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大理问清楚了,知道自己丢官是因为周老爷从中作梗,心里恨透了周老爷,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跟巡捕交代完公事,送走巡捕后,他气得一夜没睡,琢磨着怎么报复周老爷,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五天假期里,同事们都来看望他,安慰他。周老爷更是殷勤,每天早晚都来,嘴上说着:“戴前辈这两天没来上班,公事都不顺手,盼着您早日康复。”戴大理敷衍他,周老爷也敷衍戴大理。周老爷回院里后,有时刘中丞问起戴大理的病,周老爷就说:“戴大人没啥病,听说大人本来要委他署理,后来又委了别人,他心里不痛快,所以请假在家休息。卑职觉得大人留他在衙门里多待几个月,是看重他,因为年关将近公事多,他是熟手,所以才留他。卑职伺候过几位上司,像大人这样体恤下属,知道他们的难处,只要有本事能做事,还怕没机会升迁吗?戴大人看不透大人的好意,反而误会了,以后吃亏的是他自己。”刘中丞听了很不高兴,说:“我委他职务,也没当面告诉他,他要是好好干,还怕没机会升迁?我让他多帮我几个月不行吗?有病请假,没病也请假,他这是拿捏我,除了他我就没人办事了吗?”周老爷没说话,刘中丞越想越生气。
五天假期结束,戴大理回衙门复职。刘中丞虽然没见他,但也没撤他的职。他照常上班。毕竟戴大理是老员工,刘中丞离不开他,所以虽然不喜欢他,但有些公事还得和他商量。戴大理发现自己受到的重视比以前少了很多,知道肯定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但他不动声色,认真工作,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走一步路。对同事,特别是周老爷那一伙人,他格外热情,称兄道弟,非常融洽。他还经常称周老爷为“老夫子”,说:“周老爷是中丞以前请的老师,中丞都另眼相看,我们更不能怠慢他。”周老爷他们见戴大理这么随和,也愿意和他亲近。周老爷没家眷,住在衙门里,戴大理经常去他屋里聊天,还经常从家里带些小菜给周老爷吃,说是小妾亲手做的。这样过了两个多月,大家都觉得戴大理很好,一点坏处都没看到。刘中丞偶尔提起戴大理,大家就一起为他说话,所以戴大理受到的重视又渐渐恢复了。而且他在衙门里工作很久了,别说外面的人熟,就是衙门里的跟班、门房、甚至抱少爷的奶妈,都认识他。戴大理在周老爷面前摆了一回老前辈,结果碰了个钉子,吃了亏,以后就处处小心了。这既是他的经验教训,也是他聪明的地方。
再说浙东严州一带,经常有土匪作乱,抢劫民宅,非常不安宁。浙江省城有好几个营,一直由一位候补道台统领。现在的统领姓胡名华若,是湖南人,和戴大理是同乡同岁,所以他们俩关系更好。这些土匪聚集在桐庐一带,虽然乌合之众,但官兵见了他们,别说打仗,就是看到土匪的影子,早就逃跑了。官兵分两种:一种是绿营,是本地编制的军队。平时十个名额九个空缺,都被营官、哨官等层层克扣。遇到抚台来大阅兵,他们就临时招募一些人应付一下,抚台一走,又恢复原样。这次土匪作乱,虽然省里下了密令,让他们全力防御,但老兵老弱疲惫,新招的兵大多是地痞流氓,平时欺压百姓,作恶多端,现在有了护身符,更是为所欲为了。那些营官、哨官,官职大多是靠钻营得来的,除了应付差事、抽大烟、带孩子,还能做什么?平时抓个小贼都抓不住,更别说打仗了。另一种是防营,以前打过“粤匪”、“捻匪”,立下不少功劳。事平之后,裁撤了不少,一省只留下几营防守。裁撤时,说是留下精锐,淘汰弱兵,所以这里面有不少打过仗,杀过太平军的人,营官哨官也都是立过功的。那些“黄马褂”、“巴图鲁”、“提督军门头品顶戴”之类的,都升无可升了。事平之后,哪里有那么多官职给他们?所以留下一个防营,就能安置不少人。又过了二十年,那些打过仗的人,都老了或死了,新招的兵又和绿营一样。防营的统领管带,只要有官衔,就能当。真正打过仗的人反而没饭吃,只有少数人有靠山,十几年不调动。到了这种环境,这种官场,如果不随和,不圆滑,就站不住脚。而且他们暮气沉沉,嗜好成性,就算叫他们出去杀贼也杀不动了。那些想谋取这个差事的,无非是想克扣军饷,积弊和绿营一样。胡华若统领,就犯了这个毛病。
严州那边官员急电求援,上头知道那儿兵力不足,就派胡华若去剿匪。这胡华若,靠着关系混了个官儿当,没啥真本事,平时混日子还行,真遇上事就慌了神。接到命令后,他更是六神无主。戴大理和他关系好,第一个来给他报喜,拍着马屁说:“您老人家一出马,那些土匪肯定很快就被收拾了!到时候升官发财,小的提前恭喜您!”
