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司马迁和班固写史书的时候,都写了《司马相如传》。司马相如虽然没参与什么朝廷大事,但因为他的文章特别有名,所以他们就写了他。班固还写了《贾邹枚路传》,也是因为这几个人文章好才写的传记。范晔写的《后汉书》里有个《文苑传》,记载的人就更多更详细了。

你看啊,治理国家,讲究礼乐制度,了解历史,评论是非功过,没有文章可不行。所以,历代皇帝都重视文章,达官贵人们也都把文章看得非常重要,这规矩一直没变。高祖皇帝呢,聪明有文采,治理国家有方,他就广招天下贤才,还下诏令征集有才华的人。当时文章盛行,好多人才都聚集到一起了。每次皇帝出游,都让大臣们写诗,写得好就赏赐金银财宝,那些进宫献诗的人,还能被皇帝接见呢。

当时在朝为官的,像沈约、江淹、任昉,他们的文章写得那叫一个好,当时无人能及。还有像彭城到沆、吴兴丘迟、东海王僧孺、吴郡张率这些人,他们有的在文德殿值班,有的参加宫廷宴会,都是当时很有名的人物。沈约、江淹、任昉、王僧孺,这些人都是因为他们的功劳和事迹被记载下来的。现在我收集到沆他们这些既有文采又有学问的人的资料,一直到太清年间的人,写成一篇《文学传》。

到沆,字茂瀣,是彭城武原人。他曾祖父彦之,是宋朝的将军;他父亲撝,是齐朝的五兵尚书。到沆从小就聪明伶俐,五岁的时候,他父亲在屏风后面抄写古诗,到沆就请求看一看,读一遍之后就能背诵下来,一点儿都不差。长大后,他勤奋好学,擅长写文章,书法也很好,尤其擅长篆书和隶书。他长得也很帅气,举止谈吐都让人觉得很舒服。齐建武年间,他开始担任后军法曹参军。天监初年,升迁为征虏主簿。高祖刚当上皇帝,开始招揽人才,非常欣赏到沆的才能。东宫修建好后,就让他当了太子洗马。当时文德殿设立了学士省,召集有才华的学者在里面当值,负责校对典籍,高祖也让到沆参与其中。

有一次,高祖在华光殿设宴,命令群臣赋诗,却单独命令到沆写一首二百字的诗,并且限定在两刻钟之内完成。到沆就在座位上写好后呈上,这首诗写得非常好。不久,他又兼任了掌管东宫文书的洗马和散骑省的优策文。三年后,朝廷下诏说,要从尚书郎中挑选在职期间清廉能干或者才华出众的人担任侍郎,于是到沆被任命为殿中曹侍郎。到沆的几个兄弟,比如他的哥哥到溉、到洽,也都很有才华,当时他们兄弟几个轮流担任殿中要职,当时的人都很羡慕他们。四年后,到沆升迁为太子中舍人。到沆为人谦虚低调,从不评价别人的好坏,他和乐安人任昉、南乡人范云都交情很好。同年,他又升迁为丹阳尹丞,但因为生病无法胜任工作,就改任北中郎谘议参军。五年后,到沆去世,年仅三十岁。高祖非常惋惜,下诏赐给他钱二万,布三十匹。他生前写过一百多篇诗赋。

丘迟,字希范,是浙江湖州乌程人。他父亲丘灵鞠,很有才名,在齐国当官做到太中大夫。丘迟八岁就能写文章了,他父亲经常说:“这孩子的文风骨气都像我!” 黄门郎谢超宗和征士何点都见过他,对他很另眼相看。丘迟长大后,被州里聘为从事,考中了秀才,做了太学博士。后来升迁为大司马府的行参军,因为父亲去世而离职。守孝期满后,他又被任命为西中郎参军。他一路升迁,做到殿中郎,又因为母亲去世而离职。守孝期满后,他又回到殿中郎的职位,之后升任车骑录事参军。萧衍平定京邑后,建立了霸府,就请丘迟做骠骑主簿,对他非常礼遇。当时劝进梁王以及各种隆重的仪式,用的都是丘迟写的文章。萧衍当上皇帝后,任命丘迟为散骑侍郎,不久又升任中书侍郎,兼任吴兴县中正,并在文德殿侍诏。当时萧衍写了《连珠》,下令群臣续写,几十个人都参与了,但丘迟写的最好。天监三年,丘迟被外派到永嘉做太守,但他治理地方做得不好,被有关部门弹劾,萧衍很欣赏他的才华,就压下了弹劾奏章。天监四年,中军将军临川王萧宏北伐,丘迟担任谘议参军,兼任记室。当时陈伯之在北方,正和魏军对峙,丘迟写信劝降他,陈伯之果然投降了。丘迟回朝后被任命为中书郎,之后又升任司徒从事中郎。天监七年,丘迟去世,享年四十五岁。他写的诗赋文章流传于世。

