監修國史竇貞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蘇禹珪,並罷相守本官。壬子,幸西莊。癸丑,詔宰臣範質參知樞密院事。鄴都、洺、滄、貝等州大雨霖。丙辰,西京奏,新授宗正卿郭令圖卒。丁巳,以尚書左丞顏衎為兵部侍郎,充端明殿學士;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樞密副使。秋七月辛酉朔,帝被袞冕,禦崇元殿,授太廟四室寶冊於中書令馮道等,赴西京行禮。癸亥,尚書左丞田敏兼判國子監事。戊辰,以卸史中丞於德辰為尚書右丞,以秘書監邊光範為太子賓客。以戶部尚書張昭為太子賓客,以其子秉為陽翟簿,犯法抵罪,昭詣閣待罪,詔釋之,乃左授此官。壬申,史官賈緯等以所撰「晉高祖實錄」三十卷、「少帝實錄」二十卷上之。丙子,幸宰臣王峻第。己丑,鎮州奏,破河東賊軍於平山縣西,斬首五百級。是日,太常卿邊蔚奏,議改郊廟舞名,事具「樂志」。

八月辛卯,漢隱帝梓宮發引,帝詣太平宮臨奠,詔群臣出祖於西郊。是歲,幽州饑,流人散入滄州界。詔流人至者,口給鬥粟,仍給無主土田,令取便種蒔,放免差稅。癸已,虎入西京修行寺傷人,市民殺之。乙未,幸班荊館。壬寅,契丹遣幽州牙將曹繼筠來歸故晉中書令趙瑩之喪,詔贈太傅,仍賜其子絹五百匹,以備喪事,歸葬於華陰故裏。乙巳,幸西莊。壬子,晉州王晏移鎮徐州,滄州王景移鎮河中,定州孫方簡移鎮華州,永興郭從義移鎮許州,貝州王繼宏移鎮河陽,李暉移鎮滄州。以許州節度使武行德為西京留守,滑州折從阮移鎮陜州,河中扈彥珂移鎮滑州,陜州李洪信移鎮永興,華州王饒移鎮貝州,徐州王彥超移鎮晉州。丙辰,尚食李氏等宮官八人並封縣君,司記劉氏等六人並封郡夫人,尚宮皇甫氏等三人並封國夫人。唐制有內官、宮官,各有司存,更不加郡國之號,近代加之,非舊典也。以易州刺史孫行友為定州留後。戊午,故夫人柴氏追立為皇后,仍令所司定謚,備禮冊命。

九月庚申朔,帝詣太平宮起居漢太后。辛酉,故夫人楊氏追贈淑妃,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故皇第五女追封永寧公主。癸亥,定州奏,契丹永康王烏裕為部下所殺。甲子,以前耀州團練使武廷翰為太子少保致仕。丙子,諸道兵馬都元帥、兩浙節度使、檢校太師、尚書令、中書令、吳越國王錢俶加天下兵馬都元帥。丁丑,中書舍人劉濤責授少府少監,分司西京,坐遣男頊代草制詞也。監察御史劉頊責授復州司戶,坐代父草制也。中書舍人楊昭儉解官放逐私便,以多在假告,不親其職也。

舊五代史/卷110·卷一百十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舊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點擊數: 37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姓郭氏,諱威,字文仲,邢州堯山人也。或云本常氏之子,幼隨母適郭氏,故冒其姓焉。高祖諱璟,廣順初,追尊為睿和皇帝,廟號信祖,陵曰溫陵;高祖妣張氏,追謚睿恭皇后。曾祖諱諶,漢贈太保,追尊為明憲皇帝,廟號僖祖,陵曰齊陵;曾祖妣鄭國夫人申氏,追謚明孝皇后。祖諱蘊,漢贈太傅,追尊為翼順皇帝,廟號義祖,陵曰節陵;祖妣陳國夫人韓氏,追謚翼敬皇后。皇考諱簡,漢贈太師,追尊為章肅皇帝,廟號慶祖,陵曰欽陵;皇妣燕國夫人王氏,追謚為章德皇后。後以唐天祐元年甲子歲七月二十八日,生帝於堯山之舊宅。載誕之夕,赤光照室,有聲如爐炭之裂,星火四迸。

帝生三歲,家徙太原。居無何,皇考為燕軍所陷,歿於王事。帝未及齠齔,章德太后蚤世,姨母楚國夫人韓氏提攜鞠養。及長,形神魁壯,趨向奇崛,愛兵好勇,不事田產。天祐末,潞州節度使李嗣昭常山戰歿,子繼韜自稱留後,南結梁朝,據城阻命,乃散金以募豪傑。帝時年十八,避吏壺關,依故人常氏,遂往應募。帝負氣用剛,好鬥多力,繼韜奇之,或逾法犯禁,亦多假借焉。嘗遊上黨市,有市屠壯健,眾所畏憚,帝以氣淩之,因醉命屠割肉,小不如意,叱之。屠者怒,坦腹謂帝曰:「爾敢刺我否?」帝即事刂其腹,市人執之屬吏,繼韜惜而逸之。其年,莊宗平梁,繼韜伏誅,麾下牙兵配從馬直,帝在籍中,時年二十一。帝性聰敏,喜筆劄,及從軍旅,多閱簿書,軍誌戎政,深窮綮肯,人皆服其敏。嘗省昭義李瓊,瓊方讀「閫外春秋」,即取視之,曰:「論兵也,兄其教我。」即授之,深通義理。

天成初,明宗幸浚郊。時朱守殷嬰城拒命,帝從晉高祖一軍率先登城。晉祖領副侍衛,以帝長於書計,召置麾下,令掌軍籍,前後將臣,無不倚愛。初,聖穆皇后嬪於帝,帝方匱乏,而後多資從。帝嘗晝寢,有小虺五色,出入顴鼻之間,後遽見愕然。在太原時,有神尼與帝同姓,見帝,謂李瓊曰:「我宗天上大仙,頂上有肉角,當為世界主。」清泰末,晉祖起於河東,時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奉命北伐,帝從之,營於晉祠。是時屋壞,同處數人俱斃,唯帝獨無所傷。漢高祖為侍衛馬步都虞候,召置左右。所居官舍之鄰吳氏,有青衣佳娘者,為山魈所魅,鬼能人言而投瓦石,鄰伍無敢過吳氏之舍者。帝過之,其鬼寂然,帝去如故,如是者再。或謂鬼曰:「爾既神,向者客來,又何寂然?」鬼曰:「彼大人者。」繇是軍中異之。範延光叛於魏,命楊光遠討之,帝當行,意不願從。或謂帝曰:「楊公當朝重勛,子不欲從,何也?」帝曰:「楊公素無英雄氣,得我何用?能用我其劉公乎!」漢祖累鎮藩閫,皆從之。及鎮並門,尤深待遇,出入帷幄,受腹心之寄,帝亦悉心竭力,知無不為。及吐渾白可久叛入契丹,帝勸漢祖誅白承福等五族,得良馬數千匹、財貨百萬計以資軍。

開運末,契丹入汴,晉帝北遷。帝與蘇逢吉、楊邠、史宏肇等勸漢祖建號,以副人望。漢高祖即位晉陽,時百度草創,四方猶梗,經綸締構,帝有力焉。授權樞密副使、檢校司徒。漢高祖至汴,正授樞密副使、檢校太保。乾祐元年春,漢高祖不豫,及大漸,與蘇逢吉等同受顧命。隱帝嗣位,拜樞密使,加檢校太尉。舊制,樞密使未加使相者,不宣麻制,至是宣之,自帝始也。有頃,河中李守貞據城反,朝廷憂之,諸大臣共議進取之計。史宏肇曰:「守貞,河陽一客司耳,竟何能為?」帝曰:「守貞雖不習戎行,然善接英豪,得人死力,亦敵,宜審料之。」乃命白文珂、常思率兵攻取。師未至,而趙思綰竊據永興,王景崇反狀亦露,朝廷遣郭從義、王峻討趙思綰。七月,西面師徒大集,未果進取。其月十三日,制授帝同平章事,即遣西征,以安慰招撫為名,詔西面諸軍,並取帝節度。時論以白文珂、常思非守貞之敵,聞帝西行,群情大愜。八月六日,帝發離京師。二十日,師至河中。命白文珂營於河西,帝營於河東。不數日,周設長塹,復築長連城以迫之。帝在軍,居常接賓客,與大將宴語,即褒衣博帶;或遇巡城壘,對陳敵,幅巾短後,與眾無殊。臨矢石,冒鋒刃,必以身先,與士伍分甘共苦。稍立功效者,厚其賜與;微有傷痍者,親為循撫。士無賢不肖,有所陳啟,溫顏以接,俾盡其情,人之過忤,未嘗介意,故君子小人皆思效用。守貞聞之,深以為憂。十二月,帝以蜀軍屯大散關,即親率牙兵往鳳翔、永興。相度將發,謂白文珂、劉詞曰:「困獸猶鬥,當謹備之。」帝至華州,聞蜀軍退敗,遂還。

二年正月五日夜,李守貞遣將王三鐵領千餘人,夜突河西呰,果為劉詞等力戰敗之。先是,軍中禁酒,帝有愛將李審犯令,斬之以徇。五月九日,取河西寨,賊將周光遜以寨及部眾千餘人來降。十七日,下令攻城,會西北大風,揚沙晦冥,帝令禱河伯祠,奠訖而風止,自是晝夜攻之。七月十三日,帝率三寨將士奪賊羅城。二十一日,城陷,守貞舉家自焚而死。帝前夢河神告曰:「七月下旬,上帝當滅守貞之族。」至是收復賊壘,城中人言,見帝營上有紫氣,如樓閣華蓋之狀。

二年八月五日,帝自河中班師,其月二十七日入朝。漢帝命升階撫勞,酌禦酒以賜之,錫賫優厚。翌日,漢帝議賞勛,欲兼方鎮,帝辭之,乃止。帝以出征時廳子都七十三人,具籍獻之。九月五日,制加檢校太師、兼侍中。十月,契丹入寇,前鋒至邢、洺、貝、魏,河北告急,帝受詔率師赴北邊,以宣徽南院使王峻為監軍。其月十九日,帝至邢州,遣王峻前軍趨鎮、定。時契丹已退,帝大閱,欲臨寇境,詔止之。

三年二月,班師。三月十七日,制授鄴都留守,樞密使如故。時漢帝以北兵為患,委帝以河朔之任,宰相蘇逢吉等議,藩臣無兼樞密使例。史宏肇以帝受任之重,茍不兼密務,則難以便宜從事。竟從宏肇之議,詔河北諸州,凡事一稟帝節度。帝將北行,啟漢帝曰:「陛下富有春秋,萬幾之事,宜審於聽斷。文武大臣,乃心王室,凡事諮詢,即無敗失。」漢帝斂容謝之。帝至鄴,盡去煩弊之事,不數月,閫政有序,一方晏然。詔書褒美。一夕,在山亭院齋中,忽有黃氣起於前,上際於天,帝於黃氣中見星文,紫微、文昌,爛然在目。既而告之星者曰:「予於室中見天象,不其異乎?」對曰:「坐見天衢,物不能隔,至貴之祥也。」翌日,牙署中有紫氣起於幡竿龍首,凡三日。

