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正月甲辰、太祖即位.

戊申、賜唐主李景詔、諭以受禪意.

三月丙辰、唐主景遣使來賀登極.

丁已、復遣使來賀長春節.

九月、淮南節度使李重進反、遣使求援於唐、唐主不敢納.

十月、上親征李重進.十一月、平之.

己卯、唐主景遣左僕射嚴績來犒師.

庚申、復遣其子 —— 蔣國公從鑑、戶部尚書馮延魯來、置宴、上厲色謂延魯曰:「汝國主與吾叛臣交通、何也?」延魯曰:「陛下徒知其交通、不知預其反謀也.」上詰其故、延魯曰:「重進使者館於臣家、國主令臣語之曰:『男子不得志、固有反者、但時有可不可.陛下初立、人心未安、交兵上黨、當是時不反、今人心已定、方隅無事、乃欲以殘破楊州、數千敝卒、抗萬乘之師、借使韓、白復生、必無成理、雖有兵食、不敢相資.』重進卒以失援而敗.」上曰:「雖然、諸將皆有勸吾乘勝濟江、何如?」延魯曰:「陛下神武、御六師以臨小國、蕞爾江南、安敢抗天威?然國主侍衛數萬、皆先主親兵、誓同生死、陛下能棄數萬之眾、與之血戰則可矣.且大江風濤、苟進未克城、退乏糧道、亦大國之憂也.」上笑曰:「聊戲卿耳!豈聽卿遊說耶?」上使諸軍習戰艦於迎鑾、唐主懼甚、其小臣杜著頗有辭辨、僞作商人、由建安渡來歸、而彭澤令薛良坐事責池州文學、亦挺身來奔、且獻平南策、唐主聞之益懼.上命斬著於下蜀市、良配隸廬州牙校、唐主乃小安、終以國境蹙弱、遂決遷都之計.

十二月、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奉表稱藩.

二年、二月己卯、遣通事舍人王守正使江南、勞唐主之遷都也.是月、唐主始遷於南都、立吳王從嘉爲太子、監國.

六月、唐主景殂於南都.七月、以喪歸金陵、太子從嘉即位、改名煜.

八月甲辰、唐桂陽郡公徐邈奉其主景遺表來上.

九月壬戍、唐主煜遣中書侍郎馮謐來貢.謐、即延魯也.唐主手表自陳本志沖淡、不得已而紹襲、事大國不敢有二、鄰於吳越、恐爲所讒、上優詔以答焉.初、周世宗旣取江北、貽書江南、如唐與囘鶻可汗之式、但呼國主而已、上因之.於是、始改書稱詔.

戊子、遣鞍轡庫使梁義如江南弔祭.

十月癸巳、唐主以皇太后山陵、遣戶部侍郎韓熙載等來助葬.

丙申、命樞塞承旨王仁贍使江南、以唐主新立、往申慶賜也.

十二月、唐主追謚其父景爲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廟號元宗.蓋因馮謐以請於上而爲之也.

三年、正月乙亥、遣使賜唐主生辰國信物.

七月庚申、唐主遣客省使翟如壁來貢、謝生辰之賜也.

乾德元年、十二月乙亥、唐主上表、乞呼名、詔不允.

二年十一月、唐主遣使修貢、助安陵改卜也.

十一月、唐昭惠后殂.壬寅、遣作坊副使魏丕如江南弔祭.

十二月甲子、唐主遣使來修貢.

三年二月、唐主遣使修貢、賀長春節.

九月、唐光穆聖尊后鍾氏殂.江左籠山澤之利、國帑甚富、德昌宮、其外府也、薄籍淆亂、不可稽考、劉承勳掌宮事、器用無算、后喪、衛士當給服者、皆無布、但賦以錢、其後德昌宮中屋壞、得布四十間、殆千萬端、冀義祖相吳日所貯也、共無政事類此.

十月戊申、遣染院副使李光嗣如江南弔祭.

五年、唐主命兩省侍郎、諫議大夫、給事、中書舍人、集賢、勤政殿學士、分夕於光政殿宿直、與之劇談、或至夜分乃罷.唐主事佛甚謹、中書舍人張洎每見、輒談佛法、由是驟有寵.初、唐主於宮苑造寺、僧尼常百數、先代嬪嬙、悉度爲尼、朝退、則僧服誦經拜跪、盡瘁不厭、僧或犯姦、有司請論如律、唐主曰:「刑之、則縱其欲矣、但今禮佛三百拜.」赦其罪.當時大臣亦多疏食持戒以奉佛、中書舍人徐鉉獨否然、絕好鬼神之說.