刘苞,字孝尝,是江苏徐州彭城人。他的曾祖父刘勔是宋朝的司空。他父亲刘愃是齐国的太子中庶子。刘苞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等他六七岁的时候,每次见到叔叔伯伯们都会哭。当时他的伯父、叔父刘悛、刘绘等人都很显贵,刘苞的母亲认为他害怕那些叔叔伯伯,很生气。刘苞回答说:“我从小没了父亲,不懂事,听说叔叔伯伯们都很相似,所以心里想哭,没有别的意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他母亲也跟着哭得很伤心。起初,刘苞的父母和两个哥哥相继去世,都暂时埋葬了。刘苞十六岁的时候,才开始迁坟改葬,他没依靠叔叔伯伯们,没过多久就完成了所有事,刘绘对他非常佩服。

从小就爱学习,还会写文章。一开始当了个司徒法曹行参军,但他没去上任。天监年间初期,因为是临川王妃的弟弟的关系,他被征召当了征虏主簿,后来又升迁为王中军功曹,然后一步步升到尚书库部侍郎、丹阳尹丞、太子太傅丞、尚书殿中侍郎、南徐州治中,最后因为公务上的过失被免职了。过了很久,他又当上了太子洗马,负责掌管文书,并在寿光殿侍奉讲学。自从高祖皇帝即位后,就开始提拔有才华的年轻人,其中就包括他的堂兄萧孝绰、堂弟萧孺,还有同郡的到溉、到溉的弟弟到洽、他的堂弟萧沆,以及吴郡的陆倕、张率,这些人因为文采出众而被皇帝赏识,经常被邀请参加宫廷宴会。虽然他们的官职升迁顺序不同,但皇帝对他们的赏赐却是一样的。天监十年,他去世了,享年三十岁。临终前,他叫来朋友南阳刘之遴,托付后事,并嘱咐一切从简。萧苞做官期间很有能力,为人正直,跟人交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直言不讳,私下里又会称赞对方的优点,心里没什么隐瞒,所以大家都非常惋惜他。

袁峻,字孝高,是陈郡阳夏人,是魏国的郎中令袁涣的八世孙。袁峻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很有志气,热爱学习。家里穷,买不起书,他就经常向别人借书来抄写,每天至少抄写五十张纸,达不到这个数量就不休息。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文笔却很好。义师攻克京城,鄱阳王萧恢在东镇打败了冈贼,袁峻就跟在王爷身边负责记录事情。天监初年,鄱阳国建立,他被任命为侍郎,跟随王爷驻守京口。后来王爷迁到郢州,他又兼任都曹参军。高祖皇帝很喜欢辞赋,当时很多人向朝廷进献辞赋,这些作品华丽精美,有的得到了赏识和提拔。天监六年,袁峻模仿扬雄的《官箴》写了一篇奏章上奏。高祖皇帝很欣赏,赏赐了他丝绸。之后他被任命为员外散骑侍郎,在文德学士省工作,他还被命令抄写《史记》和《汉书》,各抄写了二十卷。他还奉命和陆倕一起撰写《新阙铭》,具体的文章内容这里就不多说了。

庾于陵,字子介,是散骑常侍黔娄的弟弟。他七岁就能说些玄奥的道理。长大后,为人清秀警敏,学识渊博,很有才华。

齐王萧子隆担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把他召去当主簿,让他和谢朓、宗夬一起负责抄录整理各种书籍。萧子隆调回京城后,又让庾于陵送他回去。后来萧子隆被明帝杀害,他的僚属们都害怕躲得远远的,没人敢去,只有庾于陵和宗夬留了下来,料理他的后事。

