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十二月壬寅、左司諫朱光庭言:「學士院試館職、策題云:『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又稱:『漢文寛大長者、不聞有怠廢不舉之病;宣帝綜核名實、不聞有督察過甚之失』.臣以謂仁祖之深仁厚徳、如天之為大、漢文不足以過也;神考之雄才大畧、如神之不測、宣帝不足以過也、後之為人臣者、惟當盛揚其先烈、不當更置之議論也.今來學士院考試官、不識大體、以仁祖難名之盛徳、神考有為之善志、反以媮刻為議論、獨稱漢文、宣之全羙、以謂仁祖、神考不足以師法、不忠莫大焉!伏望聖慈察臣之言、特奮睿斷、正考試官之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策題、蘇軾文也.詔特放罪.光庭又言軾罪不當放、其言攻軾愈峻、且稱軾嘗罵司馬光及程頥、軾聞而自辯曰:「臣竊聞諫官言臣近所撰試館職人䇿問有渉諷議先朝之語、臣退伏思念…………臣之所謂媮與刻者、專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有此病、於二帝何與焉?至於前論周公、太公、後論文帝、宣帝、皆是為文引證之常、亦無比擬二帝之意.况此䇿問第一、第二首、鄧温伯之詞、末篇乃臣所撰、三首皆臣親書進入、䝉御筆㸃用第三首、臣之愚意、豈逃聖鑒?若有毫髪諷議先朝、則臣死有餘罪.伏願少囘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為衆口所鑠.」詔追回放罪指揮.或傳言朝廷謂光庭所言非是、將逐去之、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王巖叟恐遂逐光庭、則所損益大、乃各上疏論軾不當置祖宗於議論之間、猶未顯斥其有譏諷意也、䟽入不報.殿中侍御史吕陶言:「蘇軾所撰䇿題、蓋設此問、以觀其答、非謂仁宗不如漢文、神考不如漢宣也、朱光庭指以為非、亦太甚矣…………今士大夫皆曰程頥與朱光庭有親、而蘇軾嘗戯薄程頥、所以光庭為程頥報怨而屢攻蘇軾、審如所聞、則光庭固已失之、軾亦未為得也.且軾薦王鞏為不知人、戯程頥為不愼言、舉此二者而罪之則當也、若指其策問為譏議二聖、而欲深中之、以報親友之私怨、誠亦過矣!」又言:「明堂降赦、臣僚稱賀訖、兩省官欲徃奠司馬光、是時程頥言曰:『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豈可賀赦纔了、却徃弔喪?』坐客有難之曰:『孔子言哭則不歌、即不言歌則不哭、今已賀赦了、却徃弔喪、於禮無害.』蘇軾遂戯程頥云:『此乃枉死市叔孫通所制禮也!』衆皆大笑、結怨之端、葢自此始、軾非無過也.」

二年正月辛酉、先是傅堯俞、王巖叟相繼上疏論蘇軾不當置祖宗於議論間、其意欲以救朱光庭也、既皆不報、是日堯俞、巖叟又各上疏論之.乙丑、詔:「傅堯俞、王巖叟、朱光庭以蘇軾撰試䇿題不當、累有章疏、今看詳得非是譏諷祖宗、只是論百官有司奉行有過、令執政召逐人面諭、更不須彈奏.」庚午、翰林學士蘇軾言:「臣近以試館職策問為臺諌所言、臣初不敢深辯、盖以自辯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竊聞聖明已察其實、而臣四上章、四不允…………非獨朝廷知臣無罪可放、臣亦自知無罪可謝也…………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數十、而聖斷確然申明其無罪…………徳音一出、天下頌之、史册書之…………臣自聞命以來、一食三歎、一夕九興、身口相謀、未知死所!然臣所撰策問、似實亦有罪、若不盡言、是欺陛下也…………臣昔於仁宗朝舉制科、所進策論及所荅聖問、大抵皆勸仁宗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也、及事神宗、䝉召對訪問、退而上書數萬言、大抵皆勸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納汙、屈己以裕人也.臣之區區、不自度量、常欲希慕古賢、可否相濟盖如此也.伏覩二聖臨御以來、聖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銜戴恩徳、固無可議者、然臣私憂過計、常恐百官有司矯枉過直、或至於媮、而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致隳壊、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寛、理財之政漸踈、備邉之計漸弛、而意外之憂有不可勝言者…………臣竊憂之、故輒用此意、撰上件策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臺諌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幾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臺諌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鉞之誅、其甘如薺、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踈而不近矣…………願因臣此言、警䇿在位…………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辛未、傅堯俞、王巖叟入對、論蘇軾策題不當、堯俞既讀劄子竟、太皇太后曰:「此小事、不消得如此、且休.」對曰:「此雖數句言語、縁繫朝廷大體、不是小事、須合理㑹.」又曰:「蘇軾更不是譏諷祖宗.」對曰:「若是譏諷祖宗、則罪當死、臣等不止如此論列、既只是出於思慮言詞失輕重、有傷事體、亦合畧有行遣云云」、巖叟因於袖中取軾所撰策題、就簾前指陳、未終、簾中忽厲聲曰:「更不須看文字也!」巖叟又進讀劄子、簾中極不以為然、堯俞曰:「如此是太皇太后主張蘇軾.」又厲聲曰:「太皇太后何故主張蘇軾?又不是太皇太后親戚也!」巖叟曰:「陛下不主張蘇軾、必主張道理、願於道理上斷事.適䝉宣諭、言事官有黨、臣等不知有黨無黨、但只據事之是非論列、陛下亦只合看事如何云云」遂下、至臺、堯俞與巖叟待罪、乃同奏曰:「臣等今月十八日奏事延和殿、䝉宣諭謂臣等黨附諌官朱光庭、彈奏翰林學士蘇軾撰試館職策題不當事、臣等誤承厚恩、上辜任使、更不敢詣臺供職、伏俟譴斥、自十九日各家居.」已而却降出堯俞、巖叟劄子、付三省.乙亥、三省進呈傅堯俞、王巖叟論蘇軾劄子、執政有欲降㫖明言軾非者、太皇太后不聽、因曰:「軾與堯俞、巖叟、光庭皆逐.」執政争以為不可.丙子、詔:「蘇軾所撰策題、本無譏諷祖宗之意、又縁自來官司試人、亦無將祖宗治體評議者、盖學士院失於檢㑹、劄與學士院令知、蘇軾、傅堯俞、王巖叟、朱光庭各疾速依舊供職.」盖從右僕射吕公著之議也.同知樞宻院范純仁亦言:「蘇軾止是臨文偶失周慮、本非有罪、聞言者未已…………盖此事或聞因小有言、恐致交相攻訐、流弊漸大、伏望聖慈深察、召來宣諭之、意只乞以朝廷本置諌官、盖為補朝廷闕失及姦邪害政、今人臣小過、本無邪心、言官不須深論、若其引咎求去、則云朝廷不欲以小事輕去言者、爾等當共成朝廷之美、則必不敢更有他說.」

