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字仲翔,是浙江余姚人。当时太守王朗任命他当功曹。孙策攻打会稽的时候,虞翻正赶上父亲去世,他穿着丧服去官府,王朗想接见他。虞翻脱掉丧服进去,劝王朗躲避孙策。王朗没听他的,结果打仗输了,逃到海里去了。虞翻跟着王朗的队伍保护他,到了东部候官县,候官县令把城门关上不肯收留他们。虞翻去劝说他,这才被接纳进去。王朗对虞翻说:“你还有老母亲要照顾,可以回去了。”虞翻回家后,孙策又任命他当功曹,还把他当朋友一样对待,亲自到虞翻家里拜访。

孙策喜欢骑马打猎,虞翻劝他说:“您用各种方法聚集起来的军队,以及那些被您感召来的将士,都对您忠心耿耿,就算汉高祖刘邦也比不上。但是您经常轻装简出,微服私访,官员们都来不及做好准备,士兵们也常常因此受苦。领导人如果不够重视自己的身份,就不会有威严。你看,白起穿着平民衣服,结果被豫且所困;白蛇自己放纵,结果被刘邦所杀,希望您能多加注意。”孙策说:“你说得对。但我有时候心里有事,坐着发愁,总想着一些新的策略,所以才这样做的。”

后来,虞翻被任命为富春县令。孙策死了,其他县令都想去奔丧,虞翻说:“恐怕邻近的乡下人会趁机作乱,如果我们都离开城池,一定会出意外的。”于是他留在富春县,穿着丧服为孙策服丧。其他县都效仿他,都平安无事。后来虞翻在州里被推荐为茂才,汉朝朝廷召他当侍御史,曹操当司空的时候也请他去做官,但他都没答应。

虞翻给少府孔融写信,还把自己的《易经》注解给他看。孔融回信说:“听说您精通音乐理论,又看到您对《易经》的阐述,才知道东南地区人才辈出,不仅仅只有会稽的竹箭而已。您还能观测天象云物,推测冷暖变化,推究祸福吉凶,与神灵相契合,可以说是探究深奥,融会贯通的人啊!”会稽东部都尉张纮也给孔融写信说:“虞仲翔以前虽然受到一些人的攻击,但就像美玉一样,经过雕琢磨砺,反而更加光彩照人,那些攻击对他毫无损害。”

孙权把虞翻任命为骑都尉。可是虞翻经常顶撞孙权,直言进谏,孙权很不高兴。而且虞翻为人比较特立独行,不怎么合群,所以经常被人诽谤中伤,最后被贬到丹杨郡的泾县。后来吕蒙计划攻打关羽,就假装生病回到建业,因为知道虞翻还懂医术,就请求虞翻跟着他。吕蒙其实是想借此机会让虞翻免罪。

后来吕蒙率军西进,南郡太守麋芳打开城门投降了。吕蒙还没进城,就在沙滩上摆起了酒宴庆祝。虞翻就劝吕蒙说:“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麋芳将军了,城里的人未必都可靠,为什么不赶紧进城,掌握城门的控制权呢?”吕蒙听了虞翻的建议,马上进城了。当时城里设有埋伏,幸好听了虞翻的计策,才避免了危险。关羽战败后,孙权让虞翻占卜,结果卦象显示“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虞翻说:“不出两天,关羽必将被杀头。”结果真的和虞翻说的一样。孙权感叹道:“你虽然比不上伏羲,但可以和东方朔相比了!”

魏国的将军于禁被关羽俘虏,关押在城里,孙权竟然释放了他,还邀请于禁见面。有一天,孙权骑马出行,带着于禁并排而行。虞翻冲于禁大喊:“你个降将,怎么敢和我们的君主并驾齐驱呢!”虞翻还想用鞭子抽打于禁,孙权赶紧阻止了他。后来,孙权在楼船上设宴款待群臣,于禁听到音乐,不禁流下了眼泪。虞翻又说:“你想用假装哭泣来求饶吗?”孙权听了很不高兴。