之后,始安王萧遥光担任抚军的时候,把他招为行参军,兼任记室。永元年间末期,他被任命为东阳郡遂安县令,深受百姓和官员的好评。天监年间初期,他担任建康狱的狱平,然后升迁为尚书功论郎,在文德殿侍候皇帝。

后来他又被外派到湘州当别驾,接着升迁为骠骑录事参军,兼任中书通事舍人。没过多久,他又担任南郡邑中正,然后被任命为太子洗马,中书舍人的职位也保留着。以前东宫的官员,都是精挑细选的清流之士,而洗马掌管文书,更是清廉之职。近些年来选拔官员,都选那些出身名门望族、有才华有声望的人,而当时庾于陵和周舍同时被提拔,高祖皇帝说:“做官要看人品是否清廉,难道要受限于出身名门望族吗?”当时的人都认为皇帝这话说得很好。

不久,他又升迁为散骑侍郎,改任荆州大中正。几次升迁后,他当上了中书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和荆州大中正的职位都保留着。后来他又被外放为宣毅晋安王的长史、广陵太守,负责府州事务,因为公务上的原因被免职。

后来他又被重新起用,担任通直郎,不久又升任鸿胪卿,同时还兼任荆州大中正。最后他在任上去世,享年四十八岁。他留下了十卷文集。他的弟弟叫庾肩吾。

肩吾,字子慎。八岁就能写诗,他哥哥于陵特别疼爱他。一开始在晋安王国的常侍当差,后来又升迁到王宣惠府当行参军。从那以后,每次王爷搬迁驻地,肩吾都跟着王府走。后来又当过王府中郎、云麾参军,还兼任记室参军。中大通三年,王爷当上了皇太子,肩吾也兼任了东宫通事舍人,接着又调任安西湘东王录事参军,没多久就凭借原来的官职兼任荆州大中正。之后一路升迁,当上了中录事谘议参军、太子率更令、中庶子。

话说以前,太宗还在藩地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有才华的文人,那时候肩吾跟东海的徐摛、吴郡的陆杲、彭城的刘遵、刘孝仪、还有肩吾的弟弟孝威,都受到太宗的赏识和接见。等到太宗住进东宫后,又设立了文德省,招收学士,肩吾的儿子子信、徐摛的儿子陵、吴郡的张长公、北地的傅弘、东海的鲍至等等都入选了。

齐永明年间,文人王融、谢朓、沈约的文章开始讲究四声,这被认为是一种新的变化。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又开始拘泥于声韵,追求华丽浮靡的风格,甚至比以前更甚。当时太子给湘东王写信讨论这事儿,信里说:

吾辈亦无所游赏,止事披阅,性既好文,时复短咏。虽是庸音,不能阁笔,有惭伎痒,更同故态。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疏,急为阐缓。玄冬修夜,思所不得,既殊比兴,正背《风》《骚》。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

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游玩,整天就看书学习,本来就喜欢写文章,有时候还会写些小诗。虽然写的不好,但就是停不下来,感觉自己才华没发挥出来,又回到了老样子。最近看到京城里的文章风格,都显得呆板平庸,大家都在模仿浮夸空洞的风格,急着追求华丽辞藻,却忽略了文章的内涵。冬天夜晚很长,我苦思冥想,却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既不符合比兴的原则,也背离了《诗经》和《楚辞》的风格。那些六典三礼,都有其应用的场合;吉凶祭祀,宾客宴饮,都有相应的礼仪规范。可是,我从未听说过,写诗表达个人情感,还要去模仿《内则》;写文章抒发志向,还要照搬《酒诰》;描写春日迟缓的景象,还要学习《归藏》的风格;描写江水浩瀚的景象,还要效仿《尚书大传》。

我这个人写文章很笨拙,不敢随便评论。但是,我读过很多当代和古代名家的文章,远的像扬雄、司马相如、曹操、王粲,近的像潘岳、陆机、颜延之、谢灵运,发现他们的写作风格和用心之处都大不一样。如果说现代的文章是对的,那么古代的文章就是错的;如果说古代的那些名家值得称赞,那么现代的文风就应该被抛弃。这两种说法我都不能认同。