開寳二年、上親征太原、六月、還次滑州、唐主遣其弟 —— 吉王從謙來貢、唐水部員外郎查元方掌從謙牋奏、上命知制誥盧多遜燕從謙於館、多遜弈棋、次謂元方曰:「江南竟如何?」元方斂袵對曰:「江南事大朝十餘年、極盡君臣之禮、不知其他.」多遜媿謝曰:「孰謂江南無人.」

三年、冬、南都留守建安林仁肇密表言:「淮南諸州戌兵、各不過千人、宋朝前年滅蜀、今又敗嶺表、往還數千里、師旅罷敝、願假臣兵數萬、自壽春北渡淮、徑據正陽、因思舊之民、可復江北舊境、彼縱來援、臣據淮對壘以禦之、勢不能敵、兵起之日、請以臣舉兵外叛、聞於宋朝.事成國家饗其利、敗則族滅臣家、明陛下無二心.」唐主懼無成功、徒速敗、不從.初、宜春人盧絳詣樞密使陳喬獻書、喬異之、擢爲本院承旨、遷沿邊巡檢、召募亡命、習水戰、屢要吳越兵於海門、獲舟艦數百、嘗說唐主曰:「吳越仇讎也、他日必爲北朝鄉導、掎角攻我、當先滅之.」唐主曰:「大朝附庸、安敢加兵?」絳曰:「臣請詐以宣歙州叛、陛下聲言討伐、且乞兵於吳越、兵至拒擊、臣躡而攻之、其國必亡.」唐主亦不能用.

四年、唐主遣其弟吉王從謙來朝貢.

十一月癸已朔、江南國主煜遣其弟 —— 鄭王從善來朝貢、於是始去唐號、改印文爲「江南國印」、賜詔、乞呼名、從之.先是、國主以銀五萬兩遺宰相趙普、普告於上、上曰:「此不可不受、但以書答謝、少賂其使可也.」普叩頭辭讓、上曰:「大國之體、不可自爲削弱、當使之勿測.」及從善入覲、賞賜外、密齎白金如遺普之數、江南君臣聞之皆震駭、服上偉度如此.

十二月、占城、闍婆、大食國皆遣使致方物於江南國主、國主不敢受、遣使來、上詔自今勿以爲獻.

五年二月、上旣平廣南、漸欲經理江南、因鄭王從善入貢、遂留之、國主大懼、是月、始損制度、下令稱教、改中言門下爲左右內史府、尚書府爲司會府、御史臺爲司憲府、翰林爲修文館、樞密院爲光政院、從善爲南楚國公、從鎰爲江國公、從謙爲鄂國公、宮殿悉除去鴟吻.

閨二月癸巳、以江南進奉使李從善爲泰寧節度使、賜第京師.國主雖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禮、而內實繕甲募兵、陰爲戰守計、上使從善致書、風國主入朝、國主不從、但增歲責而已、南都留寄兼侍中林仁肇、有威名、朝廷忌之、賂其侍者、竊取仁肇畫像、懸之別室、引江南使者觀之、問何人、使者曰:「林仁肇也.」曰:「仁肇將來降、先持此爲信.」又指空館曰:「將以賜仁肇.」國主不知其間、鴆殺仁肇.

六年四月、遣盧多遜爲江南生辰國信使、多遜至江南、得其臣主歡心、及還、檥舟宣化口、使人白國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圖經、史館獨闕江東諸州、願各求一本以歸.」國主亟令繕寫、命中書舍人徐鍇等通夕讎對、送與之、多遜乃發、於是江南十九州之形勢、屯戌遠近、戶口多寡、多遜盡得之矣、歸即言江南衰弱可取狀、上嘉其謀、始有意大用.

先是、江南饑、詔諭國主借船漕湖南米麥以賑之.辛亥、國主遣使修貢謝恩賜.

江南國主以司空判三司尚書都省湯悅知左右內史事、悅以身老國危、固辭、不許.

