眞宗咸平二年冬十月、契丹主隆緒大舉入侵.時鎭、定、高陽關都部署傅潛擁步騎八萬餘、畏懦、閉營自守、將校請戰者則醜言詈之.朝廷間道遣使督潛出兵合擊、潛不聽.范廷召忿詬曰:「公恇怯乃不如一嫗!」鈐轄張昭允又屢勸之、潛不得已、乃分騎八千付廷召、仍許出師爲援.廷召復求援於都部署康保裔、保裔卽領兵赴之.遇敵於瀛州、會暮、約明日合戰、而廷召潛遁、保裔不之覺.遲明、虜圍之數重.左右請易甲以遁、保裔曰:「臨難毋苟免、正吾效死之日也!」遂決戰、數十合、殺傷甚衆.兵盡矢絕而援不至、保裔死之.契丹乘勝攻遂城、城小無備、衆情危懼.守將楊延昭、業之子也、集衆登陴固守、以俟援兵.會天大寒、汲水灌城上、倏忽爲冰、堅滑不能登、契丹兵乃引去、掠祁、趙、邢、洺州、遂自德、棣濟河、掠淄、齊.
詔聽邊民越拒馬河塞北市易.知雄州何承矩上言曰:「緣邊戰櫂司自淘河至泥姑海口、屈曲九百餘里、此天險也.太宗置砦一十六、鋪百二十五、廷臣十一人、戍卒三千餘、部舟百艘、往來巡警、以屏奸詐、則緩急之備、大爲要害.今聽公私貿市、則人馬交度、深非便宜.且砦、鋪皆爲虛設矣.」疏奏、卽停前詔.
十二月、帝親禦契丹、以李沆爲東京留守.甲寅、駕發京師、次陳橋.戊午、駐驆澶州.辛酉、宴從臣於行宮.以王超等督先鋒、示以陣圖、俾識部分.壬戌、賜近臣甲冑、弓劍、幸浮橋、登臨河亭、賜澶州父老錦袍、茶帛.甲子、次大名.
錢若水上疏曰:「孫武著書、以伐謀爲主;漢高將將、以用法爲先.伐謀者、以將帥能料敵制勝也;用法者、以朝廷能賞罰不私也.今傅潛領雄師數萬、閉門不出、坐視邊寇俘掠生民、上孤委注之恩、下挫銳師之氣、蓋潛輩不能制勝、朝廷未能用法使然也.軍法、臨陣不用命者斬.今若斬潛以徇、然後擢如楊延朗、楊嗣者五七人、增其爵秩、分授兵柄、使將萬人、間以强弩、分路討除、孰敢不用命哉!敵人聞我將帥不用命、退則有死、豈獨思遁、抑亦來歲不敢犯邊矣.如此則可以坐清邊塞、然後鑾路還京、天威懾於四海矣.臣嘗讀前史、周世宗卽位之始、劉崇結契丹入寇、契丹遣其將楊袞領騎兵數萬、隨崇至高平.當時懦將樊愛能、何徽等臨敵不戰、世宗大陳宴會、斬愛能等、拔偏將十餘人、分兵擊太原.劉崇聞之、股慄不敢出、卽日遁去.自是兵威大振、其後收淮甸、下秦、鳳、平關南、特席捲爾.以陛下之神武、豈讓世宗乎?此今日禦敵之奇策也.若將來安邊之術、請以近事言之.太祖朝制置最得其宜、止以郭進在邢州、李漢超在關南、何繼筠在鎭、定、賀惟忠在易州、李謙溥在隰州、姚內斌在慶州、董遵誨在通遠軍、王彥昇在原州、但授緣邊巡檢之名、不加行營部署之號、率皆十餘年不易其任、立邊功者、厚加賞賚、其位皆不至觀察使.蓋位不高則朝廷易制、任不易則邊事盡知、然後授以聖謀、來則掩殺、去則勿追.所以十七年中、北邊、西蕃不敢犯塞、以至屢使乞和.此皆陛下之所知也.苟能遵太祖故事、愼擇名臣、分理邊郡、罷部署之號、使不相統轄、置巡檢之名、俾遞相救應.如此則出必擊寇、入則守城、不數年間、可致邊烽罷警矣.」
孫何上疏曰:「陛下嗣位以來、訓師擇將、可謂至多.以高祖之大度、兼蕭王之赤心、神武冠於百王、精兵倍於前代.分閫仗鉞者固當以身先士卒爲心、賊遺君父爲恥、而列城相望、堅壁自全、手握强兵、坐違成算、遂使敵人得計、蛇豕肆行、焚劫我郡縣、係累我黎庶.陛下攄人神之忿怒、憫河朔之生靈、爰御六師、親幸澶淵.天聲一振、敵騎四逃、雖鎭、定道路已通、而德、棣風塵未息、此殆將帥或未得人、邊奏或有壅閼、鄰境不相救援、糗糧須俟轉輸之所致也.將帥者何?或恃勇無謀、或忌功玩寇、但全城堡、不恤人民.邊奏者何?護塞之臣、固祿守位、城池焚劫、不以實聞、老幼殺傷、託言他盜.不救援者何?緣邊州縣、城壘參錯、如輔車、脣齒之相依、若頭目、手足之相衞、託稱兵少不出、或待奏可乃行.俟輦輸者何?敵騎往還、(焱)[猋]馳鳥逝、(嬴)[贏]糧景從、萬兩方行、迨乎我來、寇已遁去.此四者、當今急務:擇將帥則莫若文武之內參用謀臣;防壅閼則莫若凡奏邊防、陛見廷問;合救援則莫若督以軍令、聽其便宜;運糗糧則莫若輕齎疾驅、角彼趫捷.今大駕旣駐鄴下、契丹終不敢萌心南牧、所慮薦食者、惟東北無備之城、繕完周防、不可不愼.且蜂蠆有毒、豺狼無厭、今契丹西畏大兵、北無歸路、獸窮則搏、物不可輕、餘孽尚或稽誅、奔突亦宜預備.大河津濟、處處有之、亦望量屯禁兵、扼其要害、則請和之使、不日可待.」帝覽而嘉之.及傅潛逗撓無功、何又請斬潛以徇.
