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合肥李相之銜命北上議和也,既行抵天津,即於閏八月十八日乘車就道。是日共僱單套轎車四十輛,二把手小車二十輛,然尚不敷分坐,傔從多有徒步相隨者。沿途見井邑蕭條,人皆閉戶,殘胔敗骨,狼藉盈途,為之慨嘆不已。既抵齊化門,由俄統帥派騎兵數十名護衛。途中遇有德國兵隊,兩不相擾,得以安抵賢良寺行臺。寺門外復有俄兵以鼓龠相迎,頗極恭敬。
時慶王方安居邸第,至十九日使相以禮往謁,並拜會各國使臣。二十日,續拜昨所未及者。二十一日,慶邸攜赫鷺賓榷憲報謁。隨照會各使,定期二十七日開議和局,並移送章程。
其稿由榷憲擬成,使相更斟酌其間,不亢不卑。隨得各使照覆,以俄德兩使尚在津門,卻之。意國使臣資望較深,各國咸推為領袖,是日詣賢良寺答拜。寒暄既畢,即大言曰:「此何時那?既已一敗塗地,至此尚欲議和耶?惟有凜遵各國所示而已!」
其傲慢如此。使相無可與校,默然不言。
旋聞各國使臣僉以中朝處置縱匪作亂之諸王大臣過於輕縱,且兩宮蒙塵於外,和局必致難成。使相遂禀商慶王,擬定折稿,請旨將諸王大臣分別從嚴治罪,萬不可仍留行在,以致外人啧有煩言,且言:「德皇覆書內以賜奠己故使臣克林德之事未愜於心,諸王大臣縱匪殃民,禍延鄰國,法應論死,若中國大皇帝自行懲治,方能折服各國之心。」復言:「美國外務省來電,亦請嚴治剛董諸罪魁,今已令使臣康格查明中朝所定治罪之條是否已足?此外幸逃法網者尚有幾員?」云云。及得剛毅病故,端莊斥逐電音,立即照會各使。亦深知董尚擁兵扈駕,懲之易易,然回鑾之事兩宮尚未允從,在京各官亦不敢瀆至再三,致干天怒。使相乃又單銜馳奏,略稱:「德皇所覆國書中曾有兩宮如欲還京,當飭統帥依禮迎迓;美廷亦望早日回鑾,以免意外之事。總之偏安不可久,悍回不可恃,瓜分之局,恐自我釀成。唐代德宗仍回故都,遂成中興盛業;梁元帝一去不復返,遂至淪亡。臣年已八旬,久荷天眷,苟非確有所見,烏敢冒昧上陳?」等情。其言極為肫摯。於是兩宮乃有回鑾之意。
先是二十五日俄使由津入京,二十八日德使續到。是日,英使函請慶王偕使相赴署,出示所擬辦法五條:「一,懲治庇匪元凶;二,償還兵費;三,賠被毀之產,恤被害之人;四,國家財賦歸各國公同掌管;五,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只須遴選明於交涉者綜理一切,人数不可太多。」使相問:「以兵費約須若干?」答云:「約在三十萬萬之譜。」使相云:「中國急切何能籌此!」英使云:「若由各國掌管財賦,此款尚當可籌。」使相曰:「若是則中國無自主之權。」英使云:「事已如斯,中國尚望自主耶!」使相遂不復與言。各使臣復以使相先將照會及和好章程送交,殊有不悅之色,因此言語間更覺格格難入。
慶邸見事棘手,憂心如焚,致須髮皓然,幾將一白如錦,每謂使相曰:「我公系國家柱石,實為當今不可少之人,凡事均須借重,本爵當拱聽指揮耳。」由是每當聚議時,一切辯駁均由使相陳詞,慶邸惟贊助數言。所幸使相年華雖邁,而精神依然矍鑠,加以口似懸河,滔滔不竭,凡事皆力爭上流,並不稍屈。
各使臣乃允將條款交付,開議和局。由此觀之,使相之功,不甚偉哉!
