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擅國
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十一月、復召蔡京爲翰林學士承旨.初、供奉官童貫性巧媚、善測人主微旨、先事順承、以故得幸.及詣三吳訪書畫奇巧、留杭累月.蔡京與之遊、不捨晝夜、凡所畫屏障扇帶之屬、貫日以達禁中、且附語言論奏於帝所、由是帝屬意用京.左階道錄徐知常以符水出入元符皇后所、太學博士範致虛與之厚、因薦京纔可相、知常入宮言之、由是宮妾、宦官衆口一詞譽京、遂起京知定州、改大名.會韓忠彥與曾布交惡、布謀引京自助、乃有是召.京首論二事:其一言:「神宗一代之史、非紹聖無以察正元祐之詆謗、今復詔參修、是紛更也.願令史官條具紹聖之所以掩蔽者示天下.」其二言:「元祐置訴理所、以雪先朝得罪之人、紹聖命安惇、蹇序辰駁正、固當然耳、二人乃坐除名、如此則訴理爲是矣.夫二臣之罪不除、則兩朝之謗終在」.疏奏、上益向之.
初鄧綰之子洵武爲起居郎、恐不爲清議所容、常圖所以求知於上、因入對言:「陛下乃神宗子、今相忠彥乃琦之子.神宗行新法以利民、琦常論其非.今忠彥更神宗之法、是忠彥爲人臣尚能紹述其父之志、陛下爲天子反不能紹述先帝也.必欲繼志述事、非用蔡京不可.」又曰:「陛下方紹述先志、羣臣無助者.」乃作《愛莫助之圖》以獻、其圖如《史記年表》例、旁行七重、別爲左右、左曰元豐、右曰元祐.自宰相、執政、侍從、臺諫、郎官、館閣、學校、各爲一重.以能助紹述者序於左、執政中惟溫益、蔡京一二人、餘不過三四、若趙挺之、範致虛、王能甫、錢遹之屬而已.其序於右者、則舉朝輔相、公卿、百執事鹹在、皆指爲害政不欲紹述者.帝出以示曾布而揭去左方一姓名、布請之、帝曰:「蔡京也.洵武謂非相此人不可、以與卿不同、故去之.」布曰:「洵武既與臣見異、臣安敢與議.」明日改付溫益、益欣然奉行、請相蔡京而籍異論者.於是善人皆不見容、而帝決意相京矣.乃進洵武中書舍人、給事中兼侍講.
罷禮部尚書豐稷.稷初爲諫官即論罷蔡京、又陳曾布之奸.至是、以積忤貴幸罷.
十二月、邢恕、呂嘉問、路昌衡、安惇、蹇序辰、蔡卞並復宮觀、尋與郡.召張商英赴闕.
崇寧元年五月庚申、韓忠彥罷.左司諫吳材等論忠彥變神考之法度、逐神考之人材、遂罷知大名府.
己卯、陸佃罷.佃每欲參用元祐人材、尤惡奔競、嘗曰:「人才無大相遠、當以資歷敘進、少緩之則士知自重矣.」又曰:「今天下勢如人大病向愈、當以藥餌輔養之、須其安平.苟爲輕事改作、是使之騎射也.」會御史請更懲元祐餘黨、佃言於帝曰:「不宜窮治.」乃下詔云:「元祐諸臣、各已削秩、自今無所復問、言者亦勿輒言.」揭之朝堂.言者用是論佃名在黨籍、不欲窮治、正恐自及耳、遂罷知亳州.
庚辰、以許將、溫益爲門下、中書侍郎、蔡京、趙挺之爲尚書左、右丞.京素與屯田員外郎孫鼛善、鼛嘗曰:「蔡子、貴人也、然纔不勝德、恐貽天下憂.」及是、京謂之曰:「我若用於天子、願助我.」鼛曰:「公誠能謹守祖宗之法、以正論輔人主、示節儉以先百吏、而絕口不言兵、天下幸甚.」京默然.
閏六月壬戌、曾布罷.布初用王安石薦、在神宗時、凡上前所言皆安石所欲建明也.又上書欲神宗專任安石、以刑罰脅制天下、使無敢言.哲宗親政、宰相章惇託紹述以快私忿、布贊之甚力.惇興大獄、無能救解、或陰擠之.惇逐而布總右揆、欲以元祐兼紹聖而行、故逐蔡京.至崇寧初、知上意所向、又力排韓忠彥而專其政、引京以自助.京懷舊恨、與布大異.會布擬陳祐甫爲戶部侍郎、祐甫之子迪、布之愛壻也、京言布以爵祿私其所親.布忿辨久之、聲色俱厲、溫益叱之曰:「曾布、上前安得失禮.」帝不悅.殿中侍御史錢遹論之、布請罷、遂出知潤州.
秋七月戊子、以蔡京爲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制下之日、賜坐延和殿、命之曰:「神宗創法立制、中道未究.先帝繼之、兩遭簾帷變更、國是未定.朕欲上述父兄之志、今特相卿、卿可以教之.」京頓首謝曰:「敢不盡死.」
己丑、禁元祐法.
