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淳 張暢 何偃 江智淵

殷淳字粹遠,陳郡長平人也。曾祖融,祖允,並晉太常。父穆,以和謹致稱,歷顯官,自五兵尚書為高祖相國左長史。及受禪,轉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復為五兵尚書,吳郡太守。太祖即位,為金紫光祿大夫,領竟陵王師,遷護軍,又遷特進、右光祿大夫,領始興王師。元嘉十五年卒官,時年六十,諡曰元子。

淳少好學,有美名。少帝景平初,為祕書郎,衡陽王文學,祕書丞,中書黃門侍郎。淳居黃門為清切,下直應留下省,以父老特聽還家。高簡寡慾,早有清尚,愛好文義,未嘗違捨。在祕書閣撰四部書目凡四十卷,行於世。元嘉十一年卒,時年三十二,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風。世祖大明末,為始興相。官至尚書吏部郎,順帝撫軍長史。

淳弟沖字希遠,歷中書黃門郎,坐議事不當免。復為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稱。出為吳興太守,入為度支尚書。元凶妃即淳女,而沖在東宮為劭所知遇,劭弒立,以為侍中、護軍,遷司隸校尉。沖有學義文辭,劭使為尚書符,罪狀世祖,亦為劭盡力。世祖剋京邑,賜死。

沖弟淡字夷遠,亦歷黃門吏部郎,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大明世,以文章見知,為當時才士。

張暢字少微,吳郡吳人,吳興太守邵兄子也。父褘,少有孝行,歷宦州府,為琅邪王國郎中令。從琅邪王至洛。還京都,高祖封藥酒一甖付褘,使密加酖毒。褘受命,既還,於道自飲而卒。

暢少與從兄敷、演、敬齊名,

世祖鎮彭城,暢為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元嘉二十七年,索虜托跋燾南侵,太尉江夏王義恭總統諸軍,出鎮彭、泗。時燾親率大眾,已至蕭城,去彭城十數里。彭城眾力雖多,而軍食不足,義恭欲棄彭城南歸,計議彌日不定。時歷城眾少食多,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建議,欲以車營為函箱陣,精兵為外翼,奉二王及妃媛直趨歷城;分兵配護軍蕭思話留守。太尉長史何勗不同,欲席卷奔鬱洲,自海道還京都。義恭去意已判,唯二議未決,更集羣僚謀之。眾咸遑擾,莫有異議。暢曰:「若歷城、鬱洲有可致之理,下官敢不高讚。今城內乏食,百姓咸有走情,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若一旦動脚,則各自散走,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雖寡,朝夕猶未窘罄,量其欲盡,臨時更為諸宜,豈有捨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用,下官請以頸血汗公馬蹄!」世祖既聞暢議,謂義恭曰:「阿父既為總統,去留非所敢干。道民忝為城主,而損威延寇,其為愧恧,亦已深矣。委鎮奔逃,實無顏復奉朝廷,

時太祖遣員外散騎侍郎徐爰乘驛至彭城取米穀定最,爰既去,城內遣騎送之。燾聞知,即遣數百騎急追,爰已過淮,僅得免。初爰去,城內聞虜遣追,慮爰見禽,失米最,虜知城內食少,

燾始至,仍登城南亞父冢,於戲馬臺立氈屋。先是,燾未至,世祖遣將馬文恭向蕭城,為虜所破,文恭走得免,隊主蒯應見執。至小市門曰:「魏主致意安北,遠來疲乏,若有甘蔗及酒,可見分。」時防城隊主梁法念答曰:「當為啟聞。」應乃自陳蕭城之敗。又問應:「虜主自來不?」曰:「來。」問:「今何在?」應舉手指西南。又曰:「士馬多少?」答云:「四十餘萬。」法念以燾語白世祖,世祖遣人答曰:「知行路多乏,今付酒二器,甘蔗百挺。聞彼有駱駝,可遣送。」

