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訖時間 起太宗淳化五年正月盡是年四月
帝 號 宋太宗
年 號 淳化五年(甲午,994)
春正月甲寅朔,上制元旦、除夕詩各二章,賜近臣,俾之屬和。翰林學士張洎,上表解釋詩意,凡數千言。上甚悅,命宰相召至中書銟諭。
先是,上謂翰林學士韓丕曰:「卿早在嵩陽,當時輩流,頗有遺逸否?」丕以田誥及楊樸、萬適對,上悉令召之。詔下,而誥卒。樸至,對於便殿,不願仕進,上賜以束帛,與一子出身,遣還鄉。適最後至,公車拒之,不得見,寓居京師半年,幾至寒餓。丕時巳罷翰林,因為上言其事,甲子
上語蒙正曰:「夫否極則泰來,物之常理。晉、漢兵亂,生靈凋喪殆盡。周祖自鄴南歸,京城士庶,皆罹掠奪,下則火光,上則彗孛,觀者恐慄,當時謂無複太平日矣。朕躬覽庶政,萬事粗理,每念上天之貺,致此繁盛,乃知理亂在人。」蒙正避席曰:「乘輿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常見都城外不數里,飢寒而死者甚觽,未必盡然。願陛下視近以及遠,蒼生之幸也。」上變色不言。蒙正侃然複位,同列咸多其亢直。
它日,上欲遣人使朔方,諭中書選才而可責以事者。蒙正退,以名上,上不許。他日又問,複以前所選對,上亦不許。他日又問益急,蒙正終不肯易其人。上怒,投其手奏於地曰:「何太執耶!必為我易之。」蒙正徐對曰:「臣非執,蓋陛下未諒爾。」因固稱:「其人可使,餘不及。臣不欲用媚道妄隨人主意以害國事。」同府皆惕息不敢動,蒙正搢笏俛而拾其書,徐懷之而下。上退,謂親信曰:「是翁氣量我不如。」既而卒用蒙正所選,複命,大稱旨。上於是益知蒙正能任人,而嘉其有不可奪之志。
初,右諫議大夫許驤知成都府,及還,言於上曰:「蜀土久安,其民流窳易擾,願謹擇忠厚者為長吏,使鎮撫之。」時東上閤門使吳元載實代驤為成都。元載頗尚苛察,民有犯法者,雖細罪不能容,又禁民游宴行樂,人用胥怨。王小波起為盜,元載不能捕滅。於是,東上閤門使郭載受命知成都,行至梓州,有日者潛告載曰:「成都必陷。公往,亦當受禍。少留數日,則可免。」載怒曰:「天子詔吾領方面,阽危之際,豈敢遷延!」遂行。
先是,李順引觽攻成都,燒西郭門,不利,去,攻漢州、彭州,戊午、己未兩日,連陷之。載既入城,賊攻愈急,己巳,城陷。載與運使樊知古斬關而出,帥餘觽奔梓州。
李順入據成都,僭號大蜀王,改元曰應運,遣兵四出侵掠,北抵劍關,南距巫峽,郡邑皆被其害焉。
靈州及通遠軍皆言趙保吉攻圍諸堡寨,侵掠居民,焚積聚。上聞之,怒曰:「保吉叛渙砂磧中十年矣,朝廷始務含容,賜以國姓,授以觀察使,賜予加等,俸入優厚,仍通其關市,又以綏、宥州委其弟兄,可謂恩寵俱隆矣。乃敢如是,朕今決意討之。」癸酉,命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繼隆為河西兵馬都部署,尚食使尹繼倫為都監,以誅保吉。
上始聞李順攻劫劍南諸州,命昭宣使、河州團練使王繼恩為西川招安使,率兵討之。軍事委繼恩制置,不從中覆。諸州系囚,非十惡、正贓
吏部尚書宋琪上書言邊事,曰:
臣頃任延州節度夷判官
黨項界東自河西銀、夏,西至靈、鹽,南距鄜、延,北連豐、會。厥土多荒隙,是前漢呼韓邪所處河南之地,幅員千里。從銀、夏洎青、白兩池,地惟砂磧,俗謂平夏,拓拔,蓋蕃姓也。自鄜、延以北,地多土山柏林,謂之南山,野利,蓋羌族之號也
長興四年,夏州李仁福死,有男彞超擅稱留後。當時詔延州安從進與李彞超換鎮,彞超據夏州,固不奉詔,朝廷命邠州藥彥稠總兵五萬,送從進赴任。時頓兵城下,議欲攻取,軍儲不繼,遽命班師。而振旅之時,不能嚴整,失戈棄甲,遂為戎人之利。