胡华若苦着脸说:“老戴啊,你可别笑话我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初我为了这个差事,花了多少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官儿还没做半年呢,之前的亏空还没补上,就摊上这事儿了。你说我心里能舒服吗?再说这打仗的事儿,哪是我们能随便应付的?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至于升官?还是让别人去吧,我可不敢想。”戴大理说:“上面都派您去了,您总得去一趟吧。”胡华若说:“不去!我吃不了那个苦,万一送了命,岂不是白白搭上?什么抚恤,我都不稀罕!等命令下来,我就辞官,让上面另派别人。”戴大理说:“这不好推辞啊。不过那些土匪乌合之众,也没什么可怕的。您主要是不想担责任,其实我有个主意:您带个人一起去,所有的事都交给那个人,不管成败都跟您没关系。”胡华若忙问:“谁?”戴大理说:“和我一起办事的周某。”胡华若说:“我知道这个人,听说他做过中丞的老师。”戴大理说:“对,所以在中丞面前,他一句话顶一百句,没人比得上他。现在上面派您去严州剿匪,您要是推辞,依我看,万万不行。上面会觉得咱们故意躲着,到时候不好推脱,还会让上面不高兴。”胡华若问:“那你说怎么办?”戴大理说:“现在先办完手续,您去见中丞,请求带几个得力的人一起去。先把周某的名字报上去,上面肯定同意。周某想在中丞面前露脸,哪好意思不去?等他来了,您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他。如果办成了,大家都有面子;如果办砸了,责任都推到周某身上。中丞知道是周某办的,就算要责怪,也不会怪您。到时候您再请求辞官,就算上面怪您办事不利,责任也能减轻不少。您想想,我的主意怎么样?”胡华若一听,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说:“妙啊!老兄,我照办!”戴大理又说:“将来您凯旋归来,在中丞面前帮我美言几句,给我提一提。”胡华若说:“那是自然,但要是办砸了,可别怪我。”戴大理还没回答,就来了个差官传话,说中丞有要事要见他。戴大理只好告辞。
胡华若赶紧坐轿上衙。进了官厅,奏章刚递上去,就被叫进去了。刘中丞跟他谈了严州的事,让他连夜去剿匪,并说:“情况紧急,你先带六个营过去。兵力不够就发电报,我再调兵支援。时间紧迫,先跟您说说,公文随后送来。”胡华若连连答应。中丞说完,胡华若说:“我经验不足,恐怕办不好,辜负您的信任。而且我手下也没几个得力的人,想请您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刘中丞说:“你想带谁,就带谁。”胡华若说:“文案周令,我认识他,很有经验,以前在军营里待过,有他在,我能放心许多。”刘中丞问:“他行吗?”胡华若说:“我了解他。”刘中丞说:“那就让他跟着你。还要谁?”胡华若又推荐了一个候补同知黄仲皆和一个候补知县文西山。一共三个人,刘中丞都答应了,立刻派人把他们叫来。
周老爷在衙门当差,消息传得很快。刘中丞把剿匪的事儿告诉了他,想让他一起去。周老爷谦让了几句,但看到胡华若在一旁极力吹捧,说“久仰大才,这次的事儿一定要仰仗您”,心里美滋滋的。他琢磨着,要是剿匪成功,说不定能升官,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胡华若很高兴。没一会儿,另外两人也来了,刘中丞直接吩咐他们,大家都得去。胡华若起身告辞,让三人赶紧准备,今晚就出发,公务稍后补上。三人答应了。刘中丞送胡华若出门,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安排三人差事。胡华若说:“黄丞负责粮草;文令人做事细致,可以跟着军队跑腿;周令阅历最深,让他负责军务。”刘中丞没说什么,送到衙门口就回去了。周、黄、文三人没等刘中丞送完客,就溜出来在外面候着,象征性地当了一会值班。胡华若吩咐他们赶紧收拾行李,发了三个月的薪水,每人每月二百两,一共六百两。三人谢过胡华若后,送他上轿走了。