十一月十四日,澶州節度使李洪義、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遣澶州副使陳光穗至鄴都,報京師有變:是月十三日旦,群小等害史宏肇等。前一夕,李業等遣腹心賫密詔至澶州,令李洪義殺王殷,又令護聖左廂都指揮使郭崇等害帝於鄴城。十三日,洪義受得密詔,恐事不濟,乃以密詔示王殷,殷與洪義即遣陳光穗馳報於帝。十四日,帝方與宣徽使王峻坐議邊事,忽得洪義文字,遽歸牙署,峻亦未知其事。帝初知楊、史諸公被誅,神情惘然,又見移禍及己,伸訴無所,即集三軍將校諭之曰:「予從微至著,輔佐國家。先皇登遐,親受顧托,與楊、史諸公,彈壓經謀,忘寢與食,一旦無狀,盡已誅夷。今有詔來取予首級,爾等宜奉行詔旨,斷予首以報天子,各圖功業,且不累諸君也。」崇等與諸將校泣於前,言曰:「此事必非聖意,即是左右小人誣罔竊發,假令此輩握重柄,國得安乎!宜得投論,以判忠佞,何事信單車之使而自棄,千載之下,空受惡名。崇等願從明公入朝,面自洗雪,除君側之惡,共安天下。」眾然之,遂請帝南行,帝即嚴駕首途。十六日,至澶州,王殷迎謁慟哭。時隱帝遣小豎嵒脫偵鄴軍所在,為遊騎所執,帝即遣回。令附奏隱帝赴闕之由,仍以密奏置嵒脫衣領中。奏曰:「臣發跡寒賤,遭遇聖明,既富且貴,實過平生之望,唯思報國,敢有他圖!今奉詔命,忽令郭崇等殺臣,即時俟死,而諸軍不肯行刑,逼臣赴闕,令臣請罪上前,仍言致有此事,必是陛下左右譖臣耳。今嵒脫至此,天假其便,得伸臣心,三五日當及闕朝陛下。若以臣有欺天之罪,臣豈敢惜死;若實有譖臣者,乞陛下縛送軍前,以快三軍之意,則臣雖死無恨。今托嵒脫附奏以聞。」十七日,帝至滑州,節度使宋延渥開門迎納。帝將發滑臺,召將士謂之曰:「主上為讒邪所惑,誅殺勛臣,吾之此來,事不獲己,然以臣拒君,寧論曲直!汝等家在京師,不如奉行前詔,我以一死謝天子,實無所恨。」將校前啟曰:「國家負公,公不負國。請公速行,無遲久,安邦雪怨,正在此時。」既而王峻諭軍曰:「我得公處分,俟平定京城,許爾等旬日剽掠。」眾皆踴躍。

十九日,隱帝遣左神武統軍袁鳷、前鄧州節度使劉重進率禁軍來拒,與前開封尹侯益等屯赤岡,是夜俱退。二十日,隱帝整陣於劉子坡。二十一日,兩陣俱列,慕容彥超率軍奮擊,帝遣何福進、王彥超、李筠等大合騎以乘之。慕容彥超退卻,死者百餘人,於是南軍奪氣,稍稍奔於北軍。慕容彥超與數十騎東奔兗州,吳虔裕、張彥超等相繼來見帝。是夜侯益、焦繼勛潛至帝營,帝慰勞遣還。二十二日旦,郭允明弒漢隱帝於北郊。初、官軍之敗,帝謂宋延渥曰:「爾國親,可速往衛主上,兼附奏,請陛下得便速奔臣軍,免為左右所圖。」及延渥至,亂兵雲合,即惶駭而還。是旦,帝望見天子旌旗於高坡之上,謂隱帝在其下,既免胄釋馬而前,左右慮有不測,請帝止。帝泣曰:「吾君在此,又何憂焉!」及至前,隱帝已去矣,帝歔欷久之。俄聞隱帝遇弒,號慟不已。帝至元化門,劉銖雨射城外,帝回車自迎春門入,諸軍大掠,煙火四發,帝止於舊第,何福進以部下兵守明德門。翌日,王殷、郭崇言曰:「若不止剽掠,比夜化為空城耳。」由是諸將部分斬其剽者,至晡乃定。帝與王峻詣太后宮起居,請立嗣君,乃以高祖侄徐州節度使赟入繼大統,語在漢紀。二十七日,帝以嗣君未至,請太后臨朝,會鎮、定州馳奏,契丹入寇,河北諸州告急,太后命帝北征。

十二月一日,帝發離京師。四日,至滑州,駐馬數日。會湘陰公遣使慰勞諸將,受宜之際,相顧不拜,皆竊言曰:「我輩陷京師,各各負罪,若劉氏復立,則無種矣。」或有以其言告帝者,帝愕然,即時進途。十六日,至澶州。是日旭旦,日邊有紫氣來,當帝之馬首。十九日,下令諸軍進發。二十日,諸軍將士大噪趨驛,如墻而進,帝閉門拒之。軍士登墻越屋而入,請帝為天子。亂軍山積,登階匝陛,扶抱擁迫,或有裂黃旗以被帝體,以代赭袍,山呼震地。帝在萬眾之中,聲氣沮喪,悶絕數四,左右親衛,星散竄匿。帝即登城樓,稍得安息,諸軍遂擁帝南行。時河冰初解,浮梁未構。是夜北風凜烈,比旦冰堅可渡,諸軍遂濟,眾謂之「淩橋」,濟竟冰泮,時人異之。時湘陰公已駐宋州,樞密使王峻在京,聞澶州之變,遣侍衛馬軍指揮使郭崇率七百騎赴宋州,以衛湘陰公。二十五日,帝至七里店,群臣謁見,遂營於臯門村。

二十七日,漢太后令曰:「樞密使、侍中郭威,以英武之才,兼內外之任,剪除禍亂,宏濟艱難,功業格天,人望冠世。今則軍民愛戴,朝野推崇,宜總萬機,以允群議,可監國。中外庶事,並取監國處分。」二十八日,監國教曰:「寡人出自軍戎,本無德望,因緣際會,叨竊寵靈。高祖皇帝甫在經綸,待之心腹,洎登大位,尋付重權。當顧命之時,受忍死之寄,與諸勛舊,輔立嗣君。旋屬三叛連衡,四郊多壘,謬膺朝旨,委以專征,兼守重藩,俾當敵,敢不橫身戮力,竭節盡心!冀肅靜於疆場,用保安於宗社。不謂奸邪構亂,將相連誅,寡人偶脫鋒铓,克平患難,誌安劉氏,願報漢恩,推擇長君,以紹丕構。遂奏太后,請立徐州相公,奉迎已在於道途,行李未及於都輦。尋以北面事急,寇騎深侵,遂領師徒,徑往掩襲,行次近鎮,已渡洪河。十二月二十日,將登澶州,軍情忽變,旌旗倒指,喊叫連天,引袂牽襟,迫請為主。環繞而逃避無所,紛紜而逼脅愈堅,頃刻之間,安危莫保,事不獲己,須至徇從,於是馬步諸軍擁至京闕。今奉太后詔旨,以時運艱危,機務難曠,俾令監國,遜避無由,黽勉遵承,夙夜憂愧」云。時文武百官、內外將帥、藩臣郡守等,相繼上表勸進。三十日夜,御營西北隅步軍將校因醉揚言:「昨澶州馬軍扶策,今步軍亦欲扶策。」尋令虞候詰其姓名,昧旦擒而斬之。其一軍仍納甲仗,遣中使監送就糧所。

廣順元年春正月丁卯,漢太后誥曰:「邃古以來,受命相繼,是不一姓,傳諸百王,莫不人心順之則興,天命去之則廢,昭然事跡,著在典書。予否運所丁,遭家不造,奸邪構亂,朋黨橫行,大臣冤枉以被誅,少主倉卒而及禍,人自作孽,天道寧論。監國威,深念漢恩,切安劉氏,既平亂略,復正頹綱,思固護於基扃,擇繼嗣於宗室。而獄訟盡歸於西伯,謳謠不在於丹朱,六師竭推戴之誠,萬國仰欽明之德,鼎革斯契,圖箓有歸,予作佳賓,固以為幸。今奉符寶授監國,可即皇帝位。於戲!天祿在躬,神器自至,允集天命,永綏兆民,敬之哉!」是日,帝自臯門入大內,禦崇元殿,即皇帝位。制曰:

自古受命之君,興邦建統,莫不上符天意,下順人心。是以夏德既衰,爰啟有商之祚;炎風不競,肇開皇魏之基。朕早事前朝,久居重位。受遺輔政,敢忘伊、霍之忠;仗鉞臨戎,復委韓、彭之任。匪躬盡瘁,焦思勞心,討叛渙於河、潼,張聲援於岐、雍,竟平大憝,粗立微勞。才旋騑於關西,尋統兵於河朔,訓齊師旅,固護邊陲,只將身許國家,不以賊遺君父。外憂少息,內患俄生,群小連謀,大臣遇害,棟梁既壞,社稷將傾。朕方在藩維,以遭讒構。逃一生於萬死,徑赴闕庭;梟四罪於九衢,幸安區宇。將延漢祚,擇立劉宗,征命已行,軍情忽變。朕以眾庶所迫,逃避無由,扶擁至京,尊戴為主。重以中外勸進,方嶽推崇,黽勉雖順於群心,臨御實慚於涼德。改元建號,祗率於舊章;革故鼎新,宜覃於霈澤。

朕本姬室之遠裔,虢叔之後昆,積慶累功,格天光表,盛德既延於百世,大命復集於眇躬,今建國宜以大周為號,可改漢乾祐四年為廣順元年。自正月五日昧爽已前,應天下罪人,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故樞密使楊邠、侍衛都指揮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等,以勞定國,盡節致君,千載逢時,一旦同命,悲感行路,憤結重泉,雖尋雪於沈冤,宜更伸於渥澤,並可加等追贈,備禮歸葬,葬事官給,仍訪子孫敘用。其餘同遭枉害者,亦與追贈。馬步諸軍將士等,戮力葉誠,輸忠效義,先則平持內難,後乃推戴朕躬,言念勛勞,所宜旌賞。其原屬將士等,各與等第,超加恩命,仍賜功臣名號,已帶功臣者別與改賜。應左降官,未量移者與量移,已量移者與復資,已復資者量加敘錄。亡官失爵之人,宜與齒用,配流徒役人,並許放還。諸處有犯罪逃亡之人,及山林草寇等,一切不問,如赦到後一月不歸本業者,復罪如初。內外前任、見任文武官僚致仕官,各與加恩。應在朝文武臣僚、內諸司使、諸道行軍副使、藩方馬步都指揮使,如父母在,未有恩澤者即與恩澤,已有者更與恩澤;如亡沒,未曾追封贈者亦與封贈,已封贈者更與封贈。