臣又聞黨項號為小蕃,非是勍敵,誠如雞肋。若得出山布陣,止勞一戰,便可蕩除。深入則饋運艱難,窮追則窟穴幽邃,莫若緣邊州鎮,分屯重兵,俟其入界侵漁,方可隨時掩擊,非惟養勇,亦足安邊。凡烏合之徒,勢不能久,利於遠鬥,以騁兵鋒
靈武路自通遠軍入青岡峽五百里,皆蕃部熟戶。向來人使商旅經由,並在部族安泊,所求賂遺無幾,謂之「打當」,亦如漢界逆旅之家宿食之直也。此時大軍或須入其境,則向導踏白,當如夏州之法。況彼靈州,便是吾土,芻粟儲蓄,率皆有備,緣路五、七程,不煩供饋,止令逐部兵騎
又臣曾受任西川數年,經歷江山,備見形勝要害。利州最是咽喉之地,西過桔柏江,去劍門百里,東南去閬州,水陸二百餘里,西北通白水、清川是龍州入川大路,鄧艾於此路破蜀,至今廟貌存焉。其外三泉、西縣,興、鳳等州,並為要衝。請選有武略重臣鎮守之。奏入,上密寫其奏,令李繼隆、王繼恩等擇利而行。
左正言、直昭文館王禹偁言:
伏矩國家出偏師討李繼遷,臣有便宜,比欲論奏,忽奉差使,仍放朝辭。奔命以來,在公少暇,必料天威大振,逆豎已擒,尚恐稽誅,敢伸前志。
臣淳化二年任商州團練副使之日
況討伐之義,權變為先,引古証今,取則不遠。漢光武時,彭寵據有漁陽,攻伐未下,家奴竊發肘腋,斬首而來。唐元和中,李師道父子盜據全齊四五十年,崛強難制,其裨將劉寤倒戈攻城,遂至族滅。近代梁太祖時,劉知俊兄弟以同州叛入李茂貞,梁祖下詔曰:「有捉得知俊者,賞錢一萬貫,與節度使。得其弟者,賞錢五千貫,與刺史。」一月之間,生擒其弟。
諺曰:「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兵法曰:「使貪使愚。」言貪者利其財,愚者不計其死也。今繼遷本是匹夫,偷生假息,苦無財利,以結人心。伏望聖慈察臣愚見,明數罪惡,曉諭蕃戎及部下逼脅之徒,邊上驍雄之士,多署賞賜,高與官資,但如梁太祖捉劉知俊兄弟,信賞必行,使左右生心,蕃戎並力,繼遷身首,不梟即擒。恐小蕃力所不加,則少以官軍應接,何必苦煩睿略,多舉王師。且自陝以西,歲非大稔,加之饋餉,轉恐凋殘。河北雖是豐登,須修邊備。況此賊通連北敵,朝廷具知,周亞夫所謂「擊東南而備西北」,正在此時也。不可忿茲小豎,弗顧遠圖。
臣本自草萊,擢居台閣,雖罹譴放,尋沐甄收。每欲酬恩,恨無死所,智小謀大,惟俟誅夷,報國捐軀,豈複顧慮。
二月甲申朔,上始聞成都陷,召宰相謂曰:「豈料賊勢猖熾如此,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忍令隴、蜀之民陷於塗炭!去年以來,連雨數月,此亦兵氣之應,朕當部分軍馬,旦夕討平之。」遂命少府少監雷有終、監察御史裴莊並為峽路帥兵由峽路以進領麾下投劍門,適與正兵合,遂迎擊賊觽,大破之,斬馘幾盡。餘三百人奔還成都,順怒其驚觽,悉命斬於城東門外。初,朝廷深以棧路為憂,正等力戰破賊,自是閣道無壅,王師得以長驅而入。奏至,上喜。甲辰,以正為六宅使、劍州刺史、充劍門兵馬部署,翰為崇儀使、昭州刺史。
己酉,以兩川盜賊,徙封益王元傑為吳王,領淮南、鎮江節度使。先是,諸王領節度使,必兼大都督府長史。翰林學士張洎草元傑制,上言:「按前史,皇子封王,以郡為國,置傅、相、內史,佐王為理,如不之國,朝廷命卿大夫臨郡,即稱內史行郡事。唐以揚、益、潞、幽、荊五郡為大都督,置長史、司馬為上佐,即內史之職也。其大都督之號,非親王不授,或親王遙領,別命大臣臨郡,皆是長史、副大使知節度使事。今吳王實居大都督之任,複加長史,乃自為上佐,其名不正,望付中書門下商議施行。」宰相呂蒙正曰:「襄王、越王皆領長史,今吳王獨為大都督,居二王之上,恐亦非便。」上曰:「業已差誤,異日別有除授,並改之。」