江南內史舍人潘佑與戶部侍即李平最相親善、佑好神仙事、平頗知修練導養之術、言多妖妄、佑特信之、佑嘗言於國主曰:「富貴之本在厚農桑、請復井田之法、深抑兼并.有買貧者田、皆令歸之.」又依《周禮》造民籍、復造牛籍、使盡闢曠土以種桑、薦平判司農寺以督之、符命行下、急於星火、百姓大撓、國主遽追罷之.佑疑執政沮己、乃歴詆大臣與握兵者、兩兩爲朋、旦夕將謀竊發、且言國將亡、非己爲相、不可救江南、政事多在尚書省、薦平可知省事、司天監楊熙澄可任樞密、軍校候英可典禁軍、國主不納、佑益忿、抗疏請誅宰相湯悅等數十人、國主手書教誡之、佑遂不復朝謁、居家上表言:「陛下旣不能強、又不能弱、不如以兵十萬助收河東、因率官吏朝覲、此亦保國之良策也!」國主始恨之、不復答、佑復請致仕、入山避難、國主以爲狂、悉置不問.十月、佑上第七表曰:「臣近者連貢封章、指陳姦宄、畫一其罪、將數萬言、皎若丹青、坦然明白、詞窮理當、忠邪洞分、皆陛下黨蔽姦回、曲容謟僞、受賊臣之佞媚、保賊臣如骨肉、使國家愔愔如日將暮、不顧億兆之患、不憂宗杜之覆、以古觀之、則陸下爲君無道深矣!古有桀紂、孫皓、破國亡家者、自己而作、尚爲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則姦回、以敗亂國家、是陛下爲君不及桀紂、孫皓遠矣!臣必退之心、有死而已、終不能與姦臣雜處、而事亡國之主、使一旦爲天下笑.陛下若以臣爲罪、願賜誅戮、以謝中外.」國主大怒、推其狂誖謗訕、始由李平、乃先取平下大理獄、後使收佑、佑即自殺、平亦縊死獄中.佑嘗與張洎爲忘形之交、佑之死、洎頗有力焉、洎時爲清輝殿學士、参與機密、恩寵無二、清輝殿在後苑中、國主不欲洎遠離左右、故授以此職、洎與太子太傅、臨汝郡公徐遼、太子太保、文安郡公徐遊別居澄心堂密畫、中旨多自澄心堂出、遊從子元瑀等、出入宣行之、中書、密院乃同散地.

七年、江南國主天性友愛、以弟從善被留、悲不已、歲時宴會皆罷、爲《卻登高文》以見意、於是遣常州刺史陸昭符入貢、奉手疏求從善歸國、上不許、出其疏示從善、慰撫之.

六月甲甲、以從善掌書記江直木爲司門員外郎、通判兗州、僚佐悉推恩、又封從善母 —— 陵氏、爲吳國太夫人.昭符在江南與張洎有隙、上雅知之、因從容謂昭符曰:「爾國弄權者、結喉小兒張洎、何不入使、爾歸、可諭令一來、朕欲觀之.」昭符懼、遂不敢歸.

七月、盧多遜既還、江南國主知上有南伐意、遣使願受封策、上不許、於是復遣閤門使梁迥使焉、迥從容問國主曰:「朝廷今冬有柴燎之禮、國主盍來助祭.」國主唯唯不答、迥歸、上始決意伐之.

初、江南人樊若水舉進士不中第、上書言事、不報、送謀北歸、先釣魚釆石江上、以小船載絲繩其中、維南岸、而疾棹抵北岸、以度江之廣狹、凡數十往反、而得其丈尺之數、遂詣闕、自言有策可進取江南、上令學士院試、賜及第、授舒州團練推官.七月戊辰、召若水爲贊善大夫、且遣使詣荊湖、如若水之策、造大籃及黃黑龍船數千艘、將浮江以濟師也.

先是、吳越王俶遣元帥府判官黃夷簡入貢、上謂之曰:「汝歸語元帥、當訓練甲兵、江南倔強不朝、我將發師討之、元帥當助我、無惑人言.」八月戊寅、椒遣其行軍司馬孫承佑入貢、丁亥、辭歸、土厚賜俶器幣、且密告以師期.

九月癸亥、命潁州團練使曹翰領兵、先赴荊南.丙辰、復命宣徽南院使曹彬、侍衛馬軍都虞侯洛陽李漢瓊、判四方館事田欽祚、同領兵繼之.