十二月壬寅、監察御史楊康國言:「臣昨於朝堂見百官聚首、共議學士院撰到召試廖正一館職策題、問王莽、曹操所以攘奪天下難易、莫不驚駭相視、其時臣未有言責、無縁上逹、徒自震恐寒心而不忍聞也、此必無人為陛下言其不可之狀、致朝廷尚稽竄責.臣今幸遇聖恩、擢置言路、豈敢畏避緘黙、偷安竊禄、有孤陛下任使之意哉?」撰策題者蘇軾也.丙午、監察御史趙挺之奏:「蘇軾專務引納輕薄虛誕、有如市井俳優之人、以在門下、取其浮淺之甚者、力加論薦 —— 前日十科、乃薦王鞏;其舉自代、乃薦黄庭堅、二人輕薄無行、少有其比.王鞏雖已斥逐補外、庭堅罪惡尤大、尚列史局.按軾學術本出《戰國策》蘇秦、張儀縱横揣摩之說、近試學士院廖正一館職、乃以王莽、袁紹、董卓、曹操簒漢之術為問…………此數人者、忠臣烈士之所切齒而不忍言、學士大夫之所諱忌而未嘗道.今二聖在上、軾代王言、專引莽、卓、袁、曹之事、及求所以簒國遲速之術、此何義也?公然欺罔二聖之聰明而無所畏憚、考其設心、罪不可赦!軾設心不忠不正、辜負聖恩、使軾得志、將無所不為矣!」

三年正月丁卯、侍御史王覿奏:「蘇軾去冬學士院試館職策題、自謂借漢以喻今也、其借而喻今者、乃是王莽、曹操等簒國之難易、搢紳見之、莫不驚駭.軾習為輕浮、貪好權利、不通先王性命道徳之意、專慕戰國縱横捭闔之術…………此前日策題所以虧損國體而驚駭羣聽者、非偶然過失也…………若使久在朝廷、則必立異妄作以為進取之資、巧謀害物以快喜怒之氣、朝廷或未欲深罪軾、即宜遷與一郡、稍為輕浮躁競之戒.」

三月、是月蘇軾言:「臣退伏思念、頃自登州召還、至備員中書舎人以前、初無人言、只從參議役法及䝉擢為學士後、便為朱光庭、王巖叟、賈易、韓川、趙挺之等攻擊不已、以至羅織語言、巧加醖釀、謂之誹謗.未入試院、先言任意取人、雖䝉聖主知臣無罪、然臣竊自惟、蓋縁臣賦性剛拙、議論不隨、而寵禄過分、地勢親廹、遂致紛紜、亦理之當然也.臣只欲堅乞一郡、則是孤負聖知、上違恩㫖;欲黙而不乞、則是與臺諌為敵、不避其鋒、勢必不安…………今既未許請郡、臣亦不敢逺去左右、只乞解罷學士、除臣一京師閑慢差遣、如祕書監、國子祭酒之類、或乞只經筵供職、庶免衆臣側目、可以少安.」

