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先駐南院,後移北院。南院是總督行臺,北院是撫臺衙門。先駐南院者,因署外廣闊;後移北院者,因署內軒敞。  

本來預備南北行宮,聽兩宮旨意,兩處牆垣皆是一色全紅。南院自經慈聖駐蹕後,正門遂封閉不開,奉旨作為撫署,而由便門甬道出入。北院一切裝飾亦全紅色,「東轅門」「西轅門」字亦紅漆塗蓋,轅門不開,周圍以十字叉攔之,如京城大清門式。正門上豎立直匾,寫「行宮」二字,中門左門皆不開,由右門出入。入門有侍衛及一切儀仗,旁有軍機處朝房,六部九卿朝房,撫藩臬各員朝房,侍衛處,種種名目則貼紅紙條而已。  

大堂空洞無物,左房為內朝房,右房為退息處。至鑾閣中有六扇屏門,中開二門,設寶座一張,上蓋黃布。至二堂,又設寶座一張,亦蓋黃布。左有一房,為召見處;右有一房,為親王辦事處。三堂中又有寶座一張,左右房為太后宮室。二堂之東,有三間,為皇上寢宮。後又有三間,為皇后寢宮。三堂之西,屋三間,為大阿哥居住,行宮內皆用洋燈,近來俱換大保險燈及洋燭,因貢物已到,是以頓增華麗云。  

兩宮到行在後,太后常有胃痛之疾,不服水土,夜不成寐,輒哭,時命數太監捶背,日夜不休。皇上反比在京時健旺,偶與太監耍戲,亦嬉笑如常;惟聖衷不悅時,輒大罵太監,亦似有所怨恨者。各處進貢之物,太后命太監開單分賜群臣,毫不吝惜。凡各省貢品送到內務府,太后必悲喜交集。皇上見直省貢物,涕泣不已;不時在園中玩耍,見太監入園,或避入門後,或趨入宮內,不知何意,人疑聖心之有疑疾也。  

太后皇上御膳費,每日約二百餘兩,由岑中丞定準。太后謂岑中丞曰:「向來在京膳費,何止數倍!今可謂省用。」岑奏曰:「尚可再省。」又每晚先由太監呈上菜單一百餘種,亦不過雞魚鴨肉之類,其後貢物燕窩海參都至,御食乃豐。皇上喜食黃芽菜,並不多用葷。太后喜食麵筋,亦不多食他品,謂太監曰:「不必多辦菜,從前御筵一百餘種,皇上不過食一二品而已。」  

太后皇上去年冬皆食牛乳,養牛六隻。今春因天太乾燥,不食,將牛六隻發交西安府喂養,每月需銀二百餘兩,另有牧牛苑。  

兩宮出京時,倉皇出走,除身穿之衣,餘皆未備,嗣由京城陸續將兩宮隨穿衣服帶往。故太后所穿之衣尚是舊時衣服,皇上亦然。  

兩宮及大阿哥到行在後,並未出宮。大阿哥養一小狗,皇上索去,後大阿哥又命太監索回,相傳皇上因此曾責罰大阿哥。  

兩宮至行在時,百姓皆得仰瞻聖顏,然皆跪接。太后未到行在之先,謂王中堂曰:「我要看看百姓究竟是如何苦楚。」  

是以太后御車行至鄉間,百姓皆得見天顏,並有鄉農遠遠立田間翹望,並不趨避者,太后並不加罪。皇上看見鄉民形狀,甚奇之,蓋從未見過者。太后謂皇上曰:「咱們那裡知道百姓如此困苦!」故到行在後,即命岑中丞辦賑濟,開粥廠,並時以賑務如何詢問,岑中丞不置。  

太后亟思回鑾,然往往無端驚惶。二月初十本擬下因鑾之旨,及聞俄約,又中止。刻下行宮內外已一律蓋蘆席棚,似有過夏之意。行在各人皆恃邸相為泰山,望電報如飢似渴。太后曰:「我一日不見京電,便覺無措;然每見一電,喜少驚多,心實膽怯。」莊王、英年、趙舒翹諸人之死也,太后曰:「上年載勛、載瀾諸人,自誇系近支,說大清國不能送與鬼子,其情形橫已極,幾將御案掀倒。惟趙舒翹,我看他尚不是他們一派,死得甚為可憐。」言至此,並為落淚。  

