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二年十一月、安化留後允譲、為寜江節度使.允讓、元份第二子也.上之幼也、真宗擇宗室子、年相若、聰悟可親者與遊、召允讓入禁中、旦暮誦讀共學、凡動作燕嬉、無一不中節、及上出閤、始用雲韶樂導送允讓歸外邸.
四年六月甲午、皇姪—— 左監門率府副率宗實、特遷右内率府率.宗實、允譲第十三子也、生四嵗、養於宫中、時方六嵗.
寳元元年九月辛未、左千牛衞將軍宗實、爲右領軍衞將軍.
二年六月壬申、左千牛衞將軍宗實、爲右千牛衞大將軍、始自宫中出還第、時年八嵗.【《英宗實録》《正史》並云豫王生、英宗乃還第.按豫王以此年八月甲戌生、英宗以六月壬申還第、《實録》《正史》蓋不審也】
慶曆元年十二月丙申、右千牛衞大將軍宗實、爲右羽林衞大將軍.
四年七月戊寅、寧江節度使允譲爲汝南郡王.
至和元年十二月、上春秋高、未有繼嗣、皇祐末、太常博士張述上言曰:「臣聞漆室之女有憂國之心、倚檻而嘆、臣仕於朝二十五年、而區區之慮、不能蚤為陛下建長世之長策、是漆室之不若也、臣實恥之.夫生民之命繫於宗廟社稷之重、而以繼嗣為之本、匹夫匹婦有百金之産、猶能定謀、託後事出於素、况於有天下者哉?建隆、乾徳之臣子、孰不願太祖皇帝享年億萬者?端拱、天禧之臣子、其心亦莫不若此、然而天地有運行、日月有盈昃、隂陽之數有閏有章、氣至而回、物極而變、理之必然者也.藝祖以神器傳太宗、太宗以傳真宗、真宗以傳陛下、陛下承三聖之業、傳之於千萬年、斯為孝矣、而春秋四十四、宗廟社稷之繼未有託焉、此臣所以夙夜徬徨而憂也.陛下知此矣、而以嫌疑不决、非孝也;羣臣知此矣、而以諱避不言、非忠也.陛下享天下之貴而不自怠、有天下之富而不自侈、過成康文景逺矣、謂宜黙祈天地嶽凟、分寵六宫、用均愛施、或未之獲、則遴擇宗親才而賢者、異其禮秩、試以職務、俾内外知聖心有所屬、則天下大幸!」是歲、復上疏曰:「臣聞『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四方』、夫《離》爲日、君象也、二明相繼、故能久照、東昇西沒、一晝一夜、數之常也.陛下御天下將三紀、是日之正中也、而未聞以繼照為慮、臣誠疑之?使嗣不早定、則有一旦之憂、而貽萬世之患、歴觀前世、事出倉卒、則或宫闈出令、或宦官主謀、或姦臣首議、貪孩孺以久其政、冀闇昧以竊其權、安危之機、發於頃刻、而朝議恬不為計、豈不危哉!」述前後七上疏、最後語尤激切、文多故不具載、上終不以為罪.述、小溪人也.【皇祐五年、仁宗春秋四十四、述疏即以五年上、《傳》云皇祐中、誤也】
嘉祐元年正月、上暴感風眩.
二月、帝康復.
五月甲申、詔以九月於大慶殿行恭謝之禮.左千牛衞大將軍宗實、幼養於宫中、上及皇后鞠視如子、既出還第、問勞賞賜不絶、諸宗室莫得比.上始得疾、不能視朝、中外憂恐、宰相文彦博、劉沆、富弼、勸帝早立嗣、上可之、參知政事王堯臣之弟 —— 純臣、爲王府官、數與堯臣言宗實之賢、堯臣以告彦博等、彦博等亦知宗實上意所屬、乃定議乞立宗實為嗣、既具藁、未及進而上疾有瘳、其事中輟【至和議立嗣、諸家各有記述、要當以《龍川别志》為得實、蓋彦博等私議英宗當立、已曽具奏、但未及上爾、其詔草亦非偽、葢當日羣臣預為此奏、可即降詔、事不容緩、其理勢亦當爾.今《國史》及文氏私記皆云已奏詔草、則恐未必、然今從《别志》、止稱奏議、不載詔草、更竢考詳.《别志》乃云事在嘉祐二年、且謂韓琦與彦博、弼同為宰相、則誤也、今不取】.是日、知諫院范鎮上疏曰:「陛下置諫官者、為宗廟社稷計也、諫官而不以宗廟社稷計事陛下者、是不知諫官之任也.陛下不以臣愚、任之諫官、臣敢不以宗廟社稷計獻於陛下乎?二月中、臣使契丹、還過河北、河北之人籍籍紛紛、皆謂陛下方不豫、時有言曰:『我惟宗廟社稷計、以憂勞而成此疾.』陛下所謂宗廟社稷計而憂且勞者、得非皇嗣未立乎?是時中外皇皇、莫知所爲、而陛下方以宗廟社稷計為念、是陛下之計慮至深且明也、今陛下既已平復、御殿聽政、願推向者之言而終行之、行之之術、非明則不審、非果則不決、惟審與決、而宗廟社稷之計定矣!今祖宗後裔蕃衍盛大、信厚篤實、伏惟陛下㧞其尤賢者、優其禮數、試之以政、與圖天下之事、以繫天下之心、異時誕育聖嗣、復遣還邸、則真宗皇帝時故事是也 —— 初、周王既薨、真宗皇帝取宗室子養之宫中、此天下之大慮也.太祖皇帝捨其子而立太宗皇帝者、天下之大公也、宗廟社稷之至計也、伏惟陛下觀太祖皇帝大公之心、考真宗皇帝時故事、斷於聖心、以幸天下不勝大願.臣考之於昔、參之於今、謀之於心、書之於疏、疏成而累月不上者、大懼無益於事死今之世、以累陛下之明、伏惟赦臣萬死之罪、審之決之、以定宗廟社稷之至計、非獨臣䝉更生之賜、乃天下之人之心也!」【五月三日、入范鎮奏疏、並不載於《實録》、蓋《實録》鎮所修、不欲自表見爾、今悉以月日追載.周王薨、真宗養宗室子、當考】疏奏、文彦博使提㸃開封府界諸縣公事蔡挺問鎮何所言、鎮以實對、明日、挺謂鎮曰:「言如是事、何不與執政謀?」鎮曰:「鎮自分必死、乃敢言、若謀之執政、或以為不可、亦豈得中輟也?」