丁卯、召見大名父老、勞賜之.聞康保裔死、優詔賻恤、贈侍中、錄其二子、一孫.召傅潛還、流之房州.
三年春正月己卯朔、駐驆大名府.契丹知帝親征、乃縱掠而去.丁亥、范廷召等追契丹於莫州、斬首萬餘級、盡獲所掠、餘寇遁出境.庚子、帝至自大名.
帝時出手詔、詢錢若水備禦北虜之術、若水上疏曰:「臣讀前史、論匈奴者多矣、若漢婁敬、樊噲、季布、賈誼、晁錯、主父偃、徐樂、王恢、韓安國、朱買臣、董仲舒之所陳、特和親、征伐之二議.唐李靖、魏徵、溫彥博、郭正一、狄仁傑之所及、亦不過戰守之兩端.晉桑維翰不背約之言、出於微弱;故相趙普請回軍之奏、姑冀息民、悉非遠謀、臣所不取.嚴尤謂自古禦戎無上策、臣竊笑之、『守在四夷』、『制勝以靜』、非上策而何!臣聞唐魏博一鎭爾、兵戎固不衆於今日、而敵騎未嘗南牧者、以幽、薊爲北門、扼其險阻故也.石晉割地之後、由定武達滄海、千里受敵、雖設二關、鎭之以重兵、莫可以禦.故晉末渡長河、漢初復擾邊徼、以周世宗之英武、曾未能絕其寇中山、窺上黨.今御札詢備禦翦滅之術、臣以爲不得幽州、未可翦滅也.後唐莊宗在河北、命周德威取幽州、然後南向而爭天下.蓋先有萬全之計、使不能勝、此善用兵者也.夫戰守不同心、將不能料敵、重兵在外、輕兵在內、則今之所患也.臣願陛下選智謀可以任邊郡者、聽召壯士以爲部曲、而官爲廩給之.又募民爲招收軍、厚其糧賜、蠲其租賦;彼供輸兩地、各有親屬、則敵之動息得以知之.如是同心、將能料敵、而在外者皆輕兵矣.然無以統衆則不能用衆、無以制勝則不能必勝、故必擇大臣領近鎭、提重兵、以專閫外之事、有警則督戰、已事則班師、旣無舉兵之名、又得馭兵之要.三軍同力、上下一心、備禦之方、舉在此矣.若乃患民力之困、則廣邊地之營田;患戍卒之驕、則嚴將帥之法令.古語有之曰:『法不可移、令不可違.』又曰:『功不勸謂之止善、罪不懲謂之縱惡.』昔太祖用郭進守西山、遣戍卒、必戒之曰:『汝謹奉法.我猶赦汝、郭進殺汝矣.』其假借如此、故郭進所至、兵未嘗小衄.臣願陛下推太祖所以待進之心而待諸將、則法令不患不嚴、勸懲不患不至矣.」帝善其議.
知雄州何承矩上言曰:「契丹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以馳騁爲容儀、以弋獵爲耕釣、櫛風沐雨不以爲勞、露宿草行不以爲苦、復恃騎戰之利、故頻年犯塞.臣聞兵有三陣:日月風雲、天陣也;山陵水泉、地陣也;兵車士卒、人陣也.今用地陣而設險、以水泉而作固、建設陂塘、綿亙滄海、縱有敵騎、安能折衝?昨者契丹犯邊、高陽一路、東負海、西抵順安、士庶安居、卽屯田之利也.今順安西至西山、地雖數軍、路纔百里、縱有丘陵岡阜、亦多川瀆泉源、因而廣之、制爲塘埭、自可息邊患矣.今緣邊守將多非其才、不悅《詩》、《書》、不習《禮》、《樂》、不可守疆界、制御無方、動誤國家、雖提貔虎之師、莫遏犬羊之衆.臣按兵法、凡用兵之道、校之以計而索其情.謂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衆孰强、士卒孰練、賞罰孰明、此料敵制勝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否則必敗.夫惟無慮而易敵者、必擒於人也.伏望愼擇良吏、出牧邊民、厚之以俸祿使悅其心、借之以威權使嚴其令.然後深溝高壘、秣馬厲兵、爲戰守之備;修仁立德、布政行惠、廣安輯之道;訓士卒、闢田疇、勸農耕、蓄芻粟、以備凶年;完長戟、修勁弩、謹烽燧、繕保戍、以防外患.來則禦之、去則備之、如此則邊城按堵矣.臣又聞、古之明王安集吏民、順俗而敎、簡募良材以備不虞、齊桓、晉文皆募兵以服鄰敵.故强國之君必料其民、有膽勇者聚爲一卒、樂進戰效力以顯忠勇者聚爲一卒、能踰高赴遠輕足善鬬者聚爲一卒:此三者、兵之練銳、內出可以決圍、外入可以屠城.況小大異形、强弱異勢、險易異備.卑身以事强、小國之形也;以蠻夷伐蠻夷、中國之形也.故陳湯統西域而郅支滅、常惠用烏孫而邊鄙寧.且聚膽勇、樂戰、輕生之徒、古稱良策、請試行之.且邊鄙之人多負壯勇、識外邦之情僞、知山川之形勝.望於邊郡置營召募、不須品度人才、止求少壯有武藝者萬人、俟契丹有警、令智勇將統而用之、必顯成功、乃中國之長算也.又如榷場之設、蓋先朝從權立制、以惠契丹、縱其渝信犯盟、亦不之廢、似全大體.今緣邊榷場、因其犯塞、尋卽停罷.去歲以臣上計、於雄州置場賣茶、雖貲貨並行、而邊氓未有所濟.乞延訪大臣、議其可否.或文武中有抗執獨議、是必別有良謀、請委之邊任、使施方略、責以成功.苟空陳浮議、上惑聖聰、祗如靈州、足爲證驗、況茲契丹又非夏州之比也!」
四年冬十月、契丹入寇、以王顯爲鎭、定、[高陽關]三路都部署、禦之.是月、顯與契丹戰於遂城、敗之、戮二萬餘人.契丹進次滿城而還.
