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㬎德祐二年春正月癸未、進封吉王昰爲益王、判福州;信王昺爲廣王、判泉州.初、召文天祥知臨安府、天祥辭不就、請以福王、秀王判臨安、係民望、身爲少尹、以死衞宗廟.又乞命吉王、信王鎭閩、廣、以圖興復、俱不許.至是、宗親復請、太后從之、以駙馬都尉楊鎭及楊淑妃弟亮節、俞充容弟如珪提舉二王府事.
戊子、駙馬都尉楊鎭等奉益王、廣王走婺州、楊淑妃、秀王與檡從行、以元軍將入臨安故也.
二月、元伯顏遣范文虎以兵追二王.楊鎭得報卽還、曰:「我將就死於彼、以緩追兵.」楊亮節等遂負二王及楊淑妃、徒步、匿山中七日.統制張全以兵數十人至、遂同走溫州.
三月、文天祥自鎭江與其客杜滸等十二人夜亡、入眞州.苗再成出迎、喜且泣曰:「兩淮兵足以興復、特二閫少隙、不能合從耳.」天祥問計將安出、再成曰:「今先約淮西兵趨建康、彼必悉力以捍吾西兵.指揮淮東諸將、以通、泰兵攻灣頭、以高郵、寶應、淮安兵攻楊子橋、以揚兵攻瓜步、吾以舟師直擣鎭江、同日大舉.灣頭、楊子橋皆沿江脃兵、且日夜望我師之至、攻之卽下.合攻瓜步之三面、吾自江中一面薄之、雖有智者、不能爲之謀矣.瓜步旣舉、以淮東兵入京口、淮西兵入金陵、要其歸路、其大帥可坐致也.」天祥大稱善、卽以書遺李庭芝、遣使四出約結.初、天祥未至眞時、揚有逸卒言元密遣一丞相入眞州說降矣、庭芝信之、以天祥爲元說降也、使再成亟殺之.再成不忍、紿天祥出相城壘、以制司文示之、閉之門外.久之、復遣二路分覘天祥、果說降者、卽殺之.二路分與天祥語、見其忠義、亦不忍殺、以兵二十人道之如揚.四鼓抵城下、聞候門者談制置司下令捕文丞相甚急、衆相顧吐舌、天祥乃變姓名爲清江劉洙、等入海.道遇元兵、伏環堵中得免、然飢莫能起、從樵者乞得餘糝羹.行入板橋、元兵又(出)[至]、衆走入叢篠中.兵入索之、執杜滸、金應以去;滸、應以所懷金與卒、得逸.二樵者以簣荷天祥至高郵嵇家莊、嵇聳迎天祥至其家、遣子德潤衞送至泰州.遂由通州泛海、如溫州以求二王.
閏月、陸秀夫、蘇劉義等聞二王走溫州、繼追及於道.遣人召陳宜中於清澳、宜中來謁.復召張世傑於定海、世傑亦以所部兵來.溫之江心寺、舊有高宗南奔時御座、衆相率哭座下、奉益王爲天下兵馬都元帥、廣王副之.發兵除吏、以秀王與檡爲福建察訪使、先入閩中、撫吏民、諭同姓、檄召諸路忠義、同獎王室.會太皇太后遣二宦者以兵百人召二王還臨安、宜中等沈其兵於江中、遂入閩.時黃萬石降元、以嘗爲福建漕使、欲取全閩爲己功.汀、建諸州方謀從萬石送款、聞二王至、復閉門拒萬石.南建守臣林起鰲遣軍逐之、萬石敗走、其將士多來歸、兵勢稍振.宜中等遂傳檄嶺海、言夏貴已復瀕江州郡.元諸戍將以江路旣絕、不可北歸、皆欲託計事還靜江、獨廣西宣慰使史格曰:「君等勿爲虛聲所懼、待貴踰嶺、審不可北歸、取途雲南、未爲不可、豈敢輒棄戍哉!」元行省又欲棄廣之肇慶、德慶、封州、併戍梧州、亦爲格所沮.
五月己未朔、益王卽位於福州、改元景炎、遙上帝尊號爲孝恭懿聖皇帝、又上太皇太后尊號、册楊貴妃爲皇太妃、同聽政.升福州爲福安府、以大都督府爲垂拱殿、便廳爲延和殿、王剛中知福安府.是日、有大聲出府中、衆皆驚仆.進封弟昺爲衞王.