六月己未、殿中侍御史趙抃上疏曰:「向者伏覩陛下聖體偶一違豫、中外人心莫不動揺、頼宗廟社稷之降靈、天地神明之垂祐、四海䝉福、宸躬濅康、然猶上有謫見之文、殆無虚月、下有妖言之俗、至于再三.天其或者、豈非以陛下皇嗣未立、人心未有所繫、垂厥祥異、明白丁寜、警誡陛下、意欲陛下深思逺圖、亟有所為而然也、權宜也、機㑹也、今其時矣!《書》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易》曰:『大人以繼明照四方』、叔孫通以謂:『天下之本、柰何以天下為戯?』韓愈亦云:『前定可以守、法不前定則爭且亂』.臣不勝大願、願陛下思所以答謫見妖星之警戒、思所以固三聖百載之基業、思所以安中外臣庶之憂惑、思所以破姦雄隂賊之窺覬、斷宸衷、發天意、擇用宗室賢善子弟、或教育宫闈、或封建任使、左右以良士、輔導以正人、磐石維城、根本深固、有是二者、惟陛下示天下以至公而裁擇焉.伏况陛下春秋富盛、福夀延洪、一旦皇子慶誕、少陽位正、儲貳事體、何損權宜?方今施為、且適機㑹、轉禍亂危亡將然之勢、爲福治安存無疆之基、豈不盛哉?豈不休哉?臣職有言責、計無家為、戴陛下之恩、極泰山之重、顧愚臣之命、等鴻毛之輕、儻一毫有益於朝廷、則萬死甘從於鼎鑊.」庚午、殿中丞、集賢校理、通判并州司馬光上疏曰:「人臣之進言者、捨其急而議其緩、則言益多而用益寡矣;人君之聽納者、忽其大而務其細、則心益勞而功益淺矣.故明主不惡逆耳之言以察治亂之原、忠臣不避滅身之禍以論安危之本、是以上下交泰而事業光美也.陛下自首春以來、聖體少有不康、天下之人側足而立、累氣而息、恟恟然憂懼、若蹈氷炭、間雖痊平、而民間猶有訛言以相驚動者、雖有司以嚴刑束之、彼口不得言、中心惶惶、何所不慮也.陛下何不試思其所以然者、何哉?豈非儲貳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則衆心未安也 —— 賈誼有言:『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可乎?』當誼之時、漢孝文帝春秋鼎盛、有孝景為太子、中外人安、公私富溢、誼猶有是言、使誼處於今日、當何如哉?陛下好學多聞、且以前古之事、質之治亂安危之幾、何嘗不由繼嗣哉?蓋得其人則治、不得其人則亂、分先定則安、不先定則危、得失之幾、間不容髮、朝廷至大至急之務、孰先於此?而陛下晏然、不以為憂、羣臣愛身、莫以為言、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忘其身之疎賤而不顧鼎鑊之罪也.今夫細民之家、有百金之資、猶擇親戚可信任者、使謹守之、况天下之大乎?三代之王以至二漢、所以能享天下之祿若是其久者、豈非皆親任九族以為藩輔乎?使親者猶不可信、疎者庸足恃乎?竊惟陛下天性純孝、振古無倫、事無大小、關於祖宗者、未嘗不勤身苦體以奉承之、况祖宗光明盛大之基業、豈可不為之深思逺慮、措之於安平堅固之地、以保萬世無疆之休哉?天子之孝、非若衆庶止於養親而已、葢將謹守前人之業而傳於無窮、然後為孝也、禮:大宗無子、則同宗為之後.為之後者、為之子也、故為人之後者、事其所後、禮皆如父、所以尊尊而親親也.伏惟祖宗受天明命、功徳在人、本支百世、子孫千億、而陛下未有皇嗣、人心憂危、伏望深念祖宗艱難之業、斷自聖志、昭然勿疑、遴擇宗室之中聰明剛正孝友仁慈者、使攝居儲貳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儻未欲然、或且使之輔政、或典宿衛、或尹京邑、亦足以鎮安天下之心、如此天神地祇、宗廟社稷、實頼陛下聖明之徳、况羣臣兆民、其誰不歡呼鼓舞乎?昔魯漆室之女、憂魯君老、太子幼、彼匹婦也、猶知憂國家之難、蓋以魯國有難、則身必危矣、况臣食陛下之祿、立陛下之朝、又得承乏典冊之府、非比於漆室之女、誠不忍坐視國家至大至急之憂而隠黙不言.臣誠知言責不在臣、言之適足自禍、然而必言者、萬一冀陛下采而聽之、不勝憤懣之誠.」上在位久、國嗣未立、及不豫、天下寒心而莫敢言、惟諫官范鎮首發其議、光聞而繼之、又與鎮書言:「此大事不言、則已言一出、豈可復反顧?願公以死争之.」於是鎮言之益力.己卯、以都城大水、詔羣臣實封言時政闕失、范鎮又言:「伏見天下以水災奏者、日有十數、都城大水、天雨不止、此所謂水不潤下也、傳曰:『簡宗廟、不禱祠、廢祭祀、逆天時、則水不潤下』、陛下恭事天地神祇、肅祗祖宗、山川之祠、罔不秩舉、至於號令、必順天時、非逆天時也、非廢祭祀也、非不禱祀也、然而上天出此變者、曉諭陛下以簡宗廟也、宗廟以承為重、故古先帝王即位之始、必有副貳、以重宗廟也.陛下即位以來、虚副貳之位三十五年矣、臣近奏擇宗子賢者、優其禮數、試之以政、繫天下人心、竢有聖嗣、復遣還邸、及今兩月餘而不決、政所謂簡宗廟也、此天變所以發也.伏惟陛下深念宗廟之重、必有副貳、以臣前一章降付執政大臣、速為裁定、以塞天變.」【鎮以五月三日初上疏、此云兩月餘、則當在七月十日庚寅未謝晴以前、或「兩月餘」字誤、更詳之】
