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求王婆帮他见金莲一面,许诺给王婆十两银子。王婆说,这事儿可难了,得满足“潘驴邓小闲”五个条件才行:长得像潘安,有驴子那么大的家伙,像邓通那样有钱,年轻,还得有耐心,最后还得有空。西门庆拍着胸脯说,这五个条件他都满足,长得虽然比不上潘安,但也算凑合;年轻时在风月场所混迹过,那方面经验丰富;家里虽然没邓通那么有钱,但也够花;他最是能忍,别人打他一百拳,他绝对不还手;空闲时间多的是,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勤快地跑来求王婆帮忙。

王婆却说,即使五个条件都满足了,还有一件事很关键,那就是钱。西门庆一听,钱的事好说,只要王婆能办成,他绝对不会吝啬。王婆神秘地一笑,说今天晚了,过段时间再来商量。西门庆死活要王婆现在就说,保证重谢。王婆才笑着说,她的计策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绝对比孙武教兵还管用,十拿九稳。

王婆接着详细解释了金莲的情况:金莲虽然出身不高,但聪明能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嫁给了武大郎。王婆经常去和她聊天,关系不错。王婆说,要想成功,得先买匹蓝绸、匹白绸、匹白绢和十两好棉花给她。她先去金莲那儿借历书,找个好日子,再找裁缝做衣服。如果金莲答应帮忙做衣服,就算成功了一步;如果金莲愿意在王婆家做,又成功一步;如果金莲愿意留下来吃饭,又成功一步……王婆详细地描述了每一步的细节,以及如何循序渐进地接近金莲,最终达到目的。

西门庆听完后大喜过望,直夸王婆计策高明。王婆提醒他别忘了那十两银子。西门庆一口答应,问王婆什么时候能行动。王婆说今晚就能有结果,她这就去金莲那儿借历书。西门庆立刻让人送去了绸缎和棉花。王婆收下后,打发小厮回去。

诗曰:

乍对不相识,徐思似有情。

杯前交一面,花底恋双睛。

傞俹惊新态,含胡问旧名。

影含今夜烛,心意几交横。

巫山云雨几时就,莫负襄王筑楚台。

王婆收了布料和棉花,从后门绕过武大那儿,去了潘金莲那儿。潘金莲正楼上坐着呢,王婆说:“嫂子,这几天怎么不过我家喝茶啊?”潘金莲说:“我最近身子有点不舒服,懒得动弹。”王婆说:“嫂子家有黄历吗?借我看看,我想挑个好日子做衣服。”潘金莲问:“干娘要做什么衣服?”王婆说:“我老了,这病那病的,怕哪天突然就……我儿子又不在家。”潘金莲说:“你儿子这阵子怎么没见着?”王婆说:“他跟着一个客人出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可担心死了。”潘金莲问:“你儿子今年多大了?”王婆说:“十七岁了。”潘金莲说:“怎么还不给他找个对象,你也省省心啊!”王婆说:“就是啊,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东拼西凑的,早晚得给他找个媳妇。等他回来再说吧。现在我白天黑夜咳嗽喘气,身子都快散架了,睡也睡不好,疼得要命,得赶紧准备寿衣。有个有钱的官人,经常来我家喝茶,他家要看病、买丫鬟、说媒,大小事都找我帮忙,觉得我可靠。他还施舍给我一套寿衣的布料,绸缎里外都有,还有不少好棉花,放家里一年多了,一直没做。今年觉得不行了,又赶上闰月,这两天正好闲着,想做,裁缝却总推脱说忙,不肯来。我这心里苦啊!”潘金莲听了笑道:“我怕我做得不好。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几天正好闲着,我来帮你做吧?”王婆一听,笑得合不拢嘴:“要是您能帮我做,我死了也能瞑目了!久闻您针线活儿好,只是我不敢麻烦您。”潘金莲说:“没事!既然答应您了,一定给您做好。您把黄历拿来,咱们挑个好日子,我明天就开始做。”王婆说:“嫂子,您别笑话我,您诗词歌赋什么都会,怎么还看黄历呢?”潘金莲微微一笑:“我从小没念过书。”王婆说:“好好好。”她把黄历递给潘金莲。潘金莲看了看,说:“明天是破日,后天也不好,大后天才适合裁衣。”王婆一把抢过黄历挂在墙上,说:“您肯帮我做,就是我的福星!还挑什么日子!我都让人看过黄历了,说明天是破日,我以为做衣服不用避开破日,我没讲究。”潘金莲说:“做寿衣,用破日正好。”王婆说:“既然您肯做,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您就来我家吧。”潘金莲说:“何必跑一趟呢?您把布料送来,我帮您做。”王婆说:“我得看看您做活儿,而且我家里也没人。”潘金莲说:“那好吧,我明天饭后过来。”王婆千恩万谢地走了,当晚把这事告诉了西门庆,约好后天来。当晚没什么事。