周老爷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知道了消息,纷纷来道喜,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此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周老爷谦虚地说,这都是刘中丞和胡统领的栽培,以及各位同僚的厚爱,自己只是希望能不负众望。大家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时,戴大理过来了,拉住周老爷,把他拖到隔壁房间,说要关照他几句。戴大理说自己和胡统领是同乡同科,以前也共事过,很了解胡统领的脾气,就是胆子小,优柔寡断。 所以他建议周老爷办事要果断,别事事都去请示胡统领,那样效率太低,军情瞬息万变,等他拿主意黄花菜都凉了。戴大理说,胡统领虽然是统领,但既然把权力交给你了,你就大胆去做,该剿匪就剿匪,该安抚就安抚,不必事事请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要是能独当一面,他会很欣赏你;要是事事依赖他,他会看不起你。周老爷非常感激戴大理的指点。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周老爷回家收拾行李。
天还没黑,胡华若派人送来了公文和三个月的薪水,因为打仗,所以给的比较多,每月二百两,三个月六百两。周老爷安排好一切,挑着行李到候潮门外江边乘船。黄、文二人也到了。等了一会儿,胡统领带着人马来了,大家一起上船。胡华若吩咐立刻开船,船家说夜里不好走,不如等到下半夜月亮出来,潮水涨起来再走,这样又快又省力。差官把船家的建议汇报给胡华若,胡华若同意了。
原来钱塘江上有种专门给官员坐的大船,叫“江山船”,船上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平时没事就坐在船头招揽客人,一旦有差使,就躲在船舱里伺候。她们被称为“招牌主”。这种船只载人,不载货。还有一种船叫“茭白船”,可以载货,但舱面上的规矩和“江山船”一样。此外还有两头通的“义乌船”,既载人又载货,但没有女人伺候。胡统领的兵丁坐的是小船“炮划子”,他自己却坐的是“江山船”,因为舒服。县里还给他另外安排了两只“茭白船”给随员和师爷坐。据说“江山船”又叫“九姓渔船”,因为是陈友谅后代在经营。
话说胡华若上了船,手下人回避后,船上的老板送来一碗燕窝。胡统领常在江边玩,用的是皇上的钱,花钱大手大脚,规矩啥的,都有,咱们就不细说了。再说三位随员和两位幕僚,分别坐了两艘小船。五个人里,黄老爷有家眷,一直在杭州。王老先生年纪大了,还抽大烟,一天到晚抽个不停,哪有精力去寻花问柳?所以这两人咱们先放一边。剩下的三个人,第一个是文西山,人称文七爷,年轻英俊,打扮得干净利落,男人见了都喜欢,更别说女人了。还有一个姓赵的,本来叫补蓼,后来叫成了“不了”,二十来岁,离家千里来这儿,真应了那句话:“三年不见女人面,见了水牛也觉得眉清目秀”。这赵不了正是这种情况。最后说说周老爷,这人之前已经介绍过了,是个骑墙派,跟正经人正经,跟玩得来的朋友就喝酒玩乐,八面玲珑,人缘好。但他有个毛病,一辈子改不了,就是太抠门,除了给女人花钱,一分钱都不乱花。胡华若走的时候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他一分没带,都托朋友保管,打算以后收利息用。他盘算着,这次跟着去打土匪,胡统领肯定会给他派兵,有兵就有军饷,军饷就能克扣,万一少个几百两,还能跟胡统领借。戴大理说他吃硬不吃软,他们认识,这话准没错。