有时候有人拿谢灵运和裴启的文章来比较,我也挺迷惑的。为什么呢?谢灵运说话就像天生的,自然流畅,有时候不拘泥于形式,这是他的缺点;裴启是优秀的史学家,但他的文章却没有什么文学价值。所以,学习谢灵运学不到他的精华,只学到他的冗长;学习裴启,就丢掉了他的优点,只学到他的缺点。谢灵运的巧妙难以模仿,裴启的质朴也不值得效仿。那些盲目跟风、好名不求实的家伙,就像在仁兽身上割肉,在邯郸学步,进了鲍鱼肆还闻不到臭味,最终自讨苦吃。想达到谢灵运的水平,那真是难于上青天;而死板地模仿裴启,恐怕文章也流传不下去。

所以,那些华丽的辞藻反而会被拙劣的眼光嘲笑;而质朴的《下里巴人》却更合郢都人的口味。《阳春白雪》虽然高雅,但却不和谐,美妙的音乐虽然绝伦,却难以寻觅。如果不能认真推敲字句,衡量文章的文采和内容,就会像《巧心》那样,最终愧对巧手的名声。因此,那些怀揣才能的人,看到郑国的衰败就知道要谨慎退让;那些穿着华丽的人,看到闽地的衰败就知道要叹息。

诗歌如此,文章也一样。我只是被笔墨牵着走,任凭它涂抹;纸张毫无感情,任凭它折叠。唉,文章的泛滥成灾,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话说啊,像谢朓、沈约那样的诗,任昉、陆倕那样的文章,那可是文章的顶峰,写作的典范啊!张士简的赋,周升逸的辩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很难再找到这样的了。只要文章没衰落,就一定会有杰出的人才出现;而能领导这些人的人,除了你(指“弟”)还能有谁呢?我总想跟人好好讨论讨论这些,可是找不到合适的谈话对象,心里想着曹植,真想和他一起好好商讨一番。把文章的优劣区分清楚,就像泾河和渭河那样泾渭分明;评论文章,就像汝南的评论那样公正。文章的错误之处已经标注清楚,修改的痕迹也清晰可见,让那些抄袭的人感到羞愧,让那些滥竽充数的人无地自容。就像袁绍那样,害怕见到子将(指有才能的将领);又像偷牛贼那样,远远地就对王烈(指正直的人)感到害怕。想念你却见不到你,我心里有多着急啊!

太清年间,侯景攻陷了京都;等到太宗皇帝登基后,任命肩吾为度支尚书。当时长江流域的各个少数民族部落,都占据州郡抵抗侯景,侯景伪造诏书派肩吾去江州劝说当阳公萧大心投降,萧大心后来果然举州投降了侯景。肩吾因此逃到建昌地界,过了很久才到江陵,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的文集流传于世。

刘昭,字宣卿,是平原高唐人,是晋朝太尉王衍的第九代孙。他爷爷伯龙,守孝期间以孝行闻名,宋武帝还下令让太子和诸位皇子都去慰问,官职做到少府卿。他父亲彪,是齐朝征虏将军晋安王萧子良的记室。刘昭从小聪明伶俐,七岁就通晓了《老子》和《庄子》的义理。长大后,他勤奋学习,擅长写作,他的表兄江淹很早就欣赏他的才华。天监初年,他开始担任奉朝请,后来升迁为征北行参军、尚书仓部郎,之后又担任无锡县令。他还做过宣惠豫章王萧综和中军临川王萧宏的记室。早些时候,刘昭的伯父刘肜搜集了各家对《晋书》的注解和干宝《晋纪》合编成四十卷,到了刘昭这里,他又收集了《后汉书》的不同版本,用来注解范晔的《后汉书》,世人称赞他学识渊博。后来他升迁为通直郎,出任剡县县令,最终在任上去世。他注定的《后汉书》一百八十卷,《幼童传》十卷,以及他的文集十卷,都流传了下来。

