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猪八戒和沙僧三人,驾着云头一路来到朝廷。刚一落地,就看到国王和大臣们齐齐跪拜,感谢他们的大恩。悟空呢,就把菩萨降妖除怪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听,众人听得是感激涕零,拜谢不已。
正当大家欢庆之时,忽然有个黄门官来报:“主公,外面又来了四个和尚。”这下可把八戒吓坏了,他赶紧说:“哥哥,这不会是妖怪又在搞什么鬼吧?假装成文殊菩萨骗了我们,现在又变成和尚来和我们斗智。”悟空笑道:“哪有这道理!”于是命人把他们请进来看看。原来是宝林寺的和尚,手里捧着国王的冠带和袍子。悟空高兴得不得了,马上让国王换上衣冠,恢复身份。
国王却推辞不敢坐上龙椅,他跪在地上哭着说:“我已经死了三年,全靠师父救我回来,怎么敢再称尊呢?请师父当国王,我和家人愿意到城外做普通百姓。”唐三藏当然不肯,他一心只想拜佛求经。悟空也笑着说:“如果我想当皇帝,早就统治天下了。我们做惯了和尚,懒得很,当皇帝可要操心的事太多,不适合我。”
最后,国王无奈,只得重新登上宝座,宣布大赦天下,还封赏了宝林寺的和尚。然后他设宴款待唐僧师徒,并请画师为他们画像,供奉在金銮殿上。
唐僧师徒安顿好国家后,不愿久留,准备继续西行。国王和王后、太子等人,拿出珍宝、金银、绸缎来酬谢师父,但唐三藏分毫不受,只请求换取通关文书,催促悟空等人赶紧上路。国王心里过意不去,亲自送他们出城,临别时还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师徒四人再次踏上旅程,专心向灵山进发。正值秋末冬初,路上的风景别有一番滋味。离开乌鸡国后,他们走了半个多月,忽然见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唐三藏心里有些害怕,赶紧叫住悟空,提醒他要小心防备妖怪。悟空却笑道:“师父别担心,继续走路吧,有我在,不怕妖怪。”
一路上,山势险峻,景色奇特。师徒们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勇敢前行。忽然,他们看到山凹里冒出一朵红云,悟空大惊,赶紧让大家停下,说:“妖怪来了!”八戒和沙僧立刻掏出武器,护在唐僧身边,准备迎战。
这妖怪可不简单,早就听说东土来的唐僧是个修行了十世的高人,吃了他的肉能长生不老。于是,他一直在山里等着,今天终于等到了。他在空中观察,看到唐僧被三个徒弟护着,心里直嘀咕:“这唐僧看上去白白胖胖的,真是个好和尚!可惜被三个丑和尚护着,一个个还拿着武器,看样子不好对付啊。”
妖怪想了半天,心想:“硬碰硬肯定不行,不如装好人迷惑他们,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下手。”于是,他变成一个七岁小孩,赤条条地被吊在树上,拼命喊“救命啊!救命啊!”
再说孙悟空,他抬头一看,只见红云散去,火气全无,就对唐僧说:“师父,没事了,可以走了。”唐僧有点疑惑:“你不是说有妖怪吗,怎么又敢走了?”悟空笑道:“刚才的确是妖怪,不过看样子是个过路的,不敢伤人。”
八戒在一旁插嘴:“师兄,你说得好听,妖怪还有过路的?”悟空解释道:“有些妖怪是去参加宴会的,没空理我们,这种就是过路的。”唐僧半信半疑,但还是继续骑马前行。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唐僧吓了一跳:“徒弟啊,这山上怎么有人叫?”悟空赶紧说:“师父别管闲事,继续走路。”
唐僧虽然心里不安,但还是听话继续走。没过多久,又听到“救命”的声音。唐僧说:“徒弟,这声音不像是妖怪,应该是有人有难,我们去救救他吧。”悟空劝道:“师父,今天还是别发慈悲心了,这地方危险。听说有些妖怪能模仿人声,叫你一声,如果你答应了,他就能害你。”
唐僧无奈,只好继续赶路。悟空心里琢磨:“这妖怪还在叫呢,等我来个移山缩地,把他甩远点。”于是,悟空施了个法,把师徒四人送过了山头,把妖怪留在后面。
妖怪在山坡上叫了半天,没人来救,心里纳闷:“我明明看到唐僧就在附近,怎么还没到呢?难道他们绕路了?”于是,他抖掉绳索,再次飞上天空查看。
悟空一抬头,看到妖怪又来了,赶紧把唐僧推下马:“兄弟们,小心妖怪又来了!”八戒和沙僧立刻护住唐僧,准备迎战。
妖怪在空中看着,心里赞叹:“这和尚真不简单!看来得先对付那有眼力的,再抓唐僧。不然徒劳无功。”说完,他又变成小孩,吊在树上等候。这次他离唐僧师徒更近了。
孙悟空抬头一看,只见红云又散了,就请唐僧继续上路。唐僧有点疑惑:“你刚才不是说妖怪又来了吗?怎么又说可以走了?”悟空解释:“这还是个过路的妖怪,不敢惹我们。”唐僧有点生气:“你这个泼猴,老是吓唬我!有妖怪的时候说没事,没事的时候又说有妖怪。你这样把我推下马,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悟空赶紧解释:“师父别生气,要是摔伤了还能治,要是被妖怪抓走了,那可就麻烦了。”唐僧气得直想念紧箍咒,幸好沙僧在旁边劝住了,他只好继续上路。
唐僧刚坐稳,就听到有人喊“师父救命啊!”抬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赤条条地吊在树上。他生气地对悟空说:“你这个泼猴,怎么一点善心都没有!我说是人声,你偏说是妖怪。你看,树上吊的不是人吗?”
悟空看到师父发火,又怕他念紧箍咒,只好低头不语,让唐僧走到树下。唐僧用鞭子指着小孩问:“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被吊在这里?告诉我,我好救你。”
这妖怪见唐僧问话,装得可怜兮兮,眼泪汪汪地说:“师父,我家在山西的一个村子。我祖父是个有钱人,叫红百万,家里有很多金银。后来家道中落,改名红十万。我父亲借钱给别人,结果被人骗了,钱要不回来。”
妖怪继续说:“那些人结成一伙强盗,把我家抢了个精光,还杀了我父亲,把我母亲掳走。我母亲舍不得我,求他们放过我,他们就把我吊在这树上,想让我饿死。幸好遇到师父您,要是能救我,我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唐僧听了,以为是真的,就让八戒去解绳子。八戒也看不出真假,正要动手,悟空忍不住说:“这妖怪,你别胡说八道!你家被抢了,救你回去交给谁?你拿什么谢我们?”
妖怪一听,心里有点怕,知道悟空不好对付,但还是说:“师父,虽然我父母都没了,家里还有些田产,亲戚也在。我外公在山南,姑姑在岭北,还有姨夫和堂兄弟都在。”
八戒听了,劝悟空:“哥哥,这小孩说得有道理,强盗只抢钱,田产还在。我们救了他,他的亲戚会感谢我们的。”
八戒想着吃的,也不管真假,用戒刀挑断绳子,把妖怪放了下来。妖怪对着唐僧磕头,唐僧心软,说:“孩子,你上马来,我带你回家。”
妖怪假装可怜:“师父,我手脚麻了,不会骑马。”唐僧让八戒驮他,妖怪说:“这位师父嘴长耳大,我怕得慌。”唐僧又让沙僧驮,妖怪说:“这位师父长得凶,我也怕。”
最后,唐僧让悟空驮,悟空笑着说:“好,我驮你。”妖怪心里高兴,悟空把他拉到一边,试了试,发现这妖怪只有三斤多重。
悟空背着那个小孩,心里不爽,调侃道:“你这个小妖怪,今天算你倒霉,居然敢在我老孙面前耍把戏!我早就看穿你了。”妖怪装作无辜:“师父,我可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遭了大难,怎么能是妖怪呢?”悟空笑着说:“既然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这么轻飘飘的呢?”妖怪赶紧解释:“我骨架小嘛。”
悟空继续追问:“你今年几岁了?”妖怪回答:“我七岁了。”悟空笑道:“一岁长一斤,你怎么不到四斤?”妖怪说:“小时候没吃饱。”悟空无奈,只好背着他,说:“行吧,你要是想尿尿,记得告诉我。”
唐僧和八戒、沙僧在前面走,悟空背着小孩在后面跟着。路上,悟空心里嘀咕:“这唐僧真是不知道轻重,这么险的山路,空着手走都难,还让我背个人。就算这小孩不是妖怪,他也没父母了,带他去哪儿呢?”
这时候,妖怪使了个法术,吸了几口气,吹到悟空背上,顿时变得重如千斤。悟空笑道:“哎哟,小朋友,你这是想压死我啊!”
妖怪怕悟空伤他,赶紧使出解尸法,灵魂出窍,飞到空中。悟空背上的重量更重了,他怒火中烧,把妖怪的身体扯下来,摔在石头上,砸成了肉饼,怕他再作怪,索性把四肢也扯下来,扔得粉碎。
妖怪在空中看得清楚,心里火冒三丈:“这猴子太狠了!我还没对唐僧下手呢,他就把我弄成这样。幸好我机灵,灵魂跑出来了。不然就白白送命了。趁现在赶紧把唐僧抓走,再拖延下去,他就更聪明了。”
于是,妖怪在空中掀起一阵旋风,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凶猛异常。风刮得唐僧在马上难以自持,八戒不敢抬头,沙僧低头掩面。悟空知道是妖怪在作怪,赶紧追上去,但妖怪已经趁风把唐僧卷走了,踪影全无。
风停了,太阳又露了出来。悟空上前查看,只见白龙马惊慌地嘶叫,行李丢在路边,八戒趴在崖下呻吟,沙僧蹲在坡前叫唤。悟空喊道:“八戒!”八戒听到悟空的声音,抬头一看,风已经停了,赶紧爬起来,拉住悟空说:“哥哥,这风可真大啊!”
沙僧也上前说:“哥哥,这是一阵旋风。”然后问:“师父去哪儿了?”八戒说:“风来得太急,我们都躲风去了,师父也趴在马上。”悟空问:“那他现在去哪儿了?”沙僧说:“可能被风卷走了。”
悟空叹了口气:“兄弟们,看样子我们该散伙了!”八戒附和道:“是啊,早点散了,各奔东西,这西天路遥遥无期,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沙僧一听,吃了一惊,浑身麻木:“师兄,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是因为前世有罪,才被观音菩萨点化,发誓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现在说散伙,不是违背了菩萨的教诲吗?”
悟空说:“兄弟,你说得对,可是师父不听我的话。我有火眼金睛,刚才那风就是树上吊的小孩弄的。我认得他是妖怪,你们不识,他也不识,还让我背着他走。结果他用法术压我,我才把他摔了。他又用解尸法,弄了阵旋风,把师父卷走了。我生气的是师父不听我的话,所以才说散伙。既然你有诚意,那就让我进退两难了。八戒,你到底想怎么办?”
八戒说:“我刚才乱说了几句,其实也不该散。哥哥,听沙弟的,去找妖怪救师父吧。”悟空转怒为喜:“兄弟们,那就同心协力,收拾行李马匹,上山找妖怪,救师父去。”
三人攀藤附葛,翻山越岭,走了五七十里,却毫无音信。山上飞禽走兽全无,只有老柏乔松。悟空心急如焚,纵身一跃,跳到山顶,喝一声“变!”变作三头六臂,像大闹天宫时的模样,挥舞金箍棒,变成三根,东打一路,西打一路,两边乱打。
八戒见了,担心地说:“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找不到师父,气得发疯了。”
悟空正挥舞着金箍棒,忽然打出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神仙来,个个裤子没有裆,衣服破破烂烂的,跪在山前喊:“大圣,我们是这山的山神土地,来拜见您。”悟空纳闷:“怎么有这么多山神土地?”他们赶紧解释:“大圣,这座山叫六百里钻头号山,我们是十里一个山神,十里一个土地,总共三十个山神,三十个土地。昨天就听说大圣来了,只是没能及时赶来迎接,望大圣恕罪。”
悟空说:“好吧,我不怪你们。那这山上有多少妖怪?”众神哭诉:“爷爷,这山上只有一个妖怪,他把我们折腾得够呛,没香火没纸钱,个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还有什么妖怪呢!”悟空问:“那妖怪住在哪儿?”