上已部分諸將、而未有出師之名、欲先遣使、召李煜入朝、擇羣臣可遣者、以盧多遜嘗言右拾遺李穆操行端正、臨事不以死生易節、丁卯、遂遣穆使江南、穆至、諭旨、國主將從之、光政使、門下侍郎陳喬曰:「臣與陛下俱受元宗顧命、今往必見留、其若社稷何?雖死、無以見元宗於九原矣!」清輝殿學士、右內史舍人張洎亦勸國主無入朝、時喬與洎、俱掌機密、國主委信之、遂稱疾、固謝辭、且言:「謹事大國者、蓋望全濟之恩、今若此、有死而巳.」穆曰:「朝與否、國主自處之.然朝廷兵甲精銳、物力雄富、恐不易當其鋒也、宜孰計慮、無自貽後悔.」使還、具言其狀、上以爲所諭要切、江南亦謂穆言不欺己.〈使還、當在此後、今并書之.〉是日、又命山南東道節度使潘美、侍衛步軍都虞侯劉遇、東上閤門使梁迥等、同領兵赴荊南.

甲戌、以太子中尹、知荊湖轉運使許仲宣兼南面隨軍轉運使.

十月甲申、土幸迎春苑、登汴隄、發戰艦東下.

丙戌、幸東水門、發戰棹東下.

江南置主復遣其弟 —— 江國公從鎰、水部郎中潘慎修、重幣入貢、且置宴.上皆留之、不報.

曹彬與諸將入辭、上謂彬日:「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略生民、務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撃也.」且以匣劍授彬曰:「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潘美等皆失色、不敢仰視.

壬辰、曹彬等發荊南.

丁酉、以吳越王椒爲昇州東南面行營招撫制置使.

乙亥、曹彬等自蔪陽過江、破峽口寨、殺守卒八百人、生擒二百七十人、獲池州牙校王仁震、王宴、錢興等三人.

甲辰、以曹彬爲昇州西南面行營馬步軍戰櫂都部署、潘美爲都監、曹翰爲先鋒都指揮使.

初、王師直趨池州、緣江屯戍皆謂每歲朝廷所遣巡兵、但閉壁自守、遣使奉牛酒來犒師、尋覺異於它日、池州守將戈彥遂棄城走.閨十月己酉、曹彬等入池州.

先是、上遣八作使郝守濬率丁夫、自荊南以大船載巨竹絙并下朗州所造黃黑龍船、於采石磯跨江爲浮梁、或謂江闊水深、古未有浮梁而濟者、乃先試於石碑口、既成、命前汝州防禦使靈邱陸萬友往守之.

丁巳、曹彬等及江南兵戰於銅陵、敗之、獲戰船二百餘艘、生擒八百餘人.

壬戌、曹彬至當塗、雄遠軍判官魏羽以城降.雄遠、即當塗也.王師先拔蕪湖、又克當塗、送屯采石磯.

丁卯、曹彬等敗江南二萬餘眾於采石、生擒一千餘人及馬步軍副都部署楊收、兵馬都監孫震等、又獲戰馬三百餘疋、馬皆朝廷所賜者.

十一月癸未、選泰寧節度使李從善麾下及江南水軍凡一千三百餘人爲禁旅、號曰歸聖.

詔石碑鎮浮梁於采石磯、繫纜三日而成、不差尺寸、王師過之如履平地.初爲浮梁、國主聞之、以語清輝殿學士張洎、洎對曰:「載籍以來、無有此事、此必不成.」國主曰:「吾亦謂此兒戲耳.」於是遣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鄭彥華督水軍萬人、天德虞侯杜真領步軍萬人同逆王師.

己丑、知漢陽軍李恕敗江南鄂州水軍三千餘人、獲船四十餘艘.

甲午、曹彬等言、敗江南兵數千人於新寨、獲戰船三十艘.鄭彥華、杜真與王師遇、真以所部先戰、彥華擁兵不救、真眾大敗.

十二月、金陵始戒嚴、下令去開寶之號、公私記籍、但稱甲戍歲、益募民爲兵、民以財及栗獻者、官爵之.

丁未、漢陽兵馬監押甯光祚敗鄂州水軍三千餘人於江北岸.

吳越王俶率兵圍常州、俘其軍二百五十人、馬八十疋於常州城下.癸亥、拔利城寨、破其軍三千餘眾、生擒六百餘人.

丙寅、曹彬等破江南兵於新林港口、斬首二千級、焚戰艦六十餘艘.