四月辛巳、軾對於内東門小殿、既承㫖、太皇太后忽宣諭軾曰:「官家在此.」軾曰:「適已起居矣.」太皇太后曰:「有一事欲問内翰、前年任何官職?」軾曰:「汝州團練副使.」曰:「今何官?」曰:「臣備員翰林、充學士.」曰:「何以至此?」軾曰:「遭遇陛下.」曰:「不關老身事.」軾曰:「必是出自官家.」曰:「亦不關官家事.」軾曰:「豈大臣薦論耶?」曰:「亦不關大臣事.」軾驚曰:「臣雖無狀、必不敢有干請.」曰:「久待要學士知此是神宗皇帝之意、當其飲食而停筯看文字、則内人必曰:『此蘇軾文字也.』神宗皇帝毎時稱曰:『竒才!竒才!』但未及用學士而上僊耳.」軾哭失聲、太皇太后與上左右皆泣、已而命坐賜茶曰:「内翰直須盡心事官家、以報先帝知遇.」軾拜而出、徹金蓮燭送歸院.

十月己丑、翰林學士兼侍讀蘇軾言:「臣近以右臂不仁、兩目昏暗、有失儀曠職之憂、堅乞一郡、伏䝉聖慈降詔不允、遣使存問、賜告養疾、恩禮之重、萬死莫酬…………然臣終未敢起就職事者、實亦有故…………臣與故相司馬光、雖賢愚不同、而交契最厚、光既大用、臣亦驟遷、在於人情、豈肯異論?但以光所建差役一事、臣實以為未便、不免力争.而臺諫諸人、皆希合光意以求進用、及光既沒、則又妄意陛下、以為主光之言、結黨横身、以排異論、有言不便、約共攻之…………其後又因刑部侍郎范百祿與門下侍郎韓維争議刑名、欲守祖宗故事、不敢以疑法殺人、而諫官吕陶又論維專權用事、臣本蜀人、與此兩人實是知舊、因此韓氏之黨、一例疾臣、指為川黨.御史趙挺之在元豐末通判徳州、而著作郎黄庭堅方監本州徳安鎮、挺之希合提舉官楊景棻意、欲於本鎮行市易法、而庭堅以為鎮小民貧、不堪誅求、若行市易、必致星散、公文往來、士人傳笑、後挺之以大臣薦、召試館職、臣實對衆言挺之聚斂小人、學行無取、豈堪此選;又挺之妻父 —— 郭槩、為西蜀提刑時、本路提舉官韓玠違法虐民、朝㫖委槩體量、而槩附㑹隠庇、臣弟轍為諫官、劾奏其事、玠、槩並行黜責、以此挺之疾臣、尤出死力.臣二年之中、四遭口語、發䇿草麻、皆謂之誹謗、未出省牓、先言其失士、以至臣所薦士、例皆誣衊、所言利害、不許相度.近日王覿言胡宗愈、指臣為黨;孫覺言丁騭、云是臣親家、臣與此两人有何干渉?而於意外巧搆曲成、以積臣罪、欲使臣撓椎於十夫之手、而使陛下投杼於三至之言、外廷之人、具曉此意、臣若不早去、必致傾危…………伏望聖慈念臣為臣之不易、哀臣處此之至難、始終保全、措之不争之地、特賜指揮、檢㑹前奏、早賜施行.」

四年三月丁亥、翰林學士蘇軾、為龍圖閣學士、知杭州、從軾請也.既踰月、軾言:「臣近以臂疾、堅乞一郡、已䝉聖恩差知杭州.臣初不知其他、但謂朝廷哀憐衰疾、許從私便、及出朝參、乃聞班列中紛然、指言近日臺官論奏臣罪狀甚多、而陛下曲庇小臣、不肯降出、故許臣外補…………臣平生愚拙、罪戾固多、至於非義之事、自保必無.只因任中書舍人日、行吕惠卿等告詞、極數其凶慝、而弟轍為諌官、深論蔡確等姦囘、確與惠卿之黨、布列中外、共讎疾臣、今日復因臣言鄆州教授周穜以小臣而為大姦、故黨人共出死力、搆造言語、無所不至.使臣誠有之、則朝廷何惜竄逐、以示至公;若其無之、臣亦安能以皎然之身而受此曖昧之謗…………伏望聖慈盡將臺諫官章疏降付有司、令盡理根治、依法施行、所貴天下曉然知臣有罪無罪、自有正法、不是陛下屈法庇臣、則雖死無所恨矣!」

四月癸卯、給事中趙君錫奏:「蘇軾乞外任、遂除杭州、雖聖恩優渥、待軾不替、而中外之望、觖然觧體、何者?軾之文、追攀六經、蹈藉班馬、自成一家之言、國家以來、惟楊億、歐陽修及軾數人而已…………今軾飄然去國、則憸邪之黨、必謂朝廷稍厭直臣、姦人且將乗隙侵㝷復進、實係消長之機…………伏望收還軾所除新命、復留禁林、仍侍經幄、以成就太平之基.」

元祐六年正月丙戌、龍圖閣學士、知杭州蘇軾、為吏部尚書.