應天下州縣,所欠乾祐元年、二年已前夏秋殘稅及沿征物色,並三年夏稅諸色殘欠,並與除放。澶州已來,官路兩邊共二十里內,並乾祐三年殘稅欠稅,並與除放。應河北沿邊州縣,自去年九月後來,曾經契丹蹂踐處,其人戶應欠乾祐三年終已前積年殘欠諸色稅物,並與除放。應系三司主持錢穀敗闕場院官取乾祐元年終已前征納外,灼然無抵當者,委三司分析聞奏。天下倉場、庫務,宜令節度使專切鈐轄,掌納官吏一依省條指揮,不得別納鬥餘、秤耗,舊來所進羨余物色,今後一切停罷。

應乘輿服禦之物,不得過為華飾,宮闈器用,務從樸素,大官常膳,一切減損。諸道所有進奉,以助軍國之費,其珍巧纖華及奇禽異獸鷹犬之類,不得輒有獻貢,諸無用之物、不急之務,並宜停罷。帝王之道,德化為先,崇飾虛名,朕所不取,茍致治之未洽,雖多端以奚為!今後諸道所有祥瑞,不得輒有奏獻。

古者用刑,本期止辟,今茲作法,義切禁非。蓋承弊之時,非猛則奸兇難制;及知勸之後,在寬則典憲得宜。相時而行,庶臻中道。今後應犯竊盜賊贓及和奸者,並依晉天福元年已前條制施行。應諸犯罪人等,除反逆罪外,其罪並不得籍沒家產、誅及骨肉,一依格令處分。

天下諸侯,皆有親戚,自可慎擇委任,必當克效參裨。朝廷選差,理或未當,宜矯前失,庶葉通規。其先於在京諸司差軍將充諸州郡元從都押衙、孔目官、內知客等,並可停廢,仍勒卻還舊處職役。近代帝王陵寢,合禁樵采。唐莊宗、明宗、晉高祖,各置守陵十戶,以近陵人戶充。漢高祖皇帝陵署職員及守宮人,時日薦饗,並守陵人戶等,一切如故。仍以晉、漢之胄為二王後,委中書門下處分雲。

司天上言:「今國家建號,以木德代水,準經法國以姓墓為臘,請以未日為臘。」從之。時議者曰:「昔武王勝殷,歲集於房,國家受命,金、木集於房。文王厄羑裏,而卦遇明夷,帝脫於鄴,大衍之數,復得明夷,則周為國號,符於文、武矣。」先是,丁未年夏六月,土、金、木、火四星聚於張,占者雲,當有帝王興於周者。故漢祖建國,由平陽、陜服趨洛陽以應之,及隱帝將嗣位,封周王以符其事。而帝以姬虢之胄,復繼宗周,而天下之契炳然矣。昔武王以木德王天下,宇文周亦承木德,而三朝皆以木代水,不其異乎!

戊辰,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受宣權許州節度使,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受宣權徐州節度使,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受宣權宋州節度使。己巳,上漢太后尊號曰昭聖皇太后。是日,詔有司擇日為故主發哀。辛未,有司上言:「皇帝為故主舉哀日,服縞素,直領深衣、腰绖等。成服畢祭奠,不視朝七日,坊市禁音樂。文武內外臣僚成服後,每日赴太平宮臨,三日止,七日釋服。至山陵啟攢塗日,服初服,盾車出城,班辭釋服。」從之。壬申,前博州刺史李筠受宣權滑州節度使。癸酉,樞密使、檢校太傅王峻加同平章事;以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為宋州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滑州節度副使陳觀為左散騎常侍,鄴都留守判官王溥為左諫議大夫,並充樞密院直學士。以元從都押衙鄭仁誨為客省使,知客押牙向訓為宮苑使。北京留守劉崇遣押牙鞏廷美致書,求劉赟歸藩。帝報曰:「朕在澶州之時,軍情推戴之際,先差來直省李光美備見,必想具言,而況遐邇所聞,在後盡當知悉。湘陰公比在宋州駐泊,見令般取赴京,但勿憂疑,必令得所。惟公在彼,固請安心,若能同力扶持,別無顧慮,即當便封王爵,永鎮北門,鐵券丹書,必無愛惜。其諸情素,並令來人口宣。」遣千牛衛將軍未憲充入契丹使。先是,去年契丹永康王烏裕寇邢、趙,陷內丘,及回,兀裕遣使與漢隱帝書,使至境上,會朝廷有蕭墻之變,帝定京城,回至澶州,遇蕃使至,遂與入朝。至是,遣朱憲伴送來使歸蕃,兼致書敘革命之由,仍以金酒器一副、玉帶一遺兀裕。晉州節度使王晏殺行軍司馬徐建,以通河東聞。

乙亥,鄆州節度使、守太師、兼中書令、齊王高行周進位尚書令;襄州節度使、檢校太師、守太傅、兼中書令、齊國公安審琦進封南陽王;青州節度使、檢校太師、守太保、兼中書令、魏國公符彥卿進封淮陽王,夔州節度使、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檢校太傅王殷加同平章事,充鄴都留守,典軍如故。丙子,帝赴太平宮,為漢隱帝發喪,百官陪位如儀。是日,湘陰公元從右都押衙鞏廷美、教練使楊溫等,據徐州以拒命。帝遣新授節度使王彥超率兵馳赴之,仍賜廷美等敕書。丁丑,荊南高保融奏:去年十一月,朗州節度使馬希萼破潭州;十二月十八日,縊殺馬希廣;至十九日,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嗣楚王。戊寅,湘陰公殂。己卯,以前太師、齊國公馮道為中書令、宏文館大學士;以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宏文館大學士竇貞固為侍中,監修國史;以左僕射、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蘇禹珪為守司空、平章事;夏州節度使李彜興進封隴西郡王,荊南高保融進封渤海郡王,靈武馮暉進封陳留郡王;西京白文珂、兗州慕容彥超、鳳翔趙暉並加兼中書令。詔王彥超率兵攻徐州。庚辰,故樞密使、左僕射、平章事楊邠追封恒農郡王,故宋州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史宏肇追封鄭王,故三司使、檢校太尉、平章事王章追封郎琊郡王。是日,詔曰:

朕以眇末之身,托於王公之上,懼德弗類,撫躬靡遑,豈可化未及人而過自奉養,道未方古而不知節量。與其耗費以勞人,曷若儉約而克己。昨者所頒赦令,已述至懷。宮闈服禦之所須,悉從減損;珍巧纖奇之厥貢,並使寢停。尚有未該,再宜條舉。應天下州府舊貢滋味食饌之物,所宜除減。其兩浙進細酒、海味、姜瓜,湖南枕子茶、乳糖、白沙糖、橄欖子,鎮州高公米、水梨,易、定粟子,河東白社梨、米粉、綠豆粉、玉屑鞏子面,永興禦田紅粳米、新大麥面,興平蘇粟子,華州麝香、羚羊角、熊膽、獺肝、朱柿、熊白,河中樹紅棗、五味子、輕餳,同州石𨫼餅,晉、絳葡萄、黃消梨,陜府鳳棲梨,襄州紫姜、新筍、橘子,安州折粳米、糟味,青州水梨,河陽諸雜果子,許州禦李子,鄭州新筍、鵝梨,懷州寒食杏仁,申州蘘荷,亳州萆薢,沿淮州郡淮白魚,如聞此等之物,雖皆出於土產,亦有取於民家,未免勞煩,率皆糜費。加之力役負荷,馳驅道途,積於有司之中,甚為無用之物,今後並不須進奉。諸州府更有舊例所進食味,其未該者,宜奏取進止。

又詔在朝文武臣僚,各上封事,凡有益國利民之事,速具以聞。辛巳,鎮州武行德、晉州王晏、相州張彥成、潞州常思、邠州候章並加兼侍中;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果州防禦使、檢校太保郭崇為洋州節度使、檢校太傅,典軍如故;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岳州防禦使曹英為利州節度使、檢校太傅,典軍如故。癸未,涇州史懿、延州高允權、滄州王景、永興郭從義、定州孫方簡並加兼侍中,鄜州楊信、同州薛懷讓、貝州王繼宏並加同平章事。乙酉,華州王饒、河中扈彥珂、鄧州折從阮、邢州劉詞並加同平章事。丙戌,幸西莊。潞州奏,得石會關使王延美報,河東劉崇於正月十六日僭號。丁亥,以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為宋州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曹州防禦使、北面行營馬步都排陣使何福進為許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傅;以博州刺史、北面行營右廂排陣使李筠為滑州節度使,加檢校太保。戊子,有司上言:「準赦書,以晉、漢之胄為二王後,其唐五廟仲祀合廢。」從之。庚寅,宗正寺奏:「請以晉、漢故事,遷漢七廟神主入升平宮,行仲享之禮,以漢宗子為三獻。」從之。

舊五代史/卷109·卷一百九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舊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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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重威,其先朔州人,近世徙家於太原。祖興,振武牙將。父堆金,事唐武皇為先鋒使。重威少事明宗,自護聖軍校領防州刺史。其妻即晉高祖妹也,累封宋國大長公主。天福初,命重威典禁軍,遙授舒州刺史。二年,張從賓構亂,據汜水,晉高祖遣重威與候益率眾破之,以功授潞州節度使。與楊光遠降範延光於鄴城,改許州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軍副指揮使,尋加同平章事。未幾,移鎮鄆州,遷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及鎮州安重榮稱兵向闕,命重威禦之,敗重榮於宗城。重榮奔據常山,重威尋拔其城,斬重榮首傳於闕下,授成德軍節度使。所得重榮家財及常山公帑,悉歸於己,晉高祖知而不問。至鎮,復重斂於民,稅外加賦,境內苦之