子縚,字言明,是个好学的人,精通《三礼》。大同年间,他当上了尚书祠部郎,没多久就辞官了,此后便不再做官了。子縚的弟弟子缓,字含度,年轻时就很有名气。他做过安西湘东王记室,当时西府聚集了很多文人,子缓是其中的佼佼者。后来升任通直郎,不久又升迁为镇南湘东王中录事,跟着王府到了江州,最终在那里去世了。

何逊,字仲言,是东海郯县人。他曾祖是宋朝的御史中丞承天,祖父是员外郎翼,父亲是齐朝太尉中兵参军询。何逊八岁就能写诗,弱冠之年,就被州里举荐为秀才。南乡的范云看到他的策论,非常欣赏,于是和他结下了忘年之交。从此以后,何逊每写出一篇文章或一首诗,范云总是赞叹不已,还对亲朋好友说:“我最近看到的文人,要么过于拘泥于儒家经典显得呆板,要么过于华丽浮夸,缺乏内涵;而何逊的文章能够兼顾清雅和质朴,既有古人的风韵,又不失当代的特色,真是难得啊!”沈约也很喜欢何逊的文采,曾经对他说:“我每次读你的诗,一天都要读上三遍,还是觉得不过瘾。”可见何逊在名流中是多么受推崇。

天监年间,何逊被朝廷任命为奉朝请,后来升任中卫建安王水曹行参军,兼任记室。建安王喜爱文人,经常和他们一起宴饮,后来迁到江州,何逊仍然担任书记。之后,他担任安西安成王参军事,兼任尚书水部郎,因为母亲去世而离职。服丧期满后,他被任命为仁威庐陵王记室,再次跟随王府到了江州,不久就去世了。东海王僧孺收集了他的文章,编成了八卷本。起初,何逊和刘孝绰的文章同时受到世人的重视,人们称他们为“何刘”。世祖皇帝曾经写文章评论他们,说:“诗作多而有成就的是沈约,年轻有为的是谢朓、何逊。”

当时还有会稽人虞骞,擅长写五言诗,名气和何逊不相上下,官至王国侍郎。后来还有会稽人孔翁归和济阳人江避,都做过南平王大司马府记室。孔翁归也擅长写诗,江避博学多才,很有思想,他还注释过《论语》和《孝经》。两人都留有文集。

钟嵘,字仲伟,是河南长社人,是晋朝侍中雅的第七代孙。他爸爸钟蹈,在齐朝做过中军参军。钟嵘和他哥哥钟岏、弟弟钟屿都特别爱学习,而且很有想法。

钟嵘在齐朝永明年间当过国子生,对《周易》很精通。当时卫军王俭担任国子祭酒,很欣赏他。后来钟嵘考中了本州的秀才,当上了王国侍郎,然后升迁为抚军行参军,之后又外放到安国县当县令。永元年间快结束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司徒行参军。天监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朝廷的制度改革,但是事情多得忙不过来,钟嵘就上书说:“永元年间开始乱了,是因为朝廷滥用爵位,那些人没啥功劳,就靠贿赂得到官职。花点小钱就能得到九品高官,写封信就能招来六校的兵马;骑兵塞满了街市,郎将挤满了街道。穿着华丽的官服,却干着奴仆的活;拿着高官厚禄,却亲自去做苦力。名实不符,没有比这更严重的啦!我认为军官应该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读书人,本身就清白正直,不应该因为这个得到爵位,应该把这种现象取消掉,以惩治那些投机取巧的人。要是那些官吏是寒门出身,那就按照他们的品级来任命,不应该因为是军功就滥用高官厚禄。至于那些外来的、粗俗的、没文化的家伙,应该安抚他们,但更应该严格限制他们的俸禄和权力,杜绝他们妨碍正道,只给他们一个虚名就行了。我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希望能为朝廷尽忠。”皇帝下令让尚书省执行他的建议。之后,钟嵘升迁为中军临川王行参军。衡阳王元简出任会稽太守,把他召来当宁朔记室,专门负责文书方面的工作。

当时有个隐士何胤在若邪山上建了一座房子,山洪暴发,冲走了很多树木和石头,只有这间房子完好无损。元简王就让钟嵘写了一篇《瑞室颂》来表彰这件事,文章写得非常华丽精美。后来钟嵘被选拔为西中郎将晋安王记室。