众神指着山中一条涧说:“这儿有个枯松涧,涧边有个火云洞,洞里住着一个魔王,神通广大,常常抓我们去烧火,晚上还要我们提铃喝号,小妖们还要收保护费。”悟空嘲笑道:“你们这些阴间仙人,哪来的钱?”众神无奈:“没钱,只能抓些野味孝敬他们,否则他们就拆庙宇,剥衣裳,求大圣帮我们除掉这个妖怪,拯救山上生灵。”
悟空问:“你们既然受他管制,知道他是什么妖怪,叫什么名字吗?”众神说:“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曾在火焰山修行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牛魔王派他来镇守这座山,叫红孩儿,号圣婴大王。”
悟空一听,满心欢喜,赶紧打发走土地山神,恢复原样,跳下山峰,对八戒和沙僧说:“兄弟们放心,师父不会有事的,这妖怪和我有亲戚关系。”八戒笑道:“哥哥,别吹牛了。你在东胜神洲,他在西牛贺洲,隔着万水千山,怎么会有亲戚?”
悟空解释:“刚才那些山神土地告诉我,妖怪是牛魔王的儿子。五百年前,我和牛魔王结拜为兄弟,他是我大哥。这妖怪是他儿子,我算他叔叔,他怎么敢伤我师父?咱们赶紧去找他。”
沙僧笑道:“哥啊,俗话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你和他五六百年没见,又没往来,他怎么会认你这个亲戚呢?”
悟空不以为然:“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俗话说,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就算他不认亲,也不会伤害我师父。我们不指望他留酒席,至少他会把唐僧还给我。”
于是,三兄弟带着白马和行李,沿着大路继续前行。走了百十里地,忽然看到一片松林,林中有条曲涧,涧下流水潺潺,涧上有座石板桥,通向一座洞府。悟空说:“兄弟们,看那边石崖嶙峋,想必是妖怪的住处。咱们商量一下,谁看守行李马匹,谁跟我去降妖?”
八戒立刻说:“哥哥,我坐不住,我跟你去吧。”悟空说:“好!好!沙僧,你把马匹行李藏在树林深处,小心看守,我和八戒去找师父。”沙僧答应,八戒跟随悟空,各持兵器前进。正所谓:未炼婴儿邪火胜,心猿木母共扶持。至于这次行动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孙悟空被紧箍咒勒得头疼不已,只好求唐僧说:“师父,别念了,别念了!让我来想办法救人吧!”唐僧就问:“你打算怎么救呢?”悟空说:“我得去阴间查查,看哪个阎王家里有他的魂灵,请来救他。”这时,猪八戒插嘴道:“师父,别信他!他之前可是说不用去阴间,在阳间就能治好,这才显得他有本事呢。”唐僧一听,竟然又开始念起咒来,悟空赶紧求饶:“在阳间治!在阳间治!”八戒却在一旁煽风点火:“别停!继续念!继续念!”悟空被逼急了,骂道:“你这个呆傻畜生,竟然教唆师父念咒!”八戒笑得直不起腰:“哥哥呀!你只知道捉弄我,没想到我也能捉弄你吧!”
悟空无奈,只好说:“师父,别念了,别念了,我在阳间治就是了。”唐僧好奇地问:“阳间怎么治?”悟空说:“我现在一个筋斗云,去南天门,直接到三十三天的离恨天宫兜率宫,找太上老君要一粒九转还魂丹,肯定能救活他。”唐僧一听,高兴地说:“那你快去快回。”悟空说:“现在已经是半夜了,等我回来天都亮了。不过,这人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不太像样,得找个哭丧的人看着才行。”八戒听了,心里嘀咕:“这猴子肯定是要我去哭。”悟空说:“怕你不哭!你要是不哭,我也治不好!”八戒说:“哥哥,你去吧,我自己会哭。”悟空说:“哭有几种:干嚎是喊,哭出眼泪才叫啕。你得哭得有眼泪,有感情,才算嚎啕大哭。”八戒说:“我先哭个样子给你看看。”说完,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纸条,塞进鼻孔,打了几个喷嚏,眼泪汪汪,鼻涕直流,哭得像真死了人一样。唐僧看得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悟空笑道:“就是这样哀痛,不能停下来。你这呆子,要是骗我走了,你就不哭,我可是会知道的!要是哭得不够,就打你二十下!”八戒笑道:“你去吧,我这一哭,能哭两天呢。”沙僧见状,去找了几枝香来烧,悟空笑着说:“好好好!大家都有些敬意,我才能好好办事。”
好悟空,半夜时分,告别了师徒三人,腾云驾雾,直入南天门,果然不去灵霄宝殿,也不上斗牛宫,一路云光,直接来到三十三天的离恨天兜率宫。刚进门,就见太上老君坐在丹房里,和仙童们用芭蕉扇扇火炼丹。他一见悟空来,就吩咐看丹的童儿:“小心些,偷丹的贼又来了。”悟空行礼笑道:“老官儿,别这么防备我,我现在不干那种事了。”老君说:“你这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偷吃我不少灵丹,被二郎神捉住,送到我丹炉里炼了四十九天,不知费了多少炭。你现在脱身,皈依佛门,护送唐僧去西天取经,之前在平顶山降魔,不给我宝贝,今天又来干什么?”悟空说:“之前的事,我早就把你的五件宝贝还给你了,你还怀疑我?”老君说:“你不走正路,偷偷来我宫干嘛?”悟空说:“自从分别后,我去了一个叫乌鸡国的地方。那里的国王被妖精假扮的道士害了,那妖精变成国王的样子,坐在金銮殿上。我师父在宝林寺看经,那国王的鬼魂来拜见我师父,请求我帮他降妖,分辨邪正。我和八戒夜入园中,找到埋藏的地方,是个八角琉璃井,从井里捞出他的尸体,容颜未改。见了我师父,他大发慈悲,命我救人,却不许去阴司找魂,只让我在阳间救治。我想不出办法,只好来求你,希望道祖垂怜,借我一千丸九转还魂丹,救他一命。”老君说:“这猴子胡说!什么一千丸,二千丸,当饭吃呢!这是哪里来的土块,这么容易?快走!没有!”悟空笑道:“百十丸也行。”老君说:“也没有。”悟空说:“十来丸也行。”老君怒道:“这泼猴真缠人!没有,没有!出去,出去!”
悟空笑道:“真的没有,那我去别处找救法。”老君喝道:“去!去!去!”悟空转身就走。老君忽然想:“这猴子狡猾,说走就走,怕是溜进来偷东西。”于是命仙童叫悟空回来,说:“你这猴子,手脚不老实,我送你一粒还魂丹吧。”悟空说:“老官儿,既然知道我的手段,快把金丹拿出来,给我四六分分,这可是你的造化;不然,我就送你个皮笊篱,一捞个干净。”老君拿过葫芦,倒出一粒金丹,递给悟空说:“只有这一粒了,拿去,拿去!送你这一粒,救活那皇帝,只算你的功果。”
孙悟空接过丹药,心里还不放心,想尝尝看是不是真的,别被老君给骗了。于是,他假装把丹药丢进嘴里,这可把太上老君吓坏了,赶紧上前抓住悟空的头,挥着拳头骂道:“这泼猴要是敢吞下去,我就打死你!”悟空笑道:“瞧你那小气样!谁稀罕吃你的丹药?能值几个钱?虚多实少的,不就在这里吗?”原来,悟空在下巴上藏了个嗉袋,他把丹药藏在了那里。老君见状,只好放手说:“去吧,去吧,别再来烦我了。”悟空这才谢过老君,离开了兜率天宫。
你看他,千条瑞霭离开瑶阙,万道祥云降落凡尘,转眼间就下了南天门,回到东观,太阳星已经升起。他按下云头,径直来到宝林寺山门外,远远就听见八戒还在哭呢。悟空走近喊道:“师父!”唐僧一听,喜道:“悟空来了,可有丹药?”悟空答道:“有。”八戒在旁边插嘴:“怎么可能没有?他就算偷也会偷来一些!”悟空笑道:“兄弟,你可以停了,不用你哭了,擦擦眼泪,去别处哭吧。”然后他对沙僧说:“快去取些水来。”沙僧赶紧从井里打了半钵盂水递给悟空。悟空接过水,把丹药从嘴里吐出来,放在皇帝的唇边,用手扳开牙齿,再用水把金丹冲进皇帝的肚子里。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皇帝肚子里呼呼作响,就是身体不能动。悟空说:“师父,我的金丹也救不活,是不是要掯死我啊!”唐僧说:“怎么可能不活?这尸体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吞下水?这是金丹的仙力。金丹入腹,肠鸣乃是血脉和动,只是气绝不能回伸。别说人在井里泡了三年,就是生铁也会生锈。只是元气尽绝,需要人给他度一口气才行。”
八戒赶紧上前想要度气,唐僧一把拉住他说:“不行!还是让悟空来。”原来,猪八戒自小杀生作孽,吃人是浊气;而悟空从小修行,吃松柏桃果,是清气。于是,悟空上前,用嘴噙住皇帝的口唇,呼出一口清气,直入咽喉,转过重楼,进入丹田,再从涌泉倒返泥垣宫。只听“呼”的一声,皇帝气聚神归,翻身醒来,拳脚一动,叫了一声“师父!”就跪在地上说:“记得昨夜鬼魂拜谒,怎知今朝天晓返阳神!”唐僧忙把他扶起说:“陛下,这不是我的功劳,你该感谢我的徒弟。”悟空笑道:“师父说哪里话?常言道,家无二主,你受他一拜不亏。”唐僧不好意思,扶起皇帝,一同进入禅堂,又和八戒、悟空、沙僧见礼后,才坐下。
这时,寺里的僧人准备了早斋,正要来奉献,忽然看到那个穿着水衣的皇帝,个个都惊讶不已,议论纷纷。孙悟空跳出来说:“各位和尚,不用惊讶,这位是乌鸡国的国王,是你们的真主。三年前被妖怪害了,是我今夜救活的。现在我们要进城去辨明邪正。如果有斋饭,请摆上来,我们吃完就走。”僧人们立即奉上汤水,给皇帝洗脸换衣,把他的赭黄袍脱下,寺里的僧官给他穿上两领布直裰,解下蓝田带,用一条黄丝绦子系上,换上旧僧鞋。大家吃完早斋,准备上路。
悟空问:“八戒,你的行李有多重?”八戒说:“哥哥,这行李我天天挑,也不知道有多重。”悟空说:“你把行李分成两担,一担你挑,一担让皇帝挑,我们赶早进城办事。”八戒高兴地说:“造化啊!造化!当时驮他来,不知费了多少力,现在救活了,原来是个替身。”于是,八戒就把行李分开,找寺里要了根扁担,轻的自己挑,重的让皇帝挑。悟空笑道:“陛下,这样打扮,挑着担子,跟我们走,不委屈你吗?”国王赶紧跪下说:“师父,您是我的再生父母,别说挑担,情愿执鞭坠镫,服侍您,一同去西天。”悟空说:“不需要你去西天,我有个缘故。你只需挑四十里进城,捉了妖精,你还是做皇帝,我们继续取经。”八戒听了说:“这么说,他只挑四十里路,我老猪还是长工!”悟空说:“兄弟,别胡说,赶紧在前面带路。”于是,八戒领着皇帝在前,沙僧扶着唐僧上马,悟空在后,寺里的五百僧人齐齐整整,吹打细乐,送他们出山门。
悟空笑道:“和尚们不必远送,怕官家有人知道,泄漏我的事反而不好。快回去!快回去!把皇帝的衣服冠带整理好,今晚或明早送进城来,我会给你们些赏赐。”僧人们听命各自回去。悟空大步赶上唐僧,继续前行。
唐僧师徒一路前行,不到半天,就看到乌鸡国的城池了。唐僧说:“悟空,前面应该就是乌鸡国吧。”悟空回答:“没错,我们快点进城办正事。”
师徒们进了城,只见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风光无限。再往前走,看到那凤阁龙楼,真是气派非凡。唐僧下马说道:“徒弟们,我们直接进宫换关文吧,省得去衙门麻烦。”悟空道:“说得对,我们都进去,人多好说话。”唐僧提醒:“进去后别乱来,先行君臣之礼,再说其他。”
悟空调皮地说:“行君臣礼要下拜的。”唐僧点头:“对,要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悟空笑道:“师父,这不妥,若是拜他,岂不是有失智?让我先进去,我自有办法。他若发话,我来应对。我拜,你们就拜;我蹲,你们就蹲。”
于是,这惹祸的猴王领着大家来到朝门,对守门官说道:“我们是东土大唐派来西天取经的,现在到此换关文,麻烦大人通报一声。”那黄门官赶紧进宫禀报:“朝门外有五位僧人,自称是东土唐国钦差,前来西天拜佛取经,现至此换关文,不敢擅入,正在门外等候。”
那魔王听后,立即传令召见。唐僧一行人进入朝门,国王也跟着走。一路上,国王忍不住流下眼泪,心里暗想:“可怜啊,我的江山社稷,竟被他霸占!”悟空安慰道:“陛下别伤心,免得走漏消息。我这金箍棒已经跃跃欲试,定能打杀妖怪,扫除邪物,不久江山就会归你。”
国王点头答应,擦干眼泪,鼓起勇气,径直来到金銮殿下。只见两班文武百官,一个个威严端肃,气度不凡。悟空领唐僧站在白玉阶前,挺身不动,阶下众官无不惊恐,纷纷议论:“这和尚真是大胆!见我王竟不下拜,也不打招呼,太无礼了!”