孙权当上吴王后,一次在宴会结束时,孙权自己起身敬酒,虞翻装醉趴在地上,没有起身敬酒。孙权走后,虞翻才坐起来。孙权为此大怒,拔出剑想要杀了他,在场的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只有大农刘基站出来,抱住孙权劝说道:“大王您在酒宴三巡之后就杀了忠臣,即使虞翻有罪,天下人又怎么知道呢?再说,大王您以能容纳贤才、聚集众多人才而闻名天下,如今却要一下子抛弃他,合适吗?”孙权说:“曹操还杀了孔融呢,我杀虞翻又算得了什么?”刘基说:“曹操轻易杀害士人,天下人都批评他。大王您一向以仁义为本,想要和尧舜一样伟大,怎么能拿自己和曹操相比呢?”虞翻因此得以幸免。孙权于是下令左右,以后酒后说要杀人,都不许真的杀人。

话说庞统坐船出行,碰上了麋芳。麋芳船上人很多,想让庞统避让一下。麋芳的先导喊着:“避开将军的船!”庞统大声呵斥道:“丢了忠义和信用,还怎么侍奉君主?靠着夺取人家两座城池就自称将军,这合适吗?”麋芳赶紧关上船舱门,一声不吭地躲开了。后来庞统坐车出行,又经过麋芳的营门,守门的士兵把门关上了,车子过不去。庞统又生气地说:“该关门的时候反而开了,该开门的时候反而关了,这像话吗?”麋芳听到后,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庞统为人性格直率,经常因为喝酒而失言。有一次,孙权和张昭讨论神仙的事,庞统指着张昭说:“那些都是死人,还谈论神仙,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啊!”孙权为此生气了好几次,最后把庞统调到交州去了。虽然被贬官放逐,庞统依然坚持讲学,学生经常有几百人。他还为《老子》、《论语》、《国语》作了训注,这些著作都流传了下来。

开始的时候,山阴的丁览,太末的徐陵,有的在县衙里做个小吏,有的根本默默无闻,庞统一见到他们,就和他们交朋友,结果这些人后来都成了名声显赫的人物。

庞统在南方待了十多年,七十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遗体被运回老家安葬,妻子也得以返回故里。

庞统有十一个儿子,第四个儿子庞汜最有名气。永安年间初期,他被选拔为选曹郎,后来升任散骑中常侍,之后又担任监军使者,讨伐扶严时因病去世。庞汜的弟弟庞忠,担任宜都太守;庞耸,担任越骑校尉,后来升迁为廷尉,又先后担任湘东、河间太守;庞昺,担任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陆绩,字公纪,是吴郡吴县人。他爸爸陆康,在汉朝末年做过庐江太守。陆绩六岁的时候,在九江见到了袁术。袁术给了他几个橘子,陆绩揣着三个橘子走了。临走告别的时候,橘子掉了一个,袁术就说:“陆郎啊,你当客人还揣着橘子干什么?”陆绩跪下回答说:“想带回去给我母亲。”袁术非常惊讶。

话说孙策在吴郡当家做主的时候,张昭、张纮、秦松这些大人物聚在一起,讨论天下不太平,必须用武力来平定。陆绩虽然年纪小,坐在旁边,却大声说道:“以前管仲辅佐齐桓公,九次会合诸侯,平定天下,都没用兵。孔子说过:‘远方的人不服,就应该用美好的品德来感化他们。’现在大家光想着打仗,却不注重道德修养,只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我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实在不安啊!”张昭他们都很惊讶。

陆绩长得高大威猛,知识渊博,天文、历法、算数,样样精通。当时有名望的老学者虞翻,还有荆州有名的才子庞统,年纪都比他大一些,却都和他关系很好。孙权掌权后,任命陆绩为奏曹掾,因为陆绩为人正直,所以很多人对他敬畏三分。后来,陆绩被外派到郁林当太守,还被加封为偏将军,手下有两千兵。但陆绩从小就有腿脚不便,而且他心里更喜欢儒雅的生活,当官带兵并不是他的志向。即使身处军中,他也没有放弃著述,他还绘制了浑天图,注释了《易经》和《玄学》,这些著作都流传了下来。

陆绩预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就写下了一篇辞世文章:“汉朝志士吴郡陆绩,从小就勤奋学习诗书,长大后钻研礼仪和《易经》,奉命南征,却遭遇疾病困扰,生命垂危,唉,悲哉!”他又写道:“从现在开始,六十年以后,车同轨,书同文,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陆绩三十二岁就去世了。他的大儿子陆宏做了会稽南部都尉,二儿子陆叡做了长水校尉。