七月、文彦博、富弼等共議建儲、未嘗與西府謀也、樞密使王德用聞之、合掌加額曰:「置此一尊菩薩何地?」或以告翰林學士歐陽修、修曰:「老衙官何所知!」於是上疏、略曰:「自古人君必有儲副、所以承宗祀之重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御三十餘年、而儲副未立、此久闕之典也.近聞臣僚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聖意久而未决、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髙年長、羅列於朝者亦衆、然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無窮之安、豈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在、至今則儲宫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見陛下久無皇子、忽聞此議、遂以云云爾.且《禮》曰:『一人元良、萬國以貞』、蓋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亦所以絶臣下之邪謀、自古儲副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論、則是常無儲副則人主安、有儲副則人主危、此臣所謂不思也.臣又見自古帝王建立儲副、既以承宗廟之重、又以為國家美慶之事、故每立太子、則不敢專其美、必大赦天下、凡為人父後者、皆被恩澤、所以與天下同其慶喜、然則非惡事也.漢文帝初即位之明年、羣臣再三請立太子、文帝再三謙讓而後從之、當時羣臣不自疑而敢請、漢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後唐明宗惡人言太子事、羣臣莫敢正言、有何澤者、嘗上書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謂其子從榮曰:『羣臣欲以汝為太子、我將歸老於河東!』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是則何害其為明主也?後唐明宗儲嗣不早立、而秦王從榮後以舉兵窺覦、陷於大禍、後唐遂亂、此前世之事也.況聞臣僚所請、但欲擇宗室為皇子爾、未即以為儲貳也、伏惟陛下仁聖聰明、洞鑒今古、必謂此事國家大計、當謹審而不可輕發、所以遲遲爾、非惡人言而不欲為也.然朝廷大議、中外已聞、不宜久而不決.昨自春首以來、陛下服藥、大臣侍於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親者也、下至羣臣士庶、婦女嬰孩、晝夜禱祈、塡咽道路、發於至誠、不可禁止、以此見臣民盡忠、䝉陛下之德厚、愛陛下之意深、故為陛下慮也.今之所請、天下臣民所以為愛君之計也、陛下何疑而不從乎?中外之臣既言陛下聖躬康復、又欲見皇子出入宫中、朝夕問安侍膳於左右、然後羣臣奉奏表章、為陛下賀、辭人墨客、稱述本支之盛、為陛下歌之頌之、豈不美哉?伏望陛下出於聖斷、擇宗室之賢、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疏凡再上、皆留中不出【韓琦舊傳云:「歐陽修因水災再上疏、皆留中」、《修傳》亦云水災、即嘉祐元年事、而《修傳》乃於作樞副後載之、誤也、修奏議自有月日.王德用事、據江氏《雜志》、誤云富范、蓋誤以文為范也、今改之】.知制誥吳奎言:「王者以社稷爲本、宗廟為重.社稷必有奉、宗廟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未之立、今之災沴乃天地祖宗開發聖意、不然、何以陛下無大過、朝廷無甚失、輒降如此之災異乎?在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漢成之於哀帝、孝和之於安帝、皆兄弟之子也、若以昭穆言之、則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繋四海之心者也.