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合肥李相之銜命北上議和也,既行抵天津,即於閏八月十八日乘車就道。是日共僱單套轎車四十輛,二把手小車二十輛,然尚不敷分坐,傔從多有徒步相隨者。沿途見井邑蕭條,人皆閉戶,殘胔敗骨,狼藉盈途,為之慨嘆不已。既抵齊化門,由俄統帥派騎兵數十名護衛。途中遇有德國兵隊,兩不相擾,得以安抵賢良寺行臺。寺門外復有俄兵以鼓龠相迎,頗極恭敬。

時慶王方安居邸第,至十九日使相以禮往謁,並拜會各國使臣。二十日,續拜昨所未及者。二十一日,慶邸攜赫鷺賓榷憲報謁。隨照會各使,定期二十七日開議和局,並移送章程。

其稿由榷憲擬成,使相更斟酌其間,不亢不卑。隨得各使照覆,以俄德兩使尚在津門,卻之。意國使臣資望較深,各國咸推為領袖,是日詣賢良寺答拜。寒暄既畢,即大言曰:「此何時那?既已一敗塗地,至此尚欲議和耶?惟有凜遵各國所示而已!」

其傲慢如此。使相無可與校,默然不言。

旋聞各國使臣僉以中朝處置縱匪作亂之諸王大臣過於輕縱,且兩宮蒙塵於外,和局必致難成。使相遂禀商慶王,擬定折稿,請旨將諸王大臣分別從嚴治罪,萬不可仍留行在,以致外人啧有煩言,且言:「德皇覆書內以賜奠己故使臣克林德之事未愜於心,諸王大臣縱匪殃民,禍延鄰國,法應論死,若中國大皇帝自行懲治,方能折服各國之心。」復言:「美國外務省來電,亦請嚴治剛董諸罪魁,今已令使臣康格查明中朝所定治罪之條是否已足?此外幸逃法網者尚有幾員?」云云。及得剛毅病故,端莊斥逐電音,立即照會各使。亦深知董尚擁兵扈駕,懲之易易,然回鑾之事兩宮尚未允從,在京各官亦不敢瀆至再三,致干天怒。使相乃又單銜馳奏,略稱:「德皇所覆國書中曾有兩宮如欲還京,當飭統帥依禮迎迓;美廷亦望早日回鑾,以免意外之事。總之偏安不可久,悍回不可恃,瓜分之局,恐自我釀成。唐代德宗仍回故都,遂成中興盛業;梁元帝一去不復返,遂至淪亡。臣年已八旬,久荷天眷,苟非確有所見,烏敢冒昧上陳?」等情。其言極為肫摯。於是兩宮乃有回鑾之意。

先是二十五日俄使由津入京,二十八日德使續到。是日,英使函請慶王偕使相赴署,出示所擬辦法五條:「一,懲治庇匪元凶;二,償還兵費;三,賠被毀之產,恤被害之人;四,國家財賦歸各國公同掌管;五,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只須遴選明於交涉者綜理一切,人数不可太多。」使相問:「以兵費約須若干?」答云:「約在三十萬萬之譜。」使相云:「中國急切何能籌此!」英使云:「若由各國掌管財賦,此款尚當可籌。」使相曰:「若是則中國無自主之權。」英使云:「事已如斯,中國尚望自主耶!」使相遂不復與言。各使臣復以使相先將照會及和好章程送交,殊有不悅之色,因此言語間更覺格格難入。

慶邸見事棘手,憂心如焚,致須髮皓然,幾將一白如錦,每謂使相曰:「我公系國家柱石,實為當今不可少之人,凡事均須借重,本爵當拱聽指揮耳。」由是每當聚議時,一切辯駁均由使相陳詞,慶邸惟贊助數言。所幸使相年華雖邁,而精神依然矍鑠,加以口似懸河,滔滔不竭,凡事皆力爭上流,並不稍屈。

各使臣乃允將條款交付,開議和局。由此觀之,使相之功,不甚偉哉!

所有照會底稿,茲亦附錄於後:為照會事:照得本年入春後,義和拳匪擾及近畿一帶,以致向所未聞之奇禍層見迭出。始則各國使館被圍,繼則各國兵隊彙至京中,隨至乘輿播遷遠地。試憶此事未出以前,若語人曰:「數月後當有此事!」誰其信之?今者,朝廷始知左右諸王大臣之縱庇拳匪,妄啟禍端,是以一面將該王大臣等照中國例,交各該衙門嚴議,一面派本大臣為全權大臣,便宜行事,俾得迅速開議和局,以了此事。惟應與議者,並非一國;且應議之事,各國又有不同;加以事出非常,應議一切,種種較難。

再四思惟,不若先將其事之綱領,與與議各國會定通行之專約,後將共事之詳細,按照各國情形,各定分約。此外俟通商條約應否改定,均已辦妥,再將約內關係各省應行事宜,再另定善後章程,以期彼此獲益,永無窒礙。茲將先議之通行專約,特擬底稿,附送查閱,以便各國大臣會閱。並請將中國現在如何辦法各情形,電達貴國外部,俾期速將應辦之事,早得完結。

除將擬稿附送,並錄鈔分送各國大臣查閱外,合即照會。為此照會貴大臣,請煩查照可也。須至照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