张温,字惠恕,是吴郡吴县人。他父亲张允,因为为人慷慨,重视人才,名声很大,做过孙权的东曹掾,后来去世了。张温年轻时就很有节操,而且长得相貌堂堂。孙权听说后,就问大臣们:“张温现在能跟谁相比?”主管财政的大农刘基说:“可以和全琮相比。”主管祭祀的太常顾雍说:“刘基不太了解张温这个人。现在没有人能和张温相比。”孙权说:“这么说,张允没白死啊!”于是孙权召见张温,张温的文采和应答能力都非常出色,在场的人都听得入神,孙权也改变了态度,对他更加尊重。张温出来后,张昭握着他的手说:“老夫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应该好好表现。”后来,张温被任命为议郎、选曹尚书,又升迁为太子太傅,深受孙权的信任。

那时候张温三十二岁,被任命为辅义中郎将出使蜀国。孙权对张温说:“你不应该去这么远的地方,恐怕诸葛亮不明白我和曹魏暗中勾结的意思,所以才派你去。如果山越都被平定了,我就想和曹操来个大的。出使的人,接受了命令就不能推辞。”张温回答说:“我出使蜀国,既没有能献上什么绝妙计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使命,恐怕无法像张昭那样得到您的赞赏,也无法像子产那样建功立业。但是诸葛亮聪明睿智,一定能明白我们此行的用意,并且会感激朝廷的恩惠。我相信诸葛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我们的建议。”张温到了蜀国,上书拜见蜀汉皇帝说:“从前高宗皇帝凭借宽厚仁德,使殷商再次兴盛;成王年幼,却凭借周朝的德政,使天下太平,他们的功绩泽被天下,名声流传至今。如今陛下您英明神武,与古代明君相比毫不逊色,任用贤才辅佐朝政,您的文治武功光芒四射,天下百姓都仰慕您的恩德。吴国精兵强将,治理江东地区,希望能与蜀汉一起统一全国,我们双方应该精诚合作,就像黄河之水一样奔流不息。只是现在军事行动频繁,人力物力都比较匮乏,所以我们才忍辱负重,派遣我来表达我们的善意。陛下您崇尚礼义,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我从远方来到这里,多次受到您的恩宠,我深感荣幸,也深感惶恐。我特地带来了孙权的一封信。”蜀汉非常看重张温的才华。张温回国后不久,又被派去豫章地区督促军队出征,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权臣暗地里夸赞张温治理蜀地的政绩,却又担心他的名声太盛,百姓对他过于推崇,恐怕最终不会为自己所用,于是就想方设法地陷害他。恰逢暨艳事件爆发,权臣就借此机会发难。这个暨艳,也是吴郡人,张温把他引荐过来,让他做了选曹郎,后来官至尚书。暨艳性格刚烈,喜欢发表议论,看到当时的郎署官员混杂不堪,很多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就想对他们进行评判,区分贤愚。他弹劾百官,审查三个部门的官员,大多是贬高就低,降了好几级,坚持留下来的不到十分之一。那些贪婪卑鄙、品行低劣的官员,都被他安排到军营里当兵。于是怨恨的声音越来越多,对张温的诽谤也越来越厉害。

有人说暨艳和选曹郎徐彪徇私枉法,喜怒都由个人好恶决定,不讲公理。结果暨艳和徐彪都因此自杀。张温与暨艳、徐彪私交甚好,经常书信往来,因此也被牵连治罪。权臣把张温囚禁起来,下令说:“当初我召见张温,虚心等待他,他来到之后,我便给他很高的职位,超过了我的老臣们。没想到他竟然心怀不轨,专横跋扈。以前暨艳的父兄依附于叛逆,我毫不忌讳,提拔重用他,想看看暨艳怎么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为人果然显露出来了。而张温却和他结为生死之交,暨艳的升迁进退,都是张温在背后操纵,两人里应外合,互相为对方掩护,如果不是张温的同党,他就不会为其辩护。

