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團匪作亂,始發涞水,副將楊福同以總督調赴彈壓被戕,朝廷歸咎官軍,不肯議恤,天下怪之。然是時匪亂方熾,猝無以防制之,則近畿一帶立被糜爛。而任直隸提督者,適為聶公士成,統全軍方駐蘆台。總督裕祿立檄調數營至涿州,復分派多營防守京津一路。五月初八日,匪焚黃村鐵路,聶軍力救之,匪遽仰擊傷數十人,軍中大憤。其後聶軍在沿途巢匪多次,落垡一役,其擊殺尤多。匪大憾,因囑其黨訴於朝。

是時朝廷匪黨已成立,即捏詞入告。降旨痛斥直隸派出各軍騷擾各情,復以聶多年宿將,所統皆久練節制之師,過觸其怒,則其仇團民愈深,恐更因此而龃龉,謀所以和解之,乃使總統武衛全軍滿洲某巨公致書於聶,略謂:「公軍裝式頗類西人,易啟團民疑,故至尋釁。團民志在報國,具有忠義之忱,似不宜肆行剿戮,惟公慎之!」聶得書,復云:「團匪病國害民,必誤大局,且士成本任直隸提督,境內有匪,理宜肅清。事定之後,雖受大創,靡所逃死!」此皆為五月十二三以前事也。

自是聶軍大隊專守楊村,遏匪南侵。至十四日,英提督西摩爾統各國兵入京,過楊村。聶欲陰之,電告裕祿,裕不可,聶大發憤,謂所屬曰:「身既為直隸提督,直隸有匪即不能剿,直隸有敵又不能阻,安用此一軍為耶!」欲拔隊竟歸蘆台而不果,卒在此一路往來牽制西兵,使不得驟入。西人以兵少,又頗惮聶軍大營在後,乃徑議折回。而朝廷以為團匪在功,獎勵之,賞賜巨萬,而聶軍毫無所得。

至二十日後,得大沽炮台被奪之信,朝旨始決意失和。聶即奉命攻擊天津租界。圍攻甚力,惡戰者十數次,相持八日,炮聲不絕。西人謂自與中國交戰以來,從未遇此勇悍之兵。故自大沽失守以後,津京旦夕可危,有能首敵西兵以禦急難,使津郡在外人屈指間得延一月而京師得獲暫安者,則聶軍之為也。

至二十八日,各國兵大隊赴援至津。聶以久戰之兵,又無繼援,勢始不支,然猶退守津城附近,力遏西兵。是時苟無內訌,專禦外侮,則聶之身未必亡,聶之軍未必覆,而津城未始不可暫支以待轉機。乃未幾而有聶家為團匪所劫,而練軍助匪槍擊聶軍之事。

方五月下旬,聶軍之急攻租界也。團匪始猶出陣,繼以數受創,乃不敢往,常作壁上觀,反四處焚掠。所當敵者,惟官兵而已。聶頗憤,以為倡滅洋以釀禍開釁者,團匪也,乃臨事見不妙而以大敵諉官軍;官軍再四血戰,斷頭顱折肢體者至十之二三,而彼猶內竊忠義之名以誤朝廷,外肆盜賊之行以害閭里,不重懲之,無以慰軍人,謝百姓。一日者方惡戰,甫歸營,遽下令曰:「今日盡力攻團匪!」於是派軍四出,所擊殺者千餘人。匪愈恨,遂乘其與洋兵苦戰時,以多人擁向其家而去。

是時西師方大隊援津,聶軍退守甫定,聞信,急引兵追之。所謂練軍者,故多直人,與匪通,見聶軍追匪,急欲救之,遽嘩曰:「聶軍反矣!」共開槍橫擊之。聶出不備,遂敗。

斯時聶內外被敵,進退失據,又自憤身為提督,擁兵十餘載,被數十創而內不見諒於朝,外復見侮於匪,則大憤慨。又以近日賊臣匪黨,欲排異己,動以其通外為詞,遂欲亡身殉國,以杜讒口。適六月初四,馬軍至津,聶仍收集數營,日夜助戰,每身輕前敵,欲以求死。至十三日,在八里台,果以身中數炮,腹裂腸出而死。其死狀最慘,天下聞而悲之。

自聶死後,凡五日,而津城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