辛未、吳越王俶破江南兵萬餘眾於商州北境上.

八年、正月丙子、權知池州樊若水敗江南兵四千人於州界.

初、曹彬等師未出、止命韶州刺史王明爲黃州刺史、面授方略、明既視事、亟修葺城壘、訓練士卒、眾莫諭其意.及彬等出師、即以明爲池州至岳州江路巡檢戰棹都部署.辛巳、明遣兵馬都監武守謙等、領兵渡江、敗江南兵萬餘人於武昌、殺七百人、拔樊山寨.是日、行營左廂戰棹都監田欽祚領兵、敗江南兵萬餘人於溧水、斬其都純使李雄.甲申、王明言敗鄂州兵三百餘人於江南岸.

丙戌、樊若水遣兵馬監押王侁、敗江南四千餘眾於宣州界.

庚寅、曹彬等進攻金陵、行營馬軍都指揮使李漢瓊率所部渡秦淮南、取巨艦、實以葭葦、順風縱火、攻其水寨、拔之、斬首級千數.初、次秦淮、江南水兵六十餘萬、背城而陣、時舟楫未具、潘美下令曰:「美提驍果數萬人、戰必勝、攻必取、豈限一衣帶水而不徑渡乎?」遂率所部先濟、王師隨之、江南大敗、江南復出兵將、泝流奪采石浮梁、美旋擊破之、擒其神衛都軍頭鄭賓等七人.

癸巳、命京西轉運使李符益調荊湖軍食赴金陵城下.

二月、權知潭州朱洞遣兵馬鈐轄石曦領眾兵、敗江南兵二千餘人於袁州西界.

癸丑、曹彬等敗江南兵萬餘眾於白鷺洲、斬首五千餘給、擒百餘人、獲戰艦五十艘.

乙卯、拔昇州關城、守陣者皆遁入其城內、殺千餘眾、溺死者又千計.

是月、江南知貢舉伍喬、放進士張確等三十人.〈王師已至城下、而貢舉猶不廢、可見李煜誠不知務者.〉

三月乙亥、知盧州邢琪領兵渡江、至宣行界、攻拔義安寨、斬首十餘級.

庚寅、曹彬等敗江南兵三千餘眾江中、擒五百人.

壬寅、遣中使王繼恩領兵數千人赴江南.

四月、王明言敗江南兵於江川界、斬首二千餘級.

吳越兵圍常州、刺史禹萬誠拒守、大將金成禮刼萬誠、以其城降.

壬戌、幸都亭驛、臨汴觀飛江兵乘刀魚船習水戰.曹彬等言敗江南兵千餘人於秦淮北.

五月甲申、吳越王椒言江陰、寧遠軍及沿江諸寨皆降.

丁酉、王明言破江南萬餘眾於武昌、奪戰艦五百艘.

初、陳喬、張洎爲江南國主謀、請所在堅壁、以老王師、王師入其境、國主弗憂也.日於後苑引僧道誦經、講《易》高談、不䘏政事、軍書告急、非徐元瑀等、皆莫得通、師傅城下累月、國主猶不知.時宿將皆前死、神衛統軍都指揮使皇甫繼勳者、暉之子也、年尚少、國主委以兵柄、繼勳素驕貴、初無效死意、但欲國主速降、而口不敢發、每與眾言、輒云北軍強勁、誰能敵之、聞兵敗、喜見顏色曰:「吾固知其不勝也!」繼勳從子 —— 昭傑、以繼勳故、亦爲巡檢使、親近繼勳、嘗令紹傑密陳歸命之計、國主不從.偏禆有募敢死士、欲夜出營邀王師者、繼勳必鞭其背、拘囚之、由是眾情憤怒、又託以軍中多務、罕入朝謁、國主召之、亦不時至.

是月、國主自出巡城、見王師列柵城外、旌旂滿野、知爲左右所蔽、始驚懼、乃收繼勳付獄、責以流言惑眾、及不用命之狀、并紹傑殺之、繼勳既誅、凡兵機處分、皆自澄心堂宣出、實洎等專之也、於是遣使召神衛軍都虞候朱令贇以上江兵入援.令贇、業之子也、擁十萬眾屯湖口、諸將請乘漲江速下、令贇曰:「我今進前、敵人必反據我後、戰而捷可也、不捷、糧道且絕、其爲害蓋深矣!」國主累促之、今贇不從.