初,考功郎中姚坦為益王府翊善,坦好直諫。王嘗作假山,所費甚廣。既成,召僚屬,置酒共觀之,觽皆折嘆其美,坦獨俛首不視。王強使視之,坦曰:「但見血山,安得假山!」王驚問其故,對曰:「坦在田舍時,見州縣督稅,上下相急以剝民。里胥臨門,捕人父子兄弟,送縣鞭笞,血流滿身,愁苦不聊生。此假山皆民租賦所出,非血山而何?」時上亦為假山,未成。有以坦言告於上者,上曰:「傷民如此,何用山為!」命亟毀之。
王每有過失,坦未嘗不盡言規正,宮中自王以下,皆不喜。左右乃教王稱疾不朝,上日使醫視之,逾月不瘳。上甚憂之,召王乳母入宮問疾增損狀。乳母曰:「王本無疾,徒以翊善姚坦檢束王起居,曾不得自便,王不樂,故成疾爾。」上怒曰:「吾選端士為王僚屬者,固欲輔佐王為善爾。今王不能用規諫,而又詐疾,欲使朕逐去正人以自便,何可得也!且王年少,未必出此,必爾輩為之謀爾。」因命捽至後園,杖之數十。召坦,慰諭之曰:「卿居王宮,為髃小所嫉,大為不易。卿但能如此
令諸路轉運使,每歲部內諸州民租轉輸他郡者,通水運處,當調官船,不通水運處,當計度支給,勿得煩民轉輸。
上謂宰相曰:「幸門如鼠穴,何可塞之!但去其甚者,斯可矣。近來綱運之上,舟人水工有少販鬻,但不妨公,一切不問,卻須官物至京無侵損爾。」呂蒙正對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小人情偽,君子豈不知?蓋以大度容之,則庶事俱濟。昔曹參以獄市為寄,政恐奸人無所容也。陛下如此宣諭,深合黃、老之道。」
三月甲寅,詔王繼恩戒前軍所至處,其賊黨敢抗王師,即當誅殺;本非同惡,偶被脅從而能歸順者,並釋之,倍加安撫。
以大理評事陳舜封為殿直。舜封父善奏聲
宋、亳民市牛江、淮間,未至,上以時雨沾足,慮其耕稼失時。會太子中允武允成獻踏犁,以人力運之,不用牛,上亟令秘書丞、直史館陳堯叟等往宋州,依其制造成以給民,民甚賴焉。
戊辰,複以國子學為國子監,改講書為直講,從判學李至之請也。
詔:「兩京、諸道州府軍監管內縣,自今每歲以人丁物力定差,第一等戶充里正,第二等戶充戶長,不得冒名應役。民所納夏稅餘租,隨其數各異己名以輸,不得異戶合鈔,其有疋帛零丈尺者,止依時估上等價,折納緡錢。」
趙保忠聞李繼隆將兵來誅趙保吉,乃先攜其母及妻子、卒吏壁野外,上言已與保吉解仇,貢馬五十匹,乞罷兵。上怒,立遣中使命繼隆移兵擊保忠。於是繼隆兵壓境,保忠反為保吉所圖,欲並其觽,縛牙將趙光祥,夜襲保忠帳。保忠方寢,聞難作,單衣披髮,僅以身免,騎駿馬走還城中,資財器用,保吉悉奪之。
初,保忠再遣其指揮使趙光嗣入貢,光嗣頗輸誠款,詔補供奉官,再遷禮賓副使。保忠動靜,光嗣必以聞。及保忠陰結保吉,光嗣潛知之,因出家財散士卒,誓以效順。保忠既還,光嗣執之,幽於別所,丁丑,開門納王師。繼隆入夏州,擒保忠,系以銀鐺□,檻送闕下,收獲牛羊、鎧甲數十萬。保吉引觽遁去。
裨將侯延廣等議誅保忠及出兵追保吉,繼隆曰:「保忠幾上肉爾,當請於天子。今保吉遠竄,千里窮磧,難於轉餉,宜持重,未易輕舉也。」延廣等服其言。
初,環州民與吐蕃相貿易,多欺奪之,或至斗訟,官又弗直,故蕃情常怨。及崇儀使柳開知州事,乃命一其物價,平其權量,擒民之欺奪者置於法,部族翕然向化。是春,徙知邠州。時調民送軍儲環州,歲已再運,民皆蕩析產業,而轉運司複督運
夏四月壬午朔,詔:「應天下主吏,先逋欠官物,令元差官典及旁親人均配填納者,凡四十五萬貫、疋、斤、石,勿複理。自今守藏、掌庾、管榷等虧欠官物,止令主吏及監臨官均償之。」