少帝嗣位,與契丹絕好,契丹主連年伐晉,重威但閉壁自守。部內城邑相繼破陷,一境生靈受屠戮,重威任居方面,未嘗以一土一騎救之。每敵騎數十驅漢人千萬過城下,如入無人之境,重威但登陴註目,略無邀取之意。開運元年秋,加北面行營招討使。二年,領大軍下新州、滿城、遂城。契丹主自古北口回軍,追躡王師,重威等狼狽而旋,至陽城,為契丹所困。會大風狂猛,軍情憤激,府彥卿、張彥澤等引軍四出,敵眾大潰,諸將欲追之,重威曰:「逢賊得命,更望復子乎!」遂收軍馳歸常山。先是,重威於州內括借錢帛,吏民大被其苦,人情鹹怨,重以境內雕弊,十室九空,重威遂無留意,連上表乞歸朝,不俟報即時上路。朝廷以邊上重鎮,主帥擅離,茍有奔沖,慮失禦備,然亦無如之何,即以馬全節代之,重威尋授鄴都留守。會鎮州軍食不繼,遣殿中監王欽祚就本州和市,重威私第有粟十餘萬斛,遂錄之以聞。朝廷給絹數萬匹,償其粟直。重威大忿曰:「我非反逆,安得籍沒耶!」三年冬,晉少帝詔重威與李守貞等率師經略瀛、鄚。師至瀛州城下,晉騎將梁漢璋與契丹接戰,漢璋死焉。重威即時回軍,次武強,聞契丹主南下,乃西趨鎮州,至中渡橋,與契丹夾滹水而營。十二月八日,宋彥筠、王清等率數千人渡滹沲,陣於北岸,為敵所破。時契丹遊軍已至欒城,道路隔絕,人情危蹙,重威密遣人詣敵帳,潛布腹心。契丹主大悅,許以中原帝之,重威庸暗,深以為信。一日,伏甲於內,召諸將會,告以降敵之意,諸將愕然。以上將既變,乃俯首聽命,遂連署降表,令中門使高勛賫送敵帳,軍士解甲,舉聲慟哭。是日,有大霧起於降軍之上。契丹主使重威衣赭袍以示諸軍,尋偽加守太傅,鄴都留守如故。契丹主南行,命重威部轄晉軍以從,既至東京,駐晉軍於陳橋,士伍饑凍,不勝其苦。重威每出入衢路,為市民所詬,俯首而已。契丹下令括率京城錢帛,將相公私,雷同率配,重威與李守貞各萬緡,乃告契丹主曰:「臣等以十萬漢軍降於皇帝,不免配借,臣所不甘。」契丹主笑而免之。尋群盜斷澶州浮梁,契丹乃遣重威歸藩。明年三月,契丹主北去,至相州城下,重威與妻石氏詣牙帳貢獻而回。

高祖車駕至闕,以重威為宋州節度使,加守太尉。重威懼,閉城拒命,詔高行周率兵攻討,重威遣其子宏遂等告急於鎮州州麻答,乞師救援,旦以宏遂為質,麻答遣蕃將楊兗赴之。未幾,鎮州軍逐滿達勒,楊兗至洺州而回。十月,高祖親征,車駕至鄴城之下,遣給事中陳觀等賫詔入城,許其歸命,重威不納。數日,高祖親率諸軍攻其壘,不克,王師傷夷者萬餘人。高祖駐軍數旬,城中糧盡,屑麹餅以給軍士,吏民逾壘而出者甚眾,皆無人色。至是,重威牙將詣行宮請降,復遣節度判官王敏奉表請罪,賜優詔敦勉,許其如初。重威即遣其子宏遂、妻石氏出候高祖,重威繼踵出降,素服俟罪,復其衣冠,賜見,即日制授檢校太師、守太傅、兼中書令。鄴城士庶,殍殕者十之六七。先是,契丹遣幽州指揮使張璉,以部下軍二千餘人屯鄴,時亦有燕軍一千五百人在京師,會高祖至闕,有上變者,言燕軍謀亂,盡誅於繁臺之下,咸稱其冤。有逃奔於鄴者,備言其事,故張璉等懼死,與重威膠固守城,略無叛誌。高祖亦悔其前失,累令宣諭,許以不死。璉等於城上揚言曰:「繁臺之誅,燕軍何罪?既無生理,以死為期。」璉一軍在圍中,重威推食解衣,盡力姑息。燕軍驕悍,憑陵吏民,子女金帛,公行豪奪。及重威請命,璉等邀朝廷信誓,詔許璉等卻歸本土。及出降,盡誅璉等將數十人,其什長已下放歸幽州,將出漢境,剽略而去。高祖遣三司使王章、樞密副使郭威,錄重威部下將吏盡誅之,籍其財產與重威私帑,分給將士。

車駕還宮,高祖不豫,既而大漸。顧命之際,謂近臣將佐曰:「善防重威。」帝崩,遂收重威,重威子宏璋、宏璉、宏傑誅之。詔曰:「杜重威猶貯禍心,未悛逆節,梟音不改,虺性難馴。昨朕小有不安,罷朝數日,而重威父子潛肆兇言,怨謗大朝,扇惑小輩;今則顯有陳告,備驗奸期。既負深恩,須置極法,其杜重威父子並處斬。所有晉朝公主及外親族,一切如常,仍與供給。」重威父子已誅,陳屍於通衢,都人聚觀者詬罵蹴擊,軍吏不能禁,屍首狼籍,斯須而盡。

宏璉,重威之子也,累官至陳州刺史。

李守貞,河陽人也。少桀黠落魄,事本部為牙將。晉高祖鎮河陽,用為典客,後移數鎮,皆從之。及即位,累遷至客省使。天福中,李金全以安州叛,淮夷入寇,晉高祖命馬全節討之,守貞監護其軍,賊平,守貞為宣徽使。少帝即位,授滑州節度兼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未幾,改侍衛都虞候。開運元年春,敵眾犯澶、魏,少帝幸澶州,契丹遣將麻答以奇兵由鄆州馬家口濟河,立柵於東岸,守貞率師自澶州馳赴之。契丹大敗,溺死者數千人,獲馬數百匹,偏裨七十餘人。有頃,敵退。晉少帝還京,以守貞為兗州節度使,依前侍衛都虞候。五月,以守貞為青州行營都部署,率兵二萬東討楊光遠,命符彥卿為副。十一月,光遠子承勛等乞降,守貞入城,害光遠於別第。光遠有孔目官吏宋顏者,盡以光遠財寶、名姬、善馬告於守貞,得之置於帳下。近例,官軍克復城隍,必降德音,洗滌瑕穢,時樞密使桑維翰以光遠同惡數十輩潛竄未出,搜索甚急,故制書久不下。或有告宋顏匿於守貞處者,朝廷取而殺之,守貞由是怨維翰。時行營將士所給賞賜,守貞盡以黦茶、染木、姜藥之類分給之,軍中大怨,乃以帛包所得物,如人首級,目之為守貞頭,懸於樹以詛之。守貞班師,加同平章事,以楊光遠東京第賜之。守貞因取連宅軍營,以廣其第,大興土木,治之歲餘,為京師之甲。行幸賜宴,恩禮無比。

開運二年春,契丹以全軍南下,前鋒至相州湯陰縣,詔守貞屯滑州。少帝再幸澶州,以守貞為北面行營都監,與招討使杜重威北伐,洎獲陽城之捷,遂收軍而還。四月,車駕還京,以守貞為侍衛副都指揮使,移鎮宋州,加檢校太師。三年春,詔守貞率師巡邊。至衡水,獲鄚州刺史趙思英而還。居無何,代高行周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移鎮鄆州,意頗觖望。會宰臣李崧加侍中,守貞謂樞密使直學士殷鵬曰:「樞密何功,便加正相!」先是,桑維翰以元勛舊德為樞密使,守貞位望素處其下,每憚之,與李彥韜、馮玉輩協力排斥,維翰竟罷樞務。李崧事分疏遠,守貞得以淩蔑。其年夏,契丹寇邊,以守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少帝開曲宴於內殿,以寵其行,教坊令人獻語云:「天子不須憂北寇,守貞面上管幽州。」既罷,守貞有自負之色,以其言誇詫於外。既而率兵至定州北,與契丹偏師遇,斬蕃將嘉哩而還。九月,加兼侍中。會契丹遣瀛州刺史偽降於少帝,請發大軍應接,朝廷信之。十月,詔杜重威為北面行營招討使,以守貞為兵馬都監,知幽州行府事。先是,守貞領兵再由鄴都,杜重威厚加贈遺,曲意承迎,守貞悅之,每於帝前稱舉,請委征討之柄。至是,守貞、重威等會兵於鄴,遂趨瀛州,瀛州不應。貝州節度使梁漢璋為蕃將高牟翰所敗,死之,王師遂還。師至深州,聞契丹大至,乃西趨鎮州,至滹沲之中渡,與敵相遇,官軍營於滹水之南。未幾,敵騎潛渡至欒城,斷我糧路,尋則王清戰死,杜重威遂與守貞歸命契丹,授守貞司徒,依前鄆州節度使,從契丹至汴。時京輦之下,契丹充斥,都人士庶,若在塗炭。二帥出入揚揚,市人詬之,略無慚色。有頃,河北及京東草寇大起,澶州浮橋為群賊所斷,契丹主甚恐,乃命諸帥各歸本鎮,守貞遂赴汶陽。高祖入汴,守貞懼而來朝,授守貞太保,移鎮河中。居無何,高祖晏駕,杜重威被誅,守貞愈不自安,乃潛畜異計。

乾祐元年三月,先致書於權臣,布求保證,而完城郭,繕甲兵,晝夜不息。守貞以漢室新造,嗣君才立,自謂舉無遺策,又有僧總倫者,以占術幹守貞,謂守貞有人君之位,未幾,趙思綰以京兆叛,遣使奉表送禦衣於守貞,守貞自謂天時人事合符於己,乃潛結草賊,令所在竊發,遣兵據潼關。朝廷命白文珂、常思等領兵問罪,復遣樞密使郭威西征。官軍初至,守貞以諸軍多曾隸於麾下,自謂素得軍情,坐俟扣城迎己,及軍士詬噪,大失所望。俄而王景崇據岐下,與趙思綰遣使推奉,守貞乃自號秦王,思綰、景崇皆受守貞署置。又遣人賫蠟彈於吳、蜀、契丹,以求應援。既而城中糧盡,殺人為食。召總倫詰其休咎,總倫至曰:「王自有天分,人不能奪。然分野災變,俟磨滅將盡,存留一人一騎,即王鵲起之際也。」守貞深以為信。洎攻城,守貞欲發石以拒外軍,炮竿子不可得,無何,上遊泛一筏至,其木悉可為炮竿,守貞以為神助。又嘗因宴會將佐,守貞執弧矢,遙指一虎舐掌圖曰:「我若有非常之事,當中虎舌。」引弓一發中之,左右拜賀,守貞亦自負焉。

及周光遜以西寨降,其勢益窘,人情離散。官軍攻城愈急,守貞乃潛於衙署多積薪芻,為自焚之計。二年七月,城陷,舉家蹈火而死。王師入城,於煙中獲其屍,斷其首函之,並獲數子二女,與其黨俱獻於闕下。隱帝御明德樓受俘馘,宣露布,百僚稱賀。禮畢,以俘馘徇於都城,守貞首級梟於南市,諸子並賊黨孫願、劉芮、張延嗣、劉仁裕、僧總倫、靖余、張球、王廷秀、焦文傑、安在欽等並磔於西市,餘皆斬之。