张温以前担任三郡督察官,他压制官员和残余士兵,当时我担心会有变故,想让他尽快回来,所以给他授予了棨戟,赏赐给他权力。他到了豫章后,上表请求讨伐宿敌,我信了他的话,特地给他五千绕帐兵、帐下兵和解烦兵。后来听说曹丕亲自出兵淮泗,我就紧急命令张温迅速出兵,可是张温却把所有将领都安排在深山里,没有执行命令。幸亏曹丕自己退兵了,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殷礼这个人,本来是占卜官,张温却先后请求让他带兵去蜀地,还为他宣传蜀地,为他辩解。殷礼回来后,应该回到原来的岗位,但他却让他担任尚书户曹郎,这些任命,都是张温一手操办的。张温还对贾原说,应该推荐你当御史;对蒋康说,应该用你代替贾原,他就是想炫耀贾氏家族的恩情,为自己树立势力。

他奸诈的心肠,无所不为。我实在忍无可忍,不能让他继续在朝堂上作乱,现在把他贬回原籍,让他去做个小吏吧!

哎,温峤啊,能免罪已经是万幸了!

将军骆统语气温和地对孙权说:“殿下您天生圣明,智慧超群,广招天下贤才,任用众多优秀人士在朝廷效力。张温也受到了您的厚恩,却因为自己犯了错,辜负了您的恩遇,想想真是让人痛心啊!不过,我四处奔走,观察朝政,对张温的情况很了解,所以才向您密奏。张温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年纪还轻,处理事情不够稳重,却受到了您的厚爱,展现出卓越的才能,还经常发表一些议论。于是,那些想往上爬的人嫉妒他的恩宠,那些争名逐利的人嫉妒他的才能,那些沉默寡言的人批评他的言论,那些有缺点的人害怕他的议论,这些都是下属应该仔细辨别,朝廷应该仔细调查的。”

“以前贾谊是忠臣,汉文帝是明君,但因为绛侯和灌婴的一句话,贾谊就被贬官了。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些嫉妒他的人太厉害,那些诽谤他的人太狡猾了。结果导致天下误解了他,后世也对他评价不好,所以孔子说‘为君难,为臣不易’啊。张温虽然不是那种足智多谋、勇猛无敌的人,但他为人高雅,品德优秀,文章出色,论辩清晰,才能出众,光芒四射,世上少有人能比得上。所以说,论他的才能,实在可惜;论他的罪过,是可以原谅的。如果您能宽宏大量地赦免他的过错,包容他的才能,巩固您的伟业,那将是朝廷的光荣,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国家对待那些有才能的人,即使是那些有争议的人物,也像对待普通百姓一样。所以张温先是被朱治赏识,然后被众人举荐,之后被您重用,也与我相识。君臣之义是最重要的,朋友之交是最轻的。国家不嫌弃那些有才能的人,所以张温也不介意与那些有争议的人交往。朝廷上的人宠爱他,他在下面也私下与人亲近。”