甲午、詔置講議司於都省.蔡京起於逐臣、一旦得志、天下拭目所爲、而京陰託紹述之柄、箝制天子.用熙寧條例司故事、即都省置講議司、自爲提舉、講議熙、豐已行法度及神宗欲爲而未暇者.以其黨吳居厚、王漢之等十餘人爲僚屬、取政事之大者講議之.凡所設施皆由是出、而法度屢變無常矣.
八月己卯、以趙挺之、張商英爲尚書左、右丞.商英爲中書舍人、謝表歷詆元祐諸賢、及任翰林學士、草蔡京拜相制、極其褒美、故京引之.復紹聖役法.
九月己亥、立黨人碑於端禮門、籍元符末上書人、分邪、正等黜陟之.時元祐、元符末羣賢貶竄死徙者略盡、蔡京猶未愜意、乃與其客強浚明、葉夢得、籍宰執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呂公亮、呂大防、劉摯、範純仁、韓忠彥、王珪、樑燾、王巖叟、王存、鄭雍、傅堯俞、趙瞻、韓維、孫固、範百祿、胡宗愈、李清臣、蘇轍、劉奉世、範純禮、安燾、陸佃、曾任待制以上官蘇軾、範祖禹、王欽臣、姚勔、顧臨、趙君錫、馬默、王蚡、孔文仲、孔武仲、朱光庭、孫覺、吳安持、錢勰、李之純、趙彥若、趙卨、孫升、李周、劉安世、韓川、呂希純、曾肇、王覿、範純粹、王畏、呂陶、王古、陳次升、豐稷、謝文瓘、鮮于侁、賈易、鄒浩、張舜民、餘官程頤、謝良佐、呂希哲、呂希績、晁補之、黃庭堅、畢仲遊、常安民、孔平仲、司馬康、吳安詩、張耒、歐陽棐、陳瓘、鄭俠、秦觀、徐常、湯馘、杜純、宋保國、劉唐老、黃隱、王鞏、張保源、汪衍、餘爽、常立、唐義問、餘卞、李格非、商倚、張庭堅、李祉、陳佑、任伯雨、朱光裔、陳郛、蘇嘉、龔刔歐陽中立、吳儔、呂仲甫、劉當時、馬琮、陳彥、劉昱、魯君貺、韓跋、內臣張士良、魯燾、趙約、譚裔、王偁、陳詢、張琳、裴彥臣、武臣王獻可、張巽、李備、胡田、凡百二十人、等其罪狀、謂之奸黨、請御書刻石於端禮門.京等復請下詔、籍元符末日食求言章疏及熙寧、紹聖之政者、付中書定爲正上、正中、正下三等、邪上、邪中、邪下三等.於是鍾世美以下四十一人爲正等、悉加旌擢.範柔中以下五百餘人爲邪等、降責有差.又詔降責人不得同州居住.
冬十月戊寅、蔡卞知樞密院事.
十二月丁丑、詔「邪說詖行、非先聖賢之書及元祐學術政事、並勿施用.」
二年春正月乙酉、安置任伯雨等十二人於遠州.蔡京、蔡卞怨元符末臺諫之論已、悉陷以黨事.同日貶竄任伯雨昌化軍、陳瓘廉州、龔刔州、陳次升循州、陳師錫柳州、陳祐澧州、李深復州、江公望南安軍、常安民溫州、張舜民商州、馬涓吉州、豐稷台州.初、蔡京帥蜀、張庭堅在其幕府、及入相、欲引以自助、庭堅不從、京恨之.至是、亦編管於象州.
丁未、以蔡京爲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
三月乙酉、詔黨人子弟毋得至闕下.尋又詔「元符末上書進士充三舍生者罷歸.以元祐學術聚徒教授者、監司覺察、必罰無赦.元符上書邪等人亦無得至京師.」
丁亥、策進士於集英殿.時李階舉禮部第一.階、深之子、陳瓘之甥也.安忱對策言:「使黨人之子階魁南宮多士、無以示天下.」遂奪階出身而賜忱第.又黃定等十八人皆上書邪等、上臨軒謂之曰:「若等攻朕短可也、神宗、哲宗何負於若.」亦並黜之.
夏四月丁卯、詔毀司馬光、呂公著、呂大防、範純仁、劉摯、範百祿、樑燾、鄭雍、趙瞻、王巖叟十人景靈宮繪像.乙亥、詔毀範祖禹《唐鑑》及三蘇、黃庭堅、秦觀文集.
戊寅、以趙挺之爲中書侍郎、張商英、吳居厚爲尚書左、右丞、安惇同知樞密院事.