況陛下春秋猶盛、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後者、頗優其禮數、使不與他宗室等、亦何爲而不可?臣願陛下勿聽陰邪巧說以誤大事、使萬一倉卒之際、柄有所歸、𦤺社稷宗廟不血食、書之史册、為後世歎憤、臣不願陛下以聖明之質、當危亡之比也、臣恐此事不宜優游、願速以時裁定之、不速、必有姦人陰賊其間、然亦不獨爲陛下之過、輔弼之臣未聞力爭、致宗祀無本、鬱結羣望、感召沴氣、毒流天下、所宜深罪、推之咎罰、無大於此.」殿中侍御史吕景初亦言:「此隂盛陽微之戒也、商周之盛、並建同姓、兩漢皇子、多封大國、有唐宗室、出為刺史、國朝二宗相繼尹京、是欲本支盛强、有磐石之安、則姦雄不敢内窺、而天下有所繫望矣.願擇宗子之賢者、使得問安侍膳於宫中、以消姦萌、或尹京典郡、為夾輔之勢.」
八月、司馬光又上疏、略曰:「以臣之愚、當今甚大而急者、未有過於本根未建、衆心危疑、釋此不憂而顧彼三者、是捨其肺腑而救四支也、不亦失乎?借有髙才之臣能復九河之道、儲九年之食、開千里之邊、而本根未建、尚何益也?況復細於彼三事哉?今陛下聖體雖安、而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懼者、不以此時早擇宗室之賢、使攝居儲副之位、内以輔衛聖躬、外以鎮安百姓、萬一有出於意外之事、可不過為之防哉?」癸丑、范鎮又上言、略曰:「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納諫為德、以畏天為心、至於小小論議、未嘗不虚懷開納、今及宗廟社稷之計、反拒諫而不用、違天而不戒乎?臣職當言、不敢愛死、黙黙以負陛下、陛下以臣言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以臣言為不然、乞加臣萬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納諫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諫之名、臣更不敢復奉朝請、謹闔門以待萬死之罪.」乙卯、鎮又言:「臣前六奏宗廟社稷之大計、四奏進入、兩奏奉聖㫖送中書、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書者、是欲使中書大臣奉行也、臣兩至中書、而中書遞相設辭以拒、臣以此觀之、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為也為.爲大臣而不欲為宗廟社稷計、非所以謂大臣也.臣竊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變、故畏避而為容身之計也、今星變主急兵、萬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領顧且不保、其為身計亦已疎矣!就使事有中變、而死陛下之職、與其死於亂兵、不猶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擇死所!」庚申、起居舍人、直祕閣、同知諫院范鎮、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鎮固辭不受曰:「陛下以臣言為非、即當加臣萬死之罪;以臣言為是、豈可不先宗廟社稷計、而遽為臣轉官遷職也?」
九月壬午、司馬光又上疏、其略曰:「自古帝王即位、則立太子、此不易之道也.其或謙撝未暇、則有司為請之、所以尊社稷、重宗廟、未聞人主以為諱也.及唐中葉以來、人主始有惡聞立嗣者、羣臣莫敢發言、言則刑戮隨之、是以禍患相尋、不可復振、不知本强則茂、基壯則安、今上自公卿、下至庶人、茍有忠於國家者、其心皆知當今之務、無此為大、然而各畏忤主之誅、莫敢進言、獨臣不愛犬馬之軀、為陛下言之.歴觀春秋以來、迨至國初、積千六百年、其間兵寢不用者、不過四百餘年、至如聖朝芟夷僣亂、一統天下、朝野之人、自祖及孫、耳目相傳、不識戰鬬、葢自上世以來、未有若今之盛也、且國家於州縣倉庫、斗糧尺帛、未嘗不嚴固扃鐍、擇人而守之、況國家融明閎茂之業、豈可不謹擇親戚可信任者、使助陛下守之乎?陛下獨不念太祖、太宗䟦履山川、經營天下、真宗宵衣旰食、躬致太平之艱難乎?此臣所以夙夜皇皇、起則思之、卧則夢之、感歎涕泗而不能已也.」丙午、范鎮又以書遺執政曰:「諸公視今日之事與前日為孰難?必曰今日難於前日、安知他日不難於今日乎?以為他日易而可為、則今日不為難也;以為今日難而不可為、則他日不為易也.此所謂難易有機而不可以忽也、事早則濟、緩則不及、先聖賢所以貴於及機㑹也、諸公謂姦言已入、今日不可弭姦言、他日可以弭乎?」先是、執政諭鎮、以上不豫、諸大臣亦嘗建此䇿、今間言已入、為之甚難故、鎮書及之.