所有照會底稿,茲亦附錄於後:為照會事:照得本年入春後,義和拳匪擾及近畿一帶,以致向所未聞之奇禍層見迭出。始則各國使館被圍,繼則各國兵隊彙至京中,隨至乘輿播遷遠地。試憶此事未出以前,若語人曰:「數月後當有此事!」誰其信之?今者,朝廷始知左右諸王大臣之縱庇拳匪,妄啟禍端,是以一面將該王大臣等照中國例,交各該衙門嚴議,一面派本大臣為全權大臣,便宜行事,俾得迅速開議和局,以了此事。惟應與議者,並非一國;且應議之事,各國又有不同;加以事出非常,應議一切,種種較難。
再四思惟,不若先將其事之綱領,與與議各國會定通行之專約,後將共事之詳細,按照各國情形,各定分約。此外俟通商條約應否改定,均已辦妥,再將約內關係各省應行事宜,再另定善後章程,以期彼此獲益,永無窒礙。茲將先議之通行專約,特擬底稿,附送查閱,以便各國大臣會閱。並請將中國現在如何辦法各情形,電達貴國外部,俾期速將應辦之事,早得完結。
除將擬稿附送,並錄鈔分送各國大臣查閱外,合即照會。為此照會貴大臣,請煩查照可也。須至照會者。
東三省幅員最大,以方里計之,幾占內地十八行省十分之七。其名城在盛京境內者,有奉天,昌圖,錦州三府。北則開原,鐵嶺,南則金海,蓋復,近數十年則又以牛莊,旅順,為巨埠重鎮焉。在吉林境內者,曰吉林,曰寧古塔,曰三姓。庫頁島屬焉,曰阿勒楚喀,曰琿春。琿春最濱俄,亦近世要地也。
在黑龍江境內者,曰齊齊哈爾,曰呼倫貝爾,曰黑龍江,曰呼蘭,曰墨爾根,曰布特哈,皆在江南;曰愛琿,曰雅克薩,曰尼布楚,皆在江北。除錦州附近長城一帶本入中國版圖,其餘大要為漢唐元菟,遼東,及寶苇,靺勃,鞨海國諸地。
本朝之興也,初起長白,後遷興京,其地皆在今吉林境內。
太祖高皇帝統一滿洲五都,而附近取扈倫四部,用兵尤多,其地皆在今吉林盛京之間,方域猶不甚廣闊也。惟東海三部,土地最大,而見於太祖太宗兩朝之廟漠神策,事亦最多。而前後數十戰,風卷雲屯,而長白二部亦並歸版藉。其地東極東海,至庫頁,西至全遼,接奉天,北過混洞,抵大興安,南逾長白接高麗。蓋吉林一省,方輿已東西南北數千里矣。太宗文皇帝數敗明兵,親取藩陽,遷都盛京,又東略錦州,寧遼諸地,南取金海,蓋復諸城,於是盛京全部亦盡歸囊括。
至黑龍江一省,則起於太祖高皇帝之追殺尼堪外蘭於鄂勒勸城。其地在齊齊哈爾。實為黑龍江全省肇基之始。而太宗一朝,則誅伐宣撫,得地最多。至聖祖仁皇帝平定羅剎,與俄人立約,收回雅克薩城,而後索倫全部始並入中國。蓋綜黑龍江一省言之,亦可謂太祖樹之,太宗培之,聖祖護之。方略具在,不可誣也。
故總論東三省一大地,而本朝先後次第艱難所以得之者如此。試歷憶近事,則所以失之者又可詳考焉。
康熙二十八年,與俄立約,以尼布楚畀俄,為東三省割地之始。然是時實以易雅克薩,非果失地也。庫頁一島,不知何時淪於日,日以與俄;然非親割地也。所最關係全局而貽累後來者,則莫如咸豐十年一役:一旦舉黑龍江以北,烏蘇里以東,而盡棄之。光緒二十四年,俄索旅順,大連灣,而旅大亦並歸俄。至今夏中外啟釁,俄逐利乘便;首取牛莊,而黑龍江,吉林二省會,亦先後歸俄。三姓,寧古塔諸城,繼之。愛琿,琿春二城,亦傳聞並陷矣。近日「字林報」又載:俄人於本月初五日攻破遼陽,初九日遂陷盛京。蓋至是而東三省省會並入於俄,其名城巨鎮亦並入於俄。且聞俄今皇尼古勒斯第二,將肆其東略而擇形勝建新都,以經營東亞焉。蓋莫斯科桂之王氣興,而赫圖阿拉之宗風替矣!嗟乎,豈上帝臨我而貳其心?豈天意乎?其人事乎?是可知矣!