除故直祕閣程頤名.言者希蔡京意、論頤「學術頗僻、素行譎怪、專以詭異聾瞽愚俗.近以入山著書、妄及朝政」.詔「毀頤出身以來文字、其所著書、令監司嚴加覺察.」範致虛又言:「頤以邪說詖行惑亂衆聽、而尹焞、張繹爲之羽翼.乞下河南、盡逐學徒.」頤於是遷居龍門之南、止四方學者曰:「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
八月戊申、張商英罷.商英在紹聖時、巧媚取容、共倡紹述、至是、與蔡京議論不合.執法石豫、御史朱紱、餘深奉京風旨、將劾奏之而無以爲說、乃取商英在元祐中嘗著《嘉禾頌》、擬司馬光於周公、且酹祭光文有褒頌功德語、因請正其罰.詔以「商英論議反覆、貪冒希求、元祐之初、詆訾先烈、臺憲交章、豈容在列」.落職知亳州、名入元祐黨籍.
時蔡京又自書奸黨爲大碑、頒於郡縣、令監司長吏廳皆刻石.有長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內稱其正直、今謂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愧之.
三年春正月、鑄當十大錢.自太祖以來、諸路置監鑄錢、有折二、折三、當五、隨時立制、未嘗鑄當十錢.至是、蔡京將以利惑上、始請鑄於諸路、與小平錢通行於時.
時四方承平、府庫盈溢、京倡爲「《豐》亨《豫》大.」之說、視官爵如糞土、屢朝所儲、大都掃地矣.
以蔡攸爲祕書郎.攸、京長子也、有寵於上、至是、賜以進士出身、遂有是拜.
夏四月、罷講議司.詔諸州見行新法文移許直達尚書省.其講議司官屬、依制置三司條例司例推恩、自張康國以下遷官者幾四十人.尚書省復言:「追復先朝法度以來、無慮千百數、尚懼講求未盡、乞令諸路官司有未興復者、各具以聞.」從之.
蔡京請置京西北路專切管幹通行交子所、仿川峽路、立僞造法、通情轉用並鄰人不告者皆罪之、私造交子紙者罪以徒配.已而令諸路更用錢引、準新樣印製、四川如舊法、惟閩、浙、湖、廣不行錢引.趙挺之以爲閩乃京鄉里、故得免焉.
六月壬寅朔、圖熙寧、元豐功臣於顯謨閣.
癸酉、辟雍初成.詔「荊國公王安石、孟軻以來一人而已、其以配享孔子、位次孟軻.」吏部尚書何執中請開學殿、使都人縱觀.
戊午、詔「復位元祐、元符黨人及上書邪等者、合爲一籍、通三百九人、刻石於朝堂.餘並出籍、自今毋復彈奏.」戶部尚書劉拯言:「漢、唐失政、皆自朋黨始.今日指前日之人爲黨、焉知後日不以今日爲黨乎.大抵人之過惡自有公論、何必悉拘於籍而禁錮之哉.」蔡京大不懌、風臺臣劾之、出知蘄州.
秋七月辛卯、復行方田法.
八月、許將罷.將居政府十年、不能有所建明.中丞朱諤收將舊謝章表、析文句以爲謗、且謂將在元祐則盡更元豐之所守、在紹聖則陰匿元祐之所爲、遂罷知河南府.諤、蔡京之黨也.
九月乙亥、以趙挺之、吳居厚爲門下、中書侍郎、張康國、鄧洵武爲尚書左、右丞.紹聖中、蔡京治役法、薦康國爲屬.及京當國、定黨籍、議紹述、康國皆預密謀、故京引援之甚力.自福建轉運判官、不三歲入翰林爲承旨、遂拜左丞.
以胡師文爲戶部侍郎.初、東南六路糧斛自江、浙起綱、至於淮甸、以及真、揚、楚、泗、爲倉七、以聚蓄軍儲.復自楚、泗置汴綱、搬運上京、以江淮發運使董之、故常有六百萬石以供京師、而諸倉常有數年之積.州郡告歉則折收上價、謂之額斛.計本州島歲額、以倉儲代輸京師、謂之代發.復於豐熟以中價收糴.榖賤則官糴、不至傷農.饑歉則令民納錢、民以爲便.本錢歲增、兵食有餘、其法良善.及蔡京當國、始求羨財以供侈費、於是以其姻家胡師文爲發運使、以糴本數百萬緡充貢.入爲戶部侍郎.自是繼者效尤、時有進獻、而本錢竭矣.本竭則不能增糴、儲積空而輸搬之法壞矣.
四年春正月、蔡卞罷.卞居心傾邪、一意婦翁王安石所行爲至當、以兄京晚達而位在上、致已不得相、故二府政事、時有不合.至是、京請以童貫爲制置使、卞言不宜用宦者、必誤邊計.京於帝前詆卞、卞求去、遂出知河南府.
三月、以趙挺之爲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
竄知慶州曾孝序於嶺南.初、孝序察訪湖北、過闕.蔡京畏孝序見帝言舒亶事、密遣客以美官啖之、孝序不從.又與京論講議司事、曰:「天下之財貴於通流、取民膏血以聚京師、恐非太平法.」京銜之、遂出知慶州.至是、京行結糴、俵糴之法、盡括民財充數、孝序上疏曰:「民力殫矣、一有逃移、誰與守邦.」京益怒、遣御史宋聖寵劾其私事、追逮其家人、鍛鍊無所得、但言約日出師、幾誤軍期、除名、竄嶺表.