六年夏四月、契丹耶律奴(爪)[瓜]、蕭撻凜寇定州[之望都].高陽關副都部署王繼忠與大將王超、桑贊等帥兵赴之、至康村、與奴(爪)[瓜]戰.繼忠陣東偏、爲敵所乘、斷餉道.超、贊皆畏縮退師、繼忠獨與麾下躍馬馳赴、服飾稍異、契丹識之、圍數十重.士皆殊死戰、且戰且行、傍西山而北.至白城、力不能支、遂被執.帝聞之、謂其已死、優詔贈官.繼忠見契丹主於炭山、蕭太后知繼忠才賢、授戶部使.
景德元年八月、以畢士安、寇準同平章事.初、士安旣拜參知政事、入謝、帝曰:「未也、行且相卿.」因問︰「誰可與卿同進者?」對曰:「寇準兼資忠義、善斷大事、臣所不如.」帝曰:「聞其好剛使氣.」對曰:「準忘身殉國、秉道嫉邪、故不爲流俗所喜.今中國之民雖蒙休德涵養、而北戎跳梁、爲邊境患、若準者正宜用.」帝曰:「然.」故有是命.
九月、契丹大舉入寇.時以虜寇深入、中外震駭、召羣臣問方略.王欽若、臨江人、請幸金陵.陳堯叟、閬州人、請幸成都.帝以問準、準曰:「不知誰爲陛下畫此二策?」帝曰:「卿姑斷其可否、勿問其人也.」準曰:「臣欲得獻策之人、斬以釁鼓、然後北伐耳!陛下神武、將臣協和、若大駕親征、敵當自遁;不然、出奇以撓其謀、堅守以老其師、勞佚之勢、我得勝算矣.奈何棄廟社、欲幸楚、蜀、所在人心奔潰、敵乘勝深入、天下可復保耶?」帝意乃決、因問準曰:「今敵騎馳突、而天雄軍實爲重鎭、萬一陷沒、則河朔皆虜境也.孰可爲守?」準以王欽若薦、且曰:「宜速召面諭、授勅俾行.」欽若至、未及有言、準遽曰:「主上親征、非臣子辭難之日、參政爲國柄臣、當體此意.」
欽若驚懼不敢辭.閏月乙亥、以參知政事王欽若判天雄軍兼都部署.契丹主隆緒同其母蕭氏遣其統軍順國王蕭撻覽(按︰此人卽上文之「蕭撻凜」.)攻威虜、順安軍、三路都部署擊敗之、斬偏將、獲其輜重.又攻北平砦及保州、復爲州砦兵所敗.撻覽與契丹主及其母合衆攻定州、宋兵拒於唐河、擊其游騎.契丹遂駐兵陽城淀、號二十萬、每縱游騎剽掠、小不利輒引去、徜徉無鬬志.寇準聞之曰:「是狃我也.請練師命將、簡驍銳、據要害、以備之.」是時、故將王繼忠爲契丹言和好之利、契丹以爲然、遣李興以繼忠書及密表詣莫州部署石普議和、普以聞於朝、朝臣莫敢如何.畢士安請羈縻之、漸許其平.帝曰:「敵悍如此、恐不可保.」士安曰:「臣嘗得契丹降人、言其雖深入、屢挫、不甚得志、陰欲引去、又恥無名.且彼寧不畏人乘虛覆其巢穴?此請殆不妄.繼忠之奏、臣請入之.」於是詔諭繼忠曰:「朕豈欲窮兵、惟思息戰.如許通和、卽當遣使.」己卯、高繼(祖)[勳]率兵擊敗契丹於岢嵐軍.李延渥又敗之於瀛州.
冬十月、遣曹利用詣契丹軍.時契丹數戰不利、復令王繼忠附奏議和、帝遣利用.利用至軍、蕭太后欲求關南地、利用力拒之.