趙思綰,魏府人也。唐同光末,趙在禮之據魏城也,思綰隸於帳下,累從之。在禮卒,趙延壽籍其部曲,盡付於其子贊,思綰即其首領也。高祖定河、洛,贊自河中移京兆尹。贊以久事契丹,常慮國家終不能容,乃與鳳翔侯益謀,引蜀兵為援,又令判官李恕入朝請覲,趙贊不待報赴闕,留思綰等數百人在京兆。會高祖遣王景崇等西赴鳳翔,行次京兆,時思綰等數百人在焉。思綰等比是趙在禮禦士,本不刺面,景崇、齊藏珍既至京兆,欲令文面,以防逋逸。景崇微露風旨,思綰厲聲先請自刺,以率其下,景崇壯之。藏珍竊言曰:「思綰粗暴難制,不如殺之。」景崇不聽,但率之同赴鳳翔。朝廷聞之,遣供奉官王益部署思綰等赴闕。思綰既發,行至途中,謂其黨常彥卿曰:「小太尉已入他手,吾輩至,則並死矣。」小太尉蓋謂趙贊也。彥卿曰:「臨機制變,子勿復言!」既行,至永興,副使安友規、巡檢使喬守溫出迎,於郊外離亭置酒。思綰前曰:「部下軍士已在城東安下,緣家屬在城,欲各將家今夜便宿城東。」守溫等然之。思綰等辭去,與部下並無兵仗,才入西門,有州校坐門側,思綰遽奪其佩劍,即斬之。其眾持白挺殺守門軍士十餘人,分眾守捉諸門。思綰劫庫兵以授之,遂據其城,時乾祐元年三月二十四日也。翌日,集城中丁壯得四千餘人,浚池隍,修樓櫓,旬浹之間,戰守皆備。尋遣人送款於河中,李守貞遣使賫偽詔授思綰晉昌軍節度使、檢校太尉。朝廷聞之,命郭從義、王峻帥師伐之。及攻其城,王師傷者甚眾,乃以長塹圍之。經年糧盡,遂殺人充食。思綰嘗對眾取人膽以酒吞之,告眾曰:「吞此至一千,即膽氣無敵矣。」

二年夏,食既盡,思綰計無從出,時左驍衛上將軍致仕李肅寓居城中,因與判官程讓能同言於思綰曰:「太尉比與國家無嫌,但負罪懼誅,遂為急計。今朝廷三處用兵,一城未下,太尉若翻然效順,率先歸命,以功補過,庶幾無患。若坐守窮城,端然待斃,則何貴於智也。」思綰然之,即令讓能為章表,遣牙將劉成琦入朝。制授思綰華州留後、檢校太保,以常彥卿為虢州刺史,遣內臣賫官告國信賜之。既受命,遲留未發。郭從義、王峻等籌之曰:「狼子野心,終不可用,留之必貽後悔耳!」既而從義、王峻等緩轡入城,陳列步騎至牙署,遣人召思綰曰:「太保登途,不暇出祖,對飲一杯,便申仳別。」思綰至,則執之,遂斬於市,並族其家。思綰臨刑,市人爭投瓦石以擊之,軍吏不能禁。是日,並部下叛黨新授虢州刺史常彥卿等五百餘人並誅之。籍思綰家財,得二十餘萬貫,入於官。始思綰入城,丁口僅十餘萬,及開城,惟餘萬人而已,其餓殍之數可知矣。

舊五代史/卷108·卷一百八

細節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舊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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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崧,深州饒陽人。父舜卿,本州錄事參軍。崧幼而聰敏,十餘歲為文,家人奇之。弱冠,本府署為參軍。其父嘗謂宗人李鏻曰:「大醜生處,形奇氣異,前途應不居徒勞之地,賴吾兄誨激之。」大醜即崧之小字也。同光初,魏王繼岌為興聖宮使,兼領鎮州節鉞,崧以參軍從事。時推官李蕘掌書,崧見其起草不工,密謂掌事呂柔曰:「令公皇子,天下瞻望,至於尺牘往來,章表論列,稍須文理合宜。李侍御起草,未能盡善。」呂曰:「公試代為之。」呂得崧所作,示盧質、馮道,皆稱之。繇是擢為興聖宮巡官,獨掌奏記。莊宗入洛,授太常寺協律郎。王師伐蜀,繼岌為都統,以崧掌書記。蜀平,樞密使郭崇韜為宦官誣構,繼岌遂殺崇韜父子,外尚未知。崧白繼岌曰:「王何為作此危事?至於不容崇韜,至洛誅之未晚。今懸軍五千里,無咫尺書詔,便殺重臣,非謀也。」繼岌曰:「吾亦悔之。」崧召書吏三四人,登樓去梯,取黃紙矯寫詔書,倒使都統印發之。翌日,告諸軍,軍情稍定。及自蜀還,明宗革命,任圜以宰相判三司,用崧為鹽鐵推官,賜緋。丁內艱,歸鄉里。服闋,鎮帥範延光奏署掌書記。延光為樞密使,拜拾遺,直樞密院,遷補闕、起居郎、尚書郎,充職如故。長興末,改翰林學士。清泰初,拜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

先是,長興三年冬,契丹入雲中,朝廷欲命重將鎮太原。時晉祖為六軍副使,以秦王從榮不軌,懇求外任,深有北門之望,而大臣以晉高祖方權兵柄,難以議之。一日,明宗怒其未奏,範延光、趙延壽等無對,退歸本院,共議其事,方欲以康義誠為之。時崧最在下位,聳立請曰:「朝廷重兵多在北邊,須以重臣為帥,以某所見,非石太尉不可也。」會明宗令中使促之,眾乃從其議。翌日,晉祖既受太原之命,使心腹達意於崧云:「壘浮圖須與合卻尖。」蓋感之深也。及清泰末,晉祖入洛,崧與呂琦俱竄匿於伊闕民家。旬日,晉高祖召為戶部侍郎,判戶部。逾月,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與桑維翰並兼樞密使。維翰鎮相州,未幾,廢樞密院,事歸中書,加尚書右僕射。從幸鄴,丁外艱,恩制起復,崧上章數四,懇辭其命,優詔不允。復上章,不報,崧不得已而視事。晉少帝嗣位,復用桑維翰為樞密使,命崧兼判三司。未幾,代維翰為樞密使,與馮玉對掌機密。開運末,崧、玉信契丹之詐,經略瀛、鄭,中渡之敗,落其奸謀。契丹入京師,趙延壽、張礪素稱崧之才,契丹主善遇之,以崧為太子太師,充樞密使。契丹主嘗謂左右曰:「我破南朝,只得李崧一人而已。」從契丹北行,留於鎮州。

高祖平汴、洛,乃以崧之居第賜蘇逢吉,第中宿藏之物,皆為逢吉所有。是年秋,鎮州逐麻答,崧與馮道、和凝十數人歸闕,授太子太傅。崧對朝之權右,謙挹承顏,未嘗忤旨。嘗以宅券獻蘇逢吉,不悅。崧二弟嶼、㠖,酣酒無識,與楊邠、蘇逢吉子弟杯酒之間,時言及奪我居第,逢吉知之。有部曲葛延遇者,逋李嶼船傭,嶼撻之,督其所負,遇有同輩李澄亦事逢吉,葛延遇夜寄宿於澄家,以嶼見督情告,遂一夕同謀告變。逢吉覽狀示史宏肇,其日逢吉遣吏召崧至第,從容語及葛延遇告變之事,崧以幼女為托,逢吉遣吏送於侍衛獄。既行,崧恚曰:「自古未有不亡之國,不死之人。」及為吏所鞫,乃自誣伏罪,舉家遇害,少長悉屍於市,人士冤之。崧與徐臺符同學相善,乾祐三年秋,臺符夢崧謂曰:「予之冤橫,得請於帝矣。」及蘇、史之誅,並梟首於市,當崧所誅之地。未幾,葛延遇、李澄亦以戮死。

蘇逢吉,長安人。父悅,逢吉母早喪,而悅鰥居,旁無侍者。性嗜酒,雖所飲不多,然漱醪終日。他人供膳,皆不稱旨,俟逢吉庖炙,方肯下箸。悅初仕蜀,官升朝列,逢吉初學為文,嘗代父染翰。悅嘗為高祖從事,甚見禮遇,因從容薦逢吉曰:「老夫耄矣,才器無取。男逢吉粗學援毫,性復恭恪,如公不以犭屯犬之微,願令事左右。」高祖召見,以神精爽惠,甚憐之。有頃,擢為賓佐,凡有謀議,立侍其側。高祖素嚴毅,及鎮太原,位望崇重,從事稀得謁見,惟逢吉日侍左右。兩使文簿,堆案盈幾,左右不敢輒通,逢吉置於懷袖,俟其悅色則諮之,多見其可。

高祖建號於太原,逢吉自節度判官拜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車駕至汴,朝廷百司庶務,逢吉以為己任,參決處置,並出胸臆,雖有當有否,而事無留滯。會翰林學士李濤從容侍帝,言及霸府二相,官秩未崇,逢吉旋加吏部尚書,未幾,轉左僕射,監修國史。從征杜重威於鄴下,數乘醉抵辱周太祖。及高祖大漸,與楊邠、史宏肇等臥內同受顧命。李濤與逢吉論甥舅之契,相得甚歡,濤之入相,逢吉甚有力焉。會濤上章,請出兩樞密為方鎮,帝怒,罷濤相,勒歸私第,時論疑濤承逢吉之風旨。先是,高祖踐阼之後,逢吉與蘇禹珪俱在中書,有所除拜,多違舊制,用舍升降,率意任情,至有自白丁而升宦路、由流外而除令錄者,不可勝數。物論紛然。高祖方倚信二相,莫敢言者。逢吉尤貪財貨,無所顧避,求進之士,稍有物力者,即遣人微露風旨,許以美秩。及楊邠為相,稍奪二蘇之權,自是盡斂手而已。邠每懲二蘇之失,艱於除拜,至於諸司補吏,與門胄出身,一切停罷。時論以邠之蔽,固亦由逢吉、禹珪本不能至公於物之所致也。初,高祖至汴,以故相馮道、李崧為契丹所俘,佇於真定,乃以崧第賜逢吉,道第賜禹珪,崧於西洛有別業,亦為逢吉所有。及真定逐契丹,崧、道歸朝,崧弟嶼以逢吉占據其第,時出怨言。未幾,崧以西京宅券獻於逢吉,不悅。會崧有仆夫欲誣告謀反,逢吉誘致其狀,即告史宏肇,令逮捕其家。逢吉遣直省吏召崧至第,即令監至侍衛獄。翌日,所司以獄辭上,其李嶼款招云:「與兄崧、弟鳷,與家僮二十人商議,比至山陵發引之時,同放火謀亂,其告是實。」蓋自誣之辭也。逢吉仍以筆添註「二十人」字為「五十人」,封下有司,盡誅崧家。時人冤之,歸咎於逢吉。