正说着,那魔王开口问道:“那和尚是哪来的?”悟空昂然答道:“我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奉钦差,前往西域大雷音寺拜佛求经者,今到此换关文。”魔王听后,心中不悦道:“你东土又如何!我不与你朝进贡,你为何见我不拜?”
悟空笑道:“我东土自古是天朝上国,你们是下土边邦。自古上邦皇帝为父为君,下邦皇帝为臣为子。你未曾接待我,竟敢责我不拜?”魔王大怒,命令文武官员:“拿下这野和尚!”说罢,众官齐动。悟空喝道:“莫来!”随即用定身法,众官顿时动弹不得,像木偶泥人一般。
魔王见状,急忙跳下龙床,想要动手。悟空心中暗喜:“好!正合我意,这一棍下去,非打个窟窿不可!”正要动手,忽然旁边转出个救命星。你猜是谁?原来是乌鸡国王的太子,他急忙扯住魔王的衣袖,跪下道:“父王息怒。”
妖精问:“你说什么?”太子道:“父王,三年前听说有东土唐朝钦差圣僧去西天拜佛取经,没想到今日才到我邦。父王威严,若将这和尚斩首,只怕大唐得知,必然震怒。李世民一统江山,尚不满足,曾跨海征伐。若知您害了他御弟圣僧,定会兴兵来犯。到时兵少将微,后悔就晚了。请父王听我所奏,先查明四个和尚的来历,再做定夺。”
这太子心细如发,怕伤了唐僧,故意拖住妖魔,却不知悟空早有安排,准备动手打妖怪。魔王信了太子的话,站在龙床前大喝一声:“和尚,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东土?唐王为什么派你们去取经?”悟空昂首回答:“我师父是唐王的御弟,法号三藏。因为唐王手下有位丞相,名叫魏徵,他奉天命斩了泾河老龙。唐王梦游阴司后复活,于是举办水陆道场,普度冤魂。我师父因讲经布道,被观音菩萨指引来西天取经。”
悟空接着说:“我师父发了大愿,报效国家,唐王赐予文牒。那是大唐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我们离开东土,先到两界山收了我做大徒弟,接着在乌斯国界高家庄收了二徒弟八戒,又在流沙河收了三徒弟沙和尚,前几天在宝林寺收了个挑担的小道士。”魔王听完,想找茬,怒目问道:“你一个人离开东土,怎么多了四个徒弟?那挑担的道士肯定是你拐来的,他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度牒?带上来审问!”
这下可把国王吓得直打哆嗦:“师父,我该怎么回答?”悟空捏了他一把,安慰道:“别怕,我替你回答。”悟空走上前,对魔王大声说道:“陛下,这老道士是个哑巴,还有点耳背。他小时候去过西天,认得路,我知道他的来历,请陛下宽恕,我替他供状。”魔王说:“快实话实说,免得受罚。”
悟空开始编故事:“这个行童年纪大了,耳聋哑巴,家里破败,五年前天旱,百姓饥荒,一个妖怪来施法害他,把他推入井中。幸好我来救了他,他才起死回生,愿意跟我们去西天。妖怪变成国王,他才是原来的国王。”魔王听完,吓得脸色发红,想溜走,却没带兵器。他看到一个镇殿将军,拔出他的宝刀,驾云逃走。
沙和尚气得像打雷,八戒大声抱怨:“悟空,你怎么不慢点说,稳住他呢?现在他跑了,去哪找?”悟空笑道:“兄弟们别嚷,让太子拜父,皇后拜夫,我解了定身法,让文武百官拜真皇帝,讲清前情,我再去找他。”说完,他就不见了踪影。
悟空跳上九霄云,四处张望,看到魔王往东北逃。悟空追上去,喊道:“妖怪,哪里跑!老孙来了!”魔王回头,拔出宝刀,喊道:“孙悟空,你管闲事!我占帝位与你何干?”悟空笑道:“大胆妖怪!皇帝岂是你能当的?还敢刁难我师父,快吃我一棒!”
两人斗在一起,刀来棒往,打得天昏地暗。斗了几个回合,魔王抵挡不住,急忙逃回城里,混入文武百官中,摇身一变,变成唐僧模样,站在阶前。悟空赶到,举棒要打,两个唐僧同时喊:“徒弟莫打,是我!”悟空心想:“要是一棒打死妖怪变的师父倒好,万一打死真师父怎么办?”只好停手,叫八戒、沙僧辨认:“哪个是妖怪,哪个是我师父?”
八戒说:“刚才你们打架,我一眨眼就看到两个师父,也分不清谁真谁假。”悟空听了,捻诀念咒,召唤护法神灵:“我孙悟空降妖,妖怪变作我师父,实难辨认。请诸神暗中指教,让我擒魔。”妖怪善于腾云,听到悟空的话,急忙跳上金銮殿。悟空举棒要打唐僧,多亏神灵架住铁棒,否则真师父就惨了。
悟空赶上殿,妖怪又跳下,拉住唐僧在人群中混杂,依然难以辨认。
悟空心里不爽,看到八戒在旁边冷笑,更是火冒三丈:“你这呆子笑什么?现在有两个师父,你可有得忙了,伺候得你高兴得紧!”八戒笑着说:“哥啊,你说我傻,其实你比我还傻呢!既然分不清哪个是师父,何必费劲?不如让师父念念紧箍咒,我和沙僧各搀一个,听哪个念不出来,那就是妖怪,简单吧?”
悟空一听,拍手叫好:“兄弟,你真聪明!这紧箍咒只有三人知道,是如来佛传给观音菩萨,菩萨又传给我师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师父,快念念。”唐僧果然开始念咒,那魔王哪里会念,只能胡乱哼哼。八戒一听,笑道:“这哼哼的肯定是妖怪!”
八戒放手,举起钉耙就要打,魔王急忙跳起,驾云逃跑。八戒也不示弱,喝一声驾云追上去,沙和尚见状,丢下唐僧,掏出宝杖也来打。唐僧这才停了咒语。悟空忍着头疼,拿起铁棒也追上去。这一回,三个和尚围住一个妖怪,打得不可开交。魔王被八戒和沙僧夹攻,悟空在空中笑道:“我得跳高点,给他个致命一击!”
悟空正要下手,忽然听到东北方向传来一声:“孙悟空,且慢动手!”悟空回头一看,原来是文殊菩萨,赶紧收起棒子,上前行礼:“菩萨,您去哪儿?”文殊菩萨说:“我来替你收这个妖怪。”悟空道谢,菩萨从袖中取出照妖镜,照出妖怪的真身。悟空招呼八戒、沙僧来看,原来那魔王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青毛狮子。
悟空问:“菩萨,这狮子怎么跑出来成精了,您怎么不管管?”菩萨解释:“悟空,他不是私自跑出来的,是奉佛旨差来的。”悟空不解:“这妖怪成精,霸占帝位,还说是佛旨?我保唐僧受苦,也该领几道敕书啊!”菩萨说:“你有所不知,当初乌鸡国王好善斋僧,我奉佛旨来度他成佛,结果他不识好歹,把我捆了扔进河里浸了三天。后来如来派这妖怪把他推下井浸三年,以报我被浸之仇。”
悟空听了,还是不满:“您报了私仇,但这妖怪不知害了多少人。”菩萨说:“他没害人,这三年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悟空反驳:“可是三宫娘娘与他同床共枕,坏了纲常伦理,还说没害人?”菩萨笑道:“他是个被骗的狮子,点污不了人的。”
八戒凑过来摸了一把,笑道:“这妖精真是名不副实。”悟空说:“既然如此,菩萨您收了他吧。要不是您亲自来,我绝不饶他。”菩萨念咒喝道:“畜生,还不皈正,更待何时!”魔王现出原形,被菩萨用莲花罩住,坐在背上,踏祥云辞别悟空,回五台山听经去了。
至于唐僧师徒如何出城,那就是后话了,且听下回分解。
这位太子自从和大圣孙悟空分开后,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城里。不过他可没走正门,也没敢去报告什么诏令,而是直接奔到了后宰门。那儿有几个太监把守着,但一看到太子来了,自然不敢拦,便让他进去了。
这太子也是个急性子,骑着马一阵风似的就冲进了内院,直奔锦香亭。你猜他看到了啥?只见他的母亲——正宫娘娘,正坐在亭子里,旁边有几十个嫔妃在给她扇扇子呢。可这娘娘却靠在雕栏上抹眼泪。你问她为啥哭?原来啊,她四更时也做了个梦,梦得模模糊糊的,记住一半,忘了一半,正想着呢。
太子一下马,跪在亭下喊:“母亲!”娘娘一听,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哎呀,孩儿,真是喜事啊!这两三年你都在前殿陪你父王讲事情,见不到你,我可是想得紧。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呢?真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孩儿,你怎么听起来有些悲伤呢?你父王年纪大了,若有一天他去了,你不就能继承皇位了吗?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太子叩头道:“母亲,我问你: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真的是我父王吗?”娘娘一听,吓了一跳,说:“这孩子说什么疯话呢!做皇帝的当然是你父王啊,你问这个干嘛?”太子又叩头道:“母亲,请您不要怪罪,我冒昧地问您一些事。”娘娘说:“咱们母子之间哪有什么罪不罪的,你快说吧。”
太子说道:“母亲,我想问您,三年前您和父王的感情,与这三年相比,是否一样?”娘娘一听,脸色大变,赶紧下亭抱住太子,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下:“孩儿!我们母子久不相见,怎么今天一见面就问这些?”太子急了:“母亲,有话快说,不然会误了大事。”娘娘这才挥退左右,低声说道:“这事,孩儿不问,我到死也不会明白。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三年前我们夫妻感情温暖如春,三年后却冷若冰霜。我问他为何如此,他只说年老体衰,心力不济。”
太子听完,赶紧挣脱母亲的怀抱,上马准备离去。娘娘一把拉住他:“孩儿,你到底有什么事,话还没说完就要走?”太子跪下道:“母亲,我不敢隐瞒。今天早上,我奉命出城打猎,遇到了从东土来的取经圣僧,他的大徒弟孙悟空非常擅长降妖。原来我父王被害,死在御花园的八角琉璃井里,而现在的皇帝是妖怪变的。父王托梦请孙悟空来捉妖,我不敢全信,所以特来问您。您刚才说的话,看来那真是妖怪。”
娘娘道:“儿啊,外人之言,你怎么能轻信?”太子道:“我也不敢全信,但父王留了信物给他。”娘娘问是什么,太子从袖中拿出金厢白玉圭递给娘娘。娘娘一看,认出是国王的宝物,泪如泉涌:“主公!你怎么死去三年不见我,却先见圣僧,后才见我?”太子道:“母亲,这话怎么说?”娘娘道:“儿啊,我四更时也做了个梦,梦见你父王浑身湿透地站在我面前,说他已死,请唐僧降妖救他。梦里记得模糊,但你今天又来说这事,还拿出宝贝。我收下它,你赶紧去请圣僧来,若真能扫荡妖氛,辨明邪正,也算报答你父王的养育之恩。”
太子赶紧上马,离开后宰门,含泪告别国母,心中悲痛,不久就到了宝林寺山门前下马。众军士迎接太子,已是日落时分。太子传令,不许军士乱动,自己一个人进了山门,整理衣冠,拜请悟空。只见那猴王从正殿晃悠着走来,太子双膝跪下道:“师父,我来了。”悟空扶起他说:“请起,你进城后问了谁?”太子道:“问了母亲。”然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悟空微微一笑:“如果真是那么冷,估计是个冰冷的东西变的。不打紧!不打紧!等我老孙帮你扫荡。不过今天晚了,不好动手。你先回去,明早我来。”
太子跪地叩拜道:“师父,我就在这里等,明天和您一起去吧。”悟空道:“不好!不好!如果和你一起进城,那妖怪会起疑心,不说是我撞见你,还会说是你请我来,岂不惹祸上身?”太子道:“我现在进城,他也会怪我。”悟空道:“他怎么怪你?”