第二天早上,王婆把房间收拾干净,准备好了针线和茶水,在家等着。武大吃了早饭,挑着担子出去了。潘金莲挂上帘子,让迎儿在家看着,从后门去了王婆家。王婆高兴极了,把潘金莲迎进屋里坐下,赶紧泡了一杯核桃松子茶给潘金莲喝。擦干净桌子,拿出三匹绸缎。潘金莲量了尺寸,裁好,开始缝。王婆看着,不住地夸赞:“好手艺啊!我活了六七十岁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针线活儿!”潘金莲缝到中午,王婆准备了一些酒菜请她吃,还煮了一碗面。缝了一会儿,快傍晚了,就收了针线,回家去了。武大正好挑着担子回家,潘金莲赶紧关上门,放下帘子。武大进屋,看见老婆脸色微红,问道:“你去哪儿了?”潘金莲说:“是隔壁干娘让我帮她做寿衣,中午还请我吃了酒菜点心。”武大说:“你也不该吃她的东西,咱们也帮过她。她让你做衣服,你回来再吃点心,不值得,还和她搅和在一起。你明天再去的时候,带点钱,也买点酒菜送她,表示一下感谢。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别伤了和气。如果她不回礼,你就把针线活儿带回来,再做给她。”

阿母牢笼设计深,大郎愚卤不知音。

带钱买酒酬奸诈,却把婆娘自送人。

潘金莲听了武大话,当晚没说什么。

第二天饭后,武大挑着担子出去了,王婆就过来请潘金莲。潘金莲去了王婆家,拿出针线活儿,一边缝一边做。王婆赶紧泡茶给潘金莲喝。快到中午了,潘金莲从袖子里拿出三百文钱,对王婆说:“干娘,我请您喝杯酒。”王婆说:“哎哟,哪有这个道理。我请您来做针线活,怎么还要您花钱呢?我请您吃喝,还不够呢!”潘金莲说:“是我丈夫让我带钱的,您要是见外,我就把活儿带回去,再做给您。”王婆说:“武大真懂事!既然您这么说,我就收下了。”王婆生怕耽误了事,又自己添钱买了些好酒好菜,热情招待。各位看官听说:世上女人,再精明,也会被一点小恩小惠迷惑。王婆准备了酒菜点心,和潘金莲一起吃。缝了一会儿,快晚上了,王婆千恩万谢地送潘金莲回家。

话说,第三天早饭后,王婆故意支走了武大,然后跑到后门喊:“大娘子,我有事跟您说。”楼上的潘金莲答应一声:“这就下来。”两人见面后,就来到王婆屋里坐下,开始缝衣服。王婆泡了茶,大家边喝边聊。金莲一直缝到中午。

再说西门庆,他可是一直盼着这天呢!打扮得整整齐齐,带了点钱,手里摇着把漂亮的扇子,晃晃悠悠地就去了紫石街。到了王婆家门口,他咳嗽了一声:“王干娘,好久不见啊!”王婆探头一看,立马应道:“谁呀?”西门庆说:“是我。”王婆赶紧出来,笑着说:“原来是大官人!您来得正好,快请进!”她一把拉住西门庆的袖子,把他拉进屋里,对金莲说:“这位就是给我送布料的大主顾。”西门庆抬头一看,金莲真漂亮,头发乌黑亮丽,脸色红润,穿着白衬衫、桃红色裙子和蓝色坎肩,正在认真地缝衣服。金莲看到西门庆,赶紧低下了头。西门庆连忙躬身行礼,金莲也回了个万福。王婆接着说:“这位官人好心好意给我送布料,放家里一年多了都没做成,多亏了这位邻居大娘子帮忙。她针线活儿真是太好了,又细又密,真是难得!大官人,您快过来看看。”西门庆接过衣服看了看,连连称赞:“这位大娘子,针线活儿真是了得,简直是神仙的手艺!”金莲笑着说:“官人您别取笑我了。”西门庆故意问王婆:“干娘,这位大娘子是哪家的?”王婆说:“你猜。”西门庆说:“我哪猜得出来。”王婆哈哈大笑:“大官人,您请坐,我告诉您。”西门庆和金莲对面坐下。王婆说:“大官人您那天在门口经过,正好撞上了。”西门庆说:“那天在门口差点撞到我的,就是她?我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呢!”金莲更低着头,笑着说:“那天是我不小心撞到您了,您别生气。”西门庆连忙说:“不敢不敢。”王婆说:“就是这位,武大郎的妻子。”西门庆说:“原来是她,失礼失礼。”王婆看着金莲说:“娘子,您认识这位官人吗?”金莲说:“不认识。”王婆说:“这位是咱们县里的大财主,连县太爷都跟他来往,叫西门庆。家里钱多得数不清,米多得堆成仓,金银珠宝应有尽有,还有犀牛角和象牙呢!他大老婆,还是我做媒,是吴千户家的小姐,长得又漂亮又聪明。”然后问西门庆:“大官人,怎么不到我家坐坐喝杯茶?”西门庆说:“家里最近小女儿订婚,忙得很。”王婆说:“您女儿订给谁家了?怎么不请我去做媒?”西门庆说:“订给了东京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家,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在上学。也不是没请您做媒,只是那边请了文嫂子,我这儿又请了薛嫂子帮忙,她们都在张罗这事儿呢。您要是愿意去,明天上午喝完茶,我派人去请您。”王婆哈哈大笑:“我逗您玩呢!我们这些媒婆都是些没用的,人家说亲的时候没我什么事,事成之后,谁会分我一杯羹?俗话说,同行是冤家。等他们成亲那天,我去吃个喜酒,混点人情,讨点小礼,才是正经事。我才不跟他们斗气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好一会儿。王婆一直夸西门庆,金莲则低着头缝衣服。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