现在咱们说说文七爷和赵不了,他俩在一艘船上。文七爷早就吩咐船家把船开远点,别靠胡统领的船太近。船家一听,知道这是个大主顾。文七爷一上船,巧了,船上的老板叫玉仙,是文七爷认识的。碰见熟人,自然更热情。文七爷从胡统领船上回来,玉仙赶紧给他接帽子,解衣带,换衣服,脱鞋子,连管家都用不着。然后亲自端着燕窝汤给文七爷喝。两人手拉手坐在船舷上。赵不了看着眼红,心想:“这些人真势利,见官就巴结。”正想着呢,突然有人端着个盖碗放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玉仙的妹妹兰仙,也端了一碗燕窝汤给他。为啥?原来船家一开始见他穿得朴素,不如文七爷体面,以为他是下人。后来文七爷的管家说了,船家才知道他是总领的师爷,赶紧补了一碗燕窝汤。但燕窝都给文七爷喝了,只剩下一点渣。船家正发愁,另一个伙计说:“加点开水,再加点糖,不就得了?”船家照做了,让兰仙端了过去。赵不了高兴坏了,他从来没吃过燕窝,吃得甜滋滋的,兰仙还对他挤眉弄眼,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根本分不清是燕窝还是糖水。
各位看官,文七爷的嫖是阔嫖,有钱的嫖;陶子尧那种是赚了钱再去嫖,也算阔嫖。赵不了这种就不一样了,跟着东家出来,也就赚个十来两银子,哪有钱嫖啊,这只能算穷嫖。说清楚了,大家就知道这可不是重复内容了。话说赵不了把糖水喝光了,也不睡觉,跟兰仙在船舱里胡闹。文七爷和玉仙则在小房间里悄无声息。到了半夜,潮水来了。船家都站在船头等着。远处传来像锣鼓一样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像千军万马一样冲过来,船身晃了两下。船家用篙拨转船头,趁着潮水,很快离开了江边十几里。大家都醒了,天亮了,船家照常行船。文七爷起床了,天还早,又回小房间睡觉去了,玉仙伺候着。一开始还能听见他们说话,后来就听不见了。赵不了和兰仙鬼混了一夜,天亮后,兰仙被船家叫到后面去了,中舱就剩赵不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想起玉仙对文七爷的态度,一会儿又想起兰仙的样子,真是难受得很。
第二天船停下来后,文七爷按照惯例,给玉仙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请了船上几个同事一起吃饭,就是没请船上的头头,也就是统领。王黄两位没叫陪酒女,周老爷也想不叫。文七爷说:“你不带个陪酒的,太冷清了。”周老爷没办法,只好带了他船上一个“招牌小姐”,名字叫招弟。赵不了就更不用说了,他刚坐下,兰仙就跟在他后面坐下了。文七爷还觉得冷清,又偷偷地让人把统领船上的两个“招牌小姐”都叫来了,坐在他旁边。等菜上齐了,桌上的人,从主人到陪酒的,每人都玩了一局豁拳。豁拳完,玉仙抱着琵琶唱了一曲《先帝爷》,文七爷自己打板。玉仙唱完,兰仙又唱了一段小曲儿,一边唱一边跟赵不了眉来眼去的。赵不了不时回头看她,被她们看出来了,大家都一起叫好。文七爷吵着让赵不了请客,赵不了算了算自己兜里的钱,就够付酒钱,不够付饭钱,就一口咬定不付饭钱。兰仙没办法,只好替他付了一桌酒钱。文七爷知道赵不了还要再点酒,就催着上菜。吃完饭,撤了桌子。王黄两位想去别的船上玩,赵不了不让,说:“我难得请客,你们怎么不给面子?”王黄两位没办法,只好在这条船上玩。
“江山船”的规矩,请客吃饭是八块洋钱,便饭六块,请酒只要四块。赵不了身上就剩三块洋钱,八个角子,还有十几个铜钱。他趁机跟同事王仲循借了三个角子,一共十一个角子,又跟文七爷的管家凑了一块大洋。钱凑齐了,酒席也摆好了。赵不了坐了主位,高兴得很。王黄两位还是没叫陪酒女,周老爷还是叫的招弟。因为招弟才十一岁,刚上船的时候,船老板娘就对周老爷说过:“只要老爷肯照顾,多给点赏钱,我们绝对不敢计较。”所以周老爷就打起了这个主意,一直叫她。文七爷就不用说了,他自己就带了个玉仙,加上统领船上的两个“招牌小姐”,一共三个。文七爷请客的时候,听说统领大人正在船上睡觉,所以才敢把统领船上的“招牌小姐”叫来。本来是事先打过招呼的,等统领醒了,再让人去通知她们,两个姐妹一人去伺候大人,免得大人无聊。谁知道胡统领这一觉睡了三个小时才醒。这边文七爷已经喝了两轮酒,酒喝得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有点醉了。等统领船上的人来通知说“大人醒了”,叫姐妹俩过去一个,结果被文七爷拦住了。