六月癸卯、曹彬等言敗江南兵二萬餘眾於城下、奪戰艦數千艘.

初、江南捷書累至、邸吏督李從鎰入賀、潘慎修以爲「國且亡、當待罪、何賀?」自是羣臣稱慶、從鎰即奉表請罪、上嘉其得體、遣中使慰撫、供帳牢餼、悉從優給.七月壬午、復命李穆送從鎰還其國、手詔促國主來降、且令諸將緩攻以待之.

金陵未拔、上頗厭兵、南土卑濕、方秋暑、軍中又多疾疫、上議令曹彬等退屯廣陵、休士馬、以爲後圖、盧多遜爭不能得、會知揚州侯陟以受脙不法、追赴京師、乃私遣人求哀於多遜、陟知金陵危蹙、多遜教令上急變、言江南事、上召入見、即大言曰:「江南平在旦夕、陞下奈何欲罷兵?願急取之、臣若悞陛下、請夷三族.」上屏左右、召升殿問狀、遽寢前議、赦陟罪不治.

八月癸亥、丁德裕言敗江南兵五千餘人於潤川城下、時德裕與吳越兵圍潤州也.

王師初起、江南以京口要害、當得良將、侍衛都虞候劉澄、舊事藩邸、國主尤親任之、乃擢爲潤州留後、臨行謂曰:「卿大未合離孤、孤亦難與卿別、但此非卿不可副孤心.」澄乃泣涕奉辭、歸家、盡以全玉以往、謂人曰:「此皆前後所賜、今國家有難、當散此以圖勳業.」國主聞之喜.及吳越兵初至、營壘未成、左右請出兵掩之、時澄已懷向背、堅曰:「兵勝則可、不勝則立爲擄矣.救至而後圖戰未晚也.」國主尋命凌波都虞候盧絳自金陵引所部舟師八千、突長圍來救、絳至京口、舍舟登岸、與吳越兵戰、吳越兵少卻、絳方入城、圍復合、固守踰月、自相猜忌、澄已通降欵、慮爲絳所謀、徐謂絳曰:「間者言都城受圍日急、若都城不守、守此亦何爲?」絳亦知城終陷、乃曰:「君爲守將、不可棄城而去、宜赴難者、唯絳可耳.」澄僞爲難色、久之曰:「君言是也.」絳遂潰圍而出、絳已去、澄徧召諸將卒、告曰:「澄城守數旬、志不負國、事勢如此、須爲生計、諸君以爲何如?」將卒皆發聲大哭、澄懼有變、亦泣曰:「澄受恩固深於諸君、且有父母在都城、寧不知忠孝乎?但力不能抗耳、諸君不聞楚州耶?」初、周世宗圍楚州、久不下、既克、盡屠之、故澄以此脅眾.九月戊寅、澄帥將吏等請降、潤州平.絳聞金陵危甚、乃趨宣州、日夕酣飲爲樂、或勸赴難、不答.

初、李從鎰至江南、諭上旨、國主欲出降、陳喬、張洎廣陳符命、以爲金湯之固、末易取也、北軍旦夕當自退矣、國主乃止.李穋既還、上復命諸將進兵、及潤州平、外圍愈急、始謀遣使入貢、求緩兵、道士周惟簡嘗以冠褐侍講《周易》、纍官至虞部郎中致仕、於是張洎薦惟簡有遠略、可以談笑弭兵、復召爲給事中、與修文館學士承旨徐鉉、同使京師.十月己亥、曹彬等遣使送鉉及惟簡赴闕、鉉居江南、以名臣自負、其來也、將以口舌、馳說存其國、其日夜計謀、思慮言語應對之際詳矣、於是大臣亦先白於上、言鉉博學有才辯、宜有以待之、上笑曰:「第去、非爾所知也.」既而鉉朝於庭、仰而言曰:「李煜無罪、陛下師出無名.」上徐召之升殿、使畢其說、鉉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過失、柰何見伐?」其說累數百言、上曰:「爾謂父子者、爲兩家可乎?」鉉不能對.上雖不爲緩兵、然所以待鉉等、皆如未舉兵時.壬寅、鉉等辭歸江南.

丁已、江南國主復遣使入貢、求緩師.

戊午、改潤州鎮海軍爲鎮江軍.