逢吉深文好殺,從高祖在太原時,嘗因事,高祖命逢吉靜獄,以祈福祐,逢吉盡殺禁囚以報。及執朝政,尤愛刑戮。朝廷患諸處盜賊,遣使捕逐,逢吉自草詔意云:「應有賊盜,其本家及四鄰同保人,並仰所在全族處斬。」或謂逢吉曰:「為盜者族誅,猶非王法,鄰保同罪,不亦甚乎?」逢吉堅以為是,竟去「全族」二字。時有鄆州捕賊使臣張令柔盡殺平陰縣十七村民,良由此也。逢吉性侈靡,好鮮衣美食,中書供膳,鄙而不食,私庖供饌,務盡甘珍。嘗於私第大張酒樂以召權貴,所費千餘緡。其妻武氏卒,葬送甚盛,班行官及外州節制,有與逢吉相款洽者,皆令賫送綾羅絹帛,以備縞素。失禮違度,一至如此。又性不拘名教,繼母死不行服,妻死未周,其子並授官秩。有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便見諸子,逢吉怒,且懼他日淩弱其子息,乃密白高祖,誣以他事杖殺之。

乾祐二年秋,加守司空。周太祖之將鎮鄴也,逢吉奏請落樞密使,隱帝曰:「有前例否?」逢吉奏曰:「樞密之任,方鎮帶之非便。」史宏肇曰:「兼帶樞密,所冀諸軍稟畏。」竟從宏肇之議。宏肇怨逢吉之異己,逢吉曰:「此國家之事也,且以內制外則順,以外制內豈得便耶!」事雖不從,物議多之。居無何,王章張飲,會逢吉與史宏肇有謔言,大為宏肇所詬,逢吉不校,幾至毆擊,逢吉馳馬而歸,自是將相失歡。逢吉欲希外任,以紓宏肇之怒,既而中輟。人問其故,逢吉曰:「茍領一方鎮,只消得史公一處分。則為齏粉矣。」李業輩惡宏肇、楊邠等,逢吉知之,每見業等,即微以言激怒之。及宏肇等被害,逢吉不預其謀,聞變驚駭,即受宣徽,權知樞密院事。尋令草制正授,制入,聞鄴兵至澶州乃止。事急,逢吉謂人曰:「蕭墻之變,太覺匆遽,主上若有一言見問,必不至是矣。」數夕宿於金祥殿之東,謂天官正王處訥曰:「夜來就枕未瞑,已見李崧在傍,生人與死人相接,無吉事也。」及周太祖自鄴至汴,官軍敗於劉子陂,是夕逢吉宿於七里郊,與同舍痛飲,醉將自刎,左右止之。至曙,與隱帝同抵民舍,遂自殺。周太祖定京城,與聶文進等同梟於北市,釋其家族。其梟首之處,適當李崧冤死之地。廣順初,詔就西京賜其子莊宅各一區。

李鏻,唐宗屬也。父洎,韶州刺史。伯父湯,咸通中為給事中。懿宗除乳母楚國夫人婿為夏州刺史,湯封還制書,詔曰:「朕少失所親,若非楚國夫人鞠養,則無朕此身,雖非朝典,望卿放下,仍今後不得援以為例。」湯乃奉詔,其諒直如此。

鏻少舉進士,累舉不第。客遊河朔,稱清海軍掌書記,謁定州王處直,不見禮。鏻即脫綠被緋,入常山謁要人李宏規,以宗姓請兄事之,由是得進。趙王镕辟為從事,镕卒,復為王德明賓客。德明使鏻聘於唐莊宗,鏻密疏德明之罪,且言可圖之狀,莊宗嘉之。及常山平,以鏻為霸府支使。嘗從容請於莊宗曰:「鏻有四子,請誅之。」莊宗問其故,對曰:「此輩生於常山,稟勃亂之氣,不可留也。」莊宗笑而止。同光初,授宗正卿,俄兼工部侍郎。常山有唐啟運陵,鏻受富民李守恭賂,署為陵臺令,守恭暴橫,為長吏所訴,按之以聞,鏻左授司農少卿,削金紫,未幾,出為河府副使。明宗即位,歷兵部、戶部侍郎,工部、戶部尚書。長興中,以與明宗有舊,常貯入相之意,從容謂時相曰:「唐祚中興,宜敦敘宗室,才高者合居相位。仆雖不才,曾事莊宗霸府,見今上於藩邸時。家代重侯累相,靖安李氏,不在諸族之下;論才較藝,何讓眾人。久置仆於朝行,諸君安乎?」馮道、趙鳳每怒其僭。有頃,鏻因淮南細人言事,乃謂樞密使安重誨曰:「偽吳欲歸國久矣,若朝廷先遣使諭之,則旋踵而至矣。」重誨然之,以玉帶與細人,令往淮南為信,久而不反,由是出鏻為兗州行軍司馬。得代歸闕,復為戶部尚書,尋轉兵部尚書,有頃兼判太常卿事。嘗權典選部,銓綜失序,物論非之。晉天福中,守太子少保。開運中,遷太子太保。高祖至闕,授守司徒,數月而卒,年八十八。詔贈太傅。

龍敏,字欲訥,幽州永清人。少學為儒,仕鄉里為假掾。劉守光不道,敏避地浮陽,會戴思遠渡河而南,乃從之。鄉人周知裕仕梁為裨將,敏往依焉,知裕屢薦不調,敏丐遊都邑累年。唐莊宗定魏博,敏聞故人馮道為霸府記室,乃客於河中,歲歸太原,館於馮道之家,監軍使張承業即署敏為巡官,典監軍奏記。莊宗平河、洛,征為司門員外郎,以家貧乏養,求為興唐少尹。逾年,丁母喪,退居鄴下,會趙在禮據鄴城,以敏鄉人,強起令署事,又為亂軍所迫,敏不敢拒。明年,在禮鎮浮陽,敏復居喪制,服闋,除戶部郎中,改諫議大夫、御史中丞。時敏父鹹式年七十,鹹式之父年九十餘,供養二尊,朝夕無懈。鹹式以敏貴,得秘書監致仕。敏為兵部侍郎,奉使幽州,鄉里耆舊留宴盡歡。馮赟為北京留守,奏敏為副,赟入掌樞密,敏為吏部侍郎。

敏學術不甚長,然外柔而內剛,愛決斷大計。清泰末,從唐末帝在懷州,時趙德鈞父子有異圖,晉安寨旦夕憂陷,末帝計無從出,問計於從臣。敏奏曰:「臣有一計,請以援兵從東丹王李贊華取幽州路趨西樓,契丹主必有北顧之患。」末帝然之,而不能用。敏又謂末帝親將李懿曰:「君連姻帝戚,社稷之危,不俟翹足,安得默默茍全耶!」懿因籌德鈞必破蕃軍之狀,敏曰:「仆燕人也,諳趙德鈞之為人,膽小謀拙,所長者守城寨、嬰壕塹、篤勵健兒耳!若見大敵,奮不顧身,摧堅陷陣,必不能矣。況名位震主,奸以謀身乎!仆有狂策,不知濟否,茍能必行,亦救寨之一術也。」懿請言之,曰:「如聞駕前馬僅有五千匹,請於其間選壯馬精甲健夫千人,仆願與郎萬金二人路出山,夜冒敵騎,循山入大寨,千騎之內,得其半濟,則寨無虞矣。張敬達等幽閉,不知朝廷援兵近遠,若知大軍在團柏谷中,雖鐵障亦可沖踏,況敵騎乎!」末帝聞之曰:「龍敏之心極壯,用之晚矣。」人亦以為大言,然其慷慨感激,皆此類也。

晉祖受命,敏以本官判戶部,遷尚書左丞。丁父憂,服闋,復本官,俄移太常卿。開運中,奉命使越。先是,朝臣將命,必拜起於浙帥,敏至,抗揖而已,識者多之。使還,改工部尚書。乾祐元年春,疽發於背,聞高祖晏駕,乃扶病於私第,縞素而臨,後旬日卒於家,時年六十三。隱帝嗣位,詔贈右僕射。

劉鼎,字公度,徐州蕭縣人。祖泰,蕭縣令。父崇,梁太祖微時,常傭力崇家,及即位,召崇用之,歷殿中監、商州刺史。崇之母撫梁祖有恩,梁氏號為「國婆」,徐、宋之民謂崇家為「豢龍劉家」。鼎起家為大理評事,歷尚書博士、殿中侍郎史、起居郎。清泰中,自吏部員外郎出為渾州廉判,入為刑部郎中,充鹽鐵判官,改吏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乾祐初,拜諫議大夫,卒年五十五。鼎善交遊,能談笑。居家仁孝,事繼母趙氏甚謹,異母昆仲凡七人,撫之如一。性若寬易,而典選曹按吏有風棱,人稱為能。

子袞,登進士第,文彩遒雋。仕周為左拾遺、直史館,早卒。

張允,鎮州束鹿人。父徵。允幼學為儒,仕本州為參軍。張文禮之據州叛,莊宗致討,允隨文禮子處瑾請降於鄴,不許,與處瑾並系於獄。鎮、冀平,宥之,留於鄴,署本府功曹。趙在禮嬰城叛,署節度推官,從歷滄、兗二鎮書記,入為監察御史,歷右補闕、起居舍人,充宏文館直學士、水部員外郎、知制誥。清泰初,皇子重美為河南尹,典六軍諸衛事,時朝廷選參佐,以允剛介,改給事中,充六軍判官。尋罷職,轉左散騎常侍。

晉天福初,允以國朝頻有肆赦,乃進「駁赦論」,曰:「「管子」云:『凡赦者小利而大害,久而不勝其禍;無赦者小害而大利,久而不勝其福。』又「漢紀」云:『吳漢疾篤,帝問所欲言。對曰:唯願陛下無為赦耳。』如是者何?蓋行赦不以為恩,不行赦亦不以為無恩,為罰有罪故也。竊觀自古帝王,皆以水旱則降德音而宥過,開狴牢以放囚,冀感天心以救其災者,非也。假有二人訟,一有罪,一無罪,若有罪者見舍,則無罪者銜冤,銜冤者彼何疏,見舍者此何親乎?如此則是致災之道,非救災之術也。自此小民遇天災則喜,皆相勸為惡,曰國家好行赦,必赦我以救災,如此即是國家教民為惡也。且天道福善禍淫,若以舍為惡之人,而便變災為福,則又是天助其惡民也。細而論之,必不然矣。儻或天降之災,蓋欲警誡人主。節嗜欲,務勤儉,恤鰥寡,正刑罰,不濫舍有罪,不僭殺無辜,使美化行於下,聖德聞於上,則雖有水旱,亦不為沴矣。豈以濫舍有罪,而反能救其災乎?彰其德乎?是知赦之不可行也明哉!」帝覽而嘉之,降詔獎飾,仍付史館。

