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得官回家后,先交代老婆打扮好女儿,收拾好一间房,然后把家里上下都打点好了。他自己呢,先给统领小戈什送信,求他帮忙把这事办成,表示感谢。他自己则去朋友家过夜去了。
羊统领向来晚饭不在家吃,说是应酬,其实天天在秦淮河鬼混。这天傍晚,他还是坐轿出门,先在船上打牌,再去钓鱼巷喝酒,大概十一点多才说回家。小戈什早有准备,让轿夫把轿子直接抬到冒得官家门口,直接抬进去。羊统领假装喝醉了,跟着进去了。
冒家上下都是事先串通好的,直接把羊统领带到小姐房间,然后大家一起闪人。房间里只剩下羊统领和冒小姐。羊统领问了冒小姐不少话,冒小姐一声不吭,跟个哑巴似的。羊统领以为她是害羞,也没在意。一夜过去,天亮了。羊统领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大门外有人使劲敲门,接着有人开门的声音,听声音是个男人。
羊统领虽然是老手了,这会儿也害怕了,担心小戈什听信了谣言,设了圈套。他赶紧爬起来,听着动静。只听到外面有人小声说话,他更怀疑了,想穿衣服,悄悄打开门闩,拿着当武器,准备跑。 正犹豫着,突然没声音了。他更不安了,想开门又不敢,在屋里站了半天。这时,冒小姐也穿好衣服下床了。 冒小姐睡眼惺忪,更显得漂亮,羊统领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说:“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冒小姐没理他。 谁知,他这句话被门外的人听到了,那人轻轻敲了两下门,也说:“天还早,统领再睡会儿吧?”
羊统领一听门外有男人说话,吓坏了!声音很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愣在那儿,半天喘不过气。冒小姐很干脆,走到门前,猛地拉开门,说:“有话当面说!” 羊统领以为是小姐过来拉他的,没想到是这样。门一开,只见一个男人跪在门外,低着头,看不清脸。羊统领更糊涂了。这时,跪着的人开口了:“小的沐恩伺候老帅,承蒙老帅赏脸,感激不尽!”说完抬起头,等候吩咐。羊统领仔细一看,认出是冒得官,顿时不知所措。冒得官又说:“丫头,还不快来帮我求求统领!”女儿也跪下了。
羊统领这才明白过来。见他们没恶意,赶紧拉起冒得官父女俩,说:“我知道你们好意,我得回去了,咱们心知肚明就行。”冒得官又行了个礼:“全赖老帅栽培!”早点心都准备好了。羊统领简单洗了把脸就要走。冒得官父女俩死活不让,非要他吃了点心再走。羊统领没办法,象征性地吃了点,才离开。冒得官又送他到门外,才回来。 之后,羊统领天天去冒家。过两天,冒得官被叫去问话,见了巡抚,冒得官帮他洗清了嫌疑。巡抚一心修道,没空管这些闲事,就没追究。 羊统领借机撤了朱得贵的差事,还革了他的功名,要发配他。朱得贵急了,到处求人。冒得官挺身而出,“我去帮你求求。” 他去见羊统领,两人鬼混了一阵。羊统领不仅没革朱得贵的功名,还赏了他一封信,让他去四川良大人手下做事。 朱得贵不但不恨冒得官,反而感激他,这就是狡猾人的手段。
再说羊统领在江南待久了,认识的人也多了,南京上海都有合伙开的买卖。他南京店里有个伙计,姓田,叫子密,安徽人,又矮又胖,头发很少,只留了一根细细短短的小辫子,大家都叫他田小辫子。
田小辫子做了十几年的伙计,攒了不少钱,最近想当官,羊统领劝他:“想当官就捐个同知、通判来江南,凭我的面子,随便找个道台说句话,差事肯定有。” 田小辫子在南京待久了,见多了官,道台都看不上眼,非要捐个道台。 朋友劝不住他,只好由他去。捐官后,他把店里的事处理好,找人接手,就进京赴任去了。
这位老兄在官场混久了,一心想当官,官场规矩应该门儿清才对,结果……哎,真是大错特错!就说他进京述职那次吧,有人请吃饭,他去晚了,大家都坐下了,连点菜的单子都上了。他一进门,不管是谁,看见就鞠躬,看见大官也鞠躬。后来有人问他:“你咋对大官这么恭敬?”他说:“他们穿靴子,我想起在南京时,衙门里那些老爷们天天穿靴子,我以为他们是部里的司官老爷刚下班呢!京官不好得罪,多鞠几个躬又怎么了?” 他自己做错事,别人说了他,他还理直气壮的,这种笑话,他可没少闹。
到了省里,巧得很,江南的藩司、粮道、盐道都换人了,他一个也不认识。第一天一大早,他就第一个去了制台衙门,到了司、道官厅。大家都知道制台的脾气,一般九点以后才上班。他一进去,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最前面。等了半天没人来,他就有些不耐烦,一个人坐在那儿打盹,穿着崭新的蟒袍补褂,身子一歪就睡着了。睡了一会儿,陆续来了五六十个候补道,有事的,没事的,都来了。值班的看见其他大人来了,才把他推醒。他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乱抓,说坑上有臭虫咬他。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还好都是候补道,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赶紧起身一一打招呼。
打完招呼,正要坐下,又进来一个人,也是红顶花翎,朝珠补褂,他不认识。打过招呼后,忙问:“您贵姓?”那人说:“姓齐。”他又问:“您哪位?”旁边一个候补道是认识他的,以前托他照应过一个叫田小辫子的。这候补道赶紧拉了拉田小辫子,说:“这是方伯。”田小辫子忙说:“原来是方翁先生,失敬!失敬!”藩台理都没理他,直接坐下了。
这时,又进来一个人,大家认出来是两淮运使,刚从扬州来省里汇报工作的。大家都跟他打招呼,就田小辫子又凑上去问:“您贵姓?哪位?”运使说了。他又问:“您是哪个部门的?”运使看出他外行,就说:“兄弟是两淮运司。”田小辫子一听“运司”两个字,那表情,又惊又喜,简直无法形容,竖起大拇指说:“哎呀!不得了!财神爷来了!” 大家都惊呆了,就连运使也愣住了。只见田小辫子说道:“你们想想,两淮运司的缺,有名的是‘一个钟头进来一个元宝’,一个元宝五十两。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是一千二百两。十天一万二,一个月三万六,十个月三十六万,再加两个月七万二,一共四十三万二!哎呀妈呀!不得了,只要让我干一年就够了!” 他正说得高兴,旁边一个同事说:“这么好的缺,怎么人家还不肯要呢?” 大家问:“谁不要?”那人说:“就是那个唐先生,不是有旨意让他升这个官,但他坚决不要吗?” 又有人说:“唐先生是名士,名士看轻钱财,再好的缺也看不上;而且现在这个运司的缺也不如以前好了。” 田小辫子说:“不管缺好坏,当官总比经商强!” 大家看他那副德行,都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大概十点多了,制台在祖宗牌位前做了礼拜,才出来见客。先是由司、道官员进去见他。田小辫子是第一次来拜见,就跟他们一起进去了。礼节他都提前练好了,居然没出什么大错。不过有个毛病,就是爱抢话,不管制台问他还是不问他,他都要抢着说。还好制台是个好脾气的人,也没生气。见完面后,第二天藩司就在制台面前说他坏话,说他经商出身,不懂官场规矩。制台说:“还好,还算本色,这种人老实,不会说谎。他在南京待了很久,有些情况我们不知道,可以问问他。他还没沾染官场习气,应该不敢蒙蔽我们。” 藩台见制台这么说,也没话说了,汇报完公事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