二月癸巳、龍圖閣學士、吏部尚書蘇軾、為翰林學士承㫖、而蘇轍除尚書右丞、轍言:「臣幼與兄軾同受業先臣、薄祜早孤、凡臣之宦學、皆兄所成就、今臣䝉恩與聞國政、而兄適亦召還、本除吏部尚書、復以臣故、改翰林承㫖、臣之私意、尤不遑安.况兄軾文學政事皆出臣上、臣不敢逺慕古人舉不避親、只乞寢臣新命、得與兄軾同備從官、竭力圖報、亦未必無補也.」不聽.

五月丁丑、龍圖閣直學士、前知杭州蘇軾言:「臣始緣衙前差雇利害、與孫永、傅堯俞、韓維爭議、因亦與司馬光異論、光初不以此怒臣、而臺諫諸人逆探光意、遂與臣為仇;臣又素疾程頤之姦、未甞假以色詞、故頤之黨人無不側目、自朝廷廢黜大姦數人、而其餘黨猶居要近、隂為之地、特未發爾.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饗、以甞試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議、必有隂主其事者、是以上書逆折其姦鋒、乞重賜行遣、以破小人之謀、因此黨人尤加忿疾、其後又於經筵極論黄河不可囘奪利害、且上疏爭之、遂大失執政意.積此數事、恐别致禍患云云、伏望聖慈察臣至誠、特賜指揮、執政檢㑹累奏、只作親嫌囘避、早除一郡…………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敢辭避、報國之心、死而後已.」庚辰、翰林學士承㫖蘇軾、兼侍讀.

六月丙午、詔蘇軾撰上清儲祥宫碑.