十一月辛巳、范鎮入對垂拱殿、言:「臣待罪中、䝉恩除知雜御史、七降聖㫖、趣臣赴臺、臣雖甚愚、知陛下必以臣言為是、然久而不決者、竊恐左右近習以為陛下已安、不用為此、以惑陛下、是佞邪無識之人、不可不察.古人所謂小人愛人以姑息者、正謂此輩、臣愚謂陛下既安、尤當為之、以答天意、天意報貺、必䝉子孫無疆之慶、此天人相與之際、必然之理、願陛下黜小人姑息之淺見、察臣至言、則大臣不敢畏避、必能輔佐陛下、以為宗廟之計.臣前後上章凡十九次、竊慮留中、大臣不盡得見、今録進呈、乞付中書、樞密大臣同共參詳、有異議者、乞令與臣廷辯、謂臣不然、即乞明加臣罪、不加臣罪、即乞解臣言責、臣之至情盡於此.」鎮待罪幾百日、鬚髪為白、至泣以請、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當更俟三二年.」鎮由是卒辭言職、朝廷不能奪.已丑、新除户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范鎮、復為起居舍人、充集賢殿修撰.
嘉祐三年二月乙巳、右正言吳及上疏曰:「帝王之治、必敦骨肉之愛、而以至親夾輔王室、《詩》曰:『懐徳維寧、宗子維城』、故同姓者、國家之屏翰、儲副者、天下之根本.陛下以海宇之廣、宗廟之重、而根本未立、四方無所繫心、上下之憂、無大於此、謂宜發自聖斷、擇宗室子、以備儲副、以服屬議之、則莫如親、以人望言之、則莫如賢、然後優封爵以寵異之、選重厚樸茂之臣以教導之、聽入侍禁中、示欲為後、使中外之人悚然瞻望、曰宫中有子矣、陛下他日有嫡嗣、則異其恩禮、復令歸邸、於理無嫌、於義為順、弭覬覦之心、屬天下之望、宗廟長久之䇿也.」
三月己卯、起居舍人、集賢殿修撰、同修起居注范鎮、知制誥.鎮自罷言職、毎因事未甞不以儲副為言、冀上心感動、及知制誥、正謝、又面請之曰:「陛下許臣復三年矣、願早定大計.」
六月庚戌、龍圖閣直學士、左司郎中、權知開封府包拯、為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拯言:「東宫虚位日久、天下以為憂、羣臣數有言者、卒未聞有所處置、未審聖意持久不決何也?夫萬物皆有根本、而太子者、天下根本也、根本不立、禍孰大焉?願采詩人盤維之義、固天下根本之地.」帝曰:「卿欲誰立?」拯曰:「臣非才備位、所以乞豫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世計爾.陛下問臣欲誰立、是疑臣也!臣行年七十、且無子、非邀後福者、惟陛下裁察.」帝喜曰:「徐當議之.」
四年十一月庚子、汝南郡王允讓薨、帝臨奠、詔特屛桃茢祓除、以示親厚、賻卹加等、罷朝五日、贈太尉、中書令、追封濮王、諡安懿、命龍圖閣直學士向傳式、入内副都知任守忠䕶葬.
六年閏八月丁未、司馬光奏:「臣昔通判并州、曽三章乞陛下早定繼嗣、以遏亂源、當是時臣疎逺在外、猶不敢隠忠愛死、數陳社稷至計、况今日侍陛下左右、官以諫諍為名、竊惟國家至大至急之務、莫先於此、若舍而不言、専以冗細之事、煩浼聖聴、厭塞職業、是臣懐姦以事陛下、罪不容於葅醢、伏望陛下取臣所上三章、少加省察、或有可取、則斷自聖志、早賜施行、如此則天地神祗、宗廟社稷、羣臣百姓、並受其福、惟在陛下一言而已.」光既具劄子、復面請之、上時簡黙不言、雖執政奏事、首肯而已、聞光言、沈思良久曰:「得非欲選宗室為繼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爾.」光曰:「臣言此自謂必死、不意陛下開納.」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光以所言付中書、光曰:「不可、願陛下自以意諭宰相.」是日、光復言江淮鹽事、詣中書白之、宰相韓琦問光:「今日復何所言?」光黙計此大事、不可不使韓琦知、思所以廣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廟社稷大計也.」琦喻意不復言.