軍機處仍是榮中堂問事,王中堂則可否因人,鹿尚書則附和榮中堂。有人一日見三大臣上朝,先是一太監手捧圓盤一,上蓋黃綾,引三大臣前進,王中堂先行,榮中堂第二,鹿尚書第三:王中堂白髮蒼蒼,面目清瘦,走路吃力;榮中堂鬚亦微白,面扁而黃,有足疾,身材亦不高;鹿尚書頸歪,面浮腫,尾隨其後,似欠精神。人謂每召見,總是榮中堂一人說話,王中堂本重聽,鹿尚書近來亦甚重聽,全恃榮中堂在軍機處宣示,而又多請教於榮幕樊雲門,否則莫知底蘊也。  

鹿尚書住木四牌樓,產業在西安者甚多。榮中堂住滿城。

王中堂住貢院。除都察院、內務府、工部,其餘各衙門皆設貢院內,以紅紙長條書「某部公所」字樣而不書衙門。貢院內皆系辦公之所,各部暫刻木質關防,文曰「行在某部關防」。王中堂有太平宰相之稱。鹿尚書肝氣太甚,於兩江最為吹求,深賴兩湖為之調處;榮中堂嘗勸其意氣忽過甚,又勉其凡事外面圓融,使人不測。各員奔赴行在候引見者有二百餘人,故朝廷電催吏部尚書敬子齋冢宰到行在,即料理引見事宜。惟各員以食用太貴,不堪苦狀。其津貼辦公各員之項,一二品每月一百二十兩,三四品六十兩,五六品四十五兩,七品以下三十兩,聊可敷用而已。近來簡放各員,頗有謂軍機之私心者。  

各省解往銀兩赴行在者,在二月初核算,已有五百萬之多。  

岑中丞預備帶銀六十萬赴晉,為各防營之費,所有已收餉銀,俱存儲藩庫,尚未大動。太監有孫姓者,與李蓮英、黑辛同一跋扈,而貪婪亦不相上下,湖北解餉交內務府銀兩,由孫太監督同監平,解餉委員曰:「這是湖北關道平足對寶,每錠五十兩,斷不短少。」孫太監曰:「你解過幾回餉,你知道什麼解餉的規矩!」委員又曰:「海關道平色實是不短。」孫太監曰:「然則老佛爺的平假的麼?」言畢,仍欲拳打腳踢,委員急退。內務大臣繼祿慰之曰:「你來得辛苦,我們總不叫你們吃虧的,不過他們在這裡進項太苦是有之,你們要稍稍原諒。」  

委員將各節一一出而述諸人。廣東解貢品二十四種,因未賄賂太監,被太監剔出九色退還。某道台解貢往行在者,出而告人,憤憤不已。聞俞廉三恃皮小李為奧援,上年某令到省候補,帶有皮信,故因此得與彼通消息。  

行宮左右地方皆駐紮武衛營兵,而街市亦照常貿易。人謂不愁貨不賣,只愁無貨,惟最懼太監買貨,不肯付錢。  

西安向有兩個國,至是大加修茸,召京內名角演劇。太監見太后常哭,輒請老佛爺聽戲。太后謂:「你們去聽罷!我是斷沒心腸聽戲的!」故宮內並無戲臺,兩宮及大阿哥實末曾聽戲。而行在各員往聽戲者則與京城興致無異,是可嘆也。  

西安饑荒,以西北為甚,正二月來,無日不求雨。赤地千里,入河南境始見麥苗。現西安府麥子每斤九十六文,雞蛋每個三十四文,豬肉每斤四百文,黃芽菜每斤一百文,魚甚稀而極貴,其餘一切菜蔬,無一不貴。洋燈在南邊每盞數角者,在西安值三元,火油洋燭,無一不貴。洋貨綢緞,更不必說,且無貨,釐金甚為虧短。亦有土娼,皆草屋土炕,不堪插足。現在各處陸續運糧不少,然並不平糶,皆留作兵士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