按中國居亞洲東境,而東三省又在其東,其山嶺乃負海而入百川,皆以是為歸宿。蓋山川出震,天地之所以成終而成始,故其興也暴,而其亡也亦忽也!觀天聰天命,兩朝其所以闢荊榛而附種落者,其勞如是。至順治,康熙,乃全定。先後歷四朝幾百年,及拱手而讓他人,則旬日之間耳!自政變以來,守舊諸人欲以塞維新,阻進化,每曰「法祖敬宗」,自今日觀之,則所以對先朝,慰歷聖者,如是!如是!嗚呼痛哉!
嗚呼!自古至今,啟釁之微,失地之速,蓋未有如東三省近事者已!
先是六月十一二等日,海蘭泡有俄兵數千,欲假道愛珲卜奎(按即齊齊哈爾城)至哈爾濱,保護鐵路。俄海蘭泡將軍固畢乃脫爾先以公文告黑龍江將軍壽軍帥,軍帥不允,其言曰:「江省鐵道,當由敝國自行保護,倘貴國必欲發兵前來,則本將軍惟有以軍火從事。」旋得俄將覆文曰:「江省鐵道,貴國代為保護,敝國實不能信。然中俄兩國久敦睦誼,二百餘年從未輕啟邊釁,今貴將軍定欲與敝國軍火從事,足見貴將軍英雄勇武,實為中國不可多得之員,敝國亦惟命是聽。惟貴將軍圖之!」十五日壽軍帥發電信致愛珲副都統鳳翔,令戒備,且曰:「如俄兵過境,宜迎頭痛擊,勿令下駛!」而鳳都統自度愛珲兵備空虛,強弱不敵,不足以一戰,乃電致壽軍帥諫阻釁端,軍帥置不省。
十七日清晨,有俄國兵船五艘拖帶駁船十三號,載俄兵一千數百名,從黑龍江下駛,鳳副都統發電以告軍帥,即晚得壽軍帥電覆,力申開戰之議。於是愛珲所練靖邊各軍即開赴沿江各溝駐防。十八日晨,又有俄兵艦一,裝運軍火下駛,其護送者為邊界官廓米薩爾(官名)闊利士密德(人名),當駛至愛珲上江二十里三道溝時,初有我國統兵官恒統領出而阻止,曰:「奉有軍帥電飭,不許俄國兵船往來江上。」廓米薩爾即捨舟登陸,與之辯論,恒統領堅執不允。廓米薩爾含忿回舟,命軍士放排槍相恐嚇,繼將開炮。而我軍之炮已發,俄兵官二人歿焉,廓米薩爾亦中炮,急裹創,乘舢舨回海蘭泡。
事後,鳳副都統以兩軍互擊情形電告壽軍帥,軍帥即發電致俄將軍固畢乃脫爾,責其輕易開仗,啟釁之咎,惟俄實尸之。
其電由鳳副都統派武並送至廓米薩爾處。時廓米薩爾已受重傷,僅存一息,而猶能張目與此弁言誓必翦滅黑龍江而後已。
自十八日開仗後,黑河統兵官崇統領即連日開炮,向海蘭泡攻擊。俄兵亦以開花炮還擊。十九日,我黑河電報局被開花彈擊毀。二十及二十一,俄派馬隊數旗至愛珲城東,驅二十八屯居民聚之一大屋中,焚斃無算,逸去者不及半。其在海蘭泡貿易之華商約六千餘人,先於十九日被俄兵驅之江邊,許以派船護送歸國;商民聞言,即在江邊忍飢露立待之一日夜之久;二十日下午忽有俄馬隊持槍兵三十名,持斧兵二十名,向商民擊砍,槍斧交下:商民出其不意,惶遽奔逃,均堕黑河而死,其泅水得免者僅百數十人。蓋亦慘矣!