太子道:“我早上奉命带人马出城打猎,结果一天没猎到什么,怎么见驾?若被问罪,我该怎么办?况且朝中也没有熟人。”悟空道:“这不打紧!你早说,我就不找东西等你了。”
孫悟空在太子面前可是秀了一把,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到了云端上,然后念了个咒语,“唵蓝净法界”,瞬间就把山神和土地给召唤来了。那些神仙在半空中向大圣行礼:“大圣,您叫我们有什么吩咐?”悟空说:“我在这儿保护唐僧,要捉妖怪。可这太子打猎啥都没抓到,不敢回去。我想请你们帮个忙,赶紧找些獐鹿兔子、飞禽走兽来,好让他有个交代。”
山神土地听了,哪敢不答应?他们还问需要多少。大圣说:“不拘多少,弄些来就行。”于是,各路神仙就派出阴兵,刮起一阵阴风,捉来了不少野鸡、山雉、角鹿、肥獐、狐狸、兔子,甚至还有老虎、豹子、狼虫,足有上千只,献给了悟空。悟空说:“我不要这些,你们就把它们都弄死,摆在四十里路的两旁,让那些人不放鹰犬,直接捉回城去,这就算你们的功劳了。”众神按吩咐去办了。
悟空这才从云端下来,对太子说:“殿下可以回去了,路上已经有猎物了,你自己收拾吧。”太子见识了悟空的神通,哪能不信?只得叩头拜别,传令军士们回城。果然,路旁满是猎物,军士们徒手捉着,个个称赞太子的福气,却不知是孙悟空的功劳。于是,他们唱着凯歌,浩浩荡荡地回了城。
悟空这边,保护着唐僧,那寺里的和尚看到他们和太子关系这么好,自然是恭敬不已,又准备了斋饭款待唐僧。唐僧他们还是住在禅堂里。到了夜里一更时分,悟空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他翻身起来,跑到唐僧床前喊:“师父。”这会儿唐僧还没睡呢,他知道悟空总爱搞事情,就假装睡着不理他。悟空摸着唐僧的光头,摇晃着说:“师父,你怎么睡着了?”唐僧有些生气:“你这顽皮猴,这么晚了还不睡,嚷嚷什么?”
悟空说:“师父,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唐僧问:“什么事?”悟空说:“我白天和太子吹牛,说我本事比山高,比海深,捉妖如探囊取物,可现在想想,还真有点难。”唐僧说:“你说难,那就不捉了吧。”悟空说:“捉还是要捉的,只是理上不顺。”唐僧说:“这猴头胡说!妖怪夺了皇位,怎么叫理上不顺?”悟空说:“您只知道念经拜佛,不懂法律。常言道,捉贼要拿赃。那妖怪做了三年皇帝,也没露出马脚。他和妃子们同眠,与文武百官共乐,我就算捉住他,也不好定罪。”
唐僧问:“怎么不好定罪?”悟空说:“他要是狡辩说:‘我是乌鸡国王,你凭什么抓我?’有啥证据能反驳他?”唐僧问:“那你有什么打算?”悟空笑道:“我已经有计策了,只是怕您护短。”唐僧问:“我怎么护短?”悟空说:“八戒傻乎乎的,您有些偏心他。”唐僧问:“我怎么偏心他?”悟空说:“如果不偏心,那就胆子大些,您和沙僧留在这里,我和八戒先去乌鸡国,找到御花园,把皇帝的尸体捞出来,包好。明天进城,见了妖怪,直接动手。如果他狡辩,就把尸体给他看,太子上来哭父,皇后出来认夫,文武百官见主,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动手,这样才有理有据。”
唐僧听了暗自高兴:“只怕八戒不肯去。”悟空笑道:“怎么?我就说您护短,您怎么知道他不肯去?您只要像我叫您时不答应,半个时辰就好了!我去凭三寸不烂之舌,别说猪八戒,就是猪九戒,也能说服他跟我走。”唐僧说:“好吧,你去叫他。”
悟空离开唐僧,径直来到八戒床边,喊:“八戒!八戒!”那呆子走路累得打呼噜,怎么叫也叫不醒。悟空揪着他的耳朵,抓着鬃毛,把他拉起来,喊道:“八戒。”那呆子迷迷糊糊地说:“睡吧,别闹!明天还要赶路呢!”悟空说:“不是闹,有件买卖要和你做。”八戒问:“什么买卖?”
悟空说:“你听太子说了吗?”八戒说:“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他说啥。”悟空说:“太子告诉我,那妖怪有个宝贝,特别厉害。我们明天进朝,难免和他交手,万一他用宝贝打倒我们,那就不好看。所以我想先下手为强,咱们去偷他的宝贝,怎么样?”八戒说:“哥哥,你这是哄我去做贼吧。不过这买卖,我也不是不能做。要是实在有好处,我就要那宝贝。”悟空问:“你要它干嘛?”
八戒说:“我不像你们聪明能干,能化缘吃斋。我这身子笨重,话又粗,念不了经,要是到了没吃没喝的地方,还能换点斋饭吃。”悟空说:“我只图个名声,不稀罕宝贝,给你就是。”八戒一听说都给他,立刻满心欢喜,翻身起来,穿好衣服,跟着悟空走。这正是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两人悄悄开了门,离开唐僧,驾起祥云,直奔乌鸡国。
不多时,他们到了城外,按下云头,只听见城楼上敲了二更。悟空说:“兄弟,二更了。”八戒说:“正好!正好!大家都睡得正香呢。”两人没走正阳门,直接到了后宰门,听见梆铃声响。
悟空对八戒说:“兄弟,前后门都锁得紧,怎么进去呢?”八戒说:“哪有做贼的走正门的?翻墙不就得了。”悟空一听,行啊,于是纵身一跃,跳上了城墙,八戒也跟着跳了上去。他们在里面摸索着,找到了御花园的入口。
正当他们四处张望时,看到了一座三檐白簇的门楼,上面三个大字在星月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正是“御花园”。悟空凑近一看,发现门上锁得紧紧的,锁头都生锈了。他便让八戒动手。八戒抡起铁钯,狠狠地砸了下去,把门砸得粉碎。悟空迈步进去,看到里面的景象,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八戒赶紧拉住他:“哥呀,别嚷嚷!做贼的不能乱叫,惊动了人被抓住,发到官府,就算不死也得被流放。”
悟空说:“兄弟,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着急,你看这园子:雕栏画栋都破败不堪,亭台楼阁倾斜,满地尘土,花草枯萎,池塘干涸,鱼也没了,松竹像干柴,路上全是蒿艾。曾经繁华的花园,现在一片凄凉!”八戒说:“这有什么好感慨的,赶紧干我们的活吧!”
悟空虽然感慨,但还是想起了唐僧的梦,说芭蕉树下有井。他们继续走,果然看到一棵茂盛的芭蕉树,与其他花木不同,真是枝叶繁茂,翠绿欲滴。悟空说:“八戒,动手吧!宝贝就埋在芭蕉树下。”八戒双手举起铁钯,把芭蕉树砸倒,然后用嘴一拱,拱了三四尺深,见一块石板盖着。八戒高兴地说:“哥呀!果然有宝贝,是石板盖着,不知道是坛子还是柜子。”悟空说:“你掀开看看。”八戒用力拱开,见霞光灿烂,白气缭绕。八戒笑道:“宝贝在发光呢!”
但仔细一看,原来是星月之光映在井水上。八戒说:“哥呀,你干事总留个尾巴。”悟空问:“我怎么留尾巴?”八戒说:“这是一口井。你早说井里有宝贝,我就带两条绳子来,把我放下去。现在空手,怎么下去捞东西?”悟空说:“你愿意下去?”八戒说:“当然愿意,只是没绳子。”悟空笑道:“你脱了衣服,我有办法。”八戒说:“有什么好衣服,脱了这直裰就是。”
于是,悟空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喊了声“长!”,金箍棒就长到七八丈长。他对八戒说:“你抱住一头,我把你放下井去。”八戒说:“放下去就行,到了水边就停。”悟空说:“我知道。”八戒抱着铁棒,被悟空轻轻放下去。不多时,到了水边,八戒喊:“到水了!”悟空听见,故意把棒往下一按,八戒扑通一下掉进水里,丢了铁棒,开始扑腾,嘴里嚷道:“这天杀的!我说到水边就停,他却把我按下去!”
悟空把棒提上来,笑着问:“兄弟,有宝贝吗?”八戒说:“什么宝贝,只是一口井水!”悟空说:“宝贝沉在水底,你下去摸摸。”八戒本来就会水,便一个猛子扎下去。井底深得很,他又扎了一次,忽然看到一座牌楼,上面写着“水晶宫”三个字。八戒大惊:“完了!完了!走错路了!怎么掉海里来了?海里有个水晶宫,井里怎么也有?”