以陳宜中爲左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陳文龍、劉黼參知政事、張世傑爲樞密副使、陸秀夫爲直學士、蘇劉義主管殿前司.
詔以趙溍爲江西制置使、進兵邵武;謝枋得爲江東制置使、進兵饒州;李世(逵)[達]、方興等進兵浙東;吳浚爲江西招諭使、鄒㵯副之;毛統繇海道至淮、約兵會合.仍詔傅卓、翟國秀等分道出師、興復帝室.
文天祥至行都、拜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天祥以國事皆決於陳宜中、固辭不拜、乃以爲樞密使同都督.天祥使呂武招豪傑於江、淮、杜滸募兵於溫州.
六月丁卯、元兵入廣州.廣東經略使徐直諒遣其將梁雄飛請降於隆興阿里海涯、假雄飛招討使、使徇廣東.旣而直諒聞益王卽位、乃命權通判李信道、摧鋒將軍黃俊等拒雄飛於石門.性道不戰、俊戰敗、直諒棄城遁、雄飛入廣州.諸降將皆授以官、俊獨不受、被殺.
吳浚聚兵於廣昌、遂復南豐、宜黃、寧都三縣.翟國秀取秀山.傅卓至衢、信諸縣、民多應之者.會浚兵遇元兵敗走、國秀引還、卓兵亦敗、詣元兵降.
秋七月、文天祥開府南劍州、經略江西.天祥欲還溫州進取、陳宜中以己棄溫州入閩、欲倚張世傑復浙東、西以自洗濯、遂不從天祥請、而命開府南劍.
八月、秀王與檡圍婺州、元董文炳拒之、與檡乃還.時楊亮節居中秉權、與檡自以國家親賢、多所諫止、遂犯忌嫉、諸將皆憚之.至是、詔出兵浙東、朝臣言:「與檡有劉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宜留(府)[輔]以隆國本.」譖者益急、卒遣之.
以王積翁爲福建招捕使.積翁兼知南劍州、備禦上三州;副使黃恮兼知漳州、備禦下三州.
張世傑遣都統張文虎與吳浚合兵十萬、期必復建昌.與元將李恆戰、兵敗、浚奔寧都.
九月、元軍分道寇閩、廣、阿剌罕、董文炳及忙兀台、唆都以舟師出明州、塔出及呂師夔、李恆等以騎出江西.
東筦民熊飛爲元人守潮、惠、聞趙溍至、卽以兵應之、攻梁雄飛於廣州、雄飛遁去、遂復韶州.新會令曾逢龍亦帥兵至廣州、李性道出迎謁、飛與逢龍執性道、殺之、溍遂入廣州.
時知邕州馬墍將入衞而臨安已陷、因留靜江、總屯戍諸軍.會元使阿里海涯取廣西、墍發所部及諸峒兵守靜江、而自將三千人守嚴關.元兵攻關、不克、乃以偏師入平樂、過臨桂、夾攻墍、墍退保靜江.阿里海涯使人招降、墍發弩射之.攻三月、墍不解甲、前後百餘戰、城中死傷相籍、訖無降意.
冬十月、文天祥帥師次於汀州.天祥遣趙時賞等將一軍趨贛、以取寧都;吳浚將一軍取雩都.劉洙等皆自江西起兵來會.
元呂師夔等將兵度梅嶺.趙溍使熊飛及曾逢龍禦元軍於南雄、逢龍敗死、飛走韶州.元軍圍之、守將劉自立以城降、飛率兵巷戰、敗、赴水死.
十一月、元阿剌罕、董文炳入處州、秀王與檡與弟與慮、子孟備及觀察使李世達、監軍趙由𤩲、察訪使林溫被執、皆不屈而死.知處州李珏、知瑞安府方洪俱以城降.
元兵入建寧府邵武軍.
北兵旣逼、陳宜中、張世傑備海舟、奉帝及衞王、楊太妃登舟.時軍十七萬人、民兵三十萬人、淮兵萬人、與北舟相遇、值天霧、晦冥不辨、舟得以進.
王積翁叛降元.先是、積翁棄南劍州、走行都、遣人納款於元.至是、元軍侵福安、積翁爲內應、遂與王剛中同降.