九月、司馬光復奏:「臣前乞檢㑹臣并州所上章、早定繼嗣事、陛下即垂聴納、凡所宣諭、皆非愚臣所能及、乃天地神祗保祐皇家、實萬世無疆之休也.臣意陛下朝夕發徳音、宣告大臣施行其事、今甫一月、未有所聞、豈陛下以兹事體大、精選宗室、未得其人?將左右之人、有所間沮、熒惑聖聴?臣皆不得而知也.臣聞『為之後者、為之子也』、著於禮律、皆有眀文.漢成帝即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五嵗矣、未有繼嗣、立弟子——定陶王欣、為太子.今陛下即位之年及春秋、皆已過之、豈可不為宗廟社稷深思慮哉?臣愚亦不敢望陛下便正東宫之名、但願陛下自擇宗室仁孝聰眀者、養以為子、官爵居處稍異於衆人、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意有所属、以繫逺近之心、他日皇太子生、復使之退歸藩邸、有何所傷?此誠天下安危之本、願陛下果斷而速行之.」初、韓琦既黙喻光所言、後十日、有詔令與殿中侍御史裏行陳洙同詳定行戶利害、洙與光屏人語曰:「日者大享眀堂、韓公攝太尉、洙為監察、公從容謂洙曰:『聞君與司馬君實善、君實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言送中書、欲發此議無自、發之行戶利害、非所以煩公也、欲洙見公逹此意爾.』於是光復具奏、且面言:「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意、謂即行矣、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孫當千億、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逺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所厚善者爾!唐自文宗以後、立嗣皆出於左右之意、至有稱定䇿國老、門生天子者、此禍豈可勝言哉?」上大感悟、即曰:「送中書.」光至中書、見琦等曰:「諸公不及今議、異日夜半禁中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琦等皆唯唯曰:「敢不盡力.」洙尋具奏、乞擇宗室之賢者、立以為後、既發奏狀、謂家人曰:「我今日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計、若得罪、大者死、小者貶竄、汝輩當為之備.」下奏狀者未返、洙得疾暴卒、御史中丞王疇等乞優加賻贈、與一子官、詔賜錢十萬.【此據司馬光奏議、并陳襄所作洙《墓銘》、洙卒在九月十五日、《御史臺記》云洙仰藥死、當考】
十月壬辰、起復前右衞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爲泰州防禦使、知宗正寺.初、司馬光既以所上章送中書、内復出知江州吕誨章【按神宗朱墨二錄、誨附傳、並云誨上疏請早建皇嗣、韓琦以誨及司馬光疏、遂定議用英宗知宗正寺、而司馬《墓銘》獨不載其事、誨奏表文不存、此本不知何時也?誨之孫 —— 僅、嘗爲誨補傳、乃有此疏、亦不知何從得之、《長編》掇取、附見九月末、今此獨不載】宰相韓琦等與同列奏事垂拱殿、讀光、誨二章、未及有所唘、上遽曰:「朕有此意多時矣、但未得其人.」因左右顧曰:「宗室中誰可者?」琦曰:「此事非臣下敢議、當出自聖擇.」上曰:「宫中嘗養子二人、小者甚純、然不慧、大者可也.」琦請其名、上曰:「名宗實者、今三十許嵗矣.」議定將退、琦復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夕更思之、來日取㫖.」眀日、奏事垂拱殿、又啟之、上曰:「決無疑也.」琦曰:「事當有漸、容臣等商量所除官.」時宗實猶居父喪、乃議起復泰州防禦使、知宗正寺、上喜曰:「如此甚好!」琦又曰:「此事若行、不可中止、陛下斷以不疑、乞從内批出.」上曰:「此豈可使婦人知之、只中書行可也.」遂降此詔.至和末、上得疾、文彦博、富弼、劉沆與王堯臣勸上早立嗣、上許之、㑹疾愈、寢其奏、既而言者相繼、范鎮、司馬光所言尤激切、其餘不為外知者、不可勝數、包拯為御史中丞、又力言之、上未許、如是五六年、言者亦稍怠、琦獨嘗請建學内中、擇宗室之謹厚好學者、升於内學、冀得親賢可屬大事、欲以此感動上意、乗間即言宜早立嗣、上曰:「後宮一二將就館、卿且待之.」後皆生皇女、一日、琦取《漢書·孔光傳》、懐之以進曰:「漢成帝即位二十五年無嗣、立弟之子——定陶王、為太子、成帝中才之主、猶能之、以陛下之聖、何難哉?太祖為天下長慮、福流至今、況宗子入繼、則陛下真有子矣、盛徳大慶、傳之萬古、孰有踰陛下者?願陛下以太祖之心為心、則無不可也.」於是、因光等言、卒成上初意、然宗實猶固辭之【韓琦新舊傳云包拯、范鎮交章論述、每輒留中.按嘉祐元年、范鎮最先建議、司馬光次之、包拯此時猶在江寧、十二月召為開封府、拯本傳亦不云與鎮交章論述、及拯自開封遷御史中丞、始乞豫建太子、盖嘉祐三年六月事矣、今畧加刪潤、使不失事實.又《韓琦傳》稱誨疏與司馬光疏同自内出、然光疏則光自納於中書矣、若謂同日進呈則可也、今亦畧加刪潤、更俟考求】.癸巳、諸王宫侍講、屯田員外郎、編校書籍王獵、為宗正寺伴讀.獵為宫僚凡十三年、於宗實有輔導功、故首用之.戊戍、以太廟南舊府司為知宗正寺廨宇.