癸未,以吏部侍郎兼秘書監李至,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張洎,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張佖、範杲同修國史。先是,上語宰相曰:「太祖朝事,耳目相接,今實錄中頗有漏略,可集史官重撰。」蘇易簡對曰:「近代委學士扈蒙修史,蒙性選怯,逼於權勢,多所回避,甚非直筆。」上曰:「史臣之職,固在善惡必書,無所隱爾。昔唐玄宗欲焚武後史,左右以為不可,使後代聞之,足為鑒戒。」因言:「太祖受命之際,固非謀慮所及。昔曹操、司馬仲達皆數十年窺伺神器,先邀九錫,至於易世,方有傳禪之事。太祖盡力周室,中外所知,及登大寶,非有意也。當時本末,史官所記殊闕然,宜令至等別加綴輯。」故有是命。
上因謂呂蒙正等曰:「朕以宰相之任,所職甚重,欲修唐朝書考之事,以責卿等輔佐之效。又念考第之設,亦空言爾,莫若撫夷夏,和陰陽,使百度大理,一人端拱無事,此宰相之職也。豈有居其位而不知其任乎!」
甲申,上聞趙保忠既成擒,詔以趙光嗣為夏州團練使,高文岯為綏州團練使,削保吉所賜姓名,複為李繼遷。
上以夏州深在沙漠,本奸雄竊據之地,欲隳其城,遷民於銀、綏間,因問宰相夏州建置之始。呂蒙正對曰:「昔赫連勃勃,後魏道武末,僭稱大夏天王。自云徽赫與天連,又號其支庶為『鐵伐氏』,云剛銳如鐵,可以伐人。蒸土築城,號曰『統萬』,言其統領觽多也。自赫連築城以來,頗與關右為患,若遂廢毀,萬世之利也。」乙酉,詔隳夏州故城,遷其民於綏、銀等州,分官地給之,長吏倍加安撫。
李繼隆遣其弟洛苑使繼和與監軍真定秦翰等入奏,以為朔方古鎮,賊所窺覦之地,存之可依以破賊
丙戌,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張佖言:「史官之職,掌修國史,不虛美,不隱惡。凡天地日月之祥,山川封域之分,昭穆繼世之序,禮樂師旅之政,本於起居注以為實錄,然後立編年,示褒貶。伏矩聖朝編年,謂之日歷,惟紀報狀,略□敕文。至於聖政嘉言,皇猷美事,髃臣之忠邪善惡,庶務之沿革弛張,汗簡無聞,國經曷紀
參知政事蘇易簡言:「故知制誥趙羈幾嘗追補唐武宗以來實錄,其家今寓睢陽。」詔遣殿中丞、直史館南安錢熙乘傳往取其書。熙得羈幾所著會昌以來日歷二十六卷及它書,凡百卷來上,實錄蓋未成也。詔賜其家錢十萬。
丙申,以虢州團練使
丁酉,掌起居郎事梁周翰言:「請自今崇德殿
上嘗謂左右曰:「大凡帝王舉動,貴其自然。朕覽唐史,見太宗所為,蓋好虛名者也。每為一事,必豫張聲勢,然後行之,貴傳簡冊,此豈自然乎!且史才甚難,務摭實而去愛憎,乃為良史也。」
壬寅,王繼恩言王師由小劍門路入研口寨,破賊,斬首五百級,逐北過青強嶺,遂平劍州。
先是,陳滑蔡潁郢鄧金房州、信陽軍,皆不禁酒,太平興國初,京西轉運使程能請榷之。自能建榷酤之議,所在置官吏局署,取民租米麥給醞釀,以官錢市樵薪及官吏、工人、役夫俸料,歲計所獲利無幾,而主吏規其盈羨。又醞齊不良潔,酒多醨壞不可飲。至課民婚葬,量戶大小令酤,民被其害,州縣苦之。歲或小儉,物貴,殆不償其費。上知其弊,戊申,下詔募民自酤,輸官錢減常課十之二,使其易辦。民有應募者,檢視其資產,長吏及其大姓共保之,後課不登者,均償之。是歲,又取諸州歲課錢少者四百七十二處,募民自酤,或官賣麴收其值。後民應募者寡,猶多官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