八月己丑、侍御史賈易言:「謹按尚書右丞蘇轍云云、其兄軾昔既立異以背先帝、尚䝉恩宥、全其首領、聊從竄斥、以厭衆心、軾不自省循、益加放傲、暨先帝厭代、軾則作詩自慶曰:『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此生已覺都無事、今嵗仍逢大有年.』書於揚州上方僧寺、自後播於四方、軾内不自安、則又増以別詩二首、撰詩板於彼、復倒其先後之句、題以元豐八年五月一日、而語諸人曰:『我託人置田、書報已成、故作此詩.』且置田極小事、何至野花啼鳥亦欣然哉?又先帝山陵未畢、人臣泣血號慕正劇、軾以買田而欣躍如此、其義安在?謂此生無事、以年逢大有、亦有何說乎?是可謂痛心疾首而莫之堪忍者也!後於策題又形譏毁、言者固嘗論之、及作吕大防左僕射麻制、尤更悖慢、其辭曰:『民亦勞止、庶臻康靖之期』、識者聞之、為之股慄.夫以熙寧、元豐之政、百官修職、庶事興起、其間不幸、興利之臣、希冀功賞、不無掊刻、是乃治世之失、何至比於周厲王之時、民勞板蕩之詩、刺其亂也…………先朝行免役、則以差役為良法、及陛下復行差役、軾則以免役為便民、至敢矯稱先帝之意、欲用免役羡錢、盡買天下附郭良田、以給役人、向使朝廷輕信而行之、則必召亂、賴言事者排其謬妄、聖眀察見其傾邪、故斥其說而不用也.其在杭州、務以暴横立威、故决配稅戶顔章兄弟、皆無罪之人、今則漸䝉貸免矣、既而專為姑息、以邀小人之譽、兼設欺弊、以竊忠藎之名、如累年災傷不過一二分、軾則張大其言、以甚於熈寧七八年之患、彼年饑饉疾疫、人之死亡者十有五六、豈有更甚於是者?又嘗建言、以興修水利者皆為虚妄無實、而自為奏、請浚治西湖、乞賜度牒、賣錢雇役、間亦不免科借居民什器畚鍤之類、虐使捍江廂卒、築為長隄於湖中、以事遊觀、於公私並無利害、監司畏忌、無敢觸其鋒者、况敢檢按其不法耶?今既召還、則盛引貪利小人、相與倡言聖眷隆厚、必求外補、非首相不可留也!原軾、轍之心、必欲兄弟專國事、盡納蜀人、分據要路、復聚羣小、俾害忠良、不亦懐險詖、覆邦家之漸乎…………伏望聖慈鑒觀用人得失、所繫輕重、赫然發於睿斷、特行斥免、天下幸甚!」辛卯、宰臣執政於延和殿簾前具言易疏前後異同之語、退復具奏言易之疏不惟揺動朝廷政事、亦隂以申羣怨之憤、詔與易外任、後旨以本官知夀州.壬辰、詔翰林學士承㫖兼侍讀蘇軾、為龍圖閣學士、知頴州.先是御史中丞趙君錫言:「先帝上仙、軾作詩、臺章乞正典刑、侍御史賈易相繼言之、易與軾皆得外補.」又言:「臣昨論蘇軾於先帝上仙之初、作詩喜幸、乞正典刑、及賈易劾軾之罪、不可使之補外、事體至大、未蒙施行.臣伏以前日蔡確之事、坐不言與解救、自宰臣以下罷黜者凡八人、是朝廷深責臣子之背公死黨、使天下眀知無禮於君者、不可不急擊而必去之也.今易憤軾之負恩懐逆、首行彈劾、而言纔出口、反䝉貶逐、豈非與前日行事大相違戾乎?盖蔡確無禮於太皇太后、與軾無禮於先帝、其罪一也、豈可確則流竄遐荒、軾則一切不問、太皇不行此事、將何以教天下之為母者也?皇帝不行此事、將何以教天下之為子者也?有臣懐悖逆之心、形容於言辭如此、而朝廷不能亟正其罪、將何以教天下之為臣者也?伏望二聖質以近事、早賜睿斷、以解釋天下之非議.」彼數日、軾入見言:「臣弟轍與臣言、趙君錫、賈易言臣於元豐八年五月一日題詩揚州僧寺、有欣幸先帝上僊之意.臣今省憶此詩、自有因依、合具陳述 —— 臣於是嵗三月六日在南京聞先帝遺詔、舉哀掛服了當、迤邐徃常州、自是新經大變、臣子之心孰不憂懼?至五月初間、因徃揚州竹西寺見百姓父老十數人、相與道旁語笑、其間一人以兩手加額云:『見說好箇少年官家!』其言雖鄙俗不典、然臣實喜聞百姓謳歌吾君之子、出於至誠、又是時臣初得請歸耕常州、盖將老焉、而淮浙間所在豐熟、因作詩云:『此生已覺都無事、今嵗仍逢大有年.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盖喜聞此語、故竊記之於詩、書之當途僧舍壁上、臣若稍有不善之意、豈敢復書壁上以示人乎?又其時去先帝上僊已及兩月、決非山寺歸來始聞之語、事理眀白、無人不知、而君錫等輒敢挾情、公然誣罔、伏乞付外施行、稍正國法、所貴今後臣子不為仇人無故加以惡逆之罪.」從之.【軾於八月初八日上此章、是日即以題詩事、令軾具析、君錫亦以是日罷中丞、今並付初四日】甲午、侍御史賈易出知壽州、以犯祖名、乃改廬州.乙未、御史中丞趙君錫、為天章閣待制、吏部侍郎.先是右正言姚勔論君錫:「本無風節、偶置從班、昵近少年、追遊戚里.昨除中憲、内外駭聞、及領職以來、雷同低昂、無所建明、稱秦觀才美、既極薦論、及屬官有言、旋行陳首、取捨翻覆、貽笑多士.」諫議大夫鄭雍論君錫:「傾邪柔佞、風節不立、供職之初、即言百僚見執政官謁禁、盖向來宰臣欲求自便、故設此禁、君錫觀望言此、衆目為趕客中丞.在臺中惟持兩可、昨朝廷方用臣言、按王鞏不檢事、君錫與鞏盃酒相從、獨不言鞏、仍詣船別之、望斷自宸衷、竄逐以警在位.」又論賈易、以為君錫弱易彊、君錫薦秦觀、既除正字、易彈秦觀無行、不可以汚文館、君錫即自劾、盖出於易刼持也.易初論蘇軾題詩怨謗、君錫亦相繼論軾、太皇太后不悅、諭三省曰:「君錫全無執守.」乃詔君錫復爲吏部侍郎、及三省進呈、太皇太后曰:「君錫非有罪、但無執守耳.」吕大防曰:「誠如聖諭、大抵賈易強、君錫弱、為所刼持也.」他日樞宻院奏事已、韓忠彦問:「趙君錫、賈易罷、不知因依、豈非言蘇軾否?」太皇太后曰:「是也.輒將題詩事誣軾、先帝三月上仙、軾五月題詩、猥云軾別有意、似此使人、何可當也!目前事不言、却尋許多時事言、顯是捃拾.初賈易言相、次趙君錫被賈易使之、亦言軾幸無事、乃似此生事.」忠彦曰:「君錫素無執持、然亦非助惡之人.」又曰:「聞賈易昨來除命出聖意.」太皇太后曰:「初不因人薦.」巖叟曰:「此人有風望.」忠彦曰:「陛下亦必是聞此擢用、乃誤陛下任使.」巖叟又曰:「賈易除御史日、中外翕然稱當、及來、聞京師百司官吏望而畏之、臺諫官難得如此有風望者、今罷去、士論甚以為惜.進退人太速、亦人主所當愼、願陛下留意、别除丞雜、尤所當愼.」太皇太后曰:「極當愼也、須求老成.」忠彦曰:「宜擇忠厚者.」巖叟曰:「求得中道者用之乃善.」癸卯、詔朝散郎賈易改知宣州.乙巳、御史中丞趙君錫、為天章閣待制、知鄭州.

七年三月、初頤在經筵、歸其門者甚衆、而軾在翰林、亦多附之者、遂有洛黨、川黨之論、二黨雖道不同而互相掛毀.

元豐八年十一月丁巳、鄉貢進士程頤、為汝州團練推官、充西京國子監教授、以門下侍郎司馬光、尚書左丞吕公著及西京留守韓絳薦其學行、故有是命.