六月戊子、趙挺之罷.初、帝以蔡京獨相、謀置右輔、京力薦挺之、遂拜尚書右僕射.既相、與京爭權、屢陳京奸惡、且請去位以避之、遂罷.
五年春正月戊戌、彗出西方、其長竟天.甲辰、以吳居厚爲門下侍郎、劉逵爲中書侍郎.乙巳、以星變避殿損膳、詔求直言.劉逵請碎元祐黨人碑、寬上書邪籍之禁、帝從之.夜半遣黃門至朝堂毀石刻.明日、蔡京見之、厲聲曰:「石可毀、名不可滅也.」
丁未、太白晝見.赦除黨人一切之禁、權罷方田之法及諸州歲貢供奉物.詔「崇寧以來左降者、無間存沒、稍復其官、盡還諸徙者.」
二月丙寅、蔡京罷.京懷奸植黨、威福在其手、託紹述之名、紛更法制、貶斥羣賢、增修財利之政、務以侈靡惑人主、動以《周官》「惟王不會.」爲說、每及前朝惜財省費者、必以爲陋、至於土木營造、率欲度前規而侈後觀.時天下久平、吏員冗濫、節度使至八十餘員、留後、觀察下及遙郡刺史多至數千員、學士、待制中外百五十員、置應奉司、御前生活所、營繕所、蘇、杭造作局、其名雜出、大率爭以奇巧爲功、而花石綱之害爲尤甚.至是因彗星見、帝悟其奸、凡所建置、一切罷之、而免京爲中太一宮使、留京師.言者論不已、中丞吳執中言於帝曰:「進退大臣、當全體貌.」帝爲京下詔戒飭、言者乃已.
以趙挺之爲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蔡京既罷、帝召見挺之曰:「京所爲一如卿言.」復拜右相.挺之與劉逵同心輔政、凡京所行悖理虐民之事、稍稍釐正之.然挺之知慮後患、每建白、務開其端而使逵畢其說.逵亦欲自以爲功、直情不顧.初、蔡京興邊事、用兵累年.至是、帝臨朝、語大臣曰:「朝廷不可與四夷生隙、釁端一開、兵連禍結、生民肝腦塗地、豈人主愛民之意哉.」挺之退謂同列曰:「上志在息兵、吾曹所宜將順.」時執政皆京黨、但微笑而已.
三月丙申、詔「星變已消、罷求直言.」尋復方田諸法及諸州歲貢供奉物.己未、賜禮部進士及第出身六百七十人.時蔡薿
揣蔡京且復用、其所對策曰:「熙、豐之德業足以配天、不幸繼之以元祐.紹聖之纘述足以永賴、不幸繼之以靖國.陛下兩下求言之詔、冀以聞至言、收實用也、而見於元符之末者、方且幸時變而肆奸言、乘間隙而投異意、詆誣先烈、不以爲疑、動搖國是、不以爲憚.願逆處其未至而絕其原.」於是擢爲第一、以所對策頒天下.
冬十一二月己未、劉逵罷.時蔡京令其党進言於帝曰:「京之改法度、皆稟上旨、非私爲之.今一切皆罷、恐非紹述之意.」帝惑其說、復有用京之意、然羣臣未有覺者.鄭居中往來鄭妃父紳所、知之、即入見、言:「陛下所建立、皆學校、禮樂、居養、安濟等法、乃厚下裕民、何所逆天而致威譴、乃更張邪.」帝悅.居中退、語禮部侍郎劉正夫、正夫因請對、語與居中合.帝遂疑逵擅政.於是京黨御史餘深、石公弼論逵專恣反覆、陵蔑同列、引用邪黨、出逵知亳州.
大觀元年春正月甲午、以蔡京爲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壬寅、吳居厚罷.壬子、以何執中爲中書侍郎、鄧洵武、樑子美爲尚書左、右丞.子美初爲河北都轉運使、傾漕計以奉上、至捐緡錢三百萬市北珠以進、由是諸路漕臣效尤、爭進羨餘矣.北珠出於女真、子美市於遼.遼嗜其利、虐女真、捕海東青以求珠、女真深怨之、而子美用是顯.
二月己卯、復行方田.
三月丁酉、趙挺之罷.以何執中、鄧洵武爲門下、中書侍郎、樑子美、朱諤爲尚書左、右丞.
以鄭居中同知樞密院事.蔡京之再相也、居中有力焉、京薦之.初、居中直學士院、自言爲鄭貴妃從兄弟、妃家世微、亦倚以爲重.及居中入樞府、妃時已貴重、於居中無所賴、乃用宦者黃經臣計、以親嫌爲請、改授中太一宮使、居中不懌.蔡京爲言:「宥府本兵之地、非三省執政、用親無嫌.」經臣沮之、於是居中疑京援已不力、怨之.
以蔡攸爲龍圖閣學士兼侍讀.