“那些惯于作恶的人,如果让他们逃到山里,就会成为强盗;如果把他们编入军队,就会成为精兵强将。张温想招揽那些作恶的人,消除强盗的危害,增加精兵的数量。只是他做事欠妥,功劳没有达到预期。但是,如果把他的运兵速度和许晏相比,数量上他不逊色,兵员的强弱上他不逊色,速度上他不落后,所以才能在秋冬之际赶到有警报的地方,他不敢忘记您的恩情,也一直努力工作。张温到蜀地后,受到热烈欢迎,虽然我没有与他私下交往,也是可以理解的。私下交往指的是没有君王的命令而私下交往,不是为了公事而私下联系。如果按照您的命令行事,既能增进君臣之间的感情,又能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也是臣子的职责。孔子会见邻国的使者,有私下会面的礼节;季孙氏聘请诸夏诸侯,也有宴饮谈论的礼仪。古人说,想要了解君主,就看他派谁去做事,看到下属的优秀,就能知道君主的英明。张温受到热烈欢迎,能让对方赞叹,这就能显示出我们朝廷人才济济,选对了人,也能让其他国家看到我们国家的优秀,宣扬君主的命令。就像晋国的赵文子在宋国结盟,称赞随会于屈建;楚王的孙圉出使晋国,称赞左史赵鞅一样。他们都是称赞本国臣子的优秀,史书上也以此来歌颂国家,并没有因为外交而批评他们。王靖这个人,在朝廷上不关心时事,对外也不积极办事,张温正直地批评他,毫不徇私,所以和王靖结下了大仇,这就是他尽忠职守的明证。王靖的兵力强大,能力出众,都胜过贾原和蒋康,张温还不能因为私情而讨好王靖,又怎么会为了讨好贾原和蒋康而卖国呢?而且贾原在职务上不勤奋,办事能力差,张温多次严厉批评他。如果他真的想卖国作乱,也不必巴结贾原。这些事情,从事实来看,都不符合;从众人那里打听,也查无实据。我认为,即使君主有圣明的智慧,但一个人要管理那么多百姓,从宫殿里观察四方的情况,了解所有人的想法,处理各种政务,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应该听取大家的意见,来提高自己的智慧。现在那些与张温关系好的人,和那些与张温关系不好的人,说话都巧妙,意思都表达得很充分,都说为了国家,谁是为私,一时之间很难分辨。但是,凭殿下的聪明智慧,考察论辩的曲直,如果仔细思考,认真分析,有什么可疑之处不能揭露,有什么不明白之处不能弄清楚呢?我不是张温的亲戚,也不是特别喜欢他。古代的君子,都会压制私怨,来提高君主的智慧。他们这样做,我也不敢落后,所以今天才向您陈述我的想法,向您进言,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张温。”孙权最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过了六年,温病去世了。他的两个弟弟,祗和白,也都有才名,可惜和温一样,都没能有什么成就。

骆统,字公绪,是会稽乌伤人。他父亲骆俊,官做到陈相,后来被袁术害死了。骆统的母亲改嫁,成了华歆的小妾,当时骆统八岁,就跟着亲戚回了会稽老家。他母亲送他走,拜别上车的时候,骆统始终不回头看母亲,他母亲在后面哭泣。赶车的说:“夫人还在呢!”骆统说:“不想增加母亲的思念,所以才不回头看。”他对待继母非常孝顺。那时候闹饥荒,乡里和远处的客人很多人都吃不上饭,骆统就减少自己的饮食来接济他们。他姐姐心地善良,守寡没有孩子,看到骆统这样,很心疼,多次问他原因。骆统说:“士大夫尚且吃不饱,我哪有心思独自吃好!”姐姐说:“真是这样啊,你怎么不告诉我,自己受这么大的苦?”于是把自己私藏的粮食给了骆统,又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很赞赏他,于是就让骆统把粮食分发出去,从此骆统的名声就传开了。

孙权任命他为将军,兼任会稽太守,骆统二十岁的时候,被试用任命为乌程县令,管辖的户口超过一万户,大家都称赞他治理有方。孙权很赏识他,把他召到身边做功曹,又让他担任骑都尉,还把自己的堂妹嫁给了他。骆统一心想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只要听到看到什么,晚上都睡不着觉,赶紧去处理。他经常劝孙权要尊重贤才,广纳人才,勤于改进不足。每次孙权设宴款待宾客的时候,骆统都能做到对每一个人都单独问候,了解他们的喜好,并用心与他们交流,观察他们的志向,使大家都对他感恩戴德,心怀感激。孙权很接受他的建议。后来骆统被任命为建忠中郎将,统领三千武射兵。等到凌统死后,他又接管了凌统的军队。

话说当时征调徭役频繁,又碰上瘟疫流行,老百姓家破人亡,损失惨重。 统上书给皇上说:“我听说,一个国家要强大富裕,就要拥有广阔的疆土;要尊贵显赫,就要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要荣耀显达,就要彰显仁义道德;要子孙兴旺,就要国泰民安。可是,财富依靠百姓创造,国力依靠百姓支撑,威望依靠百姓拥戴,福气依靠百姓繁衍,道德依靠百姓实践,正义依靠百姓遵守。这六个方面都具备了,才能顺应天意,获得帝位,保全家族,治理好国家。《尚书》上说:‘百姓如果没有君主,就不能安居乐业;君主如果没有百姓,就不能治理天下。’由此推论,百姓依靠君主才能安定,君主依靠百姓才能兴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现在强敌还没消灭,全国还没安定,军队有打不完的仗,边境有守不完的防,赋税征调,由来已久,再加上瘟疫造成的死亡,郡县荒芜,田地荒废,我听说各地的城镇,百姓越来越少,而且多是老弱病残,青壮年很少。听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像火烧一样难受。我仔细想想原因,老百姓虽然不懂事,但他们都有着安土重迁的本性,而且之前出征当兵的,活着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死了还尸骨无归,所以他们特别留恋家乡,害怕远离家乡,把离开家乡等同于死亡。每次征调,那些身体瘦弱、家里负担重的就先被送走。稍微有点钱财的,就倾家荡产去贿赂官吏,不顾一切。那些轻浮的人,就逃到险峻的地方,和坏人结伙作恶。百姓被榨干了,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愁眉苦脸就无法从事生产,无法从事生产就导致贫困,导致贫困就不想活了,所以肚子饿了,就会起歹心,叛乱就多了。