[十一月]庚午、帝親征、車駕發京師、以李繼隆、石保吉爲駕前排陣使.是日、司天言:「日抱珥、黃氣充塞、宜不戰而卻.」癸酉、駐驆(常)[韋]城縣.甲戌、寒甚、左右進貂帽毳裘、卻之、曰:「臣下皆苦寒、朕安用此!」
壬申、契丹兵直犯前軍而陣.未接戰、蕭撻覽出按視地形、李繼隆部將張(環)[瓌]守牀子弩射殺之.撻覽有機勇、所領皆銳兵、旣死、虜大挫衄.時王欽若在天雄軍、閉門束手無策、但修齋誦經而已.惟魏能守安肅軍、楊延朗守廣信軍、二軍最切虜境、而攻圍百戰不能下.及賊退出境、而延朗追躡轉戰、未嘗敗衄.故時人目二軍爲「銅梁門」、「鐵遂(成)[城]」、蓋由二將善守也.
以王旦爲東京留守.初、帝親征、以雍王元份留守、旦等皆扈從.至是、元份以暴疾聞、命旦馳還代之.旦曰:「願宣寇準、臣有所陳.」準至、旦奏曰:「十日不捷、何以處之?」帝默然良久、曰:「立太子.」旦旣至京、直入禁中、下令甚嚴、人無知者.
丙子、帝次澶州.又有以金陵之謀告者、帝意稍惑、召寇準問之.準曰:「陛下惟可進尺、不可退寸.河北諸軍日夜望鑾輿至、士氣百倍.若回輦數步、則萬衆瓦解、虜乘其後、金陵亦不可得至也.」準出、遇殿前都指揮使高瓊、曰:「太尉受國厚恩、今日有以報乎?」瓊曰:「願效死.」準復入、瓊立庭下.準曰:「陛下不以臣言爲然、盍試問瓊?」瓊卽奏曰:「寇準言是.」準又曰:「機不可失、宜趣駕.」帝乃發、至澶州南城、望見契丹軍勢甚盛、衆請駐蹕.寇準固請曰:「陛下不過河則人心益危、敵氣未懾、非所以取威決勝也.且王超領勁兵屯中山以扼其吭、李繼隆、石保吉分大陣以扼其左右肘、四方征鎭赴援者日至、何疑而不進!」高瓊亦固以請、卽麾衞士進輦.帝遂渡河御北城門樓、召諸將撫慰、遠近望見御蓋、踴躍呼「萬歲」、聲聞數十里.會鄆城得契丹諜者、縛至、斬之.契丹相視益怖駭.帝悉以軍事付準、準承制專決、號令明肅、士卒畏悅.已而契丹數千騎來薄城下、詔士卒迎擊、斬獲大半、乃引去.帝還行宮、留準居北城上、徐使人視準何爲、準方與知制誥楊億飲博、歌謔歡呼.帝喜曰:「準如是、吾復何憂!」
十二月庚辰、契丹使韓杞持書與曹利用俱來、請盟.利用言契丹欲得關南地.帝曰:「所言歸地事極無名、若必邀求、朕當決戰!若欲貨財、漢以玉帛賜單于、有故事、宜許之.」時準不欲賂以貨財、且欲邀其稱臣及獻幽、薊之地、因畫策以進曰:「如此則可保百年無事;不然、數十年後、戎且生心矣.」帝曰:「數十年後、當有扞禦之者.吾不忍生靈重困、姑聽其和可也.」準尚未許、會有譖準幸兵以自取重者、準不得已、乃許其成.復遣曹利用如契丹軍議歲幣、帝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準聞之、召利用至幄、謂曰:「雖有勅旨、汝所許過三十萬、吾斬汝矣!」利用至契丹軍、蕭太后謂利用曰:「晉畀我關南、周世宗取之、今宜見還也.」利用曰:「晉、周事、我朝不知.若歲求金帛以佐軍、尚不知帝意可否.割地之請、我不敢以聞.」契丹政事舍人高正始遽前曰:「我引衆以來、圖復故地、若止得金帛而歸、吾愧吾國人矣!」利用曰:「子盍爲契丹熟計?使契丹用子言、恐連兵結釁、非國利也.」契丹猶覬關南、遣其監門衞大將軍姚東之持書復議、帝不許而去.利用竟以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成約而還.
癸未、帝幸李繼隆營、命從官將校飲犒、賜諸軍有差.詔以將班師諭兩京.
甲申、契丹使姚東之來獻御衣、食物.
乙酉、帝御行營南樓觀河、遂宴從官及契丹使.
丙戌、遣李繼昌使契丹定和、戒諸將勿出兵邀其歸路.
甲午、車駕發澶州.
乙未、契丹使丁振以誓書來、以兄禮事帝.
丁酉、契丹兵出塞.
戊戌、帝至自澶州.
辛丑、錄契丹誓書、頒兩河諸州.
二年春正月庚戌朔、以契丹講和、大赦天下.
壬子、放河北諸州强壯歸農、罷諸路行營、合鎭、定兩路爲一、省北面部署、鈐轄、都監、使臣二百九十餘員、河北戍兵十之五、緣邊三之一.詔︰「緣邊毋出境掠奪.得契丹馬牛、悉縱還之.」通互市、茸城池、招流亡、廣儲蓄、由是河北民得安業、皆畢士安之謀也.士安又請按邊要、選守將、以馬知節知定州、楊延昭知保州、李允則知雄州、孫全照知鎭州、他所擇任、悉當其才.是時以契丹修好、有慶弔之使、乃置國信司專主之、領以宦者.
二月癸卯、遣太子中允孫僅如契丹、賀其太后生辰、致書自稱南朝、以契丹爲北朝.直史館王曾上言:「《春秋》外夷狄、爵不過子、今從其國號、足矣、何用對稱兩朝!」不聽.
秋七月、歸幣於契丹.自是歲以爲常.