五年,遷禮部侍郎,凡三典貢部,改御史中丞,轉兵部侍郎、知制誥,充翰林學士承旨。契丹入京城,落職守本官。乾祐初,授吏部侍郎。自誅史宏肇後,京城士庶,連甍恐悚,允每朝退,即宿於相國寺僧舍。及北軍入京師,允匿於佛殿藻井之上,墜屋而卒,時年六十五。

子鸞,仕皇朝為太常少卿。

任延皓,并州人也。業術數風雲之事。晉高祖在太原重圍時,高祖最為親要,延皓以本業請見,高祖甚加禮遇。晉天福初,延皓授太原掾,尋改交城、文水令,皆高祖慰薦之力也。高祖鎮太原,延皓多言外事,出入無間,高祖左右皆憚之。在文水聚斂財賄,民欲陳訴,延皓知之。一日,先誣告縣吏結集百姓,欲劫縣庫。高祖怒,遣騎軍並擒縣民十數,族誅之,冤枉之聲,聞於行路。高祖即位,累官至殿中監,恃寵使氣,人望而畏之,雖宰輔之重,延皓視之蔑如也。劉崇在河東,日常切齒。及魏王承訓薨,歸葬太原,令延皓擇葬地,時有山岡僧謂劉崇曰:「魏王葬地不吉,恐有重喪。」未幾,高祖崩,崇以僧言奏之,乃配流延皓於麟州。路由文水,市民擲瓦毆罵甚眾,吏人救之僅免。既至貶所,劉崇令人殺之,籍沒其家。

史臣曰:李崧仕唐、晉之兩朝,聳伊、臯之重望,考其器業,無忝臺衡。會多僻之朝,被參夷之戮,人之不幸,天亦難忱。逢吉秉蛇虺之心,竊夔、龍之位,殺人不忌,與國俱亡。李崧之冤血未銷,逢吉之梟首斯至,冥報之事,安可忽諸!自李鏻而下,凡數君子者,皆踐履朝行,彰施帝載,國華邦直,斯焉在哉!惟延皓之醜行,宜乎不得其死矣。

舊五代史/卷107·卷一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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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類: 舊五代史
發佈: 2024年12月12日
建立: 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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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弘肇 楊邠 王章 李洪建 閻晉卿 聶文進 後贊 郭允明 劉銖

史宏肇,字化元,鄭州滎澤人也。父潘,本田家。宏肇少遊俠無行,拳勇健步,日行二百里,走及奔馬。梁末,每七戶出一兵,宏肇在籍中,後隸本州開道都,選入禁軍。嘗在晉祖麾下,遂留爲親從,及踐阼,用爲控鶴小校。高祖鎮太原,奏請從行,升爲牙校,後置武節左右指揮,以宏肇爲都將,遙領雷州刺史。高祖建號之初,代州王暉叛,以城歸契丹,宏肇征之,一鼓而拔,尋授許州節度使,充侍衞步軍都指揮使。會王守恩以上黨求附,契丹主命大將耿崇美率眾登太行,欲取上黨,高祖命宏肇以軍應援。軍至潞州,契丹退去,翟令奇以澤州迎降。會河陽武行德遣人迎宏肇,遂率眾南下,與行德合。故高祖由蒲、陜赴洛如歸,宏肇前鋒之功也。

宏肇嚴毅寡言,部轄軍眾,有過無舍,兵士所至,秋毫不犯。部下有指揮使,嘗因指使少不從命,宏肇立撾殺之,將吏股栗,以至平定兩京,無敢幹忤。從駕征鄴回,加同平章事,充侍衞親軍都指揮使,兼鎮宋州。高祖大漸,與樞密使楊邠、周太祖、蘇逢吉等同受顧命。隱帝嗣位,加檢校太師、兼侍中。居無何,河中、永興、鳳翔連橫謀叛,關輔大擾,朝廷日有征發,群情憂揣,亦有不逞之徒,妄構虛語,流布京師。宏肇都轄禁軍,警衞都邑,專行刑殺,略無顧避,無賴之輩,望風匿跡,路有遺棄,人不敢取。然而不問罪之輕重,理之所在,但雲有犯,便處極刑,枉濫之家,莫敢上訴。巡司軍吏,因緣爲奸,嫁禍脅人,不可勝紀。時太白晝見,民有仰觀者,爲坊正所拘,立斷其腰領。又有醉民抵忤一軍士,則誣以訛言棄市。其他斷舌、決口、斫筋、折足者,僅無虛日。故相李崧爲部曲誣告,族戮於市,取其幼女爲婢。自是仕宦之家畜仆隸者,皆以姑息爲意,而舊勛故將失勢之後,爲廝養輩之所脅制者,往往有之。軍司孔目吏解暉,性狡而酷,凡有推劾,隨意鍛煉。人有抵軍禁者,被其苦楚,無不自誣以求死所,都人遇之,莫敢仰視。有燕人何福殷者,以商販爲業。嘗以十四萬市得玉枕,遣家僮及商人李進賣於淮南,易茗而回。家僮無行,隱福殷貨財數十萬,福殷責其償,不伏,遂杖之。未幾,家僮詣宏肇上變,言契丹主之入汴也,趙延壽遣福殷賫玉枕陰遺淮南,以致誠意。宏肇即日遣捕福殷等系之。解暉希旨,榜掠備至,福殷自誣,連罪者數輩,並棄市。妻女爲宏肇帳下分取之,其家財籍沒。

宏肇不喜賓客,嘗言:「文人難耐,輕我輩,謂我輩爲卒,可恨可恨!」宏肇所領睢陽,其屬府公利,委親吏楊乙就府檢校,貪戾兇橫,負勢生事,吏民畏之,副戎已下,望風展敬。聚劍刻剝,無所不至,月率萬緡,以輸宏肇,一境之內,嫉之如仇。周太祖平河中班師,推功於眾,以宏肇有翊衞鎮重之功,言之於隱帝,即授兼中書令。隱帝自關西賊平之後,昵近小人,太后親族,頗行幹托,宏肇與楊邠甚不平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補軍職,宏肇怒而斬之。帝始聽樂,賜教坊使玉帶,諸伶官錦袍,往謝宏肇,宏肇讓之曰:「健兒爲國戍邊,忍寒冒暑,未能遍有沾賜,爾輩何功,敢當此賜!」盡取袍帶還官,其兇戾如此。

周太祖有鎮鄴之命,宏肇欲兼領機樞之任,蘇逢吉異其議,宏肇忿之。翌日,因竇貞固飲會,貴臣悉集,宏肇厲色舉爵屬周太祖曰:「昨晨廷論,一何同異!今日與弟飲此。」楊邠、蘇逢吉亦舉大爵曰:「此國家之事也,何足介意!」俱飲釂。宏肇又厲聲言曰:「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焉足用哉!」三司使王章曰:「雖有長槍大劍,若無毛錐子,贍軍財賦,自何而集?」宏肇默然,少頃而罷。未幾,三司使王章於其第張酒樂,時宏肇與宰相、樞密使及內客省使閻晉卿等俱會。酒酣,爲手勢令,宏肇不熟其事,而閻晉卿坐次宏肇,屢教之。蘇逢吉戲宏肇曰:「近坐有姓閻人,何憂罰爵!」宏肇妻閻氏,本酒妓也,宏肇謂逢吉譏之,大怒,以醜語詬逢吉。逢吉不校,宏肇欲毆逢吉,逢吉策馬而去,宏肇遽起索劍,意欲追逢吉。楊邠曰:「蘇公是宰相,公若害之,致天子何地,公細思之!」邠泣下。宏肇索馬急馳而去,邠慮有非常,連鑣而進,送至第而還。自是將相不協如水火矣。隱帝遣王峻將酒樂於公子亭以和之,竟不能解。其後李業、郭允明、後贊、聶文進居中用事,不悅執政。又見隱帝年漸長,厭爲大臣所制,嘗有忿言,業等乃乘間譖宏肇等,隱帝稍以爲信。業等乃言宏肇等專權震主,終必爲亂,隱帝益恐。嘗一夕,聞作坊鍛甲之聲,疑外有兵仗卒至,達旦不寐。自是與業等密謀禁中,欲誅宏肇等。議定,入白太后,太后曰:「此事豈可輕發耶!更問宰臣等。」李業在側,曰:「先皇帝言,朝廷大事,莫共措大商量。」太后又言之,隱帝怒曰:「閨門之內,焉知國家之事!」拂衣而出。內客省使閻晉卿潛知其事,乃詣宏肇私第,將欲告之,宏肇以他事拒之不見。乾祐三年冬十一月十三日,宏肇入朝,與樞密使楊邠、三司使王章同坐於廣政殿東廡下,俄有甲士數十人自內而出,害宏肇等於閣,夷其族。先是,宏肇第數有異,嘗一日,於階砌隙中有煙氣蓬勃而出。禍前二日昧爽,有星落於宏肇前三數步,如迸火而散,俄而被誅。周太祖踐阼,追封鄭王,以禮葬,官爲立碑。

宏肇子德充,乾祐中,授檢校司空,領忠州刺史。粗讀書,親儒者,常不悅父之所爲。貢院嘗錄一學科於省門叫噪,申中書門下,宰相蘇逢吉令送侍衞司,請痛笞刺面。德充聞之,白父曰:「書生無禮,有府縣御史臺,非軍務治也。公卿如此,蓋欲彰大人之過。」宏肇深以爲然,即破械放之。後之識者尤嘉德充之爲人焉。

宏肇弟福,比在滎陽別墅,聞禍,匿於民間。周太祖即位,累遷閑廄使。仕皇朝,歷諸衞將軍。

楊邠,魏州冠氏人也。少以吏給事使府,後唐租庸使孔謙,即其妻之世父也。謙領度支,補勾押官,歷孟、華、鄆三州糧料使。高祖爲鄴都留守,用爲左都押衙,高祖鎮太原,益加親委。漢國建,遷檢校太保、權樞密使。汴、洛平,正拜樞密使、檢校太傅。及高祖大漸,與蘇逢吉、史宏肇等同受顧命,輔立嗣君。隱帝即位,宰臣李濤上章,請出邠與周太祖爲藩鎮,邠等泣訴於太后,由是罷濤而相邠,加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仍兼樞密使。時中書除吏太多,訛謬者眾。及邠居相位,帝一以委之,凡南衙奏事,中書除命,先委邠斟酌,如不出邠意,至於一簿一掾,亦不聽從。邠雖長於吏事,不識大體,常言:「爲國家者,但得帑藏豐盈,甲兵強盛,至於文章禮樂,並是虛事,何足介意也。」平河中,邠加右僕射。邠既專國政,觸事苛細,條理煩碎。前資官不得於外方居止,自京師至諸州府,行人往來,並須給公憑。所由司求請公憑者,朝夕填咽,旬日之間,民情大擾,行路擁塞,邠乃止其事。時史宏肇恣行慘酷,殺戮日眾,都人士庶,相目於路,邠但稱宏肇之善。太后弟武德使李業求爲宣徽使,隱帝與太后重違之,私訪於邠,邠以朝廷內使,遷拜有序,不可超居,遂止。隱帝所愛耿夫人,欲立爲後,邠亦以爲太速。夫人卒,隱帝欲以後禮葬,邠又止之,隱帝意不悅,左右有承間進甘言者,隱帝益怒之。邠繕甲兵,實帑廩,俾國用不闕,邊鄙粗寧,亦其功也。