我又听说民间,穷人连住的地方都难以维持,生了孩子,大多养不起;屯田的贫苦士兵,也大多遗弃孩子。上天创造了生命,而父母却杀害了他们,这样一来,就怕触犯了天地之气,影响了阴阳。况且殿下您开创基业,建立国家,这是一项无穷无尽的事业,强大的邻国和敌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灭的,边疆的防卫也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而兵民减少,后代不兴旺,这不是长久之计,无法取得最终的成功。国家有了百姓,就像水有了船,停泊就安全,动荡就危险,百姓愚昧但不能欺骗,百姓弱小但不能征服,所以圣明的君主重视百姓,国家的祸福都取决于百姓,所以要与百姓同呼吸,共命运,根据时势制定政策。现在地方官吏,只知道完成任务,只顾眼前利益,很少用恩惠来治理百姓,没有体现殿下您仁慈的恩德,勤政爱民的德行。官民关系和社会风气,一天天衰败,一天天恶化,这种情况不能长久。治理疾病要趁早,消除祸患也要趁早,希望殿下您能抽出一些时间,认真思考,恢复荒芜的土地,制定长远的计划,抚育残存的百姓,充实国力,光宗耀祖,与天地同寿。这是我统最大的愿望,就算为此而死,也死而无憾!”皇上被统的话感动了,非常重视。

陆逊打败蜀军那会儿,我也跟着去了宜都,后来升了偏将军。黄武元年,曹仁攻打濡须,派常雕他们去偷袭中洲,我和严圭一起把他们打败了,然后被封为新阳亭侯,之后又当上了濡须的都督。我经常给孙权提建议,前后写了几十封奏章,说的都是些好主意,不过太多了,写不全。尤其是我多次建议,要严厉打击民间那些占地为王的恶霸,免得他们败坏社会风气,让百姓离心离德。孙权当时跟我意见相左,反复考虑,最后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我三十六岁那年,也就是黄武七年,去世了。

陆瑁,字子璋,是丞相陆逊的弟弟。他从小就爱学习,讲义气。陈国的陈融、陈留的濮阳逸、沛郡的蒋纂、广陵的袁迪这些人,都穷困潦倒但很有志气,都去陆瑁那儿玩,陆瑁总是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们吃,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就连同郡的徐原,本来住在会稽,跟陆瑁素不相识,临死前还托付他照顾自己的孤儿寡母,陆瑁就给他们立了坟墓,还抚养他的孩子。陆瑁他父亲陆绩早逝,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很小,陆瑁把他们都接过来抚养,等他们长大成人之后才让他们离开。州郡多次征召他去做官,他都没答应。

当时尚书暨艳特别喜欢评判别人的好坏,在三个部门里都指手画脚,还故意夸大别人的缺点,好显示自己的能耐。陆瑁给他写信说:“圣人都是赞扬好人,同情愚笨的人,忘记别人的错误,记住别人的功劳,以此来教化百姓。现在我们刚刚建立国家,正要走向统一,这就像汉高祖刘邦那样,不计较别人的缺点,广泛任用人才的时候。如果你非要让好人坏人泾渭分明,像汝颍地区那些人那样评头论足,虽然能振兴社会风气,但恐怕很难实行。最好还是效仿孔子的博爱,学习郭泰那种广泛救济百姓的精神,这样才能对国家大有益处。”暨艳没听他的,结果搞砸了。

