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童子良在南京休养了半个月,病好了,公事也办完了,总共弄到差不多一百万两银子。 一看南京这儿没啥钱可捞了,他就准备启程回去了。

出发前,安徽那边派来一个道员,两个知县来迎接。 等他真要走的时候,江宁、上元两县的官儿知道钦差大人不坐轮船,特意给他准备了十几艘大船,长江水师提督又派了十几艘炮船护航。 一路走走停停,好几天才到。 到了芜湖,钦差大人没啥事,就没上岸。快到安庆的时候,文武官员都出来迎接,那些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 因为安徽巡抚蒋中丞也正被调查,所以钦差大人查完仓库,拨了款后,就暂时在安庆住下,查办蒋中丞的案子。

安徽巡抚蒋愚斋,四川人,之前在山东当巡抚,去年春天才调到安徽的。 从山东调到安徽,那是从繁忙的地方调到清闲的地方,蒋中丞心里其实不太高兴。 主要是因为当时安徽北部凤阳、亳州一带土匪猖獗,朝廷觉得蒋中丞是军功出身,前年山东曹州的土匪也是他带兵平定的,所以才调他来安徽,专门对付这些土匪,算是人尽其才吧。 蒋中丞到任后,派了一个黄保信道台和一个胡鸾仁副将,带了五营兵马去剿匪,临走时蒋中丞只让他们随机应变。 结果那俩人办不成,就上奏说土匪太厉害,请求增兵。 蒋中丞就又派了一个盖道运记名总兵,带着新练的常备军、续备军,三四营人马去支援。 蒋中丞还给他们下令,遇到土匪就狠狠地打。 土匪毕竟是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这么多兵马的围剿?不到三个月,土匪就被剿灭了,那一片村庄也没了。 咋没的?说是被他们用大炮轰没了。 于是他们凯旋而归,蒋中丞写奏章邀功,胡副将升了总兵,盖总兵升了提督,黄道台也得了“巴图鲁”的勇号。 正得意呢,没想到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们滥杀无辜,蒋中丞还包庇土匪,草菅人命,所以才派童子良来查办的。

蒋中丞来安徽之前,这儿有个候补知府叫刁迈彭,上上下下都喜欢他,省里那些肥差,不是他总办就是他提调,都有他一份。 但是除了上司,没一个人说他好话。蒋中丞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号了。 到任后,跟其他官员谈起安徽的公务,就说:“我们安徽怎么这么多候补道员、知府,一个能办事儿的都没有?” 其他官员都愣住了,那些候补道员更是脸色大变。 蒋中丞停顿了一下,又说:“要是真有能办事儿的,怎么所有差事都少不了刁某人?就算他真能办事,一个人能有多少本事?一天到晚东跑西颠的,就算他能力再强,恐怕也忙不过来!” 其他官员这才明白,巡抚大人说的是刁迈彭,都松了口气。 不过大家也听出来巡抚对刁迈彭不满,想替他说好话也不敢了。 那些一直没捞到差事的穷候补道员,心里反而挺高兴。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刁迈彭耳朵里。刁迈彭在安徽待了十几年,一直顺风顺水,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一开始,他气呼呼地说:“明天我就辞官,不干了!” 亲朋好友都劝他忍忍。 有人说:“巡抚大人可能是刚来,听信了谗言,过几天相处久了,知道你的本事,自然会另眼相看。” 在外的亲戚劝,家里的太太也劝,过了两天,刁迈彭消气了,也不辞官了,继续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官。 没想到,藩台因为巡抚说过刁迈彭的闲话,也不敢太信任他,几天后,就把刁迈彭兼任的几个差事给了别人。 那些大概都是挂名的虚职,正经差事没动。 刁迈彭一看情况不妙,害怕以后还有麻烦,赶紧去求藩台、臬台,在巡抚面前说好话,保住他的官位,哪里还敢说辞官的事。 蒋中丞为人还算厚道,见其他官员替刁迈彭求情,也就答应暂时留他,再观察观察。

其他官员把蒋中丞的意思告诉刁迈彭,让他好好巴结巡抚。刁迈彭感激涕零,更加卖力,还整天琢磨着怎么讨好巡抚,以后让巡抚对他没话说。 他心里想:“表面上的巴结,谁都会,没必要。关键是要知道巡抚的底细,或者有什么秘密别人不知道,我独知道。 或者他要办什么事,还没开口,我先办到,那样才能显示我的本事。 但是他是巡抚,我是下属,平时又没来往,怎么知道他的秘密呢?”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回到屋里,正准备睡觉,突然有个老妈子(佣人)被同伴举报偷东西,还被抓到赃物了。这老妈子平时跟太太关系不错,经常在太太面前说别人坏话,这下可栽了。太太没办法,只好叫人先看管住这老妈子,派人去追那个介绍人(荐头)。计划是等介绍人来了,一起送到县衙去处理。

从吃完晚饭闹到将近凌晨两点,介绍人才姗姗来迟。太太还在屋里生气呢,介绍人和老妈子一起跪在地上。这时,刁迈彭恰好走进来,问怎么回事。太太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骂介绍人办事不利,磨磨蹭蹭的。介绍人解释说:“实在是因为抚台大人三姨太昨天生了个小少爷,让我去请奶妈。上午送去一个,说不行;晚上又送去一个,等了半天。所以耽误了太太这边的事,还请太太开恩。”

太太一听更生气了,说他拿抚台大人压她。正要发火,刁迈彭却似乎有所察觉,又见那老妈子年纪轻轻,看着挺干净的。刁迈彭心里一动,计上心来,赶紧示意太太别追究了。太太一脸懵。刁迈彭凑到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太听明白了,果然就不再追问了。

刁迈彭让介绍人起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做介绍人的也管不了这么多,介绍来的人偷东西,怪不着你。不过既然是你介绍来的,总得说几句。刚才太太是因为你来得晚生气,现在事情说清楚了,就没你的事了。”介绍人本来担心太太要把他一起治罪,吓得心惊胆战,一听刁大人这么说,顿时喜出望外,赶紧磕头谢恩。然后,他转过身,给了那偷东西的老妈子两巴掌,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刁迈彭又说:“这个人我本来打算送到县里严办的。但送到县里,还得追究你,对你也不方便。我现在干脆把她交给你带走,只要把偷的东西拿回来,看在你的面上,饶她这一次,让她以后别处好好找份活干。”那老妈子感激涕零,也磕头谢恩,跟着介绍人走了,千恩万谢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