元祐元年閏二月丙午、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為承奉郎、秘書省校書郎.先是王巖叟奏曰:「伏見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學極聖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早與其兄顥俱以徳名顯於時、陛下方欲用顥而顥卒、賢士大夫無不爲之咨嗟、以為朝廷之恨.今者幸陛下復起頤而用之…………臣願陛下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而使髙賢得為陛下盡其用、則所得不獨頥一人而已、四海潜光隠徳之士皆將相招而為朝廷出矣.」

三月辛未、程頥言:『䝉恩授宣德郎、校書郎、自昨䝉恩授西京國子監教授、方再辭免、凖朝㫖、令乗逓馬赴闕、祗命而來、未獲進見、遽有此除、伏望聖慈令臣入見、所降告命不敢當受.』詔程頥特許朝見、仍令上殿.己卯、門下侍郎司馬光言:「程頥本以布衣守道不仕、昨朝廷除幕職官、西京教授、頥曽固辭.及朝廷召赴闕、除宣徳郎、校書郎、頥又辭、卑官在經筵者、惟有崇政殿說書、若以新所除官充崇政殿說書、足為超擢.」辛巳、宣徳郎、秘書省校書郎程頥、為通直郎、崇政殿說書.頥既上殿、即以經筵命之、面辭、不許、退而奏言:「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徳器成就.」又曰:「臣以為天下重任、惟宰相與經筵 —— 天下治亂繫宰相;君徳成就責經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為重?」御史中丞劉摯言:「頥之遜避不已、而陛下恩命每有加焉、臣恐頥於出處辭受之際、義有難安者也…………聞頥方辭恩旨、乞降指揮、依頥所乞、成就其節、止授以初命之官、既使得以禄養其親、又使受之有義、免於似是之謗.」頥卒留經筵、摯所言不用.

四月辛亥、戶部言:「舊例:侍讀、侍講、說書請給一同.其說書程頥未敢便依侍讀、侍講例支破.」詔程頥職錢添作三十貫.

八月癸卯、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程頥、兼權判登聞皷院、頥再辭之.【再辭、據頥集、從違當考、本傳乃無此】詔:「不帶職官充侍讀、侍講、崇政殿說書、其請俸依職事官例支見錢.」頥在講筵、嘗質錢使、或疑禄薄、問之、乃自供職後不曽請俸、尋詰戶部、戶部索前任歴子、頥言:「頥起草萊、無前任歴子.」其意以為朝廷待士、便當廪人繼粟、庖人繼肉也、即令戶部自為出歴子.戶部初欲折支、執政奏請:「館閣官皆請見錢、豈有經筵反折支?」又檢例、縁久無崇政殿說書、故戶部只欲與折支、久之始給見錢.

十二月、蘇軾嘗罵程頤.

二年七月乙丑、左司諌吕陶上䟽論朋黨、其略曰:「韓維之上客、程頤之死黨、猶指張舜民之事以攻臣.」又曰:「程頥素不與文仲徃還、忽謁文仲、盛稱賈易言臣之事.」

八月辛巳、朝奉郎、右司諫賈易知懷州.自蘇軾以策題事為臺諫官所言、而言者多與程頥善、軾、頥既交惡、其黨迭相攻、易獨建言請併逐二人、又言吕陶黨助軾兄弟、而文彦博實主之、語侵彦博及范純仁、太皇太后怒、欲峻責易、吕公著言:「易所言頗切直、惟詆大臣為太甚、苐不可復處諌列耳.」太皇太后曰:「不責易、此亦難作、公等自與皇帝議之.」公著曰:「不先逐臣、易責命亦不可行.」爭久之、乃止罷諫職、既退、公著謂同列曰:「諫官所論得失未足言、顧主上方富於春秋、異時將有進導諛之說以惑上心者、當今之時、正賴左右力諍、不可預使人主輕厭言者也.」於是吕大防、劉摯、王存私相顧而歎曰:「吕公仁者之勇乃至于此!」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頥、罷經筵、權同管勾西京國子監.左諫議大夫孔文仲言:「頥人品纎污、天資憸巧、貪黷請求、元無鄉曲之譽、奔走交結、常在公卿之門、不獨交口褒美、又至連章論奏、一見而除朝籍、再見而升經筵.臣頃任起居舎人、屢侍講席、觀頥陳說、全無發明…………上徳未有嗜好、而常啟以無近酒色;上意未有信嚮、而常開以勿用小人.豈惟勸導以所不為、實亦矯欺以所無有…………又如陛下因咳嗽罷講、及御邇英、學士以下侍講讀者六七人、頥官最小、乃越次獨候問聖體、横僭過甚、並無職分…………臣居京師近二年、頥未嘗過臣門、臣比除臺諫官、頥即來訪臣、先談賈易之賢、又賀與易同官、遂語及吕陶事曰:『吕陶曽補司諫、命已久閣、今聞復下何也?如此則賈明叔必不安職矣!』明叔者、指賈易字也.臣答曰:『何以言之?』頥曰:『明叔近有文字攻陶之罪、已數日矣.今陶設為司諌、明叔畏義知恥者也、言既不行、其辭去决矣.公能坐觀明叔之去乎?』臣曰:『將如之何?』頥曰:『此事在公也!公之責重也.』推頥之言、必是與陶有隙、又欲諷臣攻陶助易也…………伏望論正頥罪、儻未誅戮、且當放還田里、以示典刑.」御史中丞胡宗愈亦言:先帝聚士以學、教人以經、三舍科條固已精密、宜一切仍舊、因深斥頥短、謂不宜使在朝廷.先是頥赴講、㑹上瘡疹不坐已累日、退詣宰相問曰:『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二聖臨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當獨坐.且上疾而宰相不知、可為寒心!』翌日、吕公著等以頥言奏、遂詣問疾、上不悅、故黜之.【此據舊錄稍刪潤之、但削去「頥流俗、雅為羣姦所知、如是言者以為間亂、黜之非其罪」等語.新錄辨誣云:「頥知上疾而告於宰臣、斯未為過、而言者乃以騰口為罪、又取市井間語以加之甚矣、今刪去.」按史官但當錄其實、當時孔文仲實以劾頥、頥亦坐是黜、安可沒而不書、若辨其是非、則付來者可也】頥因三上章、乞納官歸田里、不報、又乞致仕、亦不報.