公元233年,孙权征召诸葛瑾为议郎、选曹尚书。当时孙权因为公孙渊的反复无常和欺诈行为非常生气,想要亲自带兵征讨他。诸葛瑾就上书劝谏说:“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治理边远地区,只是采取羁縻政策,不会长期占有,所以古代把那些边远地区称为‘荒服’,意思是说这些地方情况复杂多变,难以控制。现在这个公孙渊,不过是东夷地区的小角色,躲在海边偏僻的地方,虽然披着人的外衣,其实和禽兽没什么两样。国家之所以不吝啬财物远距离地给予他赏赐,并不是欣赏他的德行,而是想用这种方法诱导他,愚弄他,就像用马耳来比喻他一样。公孙渊之所以骄横狡猾,倚仗地处偏远而违抗朝廷命令,这本来就是蛮夷的惯常做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以前汉朝的皇帝也曾经多次费尽心思地处理边远地区的事务,派使者送去大量的财物,试图控制西域,虽然有时也能得到他们的顺从,但是使者被杀害,财物被抢夺的事情数不胜数。现在陛下您不能忍耐心中愤怒,想要越过大海,亲自踏上他的土地,群臣愚昧地提出这个建议,我认为这样做非常不妥当。为什么呢?因为北方的敌人和我们国家接壤,如果我们后方出现空虚,他们就会乘机进攻。我们之所以要越过大海去讨好公孙渊,是为了解决眼前的紧急情况,消除腹心的隐患。但是现在我们却舍弃根本去追求枝节,放弃近处的安稳去攻打远处的敌人,因为愤怒而改变策略,因为愤怒而调动军队,这正是那些狡猾的敌人希望看到的,这绝对不是吴国最好的策略。再说,从兵法的角度来看,作战要讲究劳逸结合,在得失之间,往往会发现很多问题。而且从吴国到公孙渊的地盘路途遥远,等军队到达海岸,兵力就会分散成三部分,一部分负责进攻,一部分负责看守船只,一部分负责运输粮草,即使人很多,也难以全部派上用场;再加上士兵要步行负重,深入敌境,敌方地势多马匹,随时可能遭到袭击。如果公孙渊耍诈,与北方敌人暗中勾结,我们调动军队的那一天,他们就会内外夹击。如果他真的孤立无援,那么他就会害怕而逃窜,也许很容易就能消灭他。但是如果上天惩罚他的行动迟迟没有到来,山中的敌人趁机作乱,那恐怕就难以保证万无一失了。”

孙权并没有采纳诸葛瑾的建议。

瑁上书给孙权,说:“打仗嘛,本来是以前用来平定暴乱,震慑外族的,但那些都是奸雄已经被消灭,天下太平的时候,在朝廷上慢慢商量的事儿。等到国内动乱,天下大乱的时候,就应该先把根基打牢,节省人力物力,休养生息,等待敌人露出破绽再出手。这个时候,不应该舍近求远,把军队搞得疲惫不堪啊。以前南越的尉佗叛乱,称帝称王,当时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军队和粮食都很多,汉文帝都觉得远征不容易,只是下个命令就算了。现在敌人还没消灭,边境还不太平,就算像蚩尤、鬼方那样的大乱,也应该区别对待,不能先去打远处的。希望陛下您能控制住,暂时别出兵,暗中好好计划,为将来做打算,这样天下就太平了。”孙权又看了瑁的信,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没采纳。

一开始,瑁和同郡的闻人敏都在朝廷做官,大家都觉得闻人敏比瑁更有前途,但瑁认为不是这样,结果正如他所说。

赤乌二年,瑁去世了。他的儿子喜也喜欢读书,为人正直,孙皓当政的时候,做了选曹尚书。

我叫吾粲,字孔休,是吴郡乌程人。孙河当县长的时候,我做个小官,孙河很欣赏我。后来孙河当了将军,可以自己选属下官员,就推荐我做曲阿丞,后来又升了长史,我的政绩很不错。虽然我出身微寒,但和同郡的陆逊、卜静这些人一样有名气。孙权当了车骑将军后,把我召到身边做主簿,后来又派我去山阴做县令,回来后做了参军校尉。