朱令贇自湖口以眾入援、號十五萬、縛木爲筏、長百餘丈、戰船大者容千人、順流而下、將焚采石浮梁.王明率所部兵屯獨樹口、遣其子馳騎入奏、且請增造船三百以襲令贇、上曰:「此非應急之策也、令贇朝夕至、金陵之圍解矣.」乃密遣使、令明於洲浦間多立長木、若帆檣之狀、令贇望見、疑有伏、即稍逗遛、江水淺涸、不利舟行、令贇獨乘大航、高十餘重、上建大將旗幡、至皖口、行營步軍都指揮使劉遇聚兵急攻之、令贇勢蹙、因縱火距鬬、會北風甚大、反及之、其眾悉潰.己未、生擒令贇及戰棹都虞候王暉等、獲兵仗數萬、金陵獨恃此援、由是狐城愈危蹙矣.

十一月、徐鉉及周惟簡還江南、未幾、國主復遣入奏.辛未、對於便殿、言李煜事大之禮甚恭、徙以被病、未任朝見、非敢距詔也、乞緩兵以全一方之命、其言甚切至、上與反復數四、鉉聲氣愈厲、上怒、因按劔謂鉉曰:「不須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容它人鼾睡乎!」鉉惶恐而退、上復詰責惟簡、惟簡益懼、乃言:「臣本居山野、非有仕進意、李煜強遣臣來耳!臣素聞終南山侈靈藥、它日願棲隱.」上憐而許之、仍各厚賜遣還.

庚辰、王明言敗江南兵萬餘人於湖口、獲戰艦五百艘、兵仗稱是.

先是、曹彬等列三寨攻城、潘美居其北、以圖來上、上視之、指北寨謂使者曰:「此宜深溝自固、江南人必夜出兵來寇、爾亟去語曹彬等、併力連成之、不然、將爲所乘矣.」賜使者食、且召樞密使楚昭輔草詔、令徙置戰棹、以防它變、使者食已即行.彬等承命、自督丁夫掘塹、塹成、丙戌、江南人果夜出五千、襲北柵、人持一炬、鼓噪而至、彬等縱其來、乃徐擊之、皆殲焉、其將帥佩符者凡十數人.

王帥圍金陵、自春徂冬、居民樵采路絕、兵又數敗、城中奪氣、曹彬終欲降之、故每緩攻、累遣人告國主曰:「此月二十七日、城必破矣、宜早爲之所.」國主不得已、約令其子清源郡公仲㝢入朝、既而久不出、前數日、彬日遣人督之、且告曰:「郎君不須遠適、到寨即四面罷攻矣.」國主終聽左右之言、以爲城堅如此、豈可尅日而破、但報云仲㝢趣裝未辦、宮中宴餞未畢、二十七日乃可出也.彬又遣人告曰:「若二十六日出、亦無及矣.」國主不聽.

先是、上數遣使者、諭彬以勿傷城中人、若猶困鬬、李煜一門切無加害、於是彬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余之病、非藥石所愈、須諸公共爲信誓、破城日、不妄殺一人、則彬之病愈矣.」諸將許諾、乃相與焚香約、言既畢、彬即稱愈.

乙未、城陷、彬整軍成列、至其宮城、國主乃奉表納降、與其羣臣迎拜於門、即選精卒千人守其門外、令曰:「有欲入者、一切拒之.」始國主令積薪宮中、言若社稷失守、則盡室赴火死、及見彬慰安之、且諭以歸朝、俸賜有限、費用至廣、當厚自賚裝、既爲有司所籍、一物不可復得矣、因復遣煜入宮、惟意所欲取、行營左廂戰棹都監梁迥及田欽祚等皆諫曰:「苟有不虞、咎將誰執?」彬但笑而不答、迥等力爭不已、彬曰:「煜素無斷、今已降、必不能自引決、可亡慮也.」又遣五百人爲輦載重寶、煜方憤嘆國亡、無意蓄財、所操持極鮮、頗以黃金分賜近臣.

彬既入金陵、申嚴禁暴之令、士大夫賴彬保全、各得其所、親屬爲軍士所掠者、即時遣還之、因大蒐於軍、無得匿人妻女、倉廪府庫、委轉運使許仲宣按藉檢視、彬一不問、師旋、舟中惟圖籍衣衾而已.