十一月丁巳、起復右衞大將軍、泰州防禦使、知宗正寺宗實上表、請終喪、帝以問韓琦、琦曰:「陛下既知其賢而選之、今不敢遽當者、盖器識逺大、兹所以為賢也、願固起之.」宗實表四上、乃從其請.
七年正月辛未、復命宗實爲泰州防禦使、知宗正寺、濮安懿王服除故也.三月癸丑、大宗正司言右屯衞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乞還泰州防禦使、知宗正寺告勑、不許.
七月、右正言王陶上疏曰:「自至和中聖躬不豫之後、天下之人栗栗惴惴、無所寄命、日望上穹眷命、降生聖嗣、内承九廟祀享之重、外安四海億兆之心、天貺莫期、未如民志、朝廷百執事州郡之吏、下至韋布草萊之士、抗疏交章、引古今、陳災異、請擇宗室親賢、早建儲嗣、危言切論、感動人聴者以百數、夫為是議者、豈皆懐不忠孝、為姦利託附之人哉?盖發於至誠、為宗廟社稷無窮大計、他日四海生靈死亡之命、豫求安全、深思逺慮而言也、陛下納諫從善、博古通今、治亂之要、知聖人先天而不違後天、而奉天時之道、在乎順民欲而安衆心也.去嵗親𤼵徳音、稽唐故事、擇宗子、使知宗正寺 —— 上以先後天心、導迎景貺、而俟與子之祥;次以尊崇宗廟、欽重祭享、而修主鬯之職;下以順悅人情、表灼聖意、而示强宗之勢.中外聞之、咸謂此舉設施安穏、不驚人耳目、而天下揺揺之心、一旦而定、他日聖嗣降育、則稍遷其秩、使還本邸、進退之命、無傷國體、莫不稱慶.陛下有堯之聖仁、舜之大孝、漢文之恭儉、而睿謨英斷、非近代中庸之主所可跂.及厥後稍稍寖聞稽緩、四方觀聽、豈無憂疑?或罪宗實、以為自唐以來判宗正寺者、皆用宗子、求之典故、乃一尋常差遣、何必過為辭讓.或者流言、云事由宫中嬪御、宦官姑息之言、聖意因而微惑、且婦人近幸、不識國家大計、茍務一時感悦陛下、而不知反沮壊美政、睽隔英斷、為害甚大也!風聞宗實自有此命以來、夙夜恐懼、閉門不敢見人、昨自二月除服、合半年有餘矣、臣恐天下之人謂陛下始者順天心人欲而命之、今者聴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不獨百世之後、使人歎惜、聖政始卒之不一、亦恐自今逺近中外姦雄之人、得以窺伺間隙矣.自古天下禍亂之始、未有不由繼嗣不立、付屬之心不豫定、而遂至後世争奪危亡、使天下赤子糜爛塗地而受弊者也、況數嵗以来來、災異頻數不可勝紀、今春徐、陳、許、蔡、迨京畿之民、訛言相傳、掘土而食、近又龍鬬於南京之舊驛、盛夏火王、金當消伏、太白芒角盛大、陵犯熒惑、又《太白經》天與嵗星晝見、天地人事皆見變異、其占為兵爲凶、而為人心不安、此甚可懼!太史必有以其術為陛下言之者、陛下於此時、豈可尚復優游、遲疑聖斷、不早恐懼修省、急答天戒哉?夫天下者、聖祖神宗之天下、傳至陛下、當思先帝付託之重、使宗廟、社稷、生民有所依賴、天下忠臣節士有所取正、無令漢成帝獨有美名也.前日未命宗實、人人上言早建儲副、今日乃無一人敢言者、非今日之人不忠也、盖前日未有主名、泛為公言、而陛下不疑也、今日補一宗正官、雖非繼嗣、似有主名、而陛下猶豫遲疑、自冬徂秋、十月矣、中外之人、無貴賤賢愚、人人自顧私計、懼陛下見疑獲罪、不敢出一言、但日聴朝廷所為、以卜治亂而已.臣職為諫官、儻又不言、則誰為陛下言者?故臣區區憂國之心、顛沛徬徨而不能自已也.」陶因請對、言宫嬪宦官有以上惑聖聰、而使宗實畏避不敢前、上問陶:「欲别與一名目如何?」陶對曰:「此止是一差遣名目、乞與執政大臣議之.」上曰:「當别與一名目.」於是韓琦等始有立為皇子之議.