帝至泉州、舟泊於港.招撫使蒲壽庚來謁、請駐蹕、張世傑不可.初、壽庚提舉市舶、擅舶利者三十年.或勸世傑留壽庚不遣、則凡海舶不令自隨.世傑不從、縱之歸.繼而舟不足、乃掠其舟、幷沒其貲.壽庚怒、殺諸宗室及士大夫與淮兵之在泉者、宜中等乃奉帝趨潮州.
十二月、蒲壽庚與知泉州田(子)眞[子]以城降元.
趙溍棄廣州遁、制置副使方興亦遁.
元人入福州、遂入興化軍、知軍事陳文龍死之.時降將王世强及王剛中導元兵至福、復遣使徇興化、文龍斬之、而縱其副持書責世强、剛中負國、遂發民兵固守.阿剌罕復遣使招之、文龍復斬之.有風其納款者、文龍曰:「諸君特畏死耳、未知此身能不死乎?」乃使其部將林華伺元兵於境上、華反導元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孫開門降、執文龍、欲降之、文龍不屈.左右陵挫之、文龍指其腹曰:「此皆節義文章也、可相逼耶!」卒不屈.乃械送杭州、文龍不食死.其母繫福州尼寺中、病甚、左右視之泣下.母曰:「吾與吾兒同死、又何恨哉!」亦死之.衆歎曰︰「有是母、宜有是子.」爲收葬之.
元阿里海涯破靜江、馬墍死之.先是、阿里海涯爲書許馬墍爲廣西大都督、墍不聽.又請元主親降手詔諭之、墍焚詔、斬其使.靜江以水爲固、阿里海涯乃築堰、斷大陽、小溶二江以遏上流、決東南埭以涸其隍、城遂破.墍閉內城城守、又破之.墍率死士巷戰、刀傷臂、被執、斷其首、猶握拳奮起立、踰時始仆.靜江破、邕守馬成旺及其子都統應麒以城降、獨墍部將婁鈐轄猶以二百五十人守月城不下.阿里海涯笑曰:「是何足攻?」圍之十餘日.婁從壁上呼曰:「吾屬飢、不能出降.苟賜之食、當聽命.」乃遺之牛數頭、米數斛.一部將開門取歸、復閉壁.大軍乘高視之、兵皆分米炊、未熟、生臠牛、啖立盡、鳴角伐鼓.諸將以爲出戰、被甲以待.婁乃令所部人擁一火礮然之、聲如雷霆、震城、城壞皆崩、烟氣漲天、外兵多驚死者.火息、入視之、灰燼無遺矣.阿里海涯盡坑其民、分兵取鬱林、潯、蓉、藤、梧等州.廣西提刑鄧得遇聞靜江破、朝服南望拜辭、投南流江而死.
帝駐於惠州之甲子門、遣倪宙奉表詣元軍請降、唆都命其子百家奴偕宙赴燕.
端宗景炎二年春正月、元兵破汀關、文天祥欲據城拒敵、汀守黃去疾聞車駕航海、擁兵有異志、天祥乃移軍漳州.時趙孟濚等軍還、惟吳浚不至.未幾、浚與去疾降元.
二月、元兵入廣州、遂陷廣東諸郡.
吳浚旣降元、因至漳州說文天祥降.天祥責以大義、斬之.
元兵引還、留潛說友爲福州宣慰使、王積翁副之.時北方有警、元主召諸將班師、凡諸將及淮兵在福安者、命李雄統之.
三月、文天祥復梅州.
陳瓚起兵復興化軍.瓚、文龍從子也.舉兵誅林華、復其城.
夏四月、廣東制置使張鎭孫復廣州.
五月、張世傑復潮州.文天祥引兵自梅州出江西、吉、贛兵皆會之、遂復會昌縣.
淮人張德興與淮西野人原寨劉源等起兵興復、司空山民傅高舉兵應之、遂復黃州壽昌軍、用景炎正朔.元賈居貞使湖北宣慰使鄭鼎將兵拒之、鼎言:「鄂之大姓、皆與高通.請先除之、以絕禍本.」居貞不可.鼎將行、留其所善部將曰:「聞吾還軍、汝[就]舉烽城樓、內外合發、當盡殺城中大姓.」鼎與德興遇於樊口、戰敗、溺死.
六月辛酉、文天祥敗元軍於雩都.