明旦,燾又自上戲馬臺,復遣使至小市門曰:「魏主致意安北,安北可暫出門,欲與安北相見。我亦不攻此城,安北何勞苦將士在城上。又騾、驢、駱駝,是北國所出,今遣送,并致雜物。」又語小市門隊主曰:「既有餉物,君可移度南門受之。」燾送駱駝、騾、馬及貂裘、雜飲食,既至南門,門先閉,請籥未出。暢於城上視之,虜使問:「是張長史邪?」暢曰:「君何得見識?」虜使答云:「君聲名遠聞,足使我知。」暢因問虜使姓,答云:「我是鮮卑,無姓。且道亦不可。」暢又問:「君居何任?」答云:「鮮卑官位不同,不可輒道,然亦足與君相敵耳。」虜使復問:「何為怱怱杜門絕橋?」暢答曰:「二王以魏主營壘未立,將士疲勞,此精甲十萬,人思致命,恐輕相凌踐,故且閉城耳。待彼休息士馬,然後共治戰場,剋日交戲。」虜使曰:「君當以法令裁物,何用發橋,復何足以十萬誇人。我亦有良馬逸足,若雲騎四集,亦可以相拒。」暢曰:「侯王設嶮,何但法令而已邪。我若誇君,當言百萬。所以言十萬者,政二王左右素所畜養者耳。此城內有數州士庶,二徒營伍,

既開門,暢屏却人仗,出對孝伯,并進餉物。虜使云:「貂裘與太尉,駱駝、騾與安北,蒲陶酒雜飲,叔姪共嘗。」燾又乞酒并甘橘。暢宣世祖問:「致意魏主,知欲相見,常遲面寫。但受命本朝,過蒙藩任,人臣無境外之交,恨不暫悉。且城守備防,邊鎮之常,但悅以使之,故勞而無怨耳。太尉、鎮軍得所送物,魏主意,知復須甘橘,今並付如別。太尉以北土寒鄉,皮絝褶脫是所須,今致魏主。螺杯、雜粽,南土所珍,鎮軍今以相致。」此信未去,燾復遣使令孝伯傳語曰:「魏主有詔語太尉、安北,近以騎至,車兩在後,今端坐無為,有博具可見借。」暢曰:「博具當為申啟。但向語二王,已非遜辭,且有詔之言,政可施於彼國,何得稱之於此。」孝伯曰:「詔之與語,朕之與我,並有何異。」暢曰:「若辭以通,可如來談;既言有所施,則貴賤有等。向所稱詔,非所敢聞。」孝伯又曰:「太尉、安北是人臣與非?」暢曰:「是也。」孝伯曰:「隣國之君,何為不稱詔於隣國之臣?」暢曰:「君之此稱,尚不可聞於中華,況在諸王之貴,而猶曰隣國之君邪。」孝伯曰:「魏主言太尉、鎮軍並皆年少,分闊南信,

燾又遣人云:「魏主致意安北,程天祚一介常人,誠知非宋朝之美,近於汝陽身被九創,落在溵水,

虜尋攻彭城南門,并放火,暢躬自前戰,身先士卒。及燾自瓜步北走,經彭城下過,遣人語城內:「食盡且去,須麥熟更來。」義恭大懼,閉門不敢追。虜期又至,議欲芟麥剪苗,

時虜聲云當出襄陽,故以暢為南譙王義宣司空長史、南郡太守。又欲暢代劉興祖為青州及彭城都督,並不果。

三十年,元凶弒逆,義宣發哀之日,即便舉兵,暢為元佐,位居僚首,

復起為都官尚書,轉侍中,代子淹領太子右衞率。孝建二年,出為會稽太守。大明元年,卒官,時年五十。顏竣表世祖:「張暢遂不救疾。東南之秀,蚤樹風範,聞問悽愴,深切常懷。」諡曰宣子。暢愛弟子輯,臨終遺命與輯合墳。

子浩,官至義陽王昶征北諮議參軍。

浩弟淹,世祖南中郎主簿。世祖即位,為黃門郎,封廣晉縣子,食邑五百戶。太子右衞率,東陽太守。逼郡吏燒臂照佛,民有罪使禮佛,動至數千拜。免官禁錮。起為光祿勳,臨川內史。太宗泰始初,與晉安王子勛同逆,率眾至鄱陽,軍敗見殺。

暢弟悅,亦有美稱。歷中書吏部郎,侍中,臨海王子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晉安王子勛建偽號於尋陽,召為吏部尚書,與鄧琬共輔偽政。事敗,殺琬歸降,事在琬傳。復為太子庶子,仍除巴陵王休若衞軍長史、襄陽太守。四年,即代休若為雍州刺史、寧遠將軍。復為休若征西長史、南郡太守。六年,太宗於巴郡置三巴校尉,以悅補之,加持節、輔師將軍,領巴郡太守。未拜,卒。

何偃字仲弘,廬江灊人,司空尚之中子也。州辟議曹從事,舉秀才,除中軍參軍,臨川王義慶平西府主簿。召為太子洗馬,不拜。元嘉十九年,為丹陽丞,除廬陵王友,太子中舍人,中書郎,太子中庶子。時義陽王昶任東官,使偃行義陽國事。