以葉夢得爲起居郎.時蔡京再相、向所立法度、已罷者復行.夢得上言:「《周官》、太宰以八柄詔王馭羣臣.所謂廢置賞罰者、王之事也、太宰得以詔王而不得自專.夫事不過可不可二者而已、以爲可而出於陛下、則今不可復.今徒以大臣進退爲可否、無乃陛下有未了然於中者乎?」上喜曰:「邇來士多朋比媒進、卿言獨無觀望.」遂除起居郎.時用事者喜小有才、夢得言:「自古用人必先辨賢能、賢者有德之稱、能者有才之稱、故先王常使德勝才、不使才勝德.崇寧以來、在內惟取議論與朝廷同者爲純正、在外惟取推行法令速成者爲幹敏、未聞器業任重、識度經遠者特有表異、恐用才太勝.願繼今用人、以有德爲先.」上然之.
九月、貶侍御史沈畸監信州酒稅、竄御史蕭服於處州.時蔡京怨劉逵、會蘇州盜鑄錢獄起、京欲陷逵婦兄章綖兄弟、遣開封尹李孝壽鞫之、株連者千餘人、強抑使承、死者甚衆.京猶以爲緩、遣侍御史沈畸、御史蕭服往代.畸至蘇、即日決釋無左證者七百人、嘆曰「爲天子耳目司、而可傅會權要、殺人以苟富貴乎?」遂閱實平反以聞.京大怒、貶畸監信州酒稅、服羈管處州、而綖竟竄海島.
閏十月、復以鄭居中同知樞密院事.居中既怨蔡京、遂陰與張康國比而間京.都水使者趙霆得兩首龜於黃河、獻以爲瑞.京曰:「此齊小白所謂象罔、見之而霸者也.」居中言:「首豈有二.人皆駭異而京獨主之、殆不可測.」帝命棄龜金明池、謂居中愛已、故申前命.
流太廟齋郎方軫於嶺南.時、軫上書言:「蔡京睥睨社稷、內懷不道、專以紹述熙、豐之說爲自媒之計、內而執政、侍從、外而帥臣、監司、無非其門人、親戚.京每有奏請、盡作御筆行、出語人曰:此上意也.明日不行、又語人曰:京實啓之也.善則稱已、過則稱君、必欲陛下斂天下之怨而後已.自元符末、陛下嗣服、忠義之士投匭者、無日無之.京分爲邪等、黥配編置、不齒仕籍、則誰肯爲陛下言哉.京又使子攸日以花石、禽鳥爲獻、欲愚陛下、使不知天下治亂.臣以爲京必反也、請誅京.」詔宣示京、京請下軫獄、竟流嶺南.
十一月壬子朔、日食.蔡京以不及所當食分、率羣臣稱賀.二年春正月戊寅、加蔡京太師.
三年三月壬申、張康國暴卒.康國始因附蔡京而進、及在樞府、浸爲崖異.時帝惡京專愎、陰令康國阻其奸、且許以相.京忌康國、遂引吳執中爲中丞.執中將論康國、康國先知之、旦奏事、留白帝曰:「執中今日入對、必爲京論臣、臣願避位.」既而執中對、果陳其事.帝怒、黜執中.至是、康國早朝、退趨殿廬、得疾、仰天吐舌、舁至待漏院、卒.或疑中毒雲.
六月丁丑、蔡京罷.京專國日久、中丞石公弼、殿中侍御史張克公劾京罪惡、章數十上.上亦厭京、遂罷爲太一宮使.初、上爲端王時、大使局有郭天信者、言王當有天下.及即位、言驗得寵.每奏天文、必指陳以撼京、密白日中有黑子、帝爲之恐.後屢白不已、上始疑京、故罷.
辛巳、以何執中爲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執中一意謹事蔡京、遂代爲首相.太學生陳朝老詣闕上書曰:「陛下即位以來、五命相矣、若韓忠彥之庸懦、曾布之贓污、趙挺之之蠢愚、蔡京之跋扈、皆天下所不堪者.今陛下知蔡京之奸、解其相印、天下之人鼓舞有若更生.及相執中、中外黯然失望.執中雖不敢若京之蠹國害民、然碌碌常質、初無過人.天下敗壞至此、如人一身臟腑受沴已深、豈庸庸之醫所能起乎.執中夤緣攀附、致位二府、亦已大幸、遽俾之經體贊元、是猶以蚊負山、多見其不勝任也.」疏奏、不省.
十一月己巳、蔡京進楚國公、致仕、仍提舉修《哲宗實錄》、朝朔望.石公弼言:「蔡京盤旋京師、無去志、餘威震於羣臣、願持必斷之決、以消後悔.」殿中侍御史洪彥升言:「蔡京再居元宰、假紹述之名、一切更張、敗壞先朝法度、朋奸誤國、公私困弊.既已上印、而偃蹇都城、上憑眷顧之恩、中懷跋扈之志.願早賜英斷、遣之出京.」殿中侍御史毛注言:「京擅持威福、動搖中外、以翰林學士葉夢得爲腹心、交植黨與.」帝爲逐夢得提舉洞霄宮、而遷注侍御史.注復極論「京受孟翊妖奸之書、與逆人張懷素遊處、引兇朋林攄置政府、用所親宋喬年尹京、其門人播傳、咸謂陛下恩眷不衰、行且復用.」太學生陳朝老亦疏京惡十四事、乞投畀遠方、以御魑魅.皆不報.