秋七月、文天祥遣趙時賞等分道復吉、贛諸縣、遂圍贛州.衡山人趙璠、撫州人何時皆起兵應之.
乙巳、張世傑以元軍旣退、自將淮兵討蒲壽庚.時汀、漳諸劇盜陳弔眼及許夫人所統諸峒畬賊皆會、兵勢稍振.壽庚閉城自守、世傑遂傳檄諸路、陳瓚起家丁、義民五百人應世傑.世傑遣將高日新復邵武軍.
淮兵在福州者謀殺王積翁以應張世傑.事覺、皆爲積翁所殺.
八月、元李恆遣兵援贛、而自將攻文天祥於興國.天祥不意恆猝至、遣兵戰鍾步、不利.時鄒㵯聚兵數萬於永豐、天祥引兵就之.會㵯兵先潰、恆追天祥至(萬)[方]石嶺、及之.鞏信以短兵接戰、恆駭其以寡敵衆、疑有伏、斂兵不進.信坐巨石、餘卒侍左右、箭雨集、屹不動.恆從間道就視之、創被體而死不仆.天祥至空阬、兵[盡]潰.趙時賞坐肩輿後、元軍問爲誰、時賞曰:「我姓文.」衆以爲天祥、禽之.恆遍求俘虜人識認、有曰:「此趙督參時賞也.」天祥繇是得與杜滸、鄒㵯乘騎逸去.至循州、散兵頗集.天祥妻子及幕僚客將皆被執.時賞至隆興、奮駡不屈、僚屬有係累至者、輒麾去、云:「小小僉廳官耳、執之何爲?」得脫者甚衆.臨刑、劉洙頗自辯、時賞叱曰:「死耳、何必然!」於是被執者皆死.恆送天祥妻子家屬於燕、二子死於道.
九月戊申、元將也的迷失陷邵武軍、入福州.帝舟次廣之淺灣.
元主詔塔出與李恆、呂師夔等以步卒入大庾嶺、忙兀台、唆都、蒲壽庚及元帥劉深等以舟師下海、合追二王.
張世傑使謝洪永進攻泉州南門、不利.蒲壽庚復陰賂畬軍、攻城不力、得間道求救於唆都.至是、唆都來援、世傑[遂]解圍、還淺灣.
元遣昂吉兒等將兵襲司空山寨、破之、黃州復陷.殺張德興、執其三子以去.傅高變姓名出走、尋被獲、死之.
冬十月、以陸秀夫同簽書樞密院事.秀夫之謫、張世傑讓陳宜中曰:「此何如時、動以臺諫論人?」宜中惶恐、亟召秀夫還行朝.時播越海濱、庶事疎略、楊太妃垂簾、與羣臣語猶自稱奴.每時節朝會、獨秀夫儼然正笏立如治朝、或時在行中、悽然泣下、以朝衣抆淚、衣盡溼、左右無不悲慟者.
甲辰、元唆都至興化、陳瓚閉城堅守.唆都臨城諭之、矢石雨下.乃造雲梯礮石、攻破其城.瓚以死自誓、巷戰終日、獲瓚、車裂之.屠其民、血流有聲.
十一月、元將塔出初令唆都取道泉州、泛海、會於廣之富場.唆都旣取興化軍及漳州、進攻潮州、守臣馬發竭力拒守、唆都恐失期、乃舍之而去.至惠州、與呂師夔合軍趨廣州.制置使張鎭孫及侍郎譚應斗以城降、塔出遂夷廣州城.
元將劉深攻帝於淺灣、張世傑戰不利、奉帝走秀山、至井澳.陳宜中遁入占城、遂不返.
十二月丙子、帝至井澳、颶風大作、舟敗、幾溺、帝驚悸成疾.旬餘、諸兵士稍集、死者過半.
元劉深襲井澳、帝奔謝女峽、復入海.至七里洋、欲往占城、不果.
三年二月、帝舟還廣州.元將塔出令唆都還攻潮州、知州馬發城守益備、唆都塞塹塡濠、造雲梯鵝車、日夜急攻、發潛遣人焚之.凡相距二十餘日而敗、發死之、唆都屠其民.
三月、元倪宙至燕、元主召塔出等北還、議二王事宜、乃留唆都、蒲壽庚行省事於福州、鎭撫瀕海諸郡.
文天祥以弟璧及母在惠州、乃趨之、行收兵、出海豐縣、遂次於麗江浦.