二十二日,鳳副都統見俄在江東恣行焚戮,意良不忍,遂派統領王仲良,營官張某,率馬隊三百渡江驅逐俄兵,並以保護屯民過江。即與俄兵遇,兩軍鏖戰一時之久。我軍陣亡者弁兵三十名,受傷者五十餘人,前隊顧槍彈將盡,軍心惶懼,王統領及張營官已先自逃遁,幸後路抬槍隊奮勇直前,始將俄兵擊敗。俄兵死傷不下百餘人,均向江邊竄逸,適有俄國輪船行經是處,即將敗兵及死傷者載歸。
二十三日,前敵營務處來部郎鶴,鑒於江東之敗,恐孤軍虛懸,為敵所乘。且三百馬隊之渡江,非其本意,實由鳳副都統主其謀,故來部郎恨之,即乘此時,遽傳令過江之兵盡數撤回。俄軍見我軍兵勢已怯,遂萌窺伺愛珲之意,即於二十四日排炮江邊,日向我軍轟擊。愛珲之失,實基於此。論者咸謂來部郎逞私忿,誤大局,撤藩籬之備,失犄角之勢,實為罪魁禍首焉。
二十五日,有俄兵五十名從五道溝過江,我軍駐守彼處者僅有二哨,即將俄兵擊回江東。二十六日,又有俄馬步兵六千名,從黑河上游五道河偷渡黑河,崇統領營中曾登高望見之,而以其衣華軍號衣,疑為漠河金礦護礦之兵,遇亂逃回,故未敢開炮轟擊,迨其登岸,始知為俄軍,已措手不及。崇統領所部各兵即時逃散,退到愛珲,崇統領亦陣亡。二十七日,俄兵即由西山陸路直撲愛珲,其時鳳副都統已奉將軍電,飭赴前敵督隊,率駐防各溝之靖邊軍退至兜溝子,無與俄軍迎戰者。二十九日,俄軍遂入愛珲城。
以上記愛珲失守事。
俄軍既入愛琿後,我軍即退守兜溝子,其地距愛琿七十餘里。俄軍旋於七月初四日率兵進攻,仍用開花彈遙擊。鳳副都統以戰為守,相持累日,顧以兜溝子地勢平衍,雖有高岡,不足以資扼守,且槍炮皆鏽澀不足用,較俄軍之命中及遠,兼用銅彈者,有利鈍之殊。故我軍累戰失利,死亡相屬。兼以黑龍江行軍素無棚帳,軍士晝則忍飢苦戰,夜則露宿,咸出怨言,有離心。
鳳副都統知難抵禦,又恐將士譁潰,因以兜溝子難守情形電告壽軍帥,於初十日結陣徐退。十二日,至距兜溝子一百六十里之北大嶺。其地為愛琿之後路,齊齊哈爾之門戶,最為險要。而二百年來講求邊防者,從未於其地築一炮台,設一重鎮,故倉卒時卒不能阻敵兵前進。
維時俄兵見我軍退守,即亦跟蹤而入。十六日,全軍進逼北大嶺。鳳副都統急率隊迎擊,交戰時許,我軍有洋槍,無短刀,俄兵兼而有之,其利百倍於我。故我軍之當前敵者,非陣亡,即奔潰,後隊亦幾為所牽動。鳳副都統見勢不支,恐全軍盡覆,因即傳令各軍暫為退守,徐圖後計。
十七日晨,俄軍在山下架開花大炮,向我軍猛攻。鳳副都統傳令全軍出隊迎敵,徇師而誓曰:「有退後者斬!」兩軍既相接,鳳副都統自統前隊督戰。前軍童統領稍退卻,即傳令斬首示眾。童懼,奮勇直前,後軍乘勢繼進,我軍勇氣百倍,大敗俄軍。俄之將士死傷者無算。我軍恒統領炮傷一臂,陣亡營官瑞某一員,武備學堂瞄炮學生亦受重傷,軍士陣亡亦不少。
而鳳副都統亦以率隊督戰故,自辰至酉,親放槍四百餘響,力竭不少休,左腿右臂受槍子兩傷甚重,墮馬者三,遂由左右扶之回營,至晚,嘔血數升而死。士氣熸焉。
鳳副都統既亡,遂由壽將軍之第七公子代統其軍,即夕,以鳳副都統力戰陣亡情形電告壽將軍。將軍聞信,失聲痛哭曰:「天乎,何奪我左右手耶!」即傳電令第七公子為治後事,視之如父。又親赴北關設位而哭,欲即將將軍印信交副都統薩保處理,而自赴前敵督戰。薩副都統不允,乃派程雪樓太守為總統,飭令前赴北大嶺迎戰。
程軍至,即照會俄國統兵官停戰議和,又親入俄軍以情告。
俄將領設盛筵款之,一如平日,並允程太守停戰議和,勿傷百姓之請,所過有門懸白旗者可免禍。於是程太守率隊先行,為俄軍前驅。商民均安堵如常,咸頌太守之功不置。經墨爾根、百爾多兩城時,遍插白旗以迎。兩城中各有副都統一員,皆先期逃避,或有言其降敵者,未之詳也。