冬十月、遣職方郎中韓國華如契丹賀正旦.
十一月、契丹遣使來賀承天節.
十二月、契丹使來賀明年正旦.自是皆歲以爲常.
大中祥符元年夏四月、契丹遣使、請歲幣外別假錢幣.帝以問宰相王旦、旦曰:「東封近、彼以此探朝廷意耳.」帝曰:「何以答之?」旦曰:「止當以微物輕之.」乃於歲給三十萬物內各借三萬、仍諭次年額內除之.契丹得之、大慚.
二年十二月甲辰、契丹太后蕭氏卒.蕭氏有機謀、善馭大臣、得其死力.每入寇、親被甲督戰、及通好、亦出其謀.然性殘忍、多殺戮、與韓德讓通、賜姓名耶律隆運、拜大丞相、封晉王.未幾、德讓亦死、陪葬陵旁.
三年五月、契丹伐回鶻、破肅州.
六月、契丹饑、來市糴.詔雄州糴粟二萬石賑之.
冬十月、契丹使耶律寧來告伐高麗.先是、高麗康肇弒其主誦、立誦兄詢而相之.契丹主隆緒謂羣臣曰:「康肇弒君而立詢、因而相之、大逆也.宜發兵問其罪.」蕭敵烈以年荒未可、隆緒不聽.十一月、契丹軍渡鴨綠江.肇戰敗、退保銅州.契丹進兵擒之、遂攻開京.詢棄城、走平州.契丹焚開京宮室、府庫而還.自是用兵連歲始罷.
乾興元年二月、帝崩.契丹主隆緒集蕃、漢大臣舉哀、遣耶律僧隱等來弔祭、置帝御靈、建資福道場、百日而罷.命諸州、軍不得作樂、凡國中犯帝諱者、悉改之.
仁宗天聖二年十二月、契丹大閱、聲言獵幽州、朝廷患之.帝以問二府、衆請練兵以備不虞.張知白曰:「契丹修好未遠、今其舉者、以上初政、試觀朝廷耳、豈可自生釁耶!若終以爲疑、莫如因今河決、發兵以防河爲名、彼亦不虞也.」未幾、契丹果罷去.
七年八月、契丹詳穩大延琳據遼陽反.初、遼東自神册附契丹、無榷酤鹽(麵)[麯]之征、馮延休、韓紹勳相繼爲戶部使、始以燕法繩之、民不堪命.會燕薦饑、戶部副使王嘉獻計造船、使其民漕粟以賑之、水路險艱、多至覆沒、鞭扑榜掠、民怨思亂.東京舍利軍詳穩大延琳因之爲變、遂囚留守蕭孝先、殺韓紹勳、王嘉等、以快衆情、僭號興遼.契丹主聞亂、徵諸道兵、命南京留守蕭孝穆討平之.
九年夏六月、契丹主隆緒卒、子宗眞立.宗眞、宮人蕭耨斤所生、齊天后蕭氏無子、取而養之、愛同己出、至是立焉.耨斤自立爲皇太后、聽政.宗眞改元景福、號隆緒曰聖宗.初、隆緒遭母喪、哀毀骨立、羣臣請改元、隆緒曰:「改元、吉禮也.居喪行吉禮、乃不孝子也.」羣臣請以日易月、以法古制、曰:「吾契丹帝也、寧違古制、不爲不孝之人.」至是、疾革、屬子宗眞曰:「皇后事我四十年、以其無子、命汝爲嗣.我死、汝母子切勿殺之.」且曰:「宋朝信誓、當守而無失.」及卒、左右希耨斤旨、誣齊天后弟謀逆、耨斤令鞫治、連及齊天后.宗眞聞之、曰:「皇后侍先帝四十年、撫育朕躬、當爲太后.今不果、反罪之、可乎?」耨斤曰:「此人若在、恐爲後患.」宗眞曰:「皇后無子而老、雖在、無能爲也.」耨斤不從、遷之上京、後竟弒之.
秋七月丙午朔、契丹來告哀、帝遣龍圖閣待制孔道輔及王隨等充賀册及弔祭等使.初、道輔使契丹、契丹燕使者、優人以文宣王爲戲.道輔艴然徑出、虜使主客者邀還坐、且令謝.道輔正色曰:「中國與北朝通好、以禮文相接、今俳優之徒侮慢先聖而不之禁、北朝之過也、何謝爲!」至是、益加禮重.
景祐元年五月、契丹太后蕭耨斤陰召諸弟議、欲立少子重元、重元以其謀白於契丹主宗眞.宗眞遂收太后符璽、遷之慶州七括宮、始親決國事、立重元爲皇太弟.
慶歷二年三月己巳、契丹來求關南之地.時契丹主漸長、國內無事、戶口蕃息、慨然有南侵之意.會元昊反、中國旰食、欲乘釁取瓦橋關以南十縣地、乃集羣臣議.南院樞密使蕭惠曰:「兩國强弱、聖慮所悉、況宋人西征有年、師老民疲.陛下親帥六軍臨之、其勝必矣!」北院樞密使蕭孝穆曰:「我先朝與宋和好、無罪伐之、其曲在我、況勝負未可逆料.願熟察之!」契丹主從惠言、乃遣南院宣徽使蕭特末、翰林學士劉六符來致書取故地、且問興師伐夏及沿邊疏濬水澤、增益兵戍之故.特末至、呂夷簡奏富弼爲接伴使、與中使迎勞之.特末託疾不拜、弼曰:「吾嘗使北、病臥車中、聞命輒起.今中使至而子不拜、何也?」特末等矍然起拜.弼開懷與語、特末感悅、亦不復隱其情、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從、從之;不然、以一事塞之.」弼具以聞.帝惟許增歲幣、或以宗室女嫁其子、且令夷簡擇報聘者.夷簡不悅弼、因薦之.集賢校理歐陽修引顏眞卿使李希烈事、請留之、不報.弼得命、卽入對、叩頭曰:「主憂臣辱、臣不敢愛其死.」帝爲動色、進弼樞密直學士、弼辭曰:「國家有急、義不憚勞、奈何逆以官爵賂之?」
夏四月、富弼如契丹.