其实八戒不知道,这里是井龙王的水晶宫。正当八戒自言自语时,一个巡水的夜叉开了门,看到他的样子,赶紧回去报告:“大王,不好了!井上掉下来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赤条条的,还不死,正在说话呢。”井龙王一听,心中大惊:“这是天蓬元帅来了。昨晚夜游神奉上天旨,来取乌鸡国王的魂魄去见唐僧,请齐天大圣降妖。这怕是齐天大圣、天蓬元帅来了,不能怠慢,快去迎接。”
龙王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一帮水族,出了门,喊道:“天蓬元帅,请进来坐。”八戒一听,乐了:“原来是个老相识。”这呆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赤条条地就进了水晶宫,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龙王问:“元帅,听说你得了性命,皈依佛门,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八戒答:“就是这事,我师兄孙悟空让我来问你要什么宝贝。”
龙王说:“哎呀,我这儿哪有什么宝贝?不像那些大江大河的龙王,能飞腾变化,才有宝贝。我在这井里困久了,连太阳月亮都见不着,哪来的宝贝?”八戒说:“别推辞,有就拿出来。”龙王说:“有倒是有一件,但拿不出来,元帅您自己来看看吧。”八戒说:“好好好,我就看看。”于是龙王在前面带路,八戒跟在后面,转过水晶宫殿,就看到廊下横着一个六尺长的身躯。龙王指着说:“元帅,那就是宝贝。”八戒凑近一看,原来是个死皇帝,戴着冲天冠,穿着赭黄袍,直挺挺地躺着。八戒笑道:“这算什么宝贝!我当妖怪时,这东西当饭吃,见得多了,吃也吃够了,哪算什么宝贝!”
龙王说:“元帅您有所不知,他是乌鸡国的国王尸体,自从掉进井里,我用定颜珠保住了他的容貌。您要是肯驮他出去,见了齐天大圣,假装有起死回生的意思,别说宝贝,您要什么都有。”八戒说:“既然这样,我就驮出去,不过得给我多少烧埋钱?”龙王说:“其实没钱。”八戒说:“没钱就不驮!”龙王说:“不驮就请走吧。”八戒转身就走。龙王让两个力气大的夜叉,把尸体抬出去,送到水晶宫门外,放下后摘了辟水珠,水声响起。
八戒赶紧回头看,水晶宫门不见了,只摸到皇帝的尸体,吓得他手脚发软,赶紧爬出水面,扳着井墙,喊:“师兄!伸下棒来救我!”悟空问:“有宝贝吗?”八戒说:“哪有什么宝贝!水底下有个井龙王,让我驮死人,我没驮,他就把我送出来,水晶宫也不见了,只摸到尸体,吓得我动不了!哥呀,快救我!”悟空说:“那就是宝贝,怎么不驮上来?”八戒说:“谁知道他死了多久,我怎么驮?”悟空说:“你不驮,我回去了。”八戒问:“你回哪去?”悟空说:“我回寺里,和师父睡觉去。”八戒急了:“我就不去了?”悟空说:“你爬得上来就带你去,爬不上来就算了。”
八戒慌了:“怎么爬得动!你想,城墙都难上,这井又深又滑,长满了苔藓,怎么爬?哥哥,别伤了兄弟情分,我驮上来就是。”悟空说:“那就快驮上来,我和你回去睡觉。”八戒无奈,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摸到尸体,背在身上,爬出水面,扶着井墙说:“哥哥,驮上来了。”悟空一看,果然背着尸体,才把金箍棒伸下去。八戒这会儿恼了,张嘴咬住铁棒,被悟空轻轻拉了上来。八戒放下尸体,捞过衣服穿上。悟空看那皇帝,容貌如生,三年不变。悟空说:“兄弟,这人死了三年,怎么还不坏?”八戒说:“你不知道,井龙王对我说,他用定颜珠保住了。”悟空说:“真是福气!一来是他的冤仇未报,二来我们有机会成功,兄弟快驮了去。”八戒问:“驮到哪去?”悟空说:“驮去见师父。”八戒心里嘀咕:“怎么就起了!好好睡觉,被这猴子一忽悠,干这买卖,现在还得驮死人!驮着他,臭水淋下来,弄脏了衣服,没人给我洗。上面几个补丁,天阴潮湿,怎么穿?”悟空说:“你只管驮了去,到寺里我给你换衣服。”八戒说:“不害臊!你自己都没衣服,还给我换!”
悟空说:“你这么嘴硬,那就别驮了!”八戒也不甘示弱:“不驮就不驮!”悟空笑道:“那就伸过来,我打你二十棒!”八戒一听,慌了:“哥哥,那棒子可重,打二十下,我就跟这皇帝一样了。”悟空说:“怕打的话,就赶紧驮着走吧!”八戒一听,果然怕了,只好没好气地把尸体拽过来,背上就往外走。
这时,悟空捻个诀,念了个咒语,朝东南方向一吹,顿时刮起一阵狂风,把八戒连同尸体一起卷出了皇宫内院,离开了城池。风停了,两人落地,慢悠悠地走着。八戒心里暗暗生气,想着要报复悟空:“这猴子捉弄我,我到寺里也捉弄他,撺掇师父,说他能治活;治不活,就让师父念《紧箍咒》,把这猴子的脑浆勒出来,才解我心头之恨!”走着走着,他又琢磨:“不行不行,要是让他治活了,那就简单了:他去阎王那讨个魂回来,就能治活。得想个不让他去阴司的办法,这才好。”
想着想着,他们就到了山门前,八戒径直进去,把尸体丢在禅堂门前,说:“师父,起来看看。”唐僧正睡不着,和沙僧聊着悟空和八戒怎么还没回来,听到八戒叫他,赶紧起身问:“徒弟,看什么?”八戒说:“悟空的外公,让我驮来了。”悟空一听,急了:“你这呆子!我哪来的外公?”八戒说:“哥,不是你外公,你让我驮他来干嘛?费了我不少力气!”
唐僧和沙僧打开门一看,那皇帝容颜未改,像活的一样。唐僧忽然悲从中来:“陛下,你不知道前世冤家,今生遇到,暗中害你,抛妻别子,让文武百官不知情,可怜你妻子昏蒙,谁曾焚香献茶?”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八戒笑道:“师父,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家亲戚,哭什么呀!”三藏说:“徒弟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方便为门,你怎么这么心硬?”八戒说:“不是我心硬,是我师兄说他能治活。要是治不活,我也不驮他来了。”唐僧本来就心软,被八戒一说,也动了心:“悟空,若真有办法治活这个皇帝,那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也比去灵山拜佛强。”悟空说:“师父,你怎么信这呆子胡说!人死后,三七五七,满七七四十九天,就投胎去了,现在都死三年了,怎么救得活!”
三藏听了,也觉得有道理:“那就算了。”但八戒还是不甘心:“师父,别被他骗了,他有些夹脑风。你只要念念那咒语,保准他给你变出个活人来。”唐僧一听,真就念起《紧箍咒》,把悟空勒得眼胀头疼。到底悟空怎么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在宝林寺的禅堂里,唐三藏正坐在灯下,一会儿念《梁皇水忏》,一会儿看《孔雀真经》。他一直坐到半夜三更,才把经书包好,准备去睡觉。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扑剌剌的声响,接着刮起了一阵狂风。
唐三藏担心灯被吹灭,赶紧用袖子挡住灯火。可是灯光忽明忽暗,他心里有点害怕。这时他又感到困倦,便趴在经案上打盹。虽然闭着眼睛,但心里还是清醒的,耳边还能听到窗外的阴风飒飒。那风声真是淅淅潇潇,飘飘荡荡,像是满天星斗都被遮住,地上尘沙四处飞扬。有时风轻轻的,有时又猛烈得让人心惊。
忽然,他听到禅堂外有人隐隐约约地叫了一声“师父!”他抬起头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眼里流着泪,不停地叫着“师父!师父!”唐三藏欠身说道:“你莫不是妖魔鬼怪,深夜来此戏弄我?我可是大唐的和尚,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降妖伏魔的好手。要是他们见了你,定会让你灰飞烟灭。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那人靠在禅堂门口说:“师父,我不是妖魔鬼怪。”唐三藏问:“那你深夜来此是为何?”那人说:“师父,你仔细看看我。”唐三藏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这人头戴冲天冠,腰束碧玉带,身穿赭黄袍,脚踏云头绣鞋,手持白玉圭,模样像个帝王。唐三藏大惊失色,急忙问道:“是哪位陛下驾到?请坐。”说着伸手去扶,结果扑了个空,再看时,还是那个人。唐三藏便问:“陛下是哪个国家的皇帝?为何到此?”
那人泪流满面地诉说:“师父,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有四十里远。那里有座城池,是我兴建的,名叫乌鸡国。”唐三藏问:“陛下为何如此惊慌?”那人说:“五年前,我国大旱,民不聊生,我心中十分痛苦。”唐三藏点头叹道:“陛下,古人说,国正天心顺。您应当体恤百姓,开仓赈济,悔过前非,重兴善政,自然风调雨顺。”
那人接着说:“我国仓禀空虚,钱粮断绝,连我也无肉可食。我效仿禹王,与百姓同甘共苦,祈求天降甘霖,结果三年过去,河井干涸。后来,有个道士道人来到我这里,能呼风唤雨。我请他祈雨,果然大雨倾盆,我很高兴,与他结为兄弟。”唐三藏说:“那真是陛下的幸运。”那人叹道:“可是后来,他竟然趁我不备,将我推入井中,用石板封住井口,我已死去三年,成了冤屈的鬼魂!”
唐僧听说面前这位竟然是个鬼,吓得浑身无力,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无奈之下,只好继续问:“陛下,您这话不合情理啊。都死了三年了,那些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怎么就没发现您不见了呢?”那人回答说:“师父啊,说起那妖怪的本事,真是世间少有!自从害了我之后,他就在花园里摇身一变,变成了我的模样,毫无差别。现在他占了我的江山,侵占了我的国土,把我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全都纳入他的掌控。”
唐僧说:“陛下,您这也太懦弱了。”那人问:“怎么说我懦弱?”唐僧回答:“那妖怪虽然有些神通,变得跟您一模一样,但您为何不去阴间告状,把冤屈说出来呢?”那人叹道:“他的神通广大,跟阴司的官吏都很熟,城隍也常跟他喝酒,海龙王是他的亲戚,连东岳天齐和十代阎罗都是他的朋友。我根本无处申冤。”
唐僧接着问:“既然阴间告不了,那你来阳间找我干嘛?”那人说:“师父,我这点冤魂哪敢随便上您的门?是夜游神用神风把我送进来的。他说我三年的水灾该结束了,叫我来拜见您。他还说您有个徒弟,是齐天大圣,特别能降妖除魔。我这次来就是想请您帮忙,去我的国家把妖怪抓住,辨明是非。我一定会感激不尽的。”唐僧问:“陛下,您是想请我的徒弟去帮忙除妖吗?”那人回答:“正是!正是!”