九月庚申、侍御史王覿奏:「蘇軾、程頥向縁小惡、浸結仇怨、於是頥、軾素相親善之人、亦為之更相詆訐以求勝、勢若决不兩立者、乃至臺諫官一年之内章䟽紛紜、多縁頥、軾之故也.前日頥罷而言者及軾、故軾乞補外、既降詔不允、尋復進職經筵、而又適當執政大臣有闕、士大夫豈得不憂?雖臣亦為朝廷憂也.軾自立朝以來、咎愆不少…………然軾之文采、後進少及、陛下若欲保全軾、則且勿大用之、庶㡬使軾不遽及於大悔吝.」

十月甲申、知懷州賈易、責知廣徳軍.易既罷諫職、翰林學士蘇軾、中書舎人蘇轍皆乞補外、詔不許、於是轍言:「易謝表皆自謂以忠直獲罪、而指言羣臣䜛邪罔極、朋黨滔天、上下不交、忠良沮䘮、至引《周易》『履霜堅氷』、不早辨之言以為戒、欲使朝廷原心定罪、便行誅戮、其間有云:『蘇轍持密命以告人、志在朋邪而害正』、臣非臺諌、凡易所言、不敢條析論奏、惟有言臣一節、理當辨明、易雖頃為諫官、今出守郡、於條不當復以風聞言事、其言臣以密命告人、伏乞朝廷取問實狀、如所言有實、臣甘俟朝典.」於是御史交章論「易人才庸下、猥䝉朝廷不次㧞擢以為諫官、當推公正之心、夙夜以思補報、而易惟諂事程頥、黙受教戒、頥指氣使、若驅家奴、頥於人物小有愛憎、易乃抗章為之毁譽、附下罔上、背公死黨…………伏望早賜指揮降黜、以懲朋黨之風.」詔賈易已罷言職、不合更於謝上表内指名論事、故有是責.【舊錄云御史交章論易謝表文過、按此時胡宗愈為中丞、王覿為侍御史、豐稷為殿中、趙挺之、方䝉、趙屼為監察、不知言者為誰?按六月二十八日注、則御史或是方䝉也、交章當考】

五年正月庚寅、太師、平章軍國重事文彦博言:「太中大夫致仕程珦身亡、一子頥素藴學行、嘗為邇英講官、今其父亡、窘於襄事、伏望特賜矜憫、優其賻恤.」知河南府韓縝、翰林學士承㫖蘇頌相繼有請、詔賜絹二百匹、下所屬、葬日量行應副.

六年五月丁丑、蘇軾言:「素疾程頤之姦、未甞假以色詞.」

七年三月丁亥、三省進呈、程頤服闋、欲除舘職、判登聞檢院、太皇太后不許、乃以為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初頤在經筵、歸其門者甚衆、而蘇軾在翰林、亦多附之者、遂有洛黨、川黨之論、二黨道不同互相排毁、頤竟罷去.及進呈除目、蘇轍遽曰:「頤入朝、恐不肯靜.」太皇太后納其言、故頤不得復召.乙巳、殿中侍御史吳立禮言:「臣竊見丁憂服闋人 —— 前通直郎程頤、除授直祕閣、判西京國子監、進職無名、頗駭士論.按頤當元祐初、用大臣論薦、方除幕職官、充西京教授、意卑小官、初乃固辭、及朝廷再以通直郎、崇政殿說書召之、即欣然受命、蓋其志在躁進、故辭卑居尊、速冀顯逹.」又曰:「備位經筵、輒敢以師臣自處、欲求坐講、是時諌官孔文仲上章、斥其狂妄、果不能逃陛下知人之明、即行顯黜.前謫居西京、欲使之退思自省、今既免䘮除服、還其元任足矣、一旦𠖥擢無名、優進儒舘之職、將何以懲戒妄人、聳勸多士?」