五月、契丹聚兵幽、薊、聲言南下、河北、京東皆爲邊備.朝議請城洛陽、呂夷簡曰:「此子囊城郢計也.使契丹得渡河、雖高城深池、何可恃耶!我聞契丹畏壯侮怯、景德之役、非乘輿濟河則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將親征、以伐其謀.」帝從之.戊午、建大名府爲北京、卽眞宗駐蹕之所.
六月、以王德用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德用時敎士卒習戰、頃之、士勇皆可用.契丹遣人來覘、或請捕之、德用曰:「吾軍整而和、使覘者得實以歸、是屈人兵以不戰也.」明日、大閱於郊、下令︰「具糗糧、聽吾鼓、視吾旗所向.」覘者歸告虜中、謂漢兵將大至、虜中始懼.
富弼至契丹、見契丹主宗眞、言曰:「兩朝人主、父子繼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契丹主曰:「南朝違約、塞雁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將以何爲?羣臣請舉兵而南、吾謂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弼曰:「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澶淵之役、苟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北朝與中國通好、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所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勸用兵者、皆爲身謀爾.」契丹主驚曰:「何謂也?」弼曰:「晉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亂、土宇狹小、上下離叛、故契丹全師獨克.然虜獲金幣充牣諸臣之家、而壯士、健馬物故太半.今中國提封萬里、精兵百萬、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勝乎?就使其勝、所亡士馬、羣臣當之歟、抑人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羣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塞雁門者、備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舊、民兵亦補闕、非違約也.」契丹主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詳.雖然、吾祖宗故地、當見還也.」弼曰:「晉以盧龍賂契丹、周世宗復取關南地、皆異代事.若各求地、豈北朝之利哉!」旣退、劉六符曰:「吾主恥受金幣、堅欲十縣、何如?」弼曰:「本朝皇帝嘗言:『爲祖宗守國、豈敢妄以土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租賦爾、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故屈己增幣以代之.若必欲得地、是志在敗盟、假此爲辭爾.澶淵之盟、天地鬼神實臨之.北朝首發兵端、過不在我、天地鬼神、其可欺乎!』」六符謂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當共奏、使兩主意通.」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獵、引弼馬自近、謂曰:「得地則歡好可久.」弼反覆陳其不可狀、且言:「北朝旣以得地爲榮、南朝必以失地爲辱.兄弟之國、豈可使一榮一辱哉!」獵罷、六符曰:「吾主聞公榮辱之言、意甚感悟、今惟有結婚可議爾.」弼曰:「結婚易生嫌隙、本朝長公主出降、齎送不過十萬緡、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契丹主諭弼使還、曰:「俟卿再至、當擇一事受之.卿其遂以誓書來.」弼還、具以白帝.
癸亥、帝復使弼持和親、增幣二議及誓書往契丹、且命受口傳之詞於政府.旣行、次樂壽、謂副使張茂實曰:「吾爲使而不見國書、脫書詞與口傳異、吾事敗矣.」啓視果不同、馳還都、以晡時入見、曰:「政府故爲此以陷臣、臣死不足惜、如國事何!」帝以問晏殊、殊曰:「呂夷簡決不爲此、誠恐誤爾.」弼曰:「晏殊奸邪、黨夷簡以欺陛下.」遂易書而行.
九月、富弼至契丹、不復議婚、專欲增幣、且曰:「南朝旣增我歲幣、其遺我之辭當曰『獻』.」弼曰:「南朝爲兄、豈有兄獻於弟乎?」契丹主曰:「然則爲『納』字.」弼曰:「亦不可.」契丹主曰:「南朝旣以厚幣遺我、是懼我矣、於一字何有?若我擁兵而南、得無悔乎!」弼曰:「本朝兼愛南北之民、故屈己增幣、何名爲懼?或不得已而用兵、則當以曲直爲勝負、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卿勿固執、古有之矣.」弼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突厥、當時贈遺、或稱獻納.其後頡利爲太宗所擒、豈復有此禮哉!」聲色俱厲.契丹主知不可奪、乃曰:「吾當自遣人議之.」乃留增幣誓書、而使其北院樞密副使耶律仁先及劉六符持誓書與弼偕來、且議「獻」、「納.」二字.弼至、入對曰:「二字、臣以死拒之、虜氣折矣、可勿許也.」帝用晏殊議、竟以「納.」字許之.於是歲增銀、絹各十萬匹、兩、送至白溝、仍遣知制誥梁適持誓書、與仁先如契丹報之.契丹亦遣使再致誓書、來報撤兵.自是通好如故.
十一月、以富弼爲翰林學士、辭不拜.弼始受命使契丹、聞一女卒、再往、聞一男生、皆不顧.得家書未嘗發、輒焚之、曰:「徒亂人意.」於是帝復申樞密直學士之命、弼辭.又除翰林學士、弼懇辭曰:「增歲幣、非臣本意、特以方討元昊、未暇與角、故不敢以死爭、敢受賞乎?」
四年五月、契丹伐党項、夏人救之、契丹遂伐夏、遣使來告師期.