原来统领船上的“招牌小姐”是姐妹俩,姐姐叫龙珠,十八岁;妹妹叫凤珠,十六岁。她们俩一个沉鱼落雁,一个闭月羞花,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只要是有官场上的来往,都指定要她们家的船。其实胡统领和龙珠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县太爷很会来事,所以就在码头上就给她们家的船开了绿灯。胡统领上船后,要茶要水,都是龙珠一个人伺候。龙珠有事的时候,就由凤珠代替。因为凤珠也十六岁了,胡统领早就起了点歪心思,想慢慢地“一箭双雕”。所以这两个姐妹,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除了睡觉,总得有一个在他身边伺候着。这回他睡醒后,不见了两个姐妹的影子。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他一个人起来坐了一会儿,又背着手在船舱里走来走去。走了两趟,心里非常不耐烦。他侧耳一听,好像远远地传来豁拳的声音。他又听了一下,有个大嗓门在那里唱京剧,唱的是《乌龙院》,刚唱到“我为你盖了乌龙院,我为你化了许多银”这两句,一时没听清是谁的声音。他又侧耳一听,突然一阵笑声,是龙珠的声音。胡统领心里疑惑,到底是谁在那里唱呢?他又听到船上传来唱词:“举手抡拳将尔打。”唱完这句,大家都一起叫好,其中明显夹杂着赵不了的声音。胡统领这才明白,刚才唱歌的不是别人,一定是文七爷。他顿时怒火中烧,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过来。原来这条大船上的人,老板、伙计,还有大人的跟班、差役,都跑到那条船上去看热闹了,这边一个人都没留下。胡统领这时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了,顺手拿起一把椅子,从船窗扔了出去。幸亏隔壁船上听到响声,出来一看,才知道统领生气了。他们船帮之间,本来就互相照应,赶紧跑到文七爷的船上,把事情说了。大家都吓坏了。赵不了平时就怕老板像怕老虎一样,一听这个消息,赶紧叫人撤了酒席。无奈文七爷喝多了酒,就嚷嚷着说:“我才不受他管呢!他们当统领的可以玩,难道我们当属下的就不能玩吗?”一边说,一边用手按住龙珠姐妹俩的衣服。后来龙珠说了很多好话,留下凤珠,才算放了她。文七爷还生气,说龙珠是统领心尖上的人,“你们这些烂货,就知道巴结大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龙珠吓得不敢吱声,赶紧跑回自己船上。一看,哎哟,统领大人脸色都绿了!几个船老板和伙计正跪在地上磕头呢。胡统领劈头盖脸把船家骂了一顿,然后问:“这是哪个县管的?”接着吩咐差官:“拿上文书,把这些混蛋都带到县里去!”这时龙珠过来了,想巴结吧,又怕惹恼统领;想解释吧,又怕解释不清。毕竟,她在文七爷船上干的事,还有文七爷醉话,统领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统领又气又吃醋,火冒三丈,根本停不下来。
后来,有个机灵的差官一看这情况没法收场,灵机一动,跑进来帮着统领踹了船家几脚,嘴上说:“有话到县里说去,大人没空跟你们废话!”说着,就把那帮人带到船头去了,好让龙珠一个人在船舱里伺候统领,慢慢哄他消气。一开始,胡统领板着脸不理龙珠,但禁不住龙珠一阵甜言蜜语,大人也软下来了。统领躺在烟铺上抽烟,龙珠在一旁给他点烟。统领问龙珠:“你怎么跟文老爷在那船上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一直不过来?是不是觉得我老胡子不如文老爷长得帅?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你伺候我了。”
龙珠一听,赶紧解释:“他们船上的‘招牌主’叫我过去玩,所以耽误了大人的差事,其实根本没看见文老爷。”胡统领说:“别狡辩!我都听见了,你还想赖?”一边跟龙珠说话,一边又想起刚才吃醋的事,心里把文七爷恨得牙痒痒的,还说:“什么时间,什么差事,他们竟然成天喝酒玩乐,这成何体统!”
就因为这事儿,胡统领和文七爷因为龙珠闹出了不少乱子,连周老爷、赵不了都牵扯进来了。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