钟嵘曾经对古今五言诗进行评价,论述它们的优劣,写成了一本书,叫做《诗评》。书的序言是:

话说诗歌这玩意儿,是人的情感受到外物触动后自然流露出来的,所以才会让人心潮澎湃,忍不住要吟诗作赋。诗歌的魅力,在于它能照亮天地万物,让神灵从中得到享受,让幽微的事物得以昭告天下。要说能感动天地鬼神,没有比诗歌更厉害的了。想当初,《南风》和《卿云》的辞赋,其意义深远啊!《夏歌》里唱着“郁陶乎予心”,楚国的歌谣里唱着“名余曰正则”,虽然这些还算不上完整的诗歌形式,但多少算是五言诗的滥觞。

到了汉朝的李陵,才正式给这种诗歌形式冠上了“五言”的名号。古代的诗歌,年代久远,难以考证,但从诗歌的风格来看,它确实是汉朝才兴盛起来的,而不是周朝衰落时出现的。自王粲、杨修、枚乘、马融这些人之后,辞赋之风盛行,而诗歌创作却没落了。从汉朝的李陵到班婕妤,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只有班婕妤一位女性诗人,诗歌创作的风气,一下子就衰败了。东汉两百年的时间里,只有班固的《咏史》还算有点名气,但整体来说平淡无奇,缺乏文采。

到了建安时期,曹操父子都非常喜欢诗歌,平原兄弟也都是文坛栋梁,刘桢、王粲更是他们的得力助手。此外还有许多追随者,加起来估计得有上百人。建安时期诗歌创作的繁荣景象,达到了顶峰!此后,诗歌创作开始衰落,一直持续到西晋时期。到了西晋太康年间,张载、张协、张华、陆机、陆云、潘岳、左思等人,诗歌创作再次兴盛起来,继承并发扬了前人的风格,诗歌创作迎来了中兴。

到了西晋永嘉年间,崇尚黄老之学,流行清谈,当时的诗歌创作,过于注重道理,而忽略了辞藻的运用,显得平淡无味。到了东晋,诗歌创作的余波还在传播,孙绰、许询、桓温、庾亮等人都写诗,风格平淡,像《道德经》一样,建安时期的诗歌风格已经消失了。在此之前,郭璞凭借其杰出的才华,开创了新的诗歌风格;刘琨凭借其刚正不阿的气节,使得这种风格更加完善。但由于当时倡导这种风格的人少,所以没能流行起来。

到了东晋义熙年间,谢灵运的父亲谢益寿继承了这种风格,继续创作;元嘉初年,谢灵运横空出世,他的才华和辞藻都非常出色,富丽堂皇,难以企及,已经超越了刘琨、郭璞,也超过了潘岳、左思。所以说,建安时期的代表人物是曹植,辅佐他的是陈琳和王粲;太康时期的代表人物是陆机,辅佐他的是陆云和潘岳;元嘉时期的代表人物是谢灵运,辅佐他的是颜延年。这些人都是五言诗歌的佼佼者,是诗歌史上的杰出人物。

哎,四言文嘛,字数少意思却能表达得挺广,有点像《诗经》和《楚辞》那种风格,写得好就能收获很多,但是苦就苦在写起来费劲,意思表达得又少,所以现在很少有人写了。

五言诗啊,那是写文章的关键,也是大家作品里最有味道的,所以说它很受大众欢迎。为啥呢?因为它能用简洁的语言描绘事物,表达情感,做到非常细致入微!你看《诗经》里就有六种表达方式,第一叫“兴”,第二叫“赋”,第三叫“比”。意思表达完了还有点回味无穷,这就是“兴”;通过事物来比喻情志,这就是“比”;直接描写事情,用语言来描写事物,这就是“赋”。

这三种表达方式,咱们得好好琢磨着运用,用上一些气势磅礴的风格,再润色一下,让读的人回味无穷,听的人心潮澎湃,这才算得上是好诗!但是啊,要是只用“比”和“兴”,就容易陷入意思太深奥的困境,意思太深奥了,写出来的文章就会显得生涩难懂。要是只用“赋”的写法,那就容易显得意思空泛,意思空泛了,文章就会显得散乱,东拉西扯,没个重点,就像没头没脑的流水账一样,读起来很累赘。