十一月己亥朔、江南捷書至、凡得州十九、軍三、縣一百有八、戶六十五萬五千六十有五、羣臣皆稱賀、上泣謂左右曰:「宇縣分割、民受其禍、思布聲教以撫養之、攻城之際、必有橫罹鋒刄者、此實可哀也.」即詔出米十萬石賑城中饑民.

辛丑、赦江南管內州縣常赦所不原者、僞署文武官吏見釐務者、並仍其舊、又詔不得侵犯李煜父祖邱壟、令太子洗馬呂龜祥詣金陵、籍李煜所藏圖書、送闕下.

九年、正月辛未、曹彬遣翰林副使郭守文奉露布、以江南國主李煜及其子弟官屬等四十五人來獻、上御明德門受獻、煜等素服待罪、詔並釋之、各賜冠帶、幣器、鞍勒馬有差、有司議獻俘之禮如劉鋹、上曰:「煜嘗奉正朔、非鋹比也.」寢露布不宣.煜初以拒命、頗懷憂志、不欲生見、上守文、察知之、因謂煜曰:「國家止務恢復疆土、以致太平、豈復有後至之責耶?」煜心始安.

徐鉉從煜至京師、上召見鉉、責以不早勸煜歸朝、聲色甚厲、鉉對曰:「臣爲江南大臣而國滅亡、罪固當死、不當問其它.」上曰:「忠巨也!事我如事李氏.」賜坐、慰撫之.又責張洎曰:「汝教李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帛書示之、乃王師圍城、洎所草召江上救兵蠟彈內書也、洎頓首請死曰:「實臣所爲也、此其一耳、它尚多.今得死、臣之分也.」辭色不變、上初欲殺洎、及是奇之、謂曰:「卿大有膽、朕不罪卿.今事我無替昔之忠也.」

乙亥、以李煜爲右千牛衛上將軍、封違命侯、其子弟皆授諸衛大將軍.丙子、以煜司空、知左右內史事湯悅爲太子少詹事、太子太保徐遊、左內史侍郎徐鉉爲太子率更令、右內史舍人張洎、王克貞爲太子中允.

庚戌、以宣徽南院使、義成節度使曹彬爲樞密使、領忠武節度;步軍都虞候劉遇、領大同節度使;賀州刺史、判四方館事田欽祚、領汾州防禦使;東上閤門使梁迥、領汾州團練使;西頭供奉官李繼隆爲莊宅副使、賞江南之功也.彬歸自江南、詣閤門、進牓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當公事囘」、時人嘉其不伐.始彬之行、上許以使相爲賞、及還、語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爲使相、品位極矣、肯復力戰耶??且徐之、更爲我取太原.」因密賜錢五十萬、彬怏怏而退、至家、見有錢滿室、乃歎曰:「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相也?」

初、李煜既降、曹彬令煜作書諭江南諸城守、皆相繼歸順、獨江州軍校胡與則、牙將宋德明殺刺史、據城不降、詔都指揮使曹翰爲招安巡檢使、率兵討焉.江川城險固、翰攻之不克、自冬訖夏、死者甚眾.四月丁丑、始拔之、眾猶巷鬬、時與則病甚、臥牀上、翰執縛、責其拒命、對曰:「犬吠非其主、公何怪也?」翰腰斬之、并殺德明.

六月己亥、以潁州團練使曹輪爲桂州觀察使、仍判潁州、賞平江南之功也.

十月、太宗即位、煜封隴西郡公、去違命之號.

太平興國二年、右千牛衛上將軍李煜自言其貧、詔賜錢三百萬.煜雖貧、張洎猶丐索之、煜以白金頮面器與洎、洎意歉然、時潘謹修掌煜記室、洎疑謹修教煜、素與謹修善、自是亦稍踈焉.

二月己未、詔李煜、常俸外、增以它給.

三年、上幸崇文院觀書、召李煜等、令縱觀、上謂煜曰:「聞卿在江南好讀書、此中簡策、多卿舊物、近猶讀書否?」煜頓首謝、因賜飲中堂、盡醉而罷.

七月壬辰、贈太師、吳王李煜卒.上爲輟朝三日.初、鄭彥華之子 —— 文寳、仕煜爲校書郎、歸朝不復叙故官、煜時在環衛、文寳欲一見、慮守者難之、乃被蓑荷笠爲漁者、既得入、因說煜以聖主寛宥之意、宜謹節奉上、勿以它慮、議者歎其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