四年二月己丑、以餘深爲門下侍郎、張商英爲中書侍郎、侯蒙同知樞密院事.蔡京既免、商英自峽州起知杭州.過闕、賜對、因奏曰:「神宗修建法度、務以去大害、興大利、今誠一一舉行、則盡紹述之美.法若有弊、不可不變、但不失其意足矣.」遂留居政府.帝嘗從容問蒙曰:「蔡京何如人也.」蒙對曰:「使京正其心術、雖古賢相何以加.」帝使密伺京所爲、京聞而銜之.
五月丙辰、以彗星見、詔侍從官直言指陳闕失.石公弼等遂極論蔡京罪、張克公亦論「蔡京輔政八年、權震海內.輕賜予以蠹國用、託爵祿以市私恩、役將作以葺居第、用漕船以運花石、名爲祝聖而修塔以壯臨平之山、託言灌田而決水以符興化之讖.法名退送、門號朝京.方田擾安業之民、圜土聚徙郡之惡.」及不軌不忠之罪、凡數十事.毛注又論「京罪積惡大、天人交譴、雖罷相致政、猶怙恩恃寵、偃居賜第、以致上天威怒.推原其咎、實在於京.考京之罪、蓋不可以縷數.陛下去黨碑以開自新之路、京疾其異已而別爲禁防.陛下頒明詔以來天下之言、京惡其議已而重置於法.聲焰所震、中外憤疾、宜早令去國、消彌天變.」
甲子、貶蔡京出居杭州.
六月乙亥、以張商英爲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初、蔡京久盜國柄、中外怨疾、見商英能立異同、更稱爲賢、帝因人望而相之.時久旱、彗星中天、商英受命、是夕、彗不見.明日、雨.帝喜、因大書「商霖.」二字賜之.
十二月、張商英請編熙寧、元豐事、號《皇宋政典》、詔就尚書省置局.商英謂蔡京以紹述爲名、但劫制人主、禁錮士大夫耳、故作《政典》以黜其妄.
政和元年八月乙未、復以蔡京爲太子太師.
丁巳、張商英罷.商英爲政持平、改蔡京所鑄當十大錢爲當三、以平泉貨.復轉般倉、以罷直達.行鹽鈔法、以通商旅.蠲橫斂、以寬民力.勸帝節華侈、息土木、抑僥倖.帝嚴憚之、嘗葺昇平樓、戒主者遇丞相導騎至、必匿匠樓下、時稱商英忠直.然意廣才疏、凡所當爲、先於公座誦言、故不便者得預爲計.初、何執中與蔡京同相、凡營立皆預議.至是、惡商英出已上、與鄭居中日夜醞織其短.先使言者論其門下客唐庚、竄知惠州.時方技郭天信有於上、商英因與往來、事覺、居中因諷中丞張克公並論之.遂罷政、出知河南府.
冬十月、羈管陳瓘於台州.瓘以忤蔡京、竄郴州.瓘子正匯在杭、訟京有動搖東宮跡、杭守蔡薿執正匯送京師、陰告京、俾爲計.事下開封府、並逮治瓘、尹李孝壽逼使證其妄.瓘曰:「正匯聞京將不利社稷、傳於道路、瓘豈得預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爲妄、則情有所不忍.挾私情以符合其說、又義所不爲.京之奸邪、必爲國禍、瓘固嘗論之於諫省、亦不待今日語言間也.」內侍黃經臣蒞鞫、聞其辭、失聲太息、謂曰:「主上正欲得實、但如言以對可也.」獄具、正匯猶以所告失實、流海上、瓘安置通州.帝命取瓘所著《尊堯集》.張商英先已取其集、將上而商英罷相.瓘遂表奏、乞進《尊堯集》於御前開拆、仍於奏牘寓意、言王安石不宜配享宣聖廟.帝謂其語言無緒、並系詆誣、羈管台州.
初、安石嘗著《日錄》八十卷、瓘謂安石此書詆訕宗廟.及瓘貶廉州、乃著《合浦尊堯集》以《日錄》詆誣之罪歸於蔡卞.後又著《四明尊堯集》、痛絕王氏、以發揚熙寧用舍宰臣本末之緒、而自明改過之心.至是、貶台州.何執中奉行蔡京風、旨、起遷人石悈知台州、欲置瓘以必死.悈至、執瓘至庭、大陳獄具、將脅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之事、豈被制旨耶?」悈失措、始告之曰:「朝廷令取《尊堯集》耳.」瓘曰:「然則何用如許.使君知《尊堯》所以立名乎.蓋以神考爲堯、主上爲舜、尊堯何得爲罪.時相學術短淺、爲人所愚、君所得幾何、乃亦不畏公議、干犯名分乎.況《尊堯集》已上進矣.」悈慚、揖瓘使退.所以窘辱之者百端、終不能害.執中怒、罷悈.瓘生平論京兄弟、皆披摘其處心、發露其情慝、最所忌恨、故得禍最酷.