唐僧说:“我徒弟干别的事不行,但说到降妖除怪,那是他的强项。不过,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人问:“怎么个不简单法?”唐僧解释:“那妖怪既然能变得跟您一模一样,朝中文武百官都对他言听计从,后宫妃嫔也对他情投意合。我徒弟就算有本事,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被抓住,说我们欺君犯上,那可就麻烦了。”那人说:“我朝中还有人能帮忙。”唐僧问:“真是太好了!是哪个亲王在镇守吗?”那人说:“不是,是我亲生的太子。”
唐僧问:“那太子是不是被妖怪贬了?”那人回答:“没有,他还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与道士登位。这三年来,妖怪禁止太子入宫,不能见母后。”唐僧问:“这是为何?”那人说:“妖怪怕他们母子相见,万一说出真相,消息走漏,所以不让他们见面。”
唐僧听了,感慨道:“你的遭遇真是让人同情。我父亲当年也被水贼害死,我母亲被水贼欺负,后来生下了我。我在水中逃过一劫,多亏金山寺的恩师救了我。想起我小时候无父无母,现在这太子也是失去双亲,真是让人心酸!”接着又问:“既然有太子在朝,我该如何与他见面呢?”那人说:“明天早朝,他会出城打猎,师父可以趁机见他。”
唐僧问:“他被妖怪控制,连母后都见不到,我一个和尚,怎么能见到他呢?”那人说:“明天他会领三千人马出城打猎,师父定能见到他。见到他时,请把我的话告诉他,他一定会相信。”唐僧说:“他是肉眼凡胎,被妖怪蒙蔽,每天叫妖怪父王,他怎么会信我的话呢?”那人说:“怕他不信,我留个信物给你。”唐僧问:“是什么信物?”那人把手中的金厢白玉圭放下,说:“这就是信物。”
唐僧问:“这个有什么用?”那人解释:“妖怪变成我后,少了这件宝贝。他骗大家说是被道士拐走了,这三年来一直没有。我太子见到它,一定能认出真相。”唐僧说:“好吧,我会留下它,让徒弟帮你解决问题。你打算在哪里等?”那人说:“我不敢等,我要请求夜游神再送我回皇宫,托梦给皇后,让他们母子合心,你们师徒同心。”唐僧点头答应:“你去吧。”那冤魂拜别后,起身要走,不小心踢到脚,跌了个筋斗,把唐僧惊醒,原来是一场梦。他赶紧对着昏暗的灯光,连忙喊:“徒弟!徒弟!”
八戒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问:“啥土地不土地的?我以前可是个横行霸道的好汉,天天吃人过日子,过得多快活。结果你出家了,还非拉着我们保护你一路跑!说好是当和尚,现在倒成了奴才,白天挑包袱牵马,晚上还得伺候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又叫我们干啥?”唐僧说:“徒弟啊,我刚才趴在桌子上打盹,做了个怪梦。”悟空立马跳起来,说:“师父,梦都是心里想的事。你没上山就怕妖怪,又担心去雷音寺路远到不了,还想着长安,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所以心里乱梦就多。像我老孙,一心一意想去西方见佛,啥梦也没有。”
唐僧说:“徒弟,我这梦可不是想家的梦。刚闭眼,就看到一阵狂风吹过,禅房外站着一个皇帝,自称是乌鸡国王,浑身湿漉漉的,眼泪直流。”他把梦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悟空。悟空笑着说:“不用说了,他托梦给你,分明是给我老孙送生意来了。肯定是有妖怪篡位谋国,我去帮他辨个真假。那妖怪,等我棍子一到,立马见分晓。”唐僧说:“徒弟,他说那妖怪神通广大。”悟空说:“怕他啥神通广大!早知道我老孙来,吓得他没地方跑!”唐僧说:“我记得他还留了个宝贝作信物。”八戒插嘴道:“师父别瞎折腾了,做个梦就算了,别当真。”沙僧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点个火,开门看看再说。”悟空果然开了门,大家一看,只见星月光下,台阶上真放着一柄金厢白玉圭。
八戒凑上去捡起来问:“哥哥,这是什么玩意儿?”悟空说:“这是国王手里的宝贝,叫做玉圭。师父啊,既然有这东西,看来事情是真的。明天捉妖,全靠我老孙,不过你得做好三件准备。”八戒说:“好好好!做个梦而已,还真当回事。他们还没事来捉弄人呢?就算你要我做好三件准备。”
唐僧回到屋里问:“是哪三件?”悟空说:“明天你要顶缸、受气、遭瘟。”八戒笑道:“一件都够呛,三件怎么受得了?”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便问:“徒弟,这三件事怎么讲?”悟空说:“不用多说,先给你两件东西。”悟空拔了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喊声“变!”变出一个红金漆匣,把白玉圭放进去,说:“师父,你把这东西拿在手里,天亮时穿上锦襕袈裟,去正殿念经,我去看看那城池。要是妖怪,我就打死他,也算立功;要不是,咱们就别惹麻烦。”
唐僧说:“正是!正是!”悟空说:“那太子不出城就算了,若真应梦出城,我一定引他来见你。”唐僧问:“见了我怎么应对?”悟空说:“他来时,我先告诉你,你把匣盖打开点,我变成一个二寸长的小和尚钻进去,你连我一起捧着。太子进寺拜佛,你不理他。他见你不动,一定要抓你,你随便他打、绑、杀。”唐僧说:“哎呀!他要真杀了我,怎么办?”悟空说:“没事,有我呢,紧要关头我自会护你。他要问,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的和尚。他问有什么宝贝,你就说锦襕袈裟是三等宝贝,还有更好的。若他问,就说匣里有一件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俱尽晓得,然后放我出来。我把梦中事告诉太子,他若信,就去捉妖,为他父王报仇,我们也立个名节;他若不信,再把白玉圭给他看。只怕他年纪小,还认不出。”
唐僧听了很高兴,说:“徒弟,这计策妙极了!不过说到这宝贝,一个叫锦襕袈裟,一个叫白玉圭,你变的宝贝叫什么名?”悟空说:“就叫立帝货吧。”唐僧记在心上。师徒们一夜没睡,盼到天亮,恨不得马上见到太阳升起,吹散满天星。
不久,东方发白。悟空又嘱咐八戒、沙僧:“别打扰僧人,别乱跑。等我成功后,一起走。”说完,他和唐僧告别,打了个呼哨,一个筋斗跳上天空,用火眼金睛往西一看,果然看到一座城池。你问怎么这么快就看到了?因为那城池离寺只有四十里,所以站高一点就能望见。悟空飞近仔细一看,果然看到那城池上空妖雾愁云笼罩,妖风怨气纷纷。
悟空在空中看着那座城,心里感慨道:“要是真正的国王坐在宝座上,应该有五色祥光笼罩;可现在因为妖怪占了龙位,整个城门被黑气锁住。”正当他感叹时,忽然听到一阵炮声,东门大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来了,真是威风凛凛。这支队伍是来打猎的,势头很猛。只见他们从禁城东门出来,分散在浅草地中。彩旗迎风飘扬,白马飞驰而过,鼍鼓声声震天,标枪对对冲锋。军士们架鹰牵犬,个个骁勇无比。火炮声震天响,粘竿在阳光下闪耀。人人手持弩箭,个个挎着雕弓。他们在山坡下张网,在小路中铺绳。一声巨响,千骑齐出,狡兔难逃,狐狸命尽,麋鹿也难幸免。山里的野鸡和山雉更是无处可逃。这些人正是来这里捕猎猛兽,射杀飞虫的。
队伍出了城,散步到东郊,不一会儿就走了二十里,来到一个高地。只见中军营里有个小将军,头戴盔甲,身穿亮丽的战袍,手握青锋宝剑,骑着黄骠马,腰间挂满弦弓,看上去气度不凡,威风凛凛。悟空在空中暗自高兴:“不用说,那就是皇帝的太子了。让我来戏弄他一下。”于是,悟空降下云头,跑到太子马前,摇身一变,变成一只白兔,在太子马前乱窜。太子一看,正合心意,立刻拿起箭,拉满弓,一箭正中那兔子。其实是悟空故意让他射中的,悟空眼疾手快,接住箭头,把箭翎花落在前面,然后撒腿就跑。太子见箭中了白兔,策马赶来。无论太子的马跑得快还是慢,悟空都能保持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就这样,悟空一步步把太子引到了宝林寺的山门前。
到了山门,悟空恢复本身,兔子不见了,只剩下一枝箭插在门槛上。他立刻跑进去,见到唐僧说:“师父,来了!来了!”然后又变成一个二寸长的小和尚,钻进红匣里。
太子追到山门前,却不见白兔,只看到门槛上插着一枝雕翎箭。他大吃一惊:“奇怪!明明我射中了白兔,怎么兔子不见了,只剩下箭在这儿!看来是年久成精了。”他拔下箭,抬头一看,山门上写着“敕建宝林寺”五个大字。
太子说道:“我知道了。记得以前我父王在金銮殿上派人送金帛来修这座寺庙,没想到今天正好路过。正是因缘际会,我就进去看看。”
太子跳下马,正要进去,保驾的官员和三千人马也赶了上来,簇拥着一起进了山门。寺里的僧人们吓得赶紧出来迎接,带着太子进入正殿,参拜佛像。
太子环顾四周,正想在寺里四处逛逛,忽然看到正中间坐着一个和尚,心里顿时火冒三丈:“这个和尚真没礼貌!我带着这么多人进山,虽说没提前通知,但你也该出来迎接吧。现在军马都到门口了,你居然还坐着不动?”他一声令下:“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两边的校尉就上前,把唐僧抓住,准备用绳子绑起来。
这时,悟空在匣子里默默念咒,暗中祈求:“护法诸天、六丁六甲,我现在要降妖,这太子不明事理,要绑我师父,你们快来保护他,要是真被绑了,你们可都有罪!”悟空这么一说,神仙们哪敢不听,于是就把唐僧保护得好好的。那些人摸都摸不着唐僧的光头,就像有一堵墙挡着一样,根本靠不近。太子很生气:“你是从哪来的,用这种隐身术来骗我!”唐僧上前施礼道:“贫僧没有什么隐身术,我是从东土来的唐僧,要去雷音寺拜佛求经。”太子不屑地说:“你那东土虽然是中原,但穷得很,有什么宝贝,拿出来让我看看。”唐僧说:“我穿的这件袈裟就是第三等宝贝,还有更好的第一等和第二等呢!”太子不相信:“你这衣服半遮半露,能值多少钱,还敢称宝贝!”唐僧说:“这袈裟虽然不完整,但有几句诗可以说明它的珍贵:佛衣偏袒不须论,内隐真如脱世尘。万线千针成正果,九珠八宝合元神。仙娥圣女恭修制,遗赐禅僧静垢身。见驾不迎也就算了,你父亲的冤屈还没报呢,真是白活一场!”