冬十月、契丹主宗眞親將騎兵十萬出金肅城、遣弟重元將騎兵七千出南路、樞密使蕭惠將騎兵六萬出北路、三路濟河、長驅入夏境四百里、不見敵、據德勝寺南壁以待.惠與元昊戰於賀蘭山北、敗之.元昊見契丹兵盛、乃請和、退師十里、請收叛黨以獻、且進方物.契丹主遣樞密副使蕭革迓之、而進軍次於河曲.元昊親率党項三部以待罪.契丹命革詰其納叛背盟之故、賜之酒、許其自新.惠以爲大軍旣集、宜加伐、不可許和、契丹主猶豫未決.元昊以未得成言、又退師三十里以候.凡三退、將百里、每退必赭其地.契丹馬無所食、因許和.元昊乃遷延以老之、度其馬飢士疲、因縱兵急攻惠營、敗之.乘勝攻南壁、契丹主大敗、從數騎走得免.元昊入樞密使蕭孝友砦、執駙馬蕭胡覩以去.已而遣使歸其先所俘獲、契丹亦遣所留夏使還之.契丹主遂引兵還.
十一月、契丹以雲州爲西京、雲州卽雲中也、契丹建爲西京大同府.於是契丹境內凡五京、六[府]、州軍城百五十六、縣二百九、部族五(千)[十]二、屬國六十、東至於海、西至金山、曁於流沙、北至臚朐河、南至白溝、幅員萬里.
皇祐元年三月己未、契丹遣使來告伐夏.
九月、契丹北院樞密使蕭惠帥師自河南進以伐夏、戰艦糧艘綿亙數百里.旣入敵境、偵候不遠、鎧甲載於車、軍士不得乘馬.諸將請備不虞、惠曰:「諒祚必自迎車駕、何暇及我!無故設備、徒自敝耳.」契丹主旣還、惠師尚進、未立營栅.夏人奄至、惠與麾下不及甲而走、追者射之、惠幾不得脫、士卒死傷者不可勝計.
冬十月、契丹復伐夏、獲夏主諒祚之母於賀蘭以歸.
五年九月、契丹及夏平.
至和二年夏四月己亥、契丹遣使賀乾元節、持本國三世畫像來求御容.
八月、契丹主宗眞卒、廟號興宗.子洪基立、以太弟重元爲太叔、遣使來告哀.宗眞性佻侻、嘗因夜宴自入樂隊、又數變服入酒肆、寺觀、尤重浮屠法、僧有正拜三公、三師兼政事令者.其臣馬保忠嘗勸以臣下無勳勞宜序進之、宗眞怫然怒曰:「若爾、則是君不得專、豈社稷之福耶!」自是欲有遷除、必先厚賜近臣以絕其言.
遣知制誥劉敞使契丹弔祭.敞入境、契丹導之行、自古北口至柳河、回[屈]殆千里、欲夸示險遠.敞質譯人曰:「自松亭趨柳河甚徑且易、不數日可抵中京、何爲故道此?」譯相顧駭愧、曰:「實然.但通好以來、置驛如是、不敢變也.」順州山中有異獸如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識、問敞、敞曰:「此所謂駮也.」爲說其音聲、形狀、且誦《山海經》、《管子》書曉之、契丹益歎服.
嘉祐二年九月、契丹來聘、遣翰林學士胡宿報之.初、契丹主宗眞來求御容、會卒、乃已.至是、洪基復遣使來求、欲成先志.帝遣張(昇)[昪]報聘、諭使更致新主像.契丹欲先得之、(昇)[昪]曰:「昔文成弟也、弟先面兄、於禮爲順.況今南朝乃伯父之尊、當先致恭.」於是復使其臣蕭扈以洪基像來、宿乃奉御容如契丹.契丹主具儀仗迎謁、及瞻視、驚肅再拜、謂左右曰:「我若生中國、不過與之執鞭持蓋、一都虞候耳!」
八年六月、契丹太叔重元反、兵敗自殺.
英宗治平二年六月、詔遣官與契丹定疆界.
三年春正月癸酉、契丹復改國號曰遼.
神宗熙寧七年三月、遼主以河東路沿邊增修戍壘、起鋪舍、侵入蔚、應、朔三州界內、使林牙蕭禧來言、乞行毀撤、別立界至.禧歸、帝面諭以「三州地界、俟遣官與北朝官卽境上議之」.遂遣太常少卿劉忱等如遼.遼遣樞密副使蕭素會忱於代州境上.詔下樞密院議、且手詔判相州韓琦、司空富弼、判河南府文彥博、判永興軍曾公亮條代北事宜以聞.琦奏言:「臣觀近年朝廷舉事、似不以大敵爲卹、彼見形生疑、必謂我有復圖燕南之意、故引先發制人之說、造爲釁端.所以致疑、其事有七:高麗臣屬北方、久絕朝貢、乃因商舶誘之使來、契丹知之、必謂將以圖我、一也.强取吐蕃之地以建熙河、契丹聞之、必謂行將及我、二也.徧植榆柳於西山、冀其成長以制蕃騎、三也.創團保甲、四也.河北諸州築城鑿池、五也.置都作院、頒弓刀新式、大作戰車、六也.置河北三十七將、七也.契丹素爲敵國、因事起疑、不得不然.臣嘗竊計、始爲陛下謀者必曰:『自祖宗以來、因循苟且.治國之本、當先聚財積榖、募兵於農、則可以鞭笞四夷、復唐故疆.』故散青苗錢、爲免役法、置市易務、次第取錢.新制日下、更改無常、而監司督責、以刻爲明.今農怨於畎畝、商歎於道路、長吏不安其職、陛下不盡知也.夫欲攘斥四夷以興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搖、衆心離怨、此則爲陛下始謀者大誤也.臣今爲陛下計、宜遣報使、具言向來興作乃修備之常、豈有他意?疆土素定、悉如舊境、不可持此造端、以隳累世之好.可疑之形、如將官之類、因而罷去.益養民愛力、選賢任能、疎遠奸諛、進用忠鯁、使天下悅服、邊備日充.若其果自敗盟、則可一振威武、恢復故疆、攄累朝之宿憤矣.」弼、彥博、公亮亦皆有言、大抵度上以虜爲憂、故深指時事云.