二十九年,太祖欲更北伐,訪之羣臣,偃議曰:「內幹胡法宗宣詔,逮問北伐。伏計賊審有殘禍,犬羊易亂,殲殄非難,誠如天旨。今雖廟算無遺,而士未精習。緣邊鎮戍,充實者寡,邊民流散,多未附業。控引所資,取給根本。虧根本以殉邊患,宜動必不剋。

元凶弒立,以偃為侍中,掌詔誥。時尚之為司空、尚書令,偃居門下,父子並處權要,時為寒心;而尚之及偃善攝機宜,曲得時譽。會世祖即位,任遇無改,除大司馬長史,遷侍中,領太子中庶子。時責百官讜言,偃以為:「宜重農卹本,并官省事,考課以知能否,增俸以除吏姦。責成良守,久於其職。都督刺史,宜別其任。」

改領驍騎將軍,親遇隆密,有加舊臣。轉吏部尚書。尚之去選未五載,偃復襲其迹,世以為榮。侍中顏竣至是始貴,與偃俱在門下,以文義賞會,相得甚歡。竣自謂任遇隆密,宜居重大,而位次與偃等未殊,意稍不悅。及偃代竣領選,竣愈憤懣,與偃遂有隙。竣時勢傾朝野,偃不自安,遂發心悸病,意慮乖僻,上表解職,告醫不仕。

時上長女山陰公主愛傾一時,配偃子戢。素好談玄,注莊子消搖篇傳於世。

大明二年,卒官,時年四十六。世祖與顏竣詔曰:「何偃遂成異世,美志長往。與之周旋,重以姻媾,臨哭傷怨,良不能已。往矣如何!宜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本官如故。」諡曰靖子。子戢,昇明末,為相國左長史。

江智淵,濟陽考城人,湘州刺史夷弟子。父僧安,太子中庶子。

智淵初為著作郎,江夏王義恭太尉行參軍,太子太傅主簿,隨王誕後軍參軍。世父夷有盛名,夷子湛又有清譽,父子並貴達,智淵父少無名問,湛禮敬甚簡,智淵常以為恨,自非節歲,不入湛門。及為隨王誕佐,在襄陽,誕待之甚厚。時諮議參軍謝莊、府主簿沈懷文並與智淵友善。懷文每稱之曰:「人所應有盡有,人所應無盡無者,其江智淵乎。」元嘉末,除尚書庫部郎。時高流官序,不為臺郎,智淵門孤援寡,獨有此選,意甚不說,固辭不肯拜。竟陵王誕復版為驃騎參軍,

智淵愛好文雅,詞采清贍,世祖深相知待,恩禮冠朝。上燕私甚數,多命羣臣五三人游集,智淵常為其首。同侶未及前,輒獨蒙引進,智淵每以越眾為慚,未嘗有喜色。每從游幸,與羣僚相隨,見傳詔馳來,知當呼己,聳動愧恧,形於容貌,論者以此多之。

遷驍騎將軍,尚書吏部郎。上每酣宴,輒詬辱羣臣,并使自相嘲訐,以為歡笑。智淵素方退,漸不會旨。嘗使以王僧朗嘲戲其子景文,智淵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戲。」上怒曰:「江僧安癡人,癡人自相惜。」智淵伏席流涕,由此恩寵大衰。出為新安王子鸞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加拜寧朔將軍,行南徐州事。初,上寵姬宣貴妃殷氏卒,使羣臣議諡,智淵上議曰「懷」。上以不盡嘉號,甚銜之。後車駕幸南山,乘馬至殷氏墓,羣臣皆騎從,上以馬鞭指墓石柱謂智淵曰:「此上不容有懷字!」智淵益惶懼。大明七年,以憂卒,時年四十六。

子季筠,太子洗馬,早卒。後廢帝即位,以后父,追贈金紫光祿大夫。季筠妻王,平望鄉君。

智淵兄子概早孤,養之如子。概歷黃門吏部郎,侍中,武陵王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後廢帝元徽中卒。

史臣曰:夫將帥者,御眾之名;士卒者,一夫之用。坐談兵機,制勝千里,安在乎蒙楯前驅,履腸涉血而已哉。山濤之稱羊祜曰:「大將雖不須筋力,軍中猶宜強健。」以此為言,則叔子之幹力弱矣。杜預文士儒生,射不能穿札,身未嘗跨馬,一朝統大眾二十餘萬,為平吳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