话说啊,春天有春风春鸟,秋天有秋月秋蝉,夏天有夏云暑雨,冬天有冬月严寒,这些都是诗人们写诗歌颂的景物。高兴的时候写诗来表达亲近之情,离别的时候写诗来抒发怨恨之情。比如楚国的官员离开故土,汉朝的宫女离开宫殿;有的尸骨横陈在北方的荒野,有的灵魂随着飞蓬飘荡;有的背负武器戍守边疆,有的杀气腾腾地镇守边关;边塞的士兵穿着单薄的衣服,闺中的女子哭干了眼泪。还有那些官员解下佩玉辞官而去,一去不复返;女子凭借美貌得到皇帝的宠幸,却盼望着倾国倾城的美貌。总之,这些种种情景,都触动着人们的心灵,不是写诗怎么表达它的意义呢?不是吟唱长歌怎么抒发它的情感呢?所以说:“《诗》可以群,可以怨。” 让穷困卑微的人感到安逸,让幽居的人不再感到寂寞,没有什么比诗歌更好了。所以,写诗的人,没有不热爱诗歌的。

现在的人们,这种风气很盛行。才刚刚能穿得起衣服,刚刚学完小学,就都热衷于写诗了。于是,庸俗的诗歌和各种体裁的诗歌,都自成一家。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觉得自己的文章写得不好就感到丢脸,整天都在琢磨诗词,晚上也还在吟哦,自己觉得写得很好,很警策,可是别人一看,就觉得平淡无奇,毫无特色。还有一些轻浮的人,嘲笑曹植、刘桢的诗歌古板,说鲍照是超越古今圣贤的人物,谢朓是古今独一无二的大家;可是他们模仿鲍照,最终也写不出“日中市朝满”那种意境,模仿谢朓,连“黄鸟度青枝”那种水平都达不到。他们只是盲目地追求高深的意境,却根本没有掌握诗歌的精髓。

我看到那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每次辩论完之后,没少拿诗歌当谈资,各抒己见,争论不休。酒杯碰响,衣着华丽的人们你争我抢,吵吵嚷嚷,根本没个章法。我认识彭城人刘士章,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看不惯这种乱象,想给当时的诗歌排个座次,公开树立标准,可惜文章还没写完,我就触动写了这篇东西。以前有九品中正制来评价官员,《七略》也对人才进行过评选,但根据实际情况来看,很多都不靠谱;要说诗歌这玩意儿,大家心里都有数,跟下棋差不多,比比就能见分晓。现在皇上,那可是人中龙凤,才华横溢,思想深邃,文章光彩照人,学问通天彻地,以前在朝为官时就已经是佼佼者了;何况现在天下统一,人才辈出,有才华的人多如牛毛。他根本不把汉魏时期的诗人放在眼里,晋宋时期的诗人也被他远远甩在后面。这可不是什么乡下人写的粗鄙之作,而是我认真思考后写出来的。我今天把这些记录下来,只是想让大家在街坊邻居之间,在谈笑风生中,都能了解一下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去世了。

(岏,字长岳,官至府参军、建康平。著《良吏传》十卷。) 他,字长岳,做到府参军、建康平这个官职。著有《良吏传》十卷。 (屿,字季望,永嘉郡丞。天监十五年,敕学士撰《遍略》,屿亦预焉。兄弟并有文集。)他,字季望,做过永嘉郡丞。天监十五年,朝廷下令让学士们撰写《遍略》,他也参与其中。兄弟俩都有自己的文集。

周兴嗣,字思纂,是陈郡项县人,他的祖上是汉朝太子太傅堪的后代。他父亲周凝,做过晋朝的征西府参军和宜都太守。周兴嗣家住姑孰。十三岁的时候,他去京城读书,学习了十多年,最终博览群书,精通经史子集,而且擅长写作。