八年三月、遼人復來議疆事、劉忱等與蕭素會於大黃平、三議不能決.虜初指蔚、朔、應三州分水嶺土壟爲界、及忱與之行視、無土壟、乃但云:「以分水嶺爲界.」凡山皆有分水、虜意至時可以罔取也.相持久之、至是、遼主復遣蕭禧來致圖書、以忱等遷延爲言、乃命韓縝代忱等與遼使議.縝與禧爭辯、或至夜分、禧執分水嶺之說不變、留館不肯辭、曰:「必得請而後反.」帝不得已、遣知制誥沈括報聘.括詣樞密院閱故牘、得頃歲所議疆地書、指古長城爲分界、今所爭乃黃嵬山、相遠三十餘里、表論之.帝喜愕、謂括曰:「兩府不究本末、幾誤國事.」命以畫圖示禧、禧議始屈.乃賜括白金千兩、使行.括至遼、遼相楊益戒與議不能屈、謾曰:「數里之地不忍、而輕絕好乎?」括曰:「師直爲壯、曲爲老.今北朝棄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會、竟不可奪、遂舍黃嵬而以天池請、括乃還.在道、圖其山川險易迂直、風俗淳龐、人情向背、爲《使契丹圖》、上之.
帝問張方平以祖宗禦戎之策孰長、方平曰:「太祖不勤遠略、如夏州李彝興、靈武馮暉、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許以世襲、故邊圉無事.董遵誨捍環州、郭進守西山、李漢超保關南、皆十餘年、優其祿賜、寬其文法、而少遣兵.諸將財力豐而威令行、間諜詳審、吏士用命、賊所入輒先知、併力禦之、戰無不克.故以十五萬人獲百萬之用、終太祖之世、邊鄙不聳、天下安樂.及太宗平并、又欲遠取燕、薊、自是歲有契丹之虞、曹彬、劉延謙、傅潛等數十戰、各亡士卒十餘萬.又內徙李彝興、馮暉之族、致繼遷之變.二邊皆擾、而朝廷始旰食矣.眞宗之初、趙德(用)[明]納款、及澶淵之克、遂與契丹盟、至今人不識兵革、所謂盛德大業.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鑒矣.近歲邊臣建開拓之議、皆行險徼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試之一擲、事成則身蒙其利、不成則陛下任其患、不可聽也.」時契丹遣泛使蕭禧、上問虜意安在、方平曰:「虜自與中國通好、安於豢養、吏士驕惰、實不用兵.昔蕭英、劉六符來、仁宗命二府置酒殿廬、英頗洩其情、六符變色目之、英歸、竟以此得罪.今禧黠、如故事令大臣與議、無屈帝尊與虜交.」上曰:「朕以慶歷講和之後、中國不爲善後之備、欲修輯爲應兵耳.」方平曰:「應兵、禍之已成者也;消變於未成、善之善者也.」
秋七月戊子、詔韓縝如河東、割地以畀遼.遼使爭議疆事不決、帝問於王安石、安石勸帝曰:「將欲取之、必姑與之.」於是詔[於]分水嶺爲界、蕭禧乃去.至是、遣天章閣待制韓縝如河東、割新疆與之、凡東西失地七百里、遂爲異日興兵之端.
十二月、遼主洪基殺其后蕭氏.時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專政、勢傾一國、而忌后明敏、誣后與伶官趙惟一私通、遂族誅惟一、而賜后自盡.
十年十一月、遼主洪基殺其太子濬.濬、蕭后之子也.乙辛旣譖殺蕭后、謀搆濬以罪、陰令護衞耶律查剌誣告都宮使耶律撒剌及忽古等謀廢洪基而立濬.遼主信之、誅撒剌等、廢濬爲庶人、徙於上京.乙辛夜遣力士殺濬、以卒聞.
元豐三年春正月、遼出耶律乙辛於興中府.乙辛又欲害太子濬之子延禧、因言宋(衞)[魏]王和魯斡之子淳可爲儲嗣.羣臣畏乙辛、莫敢言.北院宣徽使蕭兀納、夷離畢蕭陶隗諫曰:「舍嫡不立、是以國與人也.」遼主猶豫不決.會獵於黑山、見扈從官屬多隨乙辛後、如惡其專、遂改乙辛知南院大王事.乙辛入謝、遼主卽日出之興中府、其黨多黜、遂封延禧爲梁王、設旗鼓拽剌六人以護衞之.時延禧生六年矣.
建中靖國元年、遼主洪基卒、孫延禧立、是爲天祚帝.事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