八月丙子、右衞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辭泰州防禦使、知宗正寺、許之.初宗實屢乞繳還告勅、上謂韓琦曰:「彼既如此、盍姑已乎?」琦曰:「此事安可中輟?願陛下賜以手札、使知出自聖意、必不敢辭.」比遣使召之、稱疾不入、琦與歐陽修等私議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修曰:「知宗正寺告敕付門下、得以不受、今立為皇子、止用一詔書、事定矣.」遂入對、乞聴宗實辭所除官、上曰:「勿更為他名、便可立為皇子、眀堂前速與了當.」琦因請諭樞密院、及張昪至、帝面諭之、昪曰:「陛下不疑否?」帝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繫屬、但姓趙者斯可矣.」昪即再拜稱賀、琦等乞帝書手札付外施行、既退、輔臣未至㕔、中使已傳手札至中書.丁丑、琦召翰林學士王珪、令草詔、珪疑焉.戊寅、請對、言:「此大事也、後不可悔、外議皆云執政大臣强陛下為此、若不出自陛下、則禍亂之萌未可知.」上指心曰:「此決自朕懐、非由大臣之言也.不如此、衆心不安、卿何疑焉?」乃再拜殿上曰:「陛下能獨斷、為宗廟社稷計、此天下之福也.」退而草詔以進.己卯、詔曰:「人道親親、王者之所先務也.盖二帝之隆、治由兹出、朕甚慕之.右衞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少鞠於宫中、而聰智仁賢、見於夙成、日者選於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數至其第、廼崇執謙退、久不受命、朕默嘉之.朕䝉先帝遺徳、奉承聖業、罔敢失墜、夫立愛之道自親者始、固可以厚天下之風、而上以嚴宗廟也、其以爲皇子.」辛已、上悉召宗室入宫、諭以立皇子之意.壬午、詔入内侍省、皇城司、即内香藥庫之西偏、營建皇子位.癸未、賜皇子名曙.
八月辛卯、司封郎中李受、爲皇子位伴讀.改宗正寺伴讀王獵、爲皇子位說書.受、江南人也.大宗正司言皇子累奏辭所除恩命、是日還其奏.壬辰、詔權以皇城司𪠘宇為皇子位、仍命入内髙班王中慶、梁徳政、發車乘津置行李入内.上既下己卯詔書、皇子猶堅卧稱疾不入、司馬光、王陶等言:「凡人於絲毫之利、至相争奪、今皇子辭不貲之富、已三百餘日不受命、其賢於人逺矣.然臣聞父詔無諾、君命詔不俟駕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辭、皇子不當辭遜、使者不當徒反、凡詔皇子、内臣皆乞責降、且以臣子大義責皇子、宜必入.」上與輔臣謀之、韓琦曰:「今既為陛下子、何所間哉?願令本宫族屬敦勸、及選親信内人就諭㫖、彼必不敢違.」丁酉、賜皇子襲衣、金帶、銀絹各一千.詔登州防禦使、同判大宗正事從古;沂州防禦使、虢國公宗諤、敦勸皇子、仍與潤王宫大將軍以上同入内、皇子若稱疾、即乘肩輿.己亥、從古等言皇子猶固稱疾、是夕、使者往返數四、留禁門至四皷、皇子終不至、乃詔改擇異日.庚子、以立皇子、告天地、宗廟及諸陵.辛丑、皇子以肩輿入内.先是、宗諤責皇子曰:「汝為人臣子、豈得堅拒君父之命而終不受耶?我非不能與衆人執汝、强置汝於肩輿、恐使汝遂失臣子之義、䧟于惡名爾!」皇子初讓宗正、與記室周孟陽謀之、所上表皆孟陽之筆也、每一表餉十金、孟陽辭、皇子曰:「此不足為謝、俟得請於朝、方當厚賞爾.」凡十八表、孟陽獲千餘緡.及立為皇子、猶固稱疾、孟陽入見於卧内曰:「主上察知太尉之賢、参以天人之助、乃發徳音、太尉獨稱疾堅卧、其義安在?」皇子曰:「非敢徼福、以避禍也!」孟陽曰:「太尉事兩宫以父母、中外所聞、主上為萬世計而立為子矣、今固辭不拜、假如得請歸藩、遂得燕安無患乎?」皇子撫榻而起曰:「吾慮不及此!」遂與宗諤等同入内、良賤不滿三十口、行李蕭然、無異寒士、有書數厨而已、中外聞之相賀.甲辰、皇子見上於清居殿、自是日再朝於内東門、或入侍禁中.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為齊州防禦使、進封鉅鹿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