二年二月戊子、詔蔡京復以太師致仕、賜第京師.京自杭州召還、帝宴之於內苑太清樓.夏四月、復行方田.
五月乙巳、詔蔡京三日一至都堂議事.京患言者議己、乃作御筆密進、而丐帝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鉅細、必託以行、至有不類帝書者、羣下亦莫敢言.由是貴戚近臣爭相請求、致使中人楊球代書、號曰:「書楊」.
呂中曰:自奸臣創御筆之令、凡私意所欲爲者、皆謂御筆行之、違者有刑、於是給捨不得繳、臺諫不得言、而紀綱壞矣.昔有勸仁宗攬權者、上曰:「措置天下事、正不欲從中出.」此言真爲萬世法.
八月、焚元祐制詞.
九月、更定官名.蔡京率意自用、欲更置官名、以繼元豐之政、乃首更開封守臣爲尹、牧.由是府分六曹、縣分六案、內侍省職、悉仿機庭之號、修六尚局、建三衛郎.遂詔「太師、太傅、太保、古三公之官、今爲三師、古無此稱、合依三代爲三公、爲真相之任.司徒、司空、週六卿之官.太尉、秦主兵之官、皆非三公、並宜罷.仍立三孤爲次相之任.更侍中爲左輔、中書令爲右弼.尚書左僕射爲太宰兼門下侍郎、右僕射爲少宰兼中書侍郎.罷尚書令及文武勳官、而以太尉冠武階.」然是時員既冗濫、名且混雜、甚者走馬承受升擁使華、黃冠道流亦濫朝品、元豐之制至此大壞.
三年春正月癸酉、追封王安石爲舒王、子雱爲臨川伯、從祀孔子廟廷.
五年秋七月、詔建明堂於寢廟之南、以蔡京爲明堂使、開局興工、日役萬人.
八月、安置太子詹事陳邦光於池州.初、蔡京獻太子以大食國琉璃酒器、羅列宮庭.太子怒曰:「天子大臣、不聞以道義相訓、乃持玩好之具、蕩吾志耶?」命左右碎之.京聞邦光實激太子、諷言者擊逐之.
六年夏四月庚寅、詔蔡京三日一朝、正公相位、總治三省事.
五月庚子、以鄭居中爲少保、太宰、劉正夫爲少宰、鄧洵武知樞密院事.時蔡京大興工役、民不聊生、變亂法度、吏無所師.鄭居中每爲帝言、帝亦惡京專、乃拜居中太宰、使伺察之.又以正夫議論數與京異、拜爲少宰.
七年六月戊午朔、以明堂成、進封蔡京爲魯國公.京辭兩國、不拜、詔官其親屬二人.
八月癸亥、鄭居中罷.居中與蔡京不相能、至是、以母喪去位.京懼其起復、以居中、王珪壻也、乃使蔡子懋重理定策事以沮.遂追封確清源郡王、御製文立石墓前、欲借撼居中、然卒不能害.
十二月、竄侍御史黃葆光於昭州.初、葆光爲左司諫、始蒞職、即言三省吏猥多、乞非元豐舊制者一切革去.帝命釐正之、一時士論翕然.蔡京怒其異已、密白帝降內批云:「當《豐》亨《豫》大之時、爲衰亂減省之計、徙爲符寶郎.」明年、復拜侍御史.至是、大旱、帝以爲念、葆光上疏言:「蔡京強悍自專、侈大過制、無君臣之分.鄭居中、餘深依違畏避、不能任天下之責、故致災異.」疏上、不報.京權勢震赫、舉朝結舌、葆光獨出力攻之、京懼、中以他事、遂有是竄.
宣和元年九月、道德院生金芝、帝幸觀之、遂幸蔡京第.時京子儵、攸、翛及攸子行皆爲大學士、鞗尚帝女茂德帝姬、家人廝養亦居大官、媵妾封夫人.每侍上恆以君臣相悅爲言.帝時乘輕車小輦、頻幸其第、命坐傳觴、略用家人禮.京謝表有云「主婦上壽、請酧而肯從.稚子牽衣、挽留而不卻.」蓋實事也.
加蔡攸開封儀同三司.攸有寵於帝、進見無時、與王黼得預宮中祕戲.或侍曲宴、則攸、黼着短衫窄袴、塗抹青紅、雜倡優、侏儒中、多道市井淫媟謔浪語、以獻笑取悅.攸妻宋氏出入禁掖、攸子行領殿中監、寵信傾其父.攸嘗言於帝曰:「所謂人主、當以四海爲家、太平爲娛.歲月能幾何、豈徒自勞苦.」帝深納之.
冬十月甲戌、以《紹述熙豐政事書》佈告天下.