太子一听,火冒三丈:“这和尚胡说八道!你那半片衣服,凭你能说会道,就敢夸大其词。我父亲有什么冤屈没报,你说来听听。”唐僧上前一步,合掌问道:“殿下,人生在天地之间,有几种恩情?”太子答:“有四种恩情。”唐僧问:“哪四种?”太子说:“天地覆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家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唐僧笑道:“殿下说错了。人只有天地覆载,日月照临,国家水土,哪来的父母养育之恩?”太子怒道:“和尚,你这游手好闲、吃白饭的剃发之徒!人要是没有父母养育,身体从哪来?”唐僧说:“殿下,贫僧不知道。但这红匣子里有件宝贝,叫做‘立帝货’,它能知道过去未来一千五百年的事,便知没有父母养育之恩,所以贫僧在此等候多时了。”
太子一听,命令道:“拿来给我看看。”唐僧打开匣盖,悟空跳了出来,呀呀地在两边乱跑。太子说:“这小不点能知道什么事?”悟空听了嫌自己小,便施展神通,把腰一伸,长到三尺四五寸。众军士吓了一跳:“要是长得这么快,不用几天就能撑破天了。”悟空长到原来的样子,就不再长了。太子问:“立帝货,这老和尚说你能知过去未来的吉凶,你有龟甲来占卜吗?有蓍草来占卜吗?凭什么断定人的祸福?”悟空说:“我什么都不用,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万事皆知。”太子道:“这家伙又在胡说。从古至今,《周易》这本书极其玄妙,断尽天下吉凶,让人知道该趋利避害,所以用龟甲来占卜,用蓍草来卜筮。听你这么说,凭什么来判断祸福,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悟空说:“殿下别急,听我慢慢说。你本是乌鸡国王的太子,五年前,你们那儿年年干旱,百姓受苦,你们皇帝和大臣们诚心祈祷。正当没有一滴雨的时候,钟南山来了个道士,他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你父王太过宠爱他,就和他拜了兄弟。这事有没有?”太子说:“有有有!你接着说。”悟空道:“三年后不见道士,那时称孤道寡的却是谁?”太子道:“确实有个道士,我父王和他拜为兄弟,同吃同住。三年前在御花园里游玩,被他一阵神风,把父王手中的金厢白玉圭摄回钟南山去了,到现在父王还思念他。因为不见他,父王无心赏玩,把花园紧闭了,已经三年了。做皇帝的不是我父王还能是谁?”悟空听了,忍不住笑个不停。太子再问他也不答,只是笑。
太子一看悟空不说话,反而在那儿笑,气得不行:“这家伙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笑的?”悟空赶紧说:“还有很多话要说呢!只是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子一听,觉得他话里有话,就挥挥袖子,让军士们先退下。于是,跟随的官员们迅速传令,让三千人马都在门外驻扎。殿上只剩下太子坐着,唐僧站在前面,悟空则站在左边。本寺的和尚们也都退下了,悟空这才一本正经地上前说:“殿下,那个被风带走的是你的亲生父母,现在坐在王位上的,是那个祈雨的道士。”太子一听,立刻反驳:“胡说八道!自从道士走后,我们国家一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照你这么说,那就不是我父王了。我年纪小,才容得下你;要是我父王听到你这番话,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说完,他喝斥悟空下去。
悟空对唐僧说:“怎么样?我就知道他不信,果然如此!现在还是拿宝贝给他,换个通关文书,赶紧去西方吧。”唐僧把红匣子递给悟空。悟空接过来,身子一抖,匣子就不见了,原来是他用毫毛变的,被他收回去了。然后,他双手捧着白玉圭,献给太子。
太子一看,惊讶地说:“好和尚!好和尚!五年前你就是那个道士,骗走了我家的宝贝,现在又装成和尚来献宝!”他一声令下:“抓住他!”唐僧被吓得慌忙指着悟空说:“你这弼马温!老是惹事,连累我!”悟空赶紧拦住:“别嚷!别让风声走漏了!我不叫立帝货,我还有个真名字呢。”太子怒道:“你上来!告诉我你的真名字,好送法司定罪!”悟空说:“我是这长老的大徒弟,名叫孙悟空,因陪我师父去西天取经,昨晚到此借宿。我师父夜里读经,三更时梦见你父王,说他被道士害了,被推到御花园的八角琉璃井里,道士变成他的样子。满朝文武都不知道,你年纪小也不明白,还被禁足,不让进宫,花园也关了,怕事情败露。你父王今夜特意来请我降妖,我担心不是妖怪,就在空中查看,果然是妖精。正准备动手抓他,没想到你出城打猎。你射中的玉兔就是我,我把你引到寺里,见到师父,把事情告诉你,句句属实。你既然认得白玉圭,怎么不念父母的养育之恩,替亲人报仇?”
太子听了,心里又难过又纠结:“不信吧,他说得有三分像真事;信吧,殿上坐的明明是我父王。”真是进退两难,心里百般思量。悟空见他犹豫不决,又上前说:“殿下不必疑虑,不如回国问问你母亲,看他们夫妻的感情,比三年前如何。只要问这一点,就能知道真假。”太子一听,觉得有道理:“对!我去问问我母亲。”他立刻起身,拿着玉圭就要走。悟空拉住他说:“你这些人马都回去,不怕消息走漏,我这计划就难成功了?你得一个人骑马进城,不可张扬,别走正阳门,得从后宰门进去。见到你母亲,千万别大声嚷嚷,要悄悄地说。那妖怪神通广大,要是消息走漏,你们母子的性命都难保。”太子谨慎地答应了,出山门时吩咐将官:“稳扎营,不得移动。我有事,待我回来再一起进城。”看他:指挥号令屯军士,上马如飞即转城。这一去,不知见了娘娘,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孙悟空从云头上落下来,跟师父唐僧说起了观音菩萨借童子、老君收走宝贝的事情。唐僧听完感激得不得了,心里想着这下可得好好修行,拼了命也要去西天取经。于是,他翻身上马,猪八戒挑着行李,沙和尚牵着马头,孙悟空拿着金箍棒在前面开路,师徒四人继续前进。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又遇到一座大山挡住去路。唐僧在马上高声喊:“徒弟们,你们看那山多高啊,得小心点,别又遇上妖怪。”悟空笑道:“师父,别胡思乱想,只要心定神安,就没事。”
唐僧叹了口气:“徒弟啊,这西天路怎么这么难走?我记得自从离开长安,春去夏来,秋去冬至,已经走了四五年,怎么还没到?”悟空听了哈哈大笑:“早着呢!早着呢!我们还没出大门呢!”八戒插嘴:“哥哥,别扯谎,人间会有这么大的门?”悟空说:“兄弟,我们还在堂屋里转悠呢!”沙僧也跟着笑:“师兄,别吓我,哪有这么大的堂屋,哪儿去买这么大的梁啊?”悟空说:“兄弟,要是按老孙的看法,把这青天当屋顶,日月当窗棂,四山五岳当梁柱,天地就像一大敞厅!”
八戒一听,赶紧说:“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悟空说:“别胡说八道,跟着老孙走就是了。”于是,孙大圣横着铁棒,领着唐僧,继续剖开山路,往前走。
唐僧在马上远远望去,这山景真是美极了:山顶高耸入云,树梢仿佛接着天边。青烟缭绕中,时不时听见山谷里的猿啼;翠绿的阴影中,常常听到松间的鹤鸣。风声呼啸,山魅在溪边捉弄樵夫;狐狸在崖边惊吓猎户。好一座山!四周峭壁险峻,古怪的松树盘绕着翠盖,枯老的树木挂着藤萝。泉水飞流,寒气直透人心;峰顶高耸,清风让人魂魄惊。时不时听到老虎的吼声,山鸟的鸣叫。麂鹿成群穿过荆棘,獐兔结伴寻找野食。站在草坡上,一望无际没有旅客;走到深处,四周都是豺狼。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佛祖修行的地方,完全是飞禽走兽的乐园。唐僧在这深山里战战兢兢,心里凄惨,勒住马,喊道:“悟空啊!我自从立志登山,王不留行送我出城。路上遇到三棱子,途中催马铃声响。寻坡转涧找荆芥,跨岭登山拜茯苓。一路防己如竹沥,茴香何时能拜朝廷?”孙悟空听了,呵呵冷笑道:“师父不必挂念,别着急,放心前进,功到自然成。”
师徒们一边欣赏山景,一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红日已西沉。正是:十里长亭无人行走,九重天上星辰闪现。八河船只都已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六宫五府的官宰们已回家,四海三江的钓客也收起钓竿。两座楼上的钟鼓响起,一轮明月照满乾坤。
唐僧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山凹里有楼台重重,殿阁层层。唐僧说道:“徒弟们,天色已晚,幸好那边不远处有楼阁,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去那里借宿一晚,明天再赶路。”悟空说:“师父说得对。别急,我先去看看情况。”孙悟空跳到空中,仔细观察,果然是一座庙宇。只见八字砖墙,红泥粉刷,两边门上钉着金钉。楼台藏在山岭间,宫阙隐在山中。万佛阁对着如来殿,朝阳楼应着大雄门。七层塔屯云宿雾,三尊佛神显光荣。文殊台对着伽蓝舍,弥勒殿靠着大慈厅。看山楼外青光舞,步虚阁上紫云生。松关竹院绿意盎然,方丈禅堂处处清幽。雅致的地方供人乐享,川道之间喜迎来客。参禅处有僧人讲经,演乐房中乐器齐鸣。妙高台上昙花飘落,说法坛前贝叶生长。真是那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半壁灯烟光闪烁,一行香雾朦胧。孙悟空从云头降下,告诉唐僧:“师父,果然是一座寺院,正好借宿,我们去吧。”
唐僧放开马缰,径直来到山门外。悟空问:“师父,这是什么寺?”唐僧说:“我刚到门口,脚还没下马镫呢,你就问是什么寺,真是没头没脑!”悟空说:“您老人家自幼为僧,肯定读过儒书,才去讲经法,文理都通,然后才受唐王恩赐。门上有那么大的字,怎么不认得?”长老骂道:“泼猴!说话不知轻重!我刚面朝西催马,被太阳照得眼花,门上虽然有字,但被尘土遮住了,所以没看见。”悟空听了,弯下腰,长高了二丈,用手拂去灰尘,道:“师父,请看。”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敕建宝林寺。悟空恢复原形,说:“师父,这寺里谁进去借宿?”唐僧道:“我进去。你们的样子粗鲁,言语不雅,性格刚烈,万一冲撞了寺里的僧人,不让我们借宿,那就不好了。”悟空说:“既然如此,请师父进去,不必多言。”
唐僧放下锡杖,解开斗篷,整了整衣服,双手合十,走进山门。迎面看到两边红漆栏杆里坐着一对金刚像,那模样真是威风凛凛但又有点吓人:一个铁面钢须,看起来活灵活现,另一个眉毛竖起,眼睛圆圆,仿佛要看穿一切。左边的金刚拳头像生铁一般坚硬,右边的手掌比赤铜还要结实。金甲连环闪闪发光,明盔绣带随风飘动。西方这地方真是供奉佛祖多得很,石鼎中间香火正旺。三藏看了,点头叹道:“要是我们东土也能有人塑这么大的菩萨像,烧香供奉,我这徒弟也不用跑到西天去求经了。”
正感慨着,唐僧又走进了第二层山门,看到四大天王的雕像,分别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他们象征着四方的风调雨顺。进了二层门后,他看到四棵乔松,树冠如伞状,郁郁葱葱。他抬头一看,前面就是大雄宝殿。唐僧合掌拜佛,舒身下拜。拜完后,他绕过佛台,来到后门,看到倒座观音普度南海的雕像。墙上还有工匠们精心雕塑的虾鱼蟹鳖,一个个活灵活现,仿佛在海浪中嬉戏。唐僧又点头叹息:“可怜啊!连这些鱼虾都拜佛,为何人却不肯修行!”
正赞叹间,忽然看见一个道人从三门里走出来。那道人一看到三藏,觉得他相貌奇特,气度不凡,赶紧上前施礼:“师父从哪里来?”三藏回答:“我是东土大唐派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今天来到贵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晚。”道人说:“师父别见怪,我做不了主。我只是这里扫地撞钟的道人,里面还有个管事的老和尚,我去禀报他一声。如果他同意,我就出来请您;如果不同意,我也不敢擅作主张。”三藏道:“麻烦你了。”
道人急忙去方丈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位。”那僧官立刻起身,换了衣服,整理了一下毗卢帽,披上袈裟,急忙开门迎接,问道人:“是什么人?”道人指着正殿后面:“那不是一个人吗?”三藏光着头,穿着一件二十五条的达摩衣,脚上是一双拖泥带水的鞋,斜靠在后门。僧官见了,勃然大怒:“道人少胡说!你不知道我是僧官吗?只有城里来的士夫来降香,我才出来迎接。像这样的和尚,你怎么能虚报实报,让我去接他!看他那模样,不是个诚实人,多半是云游的和尚,今天天晚了,想来借宿。我们方丈岂能让他打扰!让他去前廊下蹲着吧,报我干什么!”说完就转身离去。
长老听了,泪水涌上眼眶:“可怜!可怜!这就是人离乡贱!我自小出家为僧,从不曾拜谶吃荤,也不曾看经生气坏了禅心;更不曾丢瓦抛砖伤佛殿,阿罗汉脸上剥真金。哎!可怜啊!不知是哪一世触犯了天地,让我今生常遇不良人!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怎么还说这种惫懒话,让我们去前廊下蹲?这话不告诉悟空还好,要是让那猴子知道了,他一进来,铁棒一挥,恐怕把你的腿都打断了!”长老自言自语:“也罢,也罢,常言道,人将礼乐为先。我且进去问他一声,看看情况如何。”
唐僧踏步进了方丈,只见那僧官脱了衣服,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念经,还是在给人写法事,桌案上堆满了纸札。唐僧不敢贸然进去,就立在天井里,躬身高声道:“老院主,弟子问好!”那和尚显然不太欢迎他进来,半答不答地回了个礼:“你是从哪里来的?”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派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经过贵地天晚了,想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就走。希望老院主行个方便。”僧官这才勉强起身:“你是那唐三藏吗?”三藏道:“正是弟子。”僧官道:“你既然去西天取经,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三藏解释:“弟子从未走过贵地的路。”僧官说:“正西去,只有四五里远,有个三十里店,那里有卖饭的人家,方便好宿。我这里不便,不好留你们远来的僧。”三藏合掌道:“院主,古人说,庵观寺院,都是我们方上人的驿站,见山门就有三升米。您怎么不留我呢?”僧官不耐烦地说:“你这些游方的和尚,就是油嘴滑舌!”