都統凌震及轉運判官王道夫復廣州.
帝遷駐碙洲.
曾淵子至自雷州、以爲參知政事、廣西宣諭使.時淵子起兵據雷州、元兵諭降、不聽.進兵攻之、淵子奔至碙洲、遂有是命.
夏四月、帝崩、年十一.羣臣多欲散去、陸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爲國耶?」乃與衆共立衞王、年八歲矣.方登壇禮畢、御輦所向、有黃龍自海中見.旣入宮、雲陰不見.上大行皇帝廟號曰端宗、楊太妃仍同聽政.陳宜中入占城、日候其還朝、宜中竟不至.時張世傑秉政、而秀夫裨助之、外籌軍旅、內調工役、凡有述作、盡出其手、雖恖遽流離中、猶日書《大學章句》以勸講.
五月、改是年爲祥興元年.乙酉、升碙洲爲翔龍縣.
遣張應科、王用將兵取雷州.應科與元兵三戰、不利、用因降元.
六月、張應科收兵、復與元戰、敗死.張世傑悉衆圍城、城中絕糧.士以草爲食、元史格漕欽、廉、高、化諸州糧以給之.世傑引還.
帝遷居新會之厓山.時六軍所泊居雷、化犬牙處、而厓山在新會縣南八十里鉅海中、與奇石山相對立如兩扉、潮汐之所出入也、故有鎭戍.張世傑以爲天險、可扼以自固、乃奉帝移駐.遣人入山伐木、造行宮三十間、軍屋三千間、正殿曰慈元、楊太妃居之.升廣州爲祥興府.時官、民兵尚二十餘萬、多居於舟、資糧取辦於廣右諸郡、海外四州.復刷人匠、造舟楫、制器仗、至十月始罷.
庚辰、升廣州爲翔龍府.
元張弘範言:「張世傑復立廣王、閩、廣響應、宜進取之.」元主以弘範爲蒙古、漢軍都元帥、賜寶劍、專決軍事.弘範薦李恆自副、從之.弘範至揚州、選將校、發水陸之師二萬、分道而南.元主復命塔出留後、供軍費.
秋七月、湖南制置使張烈良及提刑劉應龍起兵以應厓山、雷、瓊、全、永與潭屬縣之民周隆、賀十二等咸應之、大者衆數萬、小者不下數千.元主命阿里海涯往討、獲周隆、賀十二、斬之.烈良等舉宗及餘兵奔思州烏羅洞、爲元軍所襲、皆戰死.阿里海涯略地海外、甚猛、唯瓊州安撫趙與珞及冉安國、黃之傑等、率兵拒於白沙口、相約固守、以死自誓、日望援兵不至、繇是瓊、南寧、萬安、吉陽諸州縣及八蕃、羅甸諸蠻皆附於元.
八月、加文天祥少保、信國公、張世傑越國公.天祥聞帝卽位、上表自劾兵敗江西之罪、乞入朝.優詔不許、而加官爵.天祥移書陸秀夫曰:「天子幼沖、宰相遁荒、詔令皆出諸公之口、豈得以游詞相拒!」會軍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母亦病沒、詔起復之.天祥長子復亡、家屬皆盡.
九月、葬端宗皇帝於厓山、陵號永福.
冬十月、元蒙古、漢軍數路並進、張弘範以舟師由海道襲漳、潮、惠三州;李恆以步騎由梅嶺襲廣州;阿里海涯遣人招安撫使趙與珞及冉安國、黃之傑等於瓊州、不從、率兵禦之.
十一月、瓊州民作亂、執趙與珞等降於元、與珞、冉安國、黃之傑皆死之.
李恆兵至清遠、王道夫迎戰大敗;恆遂擊凌震、又敗、二人棄廣州遁.恆入廣州、以待弘範.
十二月、王道夫、凌震攻廣州、與李恆復戰、兵敗.震走厓山、與翟國秀軍合.文天祥屯潮陽、鄒㵯、劉子俊皆集師會之、遂討劇盜陳懿、劉興於潮.興死、懿遁、以海舟導張弘範兵濟潮陽.天祥帥麾下走海豐、先鋒將張弘正追之.天祥方飯五坡嶺、弘正兵突至、衆不及戰、天祥遂被執、吞腦子、不死.鄒㵯自剄.劉子俊自詭爲天祥、冀元兵不窮追、天祥可間走也.別隊執天祥至、相遇於途、各爭眞僞、得實、元遂烹子俊.天祥至潮陽、見弘範.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弘範釋其縛、以客禮之.天祥固請死、弘範不許、處之舟中、求族屬被俘者、悉還之.