是時卜奎城中所有練軍,半在北大嶺迎戰,半調防哈爾濱,故城中兵備空虛,不足備緩急。壽將軍平日辦事勇敢,頗為人所稱許,顧以爾時各路軍情迭變,警報沓至,方寸遂亂,不暇簡練士卒,惟日操練義和團百餘人恃為長城。嘗於初七、十五等日,傳諭城中軍民,不得炊釁作食,人咸非之。有部曹王輔臣者,將軍舊友也,嘗上書將軍,微諷其開釁之非;將軍怒,遽於二十二日與臨陣脫逃之張營官同時請令正法。於是眾皆解體。
二十八日,城中傳言在哈爾濱之俄軍已越東大嶺,即日進逼卜奎,於是將軍傳令開城二日,縱商民逃逸。八月初二日,程太守先至卜奎,即入見壽將軍,面陳與俄軍停戰議和事宜,且言俄軍兵官已率師前來,必欲親見將軍。壽將軍聞之,自度終不能親見俄將與議和事,又不欲使城中居民無端罹禍,又自念世受國恩,宜闔門殉節,遂決計誓死報國以謝江省之民。乃先令其妻及婦子速自裁;又親提其幼女納諸儲水器中,幾致淹斃,幸經人救起,得不死。將軍時已仰藥圖自盡,亦經人解救,得不死。
初三日,俄軍前隊陸續抵卜奎城。程太守出為照料,供張頗具。其軍均屯紮關外,民間若不知有敵至。午後,忽聞槍炮聲大作,將軍傳令閉城,令程太守出偵其故。旋知是時適有順天仁字軍到卜奎,與俄軍遇,即開槍相擊,俄軍亦還炮禦之,鏖戰良久,仁字軍力不支,陣亡將士二百餘人,餘均逃竄。
初四日晨,俄軍後隊亦到,俄將必欲入城見將軍。將軍聞之,即作遺書致俄將,請勿殺居民。書畢,呼從者舁柩入,朝衣朝冠從容臥柩中,取金器吞入腹中。驟不得死,命其子開槍擊之。其子手戰不忍發,誤中左脅,不死。又命其家將繼之,一槍中小腹,猶不死,呼聲愈厲。家將顧曰:「如此宜令速死,免受痛苦。」乃再開一槍,洞胸而亡。時俄軍已將入城,乃急掩柩以親軍二百人倉皇護送出城。途中數被俄軍攔截,均由親軍力拒,得奪路而出。俄將猶疑將軍未死,時副都統薩保已降俄,特令率軍追之,期得將軍之屍,卒不及而返。是日,俄軍遂入卜奎城。
以上記齊齊哈爾失守事,至是黑龍江省已全歸俄。
按俄人之窺伺東三省也久矣!有自東三省南歸者,輒言其地土脈膏腴,擅畜牧之利,其穀食之堅好逾於內地,收數亦每倍之。地又多產金,俄雖有金礦,不之逮也。且俄僻處西北,地多不毛,欲東向以與歐洲諸國爭衡,奪中國之權利,古人所謂「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形格勢禁,實多不便。故其欲奪東三省之意,雖三尺童子亦自知之,不自今日始也。今歲乃乘北省團匪之亂,藉保護鐵路為名,遣重兵入內地。許之,則強賓奪主之勢成而禍將在日後;不許,則彼之啟釁為有辭而禍將在目前。壽將軍既有守土之責,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其力拒俄請,卒至兵戎相見,蓋亦勢所宜然,不能為將軍咎也。
將軍受事日淺,軍實空虛,不足禦敵人,蓋諒之;惟誤信團匪,倚為干城,實有忠有餘而智不足;卒至地失身亡,以死報國,識者蓋哀之矣!綜論其受禍之故,則在晉昌之慫勇。當各國聯軍入攻京師之時,朝廷嘗諭令各直省將軍督撫各自保守其疆土,朝廷不為遙制,惟不可以和之一字橫梗胸中。壽將軍奉諭後,心知黑龍江兵餉易絀,不足與俄戰,乃電致奉天商議戰守機宜。
時晉昌方為奉天副都統,事事與奉天將軍增祺立異,即電復壽將軍,力主戰議,並約於六月十三日同時與俄軍開仗,軍械糧餉許由奉天接濟。由是壽將軍恃以無恐,毅然決戰。而戰事既急,奉天援軍卒不至。直至俄兵臨城下,仁字軍始倉皇奔至,一戰而敗,大局遂解。
自中曆五月十三日起,至七月二十一日止,每日事關緊要者,節記如下:
十三日,北京西山洋房被焚。
十四日,上諭派端王管理總署。西摩爾提督救兵由津赴京。
午刻,京津電線已斷。
十五日,日本使館書記官被戕。
十七日,德國欽使被戕。
十八日,天津教堂三處被焚。
十九日,天津各處教堂被焚,團匪進攻租界。
二十日,各處電報不通,租界各處罷市,東洋車亦停。大沽炮台開戰,隨為聯軍所得。是日,聞李中堂調回直隸。
二十一日,租界始為大炮所攻,武備學堂被焚。
二十六日,西摩爾提督取西沽。
二十七日,頭次英俄德三國新兵到京。
三十日,西摩爾提督回津。
六月初一日,聯軍取東局。
初三日,得赫總稅務司一信。
初四日,俄阿腊克雪夫將軍到,又得赫稅務司一信。
初五日,久旱始雨。
初六日,得竇公使一信。頭次婦女由津前行大沽。太古洋行棧房被焚。
初八日,英透力勃爾兵船起運十二磅炮子到津。
初十日,德璀琳住居被焚。
十二日,聯軍取西局。
十四日,是日炮火最烈。張燕謀閣學往塘沽。
十五日,各軍在鐵路車站大戰,兩軍死傷俱多。美國新兵到津,西摩爾提督及水師兵歸百夫長鐵艦。
十六日,天氣最熱,陰處寒暑表一百零二度。
十七日,晨攻天津城,惡戰日夜不休。
十八日,取天津城。
十九日,聯軍取水師營炮。
二十八日,聞各公使尚存。
七月初一日,華兵守楊村。
初六日,聯軍一萬六千人由津起赴京。
十一日,大戰於北倉。
十二日,取楊村。
十四日,按竇公使一信,知本月初七至十二日各使館又受炮火。
十五日,得美公使暗碼信一。
十六日,聯軍抵河西務。
十八日,聯軍抵通州。
二十日,英格斯利將軍入北京。
二十一日,聯軍據北京。
西九月二十號,即閏月初六日,各國水師提督在大沽會議一切,旋由西摩爾提督令其本國炮船名璧克美者開往山海關,占據該處炮台。
乘該炮船前往者,為美專使寶星熙力爾,副將普爾。大沽距山海關並不遙遠,開船後,即於翌午駛抵關前。
熙普二人以力攻不如軟勸,即偕同炮船管帶某先行登岸往見管帶山海關炮台兵官,告以英兵欲取此間炮台,如蒙惠讓,即彼此可無庸開仗。炮台兵官允之,並言英兵自可即來。熙力爾又言:「英兵自可即至,惟閣下須先將華兵撤退方可,否則恐多費周折。」炮台兵官亦許之。熙力爾等遂回船立派水師兵官布立格斯及水師兵十八人上岸入關。時炮台上華兵己各負其行裝,拔隊退去。
至下午,俄兵由火車星馳而至,亦欲奪該處車站,而已為英水師兵所據,向熙力爾寶星索讓亦無濟,乃不得已在外安營。
璧克美炮船自知在台兵力太單,恐有不虞,即急馳回報知,並請添兵。西提督乃復遣兵若干名趕即起程往守,旋復自乘百夫長督隊船駛往察視情形。
至則各國兵隊又到,乃公議:以火車站及第一座炮台歸各國公占,懸掛各國旗幟。第二座炮台歸德意兩國及新金山之兵分守;第三座歸法人;第四座歸英日二國;各自派兵守護。關城則由俄守東門;日本,意大利守西門;英法守北門;德守南門。其第一第二座之炮台電機則歸日人看守。
計各國兵隊之到者,俄三千五百,英一千,德八百,美四百,意大利三百,日本陸兵兩隊又水師兵百名。
各國軍隊之所以必欲占取者,緣山海關之前有一小島,即在直隸灣之內,嚴寒時從不冰凍,為列國軍船過冬所必需之地;關之北為錦州,有鐵路可通,又為經由津沽至京之要道;距牛莊十二里,旅順一百十里,大同江三百五十里,仁川四百三十里,釜山六百五十里,馬關七百三十六里,長崎五百八十一里,洵屬咽喉之地。故俄人分據後,即將由山海關至塘沽之鐵路加意修葺,並以附近之某處山脈產煤最為著名,亦役使華工大加開掘,以為久遠之計。各國雖知其必有所為,然亦無如之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