王章,大名南樂人也。少爲吏,給事使府。同光初,隸樞密院,後歸本郡,累職至都孔目官。後唐清泰末,屯駐捧聖都虞候張令昭作亂,逐節度使劉延皓,自稱留後,章以本職爲令昭役使。末帝遣範延光討平之,搜索叛黨甚急。章之妻即白文珂之女也,文珂與副招討李敬周善,以章爲托。及攻下逆城,敬周匿之,載於橐駝褚中,竄至洛下,匿於敬周之私第。及末帝敗,章爲省職,歷沔陽糧料使。高祖典侍衞親軍,詔爲都孔目官,從至河東,專委錢穀。國初,授三司使、檢校太傅,從征杜重威於鄴下。明年,高祖崩,隱帝即位,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居無何,蒲、雍、岐三鎮畔。是時,契丹犯闕之後,國家新造,物力未充。章與周太祖、史宏肇、楊邠等盡心王室,知無不爲,罷不急之務,惜無用之費,收聚財賦,專事西征,軍旅所資,供饋無乏。及三叛平,賜與之外,國有餘積。然以專於權利,剝下過當,斂怨歸上,物論非之。舊制,秋夏苗租,民稅一斛,別輸二升,謂之「雀鼠耗」。乾祐中,輸一斛者,別令輸二斗,目之爲「省耗」。百姓苦之。又,官庫出納緡錢,皆以八十爲陌,至是民輸者如舊,官給者以七十七爲陌,遂爲常式。民有訴田者,雖無十數戶,章必命全州覆視,幸其廣有苗額,以增邦賦,曾未數年,民力大困。章與楊邠不喜儒士,郡官所請月俸,皆取不堪資軍者給之,謂之「閑雜物」,命所司高估其價,估定更添,謂之「擡估」,章亦不滿其意,隨事更令更添估。章急於財賦,峻於刑法,民有犯鹽礬酒曲之令,雖絲毫滴瀝,盡處極刑。吏緣爲奸,民不堪命。

章與楊邠同郡,尤爲親愛,其獎用進拔者,莫非鄕舊。常輕視文臣,曰:「此等若與一把算子,未知顛倒,何益於事!」後因私第開宴席,召賓客,史宏肇、蘇逢吉乘醉喧詬而罷。章自是忽忽不樂,潛求外任。邠與宏肇深沮其意。而私第數有怪異,章愈懷憂恐。乾祐三年冬,與史宏肇、楊邠等遇害,夷其族。妻白氏,禍前數月而卒。無子,惟一女,適戶部員外郎張貽肅,羸疾逾年,扶病就戮。

李洪建,太后母弟也。事高祖爲牙將,高祖即位,累歷軍校,遙領防禦使。史宏肇等被誅,以洪建爲權侍衞馬步軍都虞候。及鄴兵南渡,命洪建誅王殷之族,洪建不即行之,但遣人監守其家,仍令給饌,竟免屠戮。周太祖入京城,洪建被執,王殷感洪建之恩,累祈周太祖乞免其死,不從,遂殺之。洪建弟業。

業,昆仲凡六人,業處其季,故太后尤憐之。高祖置之麾下,及即位,累遷武德使,出入禁中。業恃太后之親,稍至驕縱。隱帝嗣位,尤深倚愛,兼掌內帑,四方進貢二宮費委之出納。業喜趨權利,無所顧避,執政大臣不敢禁詰。會宣徽使闕,業意欲之,太后亦令人微露風旨於執政。時楊邠、史宏肇等難之,業由是積怨,蕭墻之變,自此而作。楊、史既誅,業權領侍衞步軍都指揮使。北郊兵敗,業自取金寶懷之,策馬西奔。行至陜郊,其節度使洪信,即其長兄也,不敢匿於家。業將奔太原,至絳州境,爲盜所殺,盡奪而去。

閻晉卿者,忻州人也。家世富豪,少仕並門,歷職至客將,高祖在鎮,頗見信用。乾祐中,歷閣門使,判四方館。未幾,關西亂,郭從義討趙思綰於京兆,晉卿偏師以攻賊壘。賊平,爲內客省使,丁父憂,起復前職。時宣徽使闕,晉卿以職次事望,合當其任,既而久稽拜命,晉卿頗怨執政。會李業等謀殺楊、史,詔晉卿謀之。晉卿退詣宏肇,將告其事,宏肇不見。晉卿憂事不果,夜懸高祖御容於中堂,泣禱於前,遲明戎服入朝。內難既作,以晉卿權侍衞馬軍都指揮使。北郊兵敗,晉卿乃自殺於家。

聶文進,并州人。少給事於高祖帳下,高祖鎮太原,甚見委用,職至兵馬押司官。高祖入汴,授樞密院承旨,歷領軍、屯衞大將軍,遷右衞大將軍,仍領舊職。遇周太祖出征,稍至驕橫,久未遷改,深所怨望,與李業輩構成變亂。史宏肇等遇害之前夕,文進與同黨預作宣詔,制置朝廷之事,凡關文字,並出文進之手。明日難作,文進點閱兵籍,征發軍眾,指揮取舍,以爲己任,內外咨稟,前後填咽。太祖在鄴被構,初謂文進不預其事,驗其事跡,方知文進亂階之首也,大詬詈之。太祖過封丘,帝次於北郊,文進告太后曰:「臣在此,請宮中勿憂。」兵散之後,文進召同黨痛飲,歌笑自若。遲明,帝遇禍,文進奔竄,爲軍士所追,梟其首。

後贊,爲飛龍使。贊母本倡家也,與父同郡,往來其家,生贊。從職四方,父未嘗離郡,贊既長,疑其所生。及爲內職,不欲父之來,寓書以致其意。父自郡至京師,直抵其第,贊不得已而奉之。乾祐末,宰相楊祐、侍衞親軍使史宏肇執權,贊以久次未遷,頗懷怨望,乃與樞密承旨聶文進等構變。及難作,贊與同黨更侍帝側,剖判戎事,且防間言。北郊兵敗,贊竄歸兗州,慕容彥超執之以獻,有司鞫贊伏罪,周太祖命誅之。

郭允明者,小名竇十,河東人也。幼隸河東制置使範徽柔,被誅,允明遂爲高祖廝養,服勤既久,頗得高祖之歡心。高祖鎮太原,稍歷牙職,及即位,累遷至翰林茶酒使兼鞍轡庫使。隱帝嗣位,尤見親狎,每恃寵驕縱,略無禮敬。與相州節度使郭謹以同宗之故,頗交結。謹在鎮,允明常賫禦酒以遺之,不以僭上犯禁爲意。其他輕率,悉皆類此,執政大臣頗姑息之。嘗奉使荊南,車服導從,有同節度使將,州縣郵驛,奔馳畏懾,節度使高保融承迎不暇。允明潛使人步度城壁之高庳、池隍之廣隘,以動荊人,冀得重賄。乾祐末,兼飛龍使。未幾,與李業輩構變,楊邠等諸子,允明親刃之於朝堂西廡下。王章女婿戶部員外郎張貽肅,血流逆註,聞者哀之。及北郊之敗,允明迫帝就民舍,手行弒逆,尋亦自殺。

劉銖,陜州人也。少事梁邵王朱友誨爲牙將。晉天福中,高祖爲侍衞親軍都指揮使,與銖有舊,乃表爲內職。高祖出鎮並門,用爲左都押牙。銖性慘毒好殺,高祖以爲勇斷類己,深委遇之。國初,授永興軍節度使,從定汴、洛、移鎮青州,加同平章事。隱帝即位,加檢校太師、兼侍中。銖立法深峻,令行禁止,吏民有過,不問輕重,未嘗貸免。每親事,小有忤旨,即令倒曳而出,至數百步外方止,膚體無完者。每杖人,遣雙杖對下,謂之「合歡杖」;或杖人如其歲數,謂之「隨年杖」。在任擅行賦斂,每秋苗一畝率錢三千,夏苗一畝錢二千,以備公用,部內畏之,脅肩重跡。乾祐中,淄、青大蝗,銖下令捕蝗,略無遺漏,田苗無害。先是,濱海郡邑,皆有兩浙回易務,厚取民利,自置刑禁,追攝王民,前後長吏利其厚賂,不能禁止。銖即告所部,不得與吳越征負,擅行追攝,浙人惕息,莫敢幹命。朝廷懼銖之剛戾難制,因前浙州刺史郭瓊自海州用兵還,過青州,遂留之,即以府彥卿代銖,銖即時受代。離鎮之日,有私鹽數屋,雜以糞穢,填塞諸井,以土平之。彥卿發其事以聞,銖奉朝請久之,每潛戟手於史宏肇、楊邠第。會李業輩同誅宏肇等,銖喜,謂業輩曰:「君等可謂僂羅兒矣。」尋以銖權知開封府事,周太祖親族及王峻家,並爲銖所害。周太祖入京城,執之下獄。銖謂妻曰:「我則死矣,君應與人爲婢耳!」妻曰:「明公所爲如是,雅合爲之。」周太祖遣人讓銖曰:「昔日與公常同事漢室,寧無故人之情,家屬屠滅,公雖奉君命,加之酷毒,一何忍哉!公家亦有妻子,還顧念否?」銖但稱死罪。遂啟太后,並一子誅之,而釋其妻。周太祖踐阼,詔賜銖妻陜州莊宅各一區。

史臣曰:臣觀漢之亡也,豈系於天命哉!蓋委用不得其人,聽斷不符於理故也。且如宏肇之淫刑,楊邠之秕政,李業、晉卿之設計,文進、允明之狂且,雖使成王爲君,周公作相,亦不能保宗社之安,延歲月之命,況隱帝、逢吉之徒,其能免乎!「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必亂邦也。」當乾祐之末也,何斯言之驗歟!惟劉銖之忍酷,又安能逭於一死乎!
  1. 舊五代史/卷106·卷一百六
  2. 舊五代史/卷105·卷一百五
  3. 舊五代史/卷104·卷一百四
  4. 舊五代史/卷103·卷一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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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舊五代史/卷150·卷一百五十
  • 舊五代史/附録·这份文献应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