三藏问:“为何说我油嘴滑舌?”僧官道:“古人云,老虎进了城,家家闭门。虽然不咬人,但名声早已坏了。”三藏问:“怎么名声坏了?”僧官说:“前几年有几位行脚僧,来到山门口坐下,我见他们衣衫褴褛,便请他们进来,在方丈里款待,还借给他们衣服,留他们住了几天。谁知他们贪图衣食,住了七八年,还干出许多不公的事。”
三藏问:“有什么不公的事?”僧官道:“你听我说:闲时沿墙抛瓦,闷来壁上扳钉。冷天向火折窗棂,夏日拖门拦径。幡布扯为脚带,牙香偷换蔓菁。常将琉璃把油倾,夺碗夺锅赌胜。”
唐僧听了僧官的话,心里暗自叹息:“可怜啊!我这徒弟难道也是那种没骨气的和尚?”他想哭又怕被寺里的老和尚笑话,只好悄悄用衣袖擦泪,忍气吞声,赶紧走出去见三个徒弟。悟空见师父脸上有怒色,就问:“师父,寺里的和尚打你了?”唐僧说:“没打。”
八戒接着说:“肯定是打了,不然怎么还带着哭腔呢?”悟空问:“是骂你了?”唐僧说:“也没有骂。”悟空又问:“既没打也没骂,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是想家了?”唐僧解释道:“徒弟,这里不方便借宿。”悟空笑道:“难道这里是道观?”唐僧生气地说:“道观才有道士,寺里都是和尚。”悟空说:“既然是和尚,那就跟我们一样嘛。俗话说,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师父你先坐着,我进去看看情况。”
悟空这猴子可不含糊,他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金箍,系紧腰间的裙子,手握铁棒,直接走到大雄宝殿前,指着那三尊佛像说:“你们不过是泥塑金装的假像,里面难道没有点灵性吗?我老孙护送大唐圣僧去西天求取真经,今晚特来此处借宿,赶紧给我个答复!要是不留我们,我就一棒子打碎你们的金身,让你们现出本来的泥巴样!”
正当悟空在前面发狠话时,忽然有个道人来佛前上香。悟空一声“咄”,把道人吓得跌了一跤,爬起来一看悟空的脸,又吓得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跑进方丈报告:“老爷!外面来了个和尚!”僧官不耐烦地说:“你这些道人真是胡闹!不是让他去前廊下蹲着吗,怎么又来报告!再说就打二十!”道人说:“老爷,这个和尚跟前面那个不一样,长得凶神恶煞,没有骨气。”僧官问:“什么模样?”道人说:“圆眼睛,大耳朵,满脸是毛,嘴巴像雷公嘴。手里拿着根棍子,咬牙切齿的,好像要打人。”
僧官说:“让我去看看。”他刚开门,悟空就撞进来了,果然长得丑陋:七高八低的脸,两只黄眼睛,额头上还有个疤;獠牙外露,就像螃蟹一样,肉在里面,骨头在外面。老和尚吓得赶紧把方丈的门关上。悟空追上去,砰的一声打破门板,说:“赶紧把干净房间打扫一千间,老孙要睡觉!”僧官躲在屋里,对道人说:“怪不得他长得丑,原来是说大话才变成这样的。我这儿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加起来也不到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这从哪儿来?”
道人说:“师父,我也被吓破胆了,您看怎么答应他吧。”僧官战战兢兢地高声喊道:“那位借宿的长老,我这小庙不方便,实在不敢留你们,还是去别处住吧。”悟空把棍子变得像盆那么粗,直直地竖在天井里,说:“和尚,你要是不方便,就搬出去!”僧官说:“我们从小就在这寺里住,师父传给我们,我们还要传给后代。他不知从哪儿来,竟然要我们搬出去。”
道人说:“老爷,真是惹不起,搬出去算了,棍子都打进门来了。”僧官说:“你别胡说!我们这里老老少少四五百个和尚,搬到哪儿去?搬出去也没地方住。”悟空听了说:“和尚,没地方搬,就让一个出来挨打!”老和尚喊道:“道人,你出去给我挨一下!”道人慌了:“爷爷呀!那么大的棍子,让我去挨打!”老和尚说:“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怎么不出去?”道人说:“那棍子别说打我,倒下来都能把我压成肉泥!”老和尚说:“别说压了,就是竖在天井里,晚上走路不小心撞上,也能撞个大窟窿!”道人说:“师父,你知道这么重,还让我去挨打?”
悟空在外面听到屋里乱作一团,心想:“这样下去不行,要是一棍子打死一个,师父又要怪我行凶了。还是找个别的东西打给他们看看。”他抬头一看,方丈门外有个石狮子,于是举起棍子,乒乓一下就把石狮子打得粉碎。屋里的和尚从窗户里看到这情景,吓得骨头都软了,赶紧往床底下钻,道人则直接钻进锅炉里,嘴里不停地喊:“大爷,棍子太重了,受不了!行个方便吧!”悟空说:“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僧官战战兢兢地回答:“前后共有二百八十五个房间,总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悟空说:“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叫出来,穿上长衣服,把我那唐朝来的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了。”僧官说:“大爷,要是不打,我抬也抬进来。”悟空说:“赶紧去!”
僧官赶紧叫道:“道人,你别说吓破了胆,就是吓破了心,也得去把大家叫来接唐僧老爷。”道人没办法,只好拼了命,不敢撞门,从后面狗洞里钻出去,直奔正殿,东边打鼓,西边撞钟。钟鼓一齐响,惊动了两廊的大小僧众,他们上殿问道:“这大早的还没到晚上呢,撞钟打鼓干什么?”道人说:“赶紧换衣服,跟着师父排班,去山门外迎接唐朝来的老爷。”众和尚果然整整齐齐地排好队出门迎接。有的披了袈裟,有的穿了褊衫,穷得连长衣服都没有的,就把腰裙接起来披在身上。
悟空看见了,问:“和尚,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和尚见他丑陋,说:“大爷,别打,听我说。这是我们城里化来的布,这里没有裁缝,只好自己做了个一裹穷。”悟空听了暗自发笑,押着众僧出山门,众僧跪下。僧官磕头高声说:“唐老爷,请进方丈坐。”八戒看到这一幕,说:“师父你真没用,进去时还泪汪汪的,嘴上挂着油瓶。师兄怎么就有这本事,让他们磕头来接?”三藏说:“你这呆子,真不懂礼貌!俗话说,鬼也怕恶人啊。”唐僧见他们磕头礼拜,觉得过意不去,上前说:“各位请起。”众僧叩头说:“老爷,只要您徒弟不动棍子,我们跪一个月也行。”唐僧说:“悟空,别打他们。”悟空说:“没打呢,要是打,这会儿早就打断了。”和尚们这才起身,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唐僧,驮着八戒,挽着沙僧,一起进了山门,到了后面的方丈中,按顺序坐下。众僧又行礼,三藏说:“院主请起,不必再行礼,折煞贫僧,我和你们都是佛门弟子。”僧官说:“老爷是上国的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天来到这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请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还是吃荤?我们好去准备饭菜。”三藏说:“吃素。”僧官对徒弟说:“这位爷爷是吃荤的。”悟空说:“我们也吃素,都是从胎里吃素的。”和尚们感叹:“爷爷呀,这么凶的人也吃素!”
这时有个胆大的和尚上前问:“老爷既然吃素,要煮多少米的饭才够吃?”八戒说:“小家子气的和尚!问什么!一家煮上一石米。”和尚们都慌了,赶紧去刷洗锅灶,各房准备茶饭,高高挂起灯笼,摆好桌椅,款待唐僧。
吃完晚餐后,众僧开始收拾东西,唐僧向僧官道谢:“老院主,今天打扰你们了。”僧官赶紧说:“哪里哪里,招待不周。”唐僧问:“那我们师徒今晚住哪儿呢?”僧官说:“老爷别急,小和尚已经安排好了。”他叫来道人,问:“那边有多少人可以听差使?”道人回答:“师父,有人。”僧官吩咐:“派两个人去准备草料,给唐老爷的马吃;再派几个人去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好床铺,请老爷休息。”道人们赶紧去准备,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来请唐僧休息。
唐僧他们牵马挑担离开方丈,来到禅堂门口,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四张藤床已经铺好。悟空见状,叫那些准备草料的道人把草料抬进来,放在禅堂里,拴好白马,然后让道人们都出去。唐僧坐在中间,灯下站着五百个和尚,个个伺候着,不敢离开。唐僧欠身说:“各位请回,我好自在休息。”众僧不敢离去,僧官上前吩咐:“伺候老爷安置好了再回去。”唐僧说:“这样就算安置好了,大家请回吧。”众人才敢散去。
唐僧起身出门小解,看到明月当空,叫道:“徒弟们。”悟空、八戒、沙僧都出来侍立。唐僧感慨这月色清明,玉宇深邃,真是一轮明月高照,大地清晰,对月怀念故乡,于是随口吟了一首古风长诗。诗中描绘了月光皎洁,山河影动,清光满溢的景象,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
悟空听完,走上前说:“师父啊,你只知道月色美丽,心里想着故乡,却不知道月亮的变化其实是天道的规律。月到三十日时,阳气散尽,阴气充盈,所以变得全黑无光,称为晦。这时与太阳相交,在晦朔之间,受到阳光的影响而孕育。初三一阳现,初八二阳生,月亮一半明亮,称为上弦。到了十五日,三阳齐备,所以圆满,称为望。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月亮另一半明亮,称为下弦。三十日三阴齐备,又是晦。这就是天道的奥秘。如果我们能把握好这些变化,修炼成功,那时见佛容易,回故乡也容易。”悟空还即兴作了一首诗,解释月亮的变化与修道的关系。
唐僧听了,顿时豁然开朗,心中欢喜,感谢悟空的点拨。沙僧在旁边笑道:“师兄说得不错,不过只是说了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水中有金;却没说水火相合,各有缘分,全靠土母调和。三者同会无争,水在长江月在天。”唐僧听了,也更加明白了道理。正所谓理明一窍通千窍,说破无生即是仙。
这时,八戒上前拉住唐僧说:“师父,别听他们胡扯,耽误了睡觉。月亮啊,缺了不久又圆了,就像我生来就不完美。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我口水多。他们都聪明修福,我自个儿傻乎乎积缘。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摆尾摇头直上天!”
唐僧笑道:“也罢,徒弟们辛苦了,先去睡吧,我把这卷经念一念。”悟空说:“师父,你搞错了,你从小出家,小时候的经文不是早就熟了吗?如今奉唐王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取大乘真经。现在经还没取,佛还没见,你念的是哪卷经?”唐僧说:“我自从长安出发,天天奔波,小时候的经文恐怕生疏了;今晚得闲,我想温习一下。”悟空说:“既然这样,我们先去睡了。”三个人各自躺在藤床上睡下。唐僧关上禅堂门,点亮灯火,铺开经本,默默地看念。
正是那: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至于唐僧后来如何离开寺庙,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