有一次,他从姑孰步行,在旅馆投宿,晚上有人对他说:“你的才学超过了世人,一开始你会得到达官贵人的赏识,最终会得到英明君主的重用。”说完这话,这个人就不知去向了。齐隆昌年间,侍中谢朏担任吴兴太守,就只和周兴嗣谈论历史和文学。谢朏卸任回京后,极力向朝廷推荐周兴嗣。州里举荐周兴嗣为秀才,他被任命为桂阳郡丞,太守王嵘很欣赏他,对他非常礼遇。

高祖萧道成篡位后,周兴嗣上奏了《休平赋》,文章写得非常好,高祖很欣赏他,任命他为安成王国侍郎,在华林省任职。那一年,河南献上了骏马,朝廷下令让周兴嗣和待诏陶沆、张率一起赋诗,高祖认为周兴嗣写的最好。于是,周兴嗣被提升为员外散骑侍郎,之后又转任文德省和寿光省。当时,高祖把三桥的旧宅改建成光宅寺,下令让周兴嗣和陆倕各写一篇寺碑铭文。碑文完成后都呈了上去,高祖最终采用了周兴嗣写的。

从那以后,《铜表铭》、《栅塘碣》、《北伐檄》、《次韵王羲之书千字》等文章,都由周兴嗣来撰写;每次呈上后,高祖都称赞不已,并赏赐金帛。九年后,周兴嗣被任命为新安郡丞,任期满后,又回到员外散骑侍郎的职位,参与国史的编撰。十二年,他升任给事中,仍然负责撰写文章。周兴嗣的两只手以前患过风疽,那一年又得了传染病,左眼也瞎了,高祖握着他的手,叹息说:“这样有才华的人,竟然得了这样的病!”还特地派人送去治疗风疽的药方给他。朝廷对他的看重可见一斑。任昉也很欣赏他的才华,经常说:“如果周兴嗣没有生病,不出十天就能升到御史中丞。”十四年,周兴嗣被任命为临川郡丞。十七年,他又回到给事中的职位,在西省任职。左卫率周舍奉命注释高祖所作的历代赋,请求周兴嗣协助。普通二年,周兴嗣去世。他所撰写的《皇帝实录》、《皇德记》、《起居注》、《职仪》等书籍,共有一百多卷,文集十卷。

吴均,字叔庠,是浙江湖州人。他家境贫寒,但他自己特别好学,很有才华。沈约曾经看过吴均写的文章,对他很欣赏。南朝梁天监年间,柳恽当了湖州刺史,就把他招来当主簿,每天都拉着他一起作诗。吴均的文章风格清丽脱俗,很有古韵,很多人争相模仿他的风格,称之为“吴均体”。后来,建安王萧伟当了扬州刺史,也把他招来当记室,负责掌管文书。萧伟调任江州刺史后,吴均被任命为国侍郎,兼管府城事务。之后又升任奉朝请。

早些时候,吴均上书请求撰写《齐春秋》。书写完毕后上奏朝廷,梁武帝认为他的书写内容不真实,就派中书舍人刘之遴对他提出的几个问题进行质问,结果吴均答不上来,皇帝下令烧掉他的书,并且免了他的官职。没过多久,皇帝又下诏召见他,让他撰写《通史》,从三皇五帝写到齐朝。吴均已经完成了本纪和世家的草稿,只有列传还没写完。普通元年,吴均去世,享年五十二岁。吴均还注释了范晔的《后汉书》九十卷,自己也著有《齐春秋》三十卷、《庙记》十卷、《十二州记》十六卷、《钱唐先贤传》五卷、《续文释》五卷,以及文集二十卷。

再说说当时另外几位有名的文学家:广陵人高爽、济阳人江洪、会稽人虞骞,他们都擅长写作。高爽在齐永明年间,曾经写诗献给卫将军王俭,得到王俭的赏识。后来高爽当了丹阳尹,被举荐为郡孝廉。天监年间,他官至中军临川王参军。之后外放担任晋陵县令,因为犯了事被关进监狱,他写了一篇《镬鱼赋》来抒发自己的遭遇,文章写得非常好。后来他得到赦免,不久就去世了。江洪当了建阳县令,因为犯事而被处死。虞骞官至王国侍郎。他们三人也都留下了自己的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