十二月丙申、編管正字曹輔於郴州.帝自政和以來、多微行、始民間猶未知、及蔡京謝表有「輕車、小輦、七賜臨幸.」之語、自是邸報傳之四方、而臣僚阿順莫敢言.曹輔上疏諫曰:「陛下厭居法宮、時乘小輦、出入塵陌郊垧、極遊樂而後返道.路之言、始猶有忌、今乃談以爲常.臣不意陛下當宗社付託之重、玩安忽危、一至於此.夫君之與民、本以人合、合則爲腹心、離則爲楚、越、畔服之際、在於斯須、甚可畏也.昔者仁祖視民如子、憫然惟恐或傷、一旦宮闈少寬、衛士輒逾禁城、幾觸寶瑟.諺有之:盜憎主人.主人何負於盜哉.況今蚩愚之民、見差科日增、豈能一一安分.萬一乘輿不戒之初、一夫不逞、包藏禍心、雖神靈垂護、然亦損威傷重矣.又況有臣子不忍言者、可不戒哉.臣願陛下深居高拱、臨之以穹昊至高之勢、行之以日月有常之度.及其出也、太史擇日、有司除道、三衛百官、以前以後.若曰省煩約費、則臨時降旨、稍爲裁節、比諸微服、不猶愈乎?」帝得疏、出示宰臣、令付都堂審問、餘深曰:「輔小官、何敢論大事.」輔曰:「大官不言、故小官言之.官有大小、愛君之心一也.」王黼陽顧張邦昌、王安中曰:「有是事乎?」皆應以「不知」.輔曰:「茲事雖里巷小民無不知、相公當國、獨不知耶.曾此不知、焉用彼相.」黼怒、令吏從輔受詞.輔操筆曰:「區區之心、一無所求、愛君而已.」退待罪於家.黼奏「不重責輔、無以息浮言.」遂編管郴州.
初、輔將有言、知必獲罪、召子紳來、付以家事、乃閉戶草疏.夕有惡鳥鳴屋脊、聲若紡輪、心知其有禍、弗恤也.及貶、怡然就道.
二年六月戊寅、詔蔡京致仕.京專政日久、公論益不與、帝亦厭薄之.子攸權勢既與父相軋、浮薄者復間焉、由是父子各立門戶、遂爲仇敵.攸別居賜第、一日、詣京京正與客語、使避之.攸甫入、遽起握父手、爲診視狀、曰:「大人脈勢舒緩、得無有不適乎?」京曰:「無之.」攸曰:「禁中方有公事.」即辭去.客竊窺見以問京、京曰:「君固不解此邪.兒欲以爲吾疾而罷我耳.」閱數日、果以太師、魯國公致仕、仍朝朔望.
十一月、以王黼爲少保太宰.初、京致仕、黼陽順人心、悉反其所爲、四方翕然稱爲賢相.及拜太宰、遂乘高爲邪、多畜子女、玉帛、自奉僭擬禁省、稍襲京跡.
六年十一月、王黼罷.黼位元宰、每陪曲宴、親爲俳優鄙賤之役、以獻笑取悅、太子聞而惡之.黼以鄆王楷有寵、陰爲畫奪宗之計、未成.及帝幸其第觀芝、而黼第與樑師成連牆、穿便門往來、帝始悟其與師成交結狀.還宮、眷待頓衰.李邦彥素與黼不協、陰結蔡攸共毀之.會中丞何慄論黼奸邪專橫十五事、遂詔黼致仕、其黨胡松年等皆罷.
十二月、詔蔡京復領三省事.王黼既致仕、朱勔力勸用京、帝從之.京至是四當國、目昏眊、不能治事、悉決於季子絛.凡京所判、皆絛爲之、至代京入奏事.絛每造朝、侍從以下皆迎揖、呫囁耳語、堂吏數十人抱案後從、由是恣爲奸利、竊弄威柄.驟引其婦兄韓梠爲戶部侍郎、媒櫱密謀、斥逐朝士.創宣和庫式貢司、四方之金帛與府藏之所儲、盡拘括以實之、爲天子私財.白時中、李邦彥等惟奉行文書而已.
七年夏四月、勒蔡京致仕.蔡絛鍾愛於京、擅權用事、其兄攸嫉之、數言於帝請殺絛、帝不許.白時中、李邦彥亦惡絛、乃與攸發絛奸私事.帝怒、欲竄之、京力丐免、乃止勒停侍養、因安置韓梠於黃州、褫絛侍讀、毀賜出身敕、欲以撼京、而京猶未有去志.帝乃命童貫詣京、令上章謝事.貫至、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數年.當有相讒譛者.」貫曰:「不知也.」京不得已、以章授貫.帝命詞臣代京作三表求去、乃降詔從之.
史臣曰:京天資兇譎、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顓狙伺爲固位計、始終一說、謂當越拘攣之俗、竭四海、九州之力以自奉.帝亦知其奸、屢罷屢起、且擇與京不合者以柅之.京每聞將退免、輒入見祈哀、匐伏叩頭、無復廉恥.燕山之役、京送攸以詩、陽寓不可之意、冀事不成得以自解.見利忘義、至於兄弟爲參、商、父子如秦、越.暮年即家爲府、營進之徒舉集其門、輸貨童隸以得美官、棄紀綱法度爲虛器.患失之心無所不至、根株結盤、牢不可脫、卒致宗社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