四月丙寅、吳立禮又言:「按頤素履非正、狂妄躁進、言其内行、則娶甥以為妻、論其沽名、則素隐而行怪、以游說為事業、以捭闔為功能、邪說詭辭、足以亂政.兼頤昨以罪譴謫、曾未滿秩、即丁父憂、朝廷因其除服免䘮、躐進儒舘之職、可謂異恩、既上章求避、不自以寵渥、逾分懇辭優命、而乃望望不足、自欲歸就田里、夫人臣進退固有大義、苟無意禄仕、自當求致王事、以禮而去、未聞去就輕率、敢爾要君!茍不明正典刑、何以懲戒在位?」是月、禮部侍郎兼侍講范祖禹言:「臣伏見元祐之初、陛下召程頤對便殿、自布衣除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雖眞宗之待种放、亦不過此也…………陛下用頤、實為希闊之羙事、纔及嵗餘、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術行誼、天下共知、司馬光、吕公著與頤相知二十餘年、然後舉之、此二人者、非為欺罔以誤聖聽也.頤在經筵、切望皇帝陛下進學、故其講說、語常繁多.頤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關防、未習朝廷事體、迂疎則固有之、而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以意氣役臺諫、其言皆誣罔非實也、盖當時臺諫官王巖叟、朱光庭、賈易皆素推服頤之經行、故不知者指為頤黨、頤匹夫也、有何權勢動人而能傾大臣、役臺諫…………如頤之賢、乃足以輔導聖學、至如臣輩叨備講職、實非敢望頤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决、累使頤受誣罔之謗於公正之朝、臣毎思之、不無恨也.今臣已乞去職、若復召頤勸講、必有補聖明.臣雖終老在外、無所憾矣!」

五月甲申、監察御史董敦逸言:「竊見左通直郎、直祕閣程頤辭免職名、表辭-[云}-『不用則已、獲罪明時、不能取信於上』、又有『道大難容、名髙毁甚』之語、怨躁輕狂、不可縷數.臣按頤起自草澤、勸講經筵、狂淺迂疎、妄自尊大、當時有所建白、人皆以為笑談、而又奔走公卿之門、動揺言路、幸陛下聖明察其疎繆、止令罷職、亦朝廷之寛恩也.頤近因䘮服除、朝廷以職名加之、輿議沸騰、皆云虛授、今頤猶不自揆、肆為狂言、至引孔孟伊尹以為比、又自謂得儒者進退之義、惑衆慢上、無甚於此、伏望朝廷追寢新命、以恊公論.」丙戌、詔程頤許辭免直祕閣、權判京西國子監、差管勾崇福宫.頤初表言:「臣昨被責命出為外官、夙夜靡遑、惟是内省.始蒙招致之禮、旋為黜逐之人、將何顔以立朝?當自劾而引去、至於五請而未聽、豈可力辨而求伸、遂且從容、以須替罷、未至任滿、遽丁家艱、思無忝於所生、惟堅持於素節、未終䘮制、已降除書、上體眷恩、内生愧懼.伏念臣志存守道、識昩隨時、俗所忌憎、動招謗毁、昨䝉擢任、既以人言而被黜、為朝廷羞矣、今復授以職任、適足重為朝廷羞、無所益於明時、徒取笑於後世.伏望聖慈矜察愚誠、追寢恩命、臣昨因丁憂、既已去官、今來所下告命、不敢祇受、已於河南府寄納、伏乞朝廷檢㑹臣前來五次奏陳、特降指揮、許回田里.」詔不許、頤又言:「伏念臣力學有年、以身任道、惟知耕食以求志、不知利逹以干時、陛下詔起臣於草野之中、面授臣以講說之職、臣竊思之、得以講學侍人主、茍能致人主以堯舜禹湯之道、則天下享唐虞夏商之治、儒者逢時、孰過於此?臣於是幡然有許國之心、在職嵗餘、凡夙夜畢精竭慮、盖非徒為辨辭、解釋文義、惟欲積其誠意、感通聖心、庶交發志之孚、方進沃心之論、實覬不傳之學、復明於今日、作聖之効、逺繼於先王、自二年春後、每當臣進說、陛下甞肯首應臣、臣知陛下聖資樂學、誠自以為千年之遇也、不思道大則難容、節孤者易躓、入朝見嫉、世俗之常態、名髙毁甚、史冊之明言、如臣至愚、豈免衆口、不能取信於上、而欲為繼古之事、成希世之功?人皆知其難也!臣何狂簡、敢爾覬幸?宜其獲罪明時、見嗟公論、志既乖於仕道、義當盡於為臣、屢懇請而未從、俄遭憂而罷去、銜恤既終於䘮制、退休合遂於初心、豈捨王哉?忠戀之誠、雖至不得已也、去就之義、當然自惟.衰邁之軀、得就安閑之地、闓今傳後、更有望於殘年、行道致君、甘息心於聖世、豈期矜貸、尚俾甄升、恩雖甚隆、義則難處.前日朝廷不知其不肖、使之勸學人主、不用則亦已矣、若復無耻以茍禄位、孟子所謂是為壟斷也、儒者進退、當如是乎?臣非敢自重、實懼上累聖明、使天下後世謂朝廷特起之士、乃貪利茍得之人、甚可羞也!臣尚羞之、况朝廷乎?臣無可受之理、敢冒萬死、上還恩命、伏乞檢㑹臣前後累奏、特賜指揮.」既有崇福之命、頤即承領勑牒、但稱疾不拜、假滿百日、亟尋醫、訖不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