公元222年,我和吕范、贺齐他们一起坐船去洞口抵挡魏国的曹休。结果碰上大风,好多船的绳索都断了,船被吹到岸边,被魏军抓走了,有的船直接翻了沉了。那些还算完整的船上,掉到水里的人都在扒着船喊救命,其他官兵怕船翻了,都用戈矛把他们往外推,不肯拉他们上来。只有我和黄渊,让船上的人把他们拉上来。旁边的人都说船太重了,肯定要沉,我说:“船沉了,咱们一起死好了!人落难了,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我和黄渊救了一百多个人。

回来以后,我升迁做了会稽太守,还请了隐士谢谭来做功曹,谢谭因为生病没来。我对他说:“应龙靠着屈伸自如才显出神威,凤凰靠着美好的鸣叫才显得珍贵,干嘛非要躲在天上,藏在深水里呢?”后来我招募兵员,被任命为昭义中郎将,跟吕岱一起平定了山越的叛乱,之后又当了屯骑校尉、少府,最后升迁为太子太傅。 遇到那次宫廷政变,我据理力争,明确嫡庶之分,想让鲁王孙霸去夏口驻守,不让杨竺留在京城。我还多次把情况报告给陆逊,陆逊当时在武昌,也连续上表劝谏。因为这些事,我被孙霸和杨竺诬陷,被关进监狱杀害了。

朱据,字子据,是吴郡吴县人。长得好看,力气又大,而且很会辩论。黄武年间刚开始的时候,他被征召做了五官郎中,后来又补任侍御史。当时选曹尚书暨艳贪污成性,朱据想把他清除掉。但是朱据认为天下还没统一,应该用功劳来掩盖过错,该用就用,该淘汰就淘汰,这样才能起到警示作用。如果一下子把他贬黜了,将来可能会留下隐患。暨艳不听他的劝告,最后果然出了事。

孙权手下有个将领叫朱据,他看到那些将领们唉声叹气的,心里也很难受。他想起吕蒙和张温两位将军,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想着自己也要向他们学习。于是,孙权就给他升官,让他当了建义校尉,领兵驻扎在湖孰。黄龙元年,孙权迁都建业,还把公主嫁给了朱据,让他当了左将军,封他为云阳侯。朱据为人谦虚,待人接物很好,还乐善好施,虽然俸禄很高,但他总是觉得不够用。嘉禾年间,朝廷开始铸造大钱,一枚值五百钱。后来,朱据手下的士兵王遂应该接受三万缗的赏赐,结果王遂却私吞了这笔钱。典校吕壹怀疑朱据也参与其中,就严厉地审问了相关人员,导致那些人被杖毙。朱据觉得他们很无辜,就厚葬了他们。吕壹又上书说朱据包庇下属,所以才厚葬他们。孙权多次责问朱据,朱据却无法自证清白,只能在草地上等待处罚。过了几个月,典军吏刘助发现了王遂贪污的事实,孙权这才明白朱据是冤枉的,感叹道:“朱据都被冤枉了,何况那些普通百姓呢?”于是,孙权严惩了吕壹,并且赏赐了刘助一百万钱。

赤乌九年,朱据升迁为骠骑将军。后来,因为宫中太子和其他人发生权力斗争,朱据坚定地支持太子,他说话恳切,态度坚决,甚至不惜性命。结果,他被贬官为新都郡丞。还没等他到任,中书令孙弘就诬陷他,正赶上孙权生病,孙弘就趁机上奏,请求赐死朱据,当时朱据才五十七岁。孙亮继位后,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和朱损都当了将军,后来也被全公主诬陷,都被杀害了。永安年间,朝廷追认了朱据的功劳,让朱据的孙子朱宣继承了云阳侯的爵位,并娶了公主。孙皓时期,朱宣官至骠骑将军。

史书评价说:虞翻为人耿直,在乱世难免会吃亏,但是孙权不能容忍他,这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事。陆绩对扬玄的态度,就像孔子的学生左丘明,老子门下的严周一样;这样的人才,却让他去守卫南越,岂不是埋没了人才吗!张温虽然才华横溢,但缺乏防范意识,最终导致了灾难。骆统坚持正义,直言进谏,可惜孙权当时根本听不进去。陆瑁忠诚正直,多次劝谏,是真正的君子。而吾粲和朱据,都因为正直而惨遭不幸,死于非命,真是令人悲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