帝昺祥興二年春正月、元張弘範由潮陽港乘舟入海、至甲子門、獲斥候將劉青、顧凱、知帝所在、乃至厓山.或謂張世傑曰:「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往據之、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久在海中、士卒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遂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餘、作一字陣、碇海中、中艫外舳、貫以大索、四周起樓棚如城堞、奉帝居其間、爲死計、人皆危之.厓山北淺、舟膠不可進、弘範由山東轉而南、入大洋、與世傑之師相遇、薄之、且出奇兵斷官軍汲路.世傑舟堅不能動、弘範乃舟載茅茨、沃以膏脂、乘風縱火焚之.世傑戰艦皆塗泥縛長木以拒火、舟不爇、弘範無如之何.時世傑有甥韓在元軍中、弘範三使韓招世傑、世傑不從、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義不可移爾.」因歷數古忠臣以答之.弘範乃命文天祥爲書招世傑、天祥曰:「吾不能捍父母、乃敎人叛父母、可乎?」固命之、天祥書所過零丁洋詩與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範笑而置之.弘範復遣人語厓山士民曰:「汝陳丞相已去、文丞相已執、汝復欲何爲?」士民亦無叛者.弘範又以舟師據海口.世傑兵士茹乾糧十餘日、下掬海水飲之、水鹹、飲卽嘔泄、兵士大困.世傑帥蘇劉義、方興等旦夕大戰.旣而李恆自廣州以師來會、弘範命恆守厓山北.
二月、都統制張達夜襲元軍、敗還.
癸未、元張弘範乃四分其軍、自將一軍、相去里許.令諸將曰:「宋舟西艤厓山、潮至必東[遁]、急攻之、聞吾樂作乃戰.違令者斬!」時黑氣出山西.李恆乘早潮退攻其北、張世傑以淮兵殊死戰.至午、潮上、元軍樂作、世傑以爲且懈、不設備.弘範以舟攻其南、世傑南北受敵、兵士皆疲、不能復戰.俄有一舟檣旗仆、諸舟之檣旗皆仆.世傑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軍.諸軍大潰、翟國秀、凌震等皆解甲降元.元軍薄中軍、會日暮風雨、昏霧四塞、咫尺不相辨.世傑遣小舟至帝所、欲取帝至其舟中、旋謀遁去.秀夫恐來舟不得免、又慮爲人所賣、或被俘辱、執不肯赴、秀夫因帝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走、乃先驅其妻子入海、謂帝曰:「國事至此、陛下當爲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卽負帝同溺、後宮諸臣從死者其衆.世傑乃與蘇劉義斷維奪港、乘昏霧潰去.餘舟尚八百、盡爲弘範所得.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餘萬人.元卒有求物尸間者、遇一尸、小而衣黃衣、負詔書之寶、取寶以獻弘範.弘範亟往求之、已不獲矣、遂以帝崩報、年九歲.楊太后聞之、撫膺大慟曰:「我忍死間關至此者、正爲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遂赴海死、世傑葬之海濱.世傑將赴占城、土豪强之還廣東、乃囘舟艤南恩之海陵山、散潰稍集、議入廣.颶風大作、將士勸世傑登岸、世傑曰:「無以爲也.」登舵樓、露香祝曰:「我爲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風濤愈甚、世傑墮水溺死.
初、元兵入蜀、惟重慶久不下.張珏自合州遣兵復瀘、涪二州、數與元兵戰.元不花、汪良臣等旣陷重慶、命李德輝爲書與張珏曰:「君之爲臣、不親於宋之子孫.合州爲州、不大於宋之天下.」珏不答.不花至城下、營浮屠、造梯衝、將攻之.珏悉衆與良臣鏖戰、良臣身中四矢、明日督戰益急.珏與也速迭兒戰扶桑壩、元兵從後合擊之、珏兵大潰.其夜、都統趙安以城降.珏率兵巷戰、不支、歸、索鴆飲不得、乃順流走涪.不花遣舟師邀之、被執、至安西、解弓絃自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