**金莲心爱西门庆,淫荡春心不自由。**

西门庆见金莲对他有点意思,心里那个高兴啊,恨不得马上就和她好上。王婆又泡了两杯茶,一杯给西门庆,一杯给金莲,说:“大娘子,请官人喝茶。”然后又看着西门庆,用手摸摸脸,西门庆明白,这事儿有戏了。“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说:“大官人您不来,我也不敢去您家请您。一来是缘分,二来您来得正好。俗话说,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您出钱,这位大娘子出力,多亏了您两位。我不是故意麻烦您,难得这位大娘子在这儿,您就当个东家,拿点钱买点酒菜,让大娘子高兴高兴,怎么样?”西门庆说:“我身上带了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两多银子,给了王婆,让她去买酒菜。金莲说:“不用破费了。”嘴上这么说,却没动身。王婆拿着银子出门时说:“麻烦大娘子陪着大官人坐会儿,我马上回来。”金莲说:“干娘不用了。”但也没动。王婆出门了,留下西门庆和金莲在屋里。

西门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看。那个女人也偷偷地瞄了西门庆一眼,然后又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不一会儿,王婆买来了烧鹅、烧鸭、熟肉、腌菜和精致的水果,回来后把这些东西都摆到盘子里,放在房间的桌子上。她对那个女人说:“娘子,先别忙着干活了,喝杯酒吧。”女人说:“您自己陪着大官人喝吧,我就不喝了。”王婆说:“这酒就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怎么这么说呢!”说着就把盘子里的菜摆到女人面前,三个人坐下来喝酒。西门庆拿起酒杯说:“干娘,陪着娘子多喝几杯。”女人谢道:“我酒量不好,喝不了多少。”王婆说:“我知道娘子酒量好得很,请放开怀畅饮两杯吧。”女人一边接过酒杯,一边向两人行礼。西门庆拿起筷子说:“干娘,你帮我劝劝娘子多吃点菜。”王婆挑最好的菜给女人夹。喝完三巡酒,王婆去烫酒。西门庆说:“我不好意思问,娘子芳龄几何?”女人低着头回答:“二十五岁。”西门庆说:“娘子和我家里那个贱妾同庚,都是庚辰年属龙的,她还是八月十五日子时生的。”女人说:“您真是抬举我了。”王婆插话道:“这位娘子真是精明能干,样样都行,一手好针线活儿更不用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西门庆说:“她这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王婆说:“我不是说闲话,大官人府上那么多人,哪能找到像她这样的!”西门庆说:“正是这样,一言难尽啊。只是我命不好,家里没娶到一个好的。”王婆说:“大官人前妻也挺好的。”西门庆说:“别提了!我前妻在世的时候,家里哪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现在身边虽然有几个下人,但都靠不住。”王婆说:“连我都忘了,您没了大娘子多少年了?”西门庆说:“说来话长,我前妻陈氏,虽然出身低微,但非常能干,什么事情都替我操持。可惜她去世三年了。现在这个续弦,总是生病,什么事情都不管,家里乱成一团。我为什么总是往外跑?在家待着就生气。”王婆说:“大官人,别怪我说话直,您前妻和现在的这位,都比不上您大娘子的针线活儿,也比不上她那漂亮的模样。”西门庆说:“就连府里的丫鬟也比不上大娘子风流。”王婆笑道:“官人,您养在外面的那个东街上的女人,怎么不请我去喝茶?”西门庆说:“是唱小曲儿的张惜春。我觉得她品行不好,不喜欢。”王婆又说:“官人和勾栏里的李娇儿关系挺久的吧?”西门庆说:“她现在已经娶进家了。如果她能管家,我会把她扶正的。”王婆说:“和卓二姐关系怎么样?”西门庆说:“卓二姐就别提了,我也娶回家做第三房了。最近得了一种怪病,也去世了。”王婆说:“哎,哎!要是能找到像大娘子这样让您满意的女人,来府上说一声,不碍事吧?”西门庆说:“我爹娘都去世了,我自己做主,谁敢说个不字?”王婆说:“我开玩笑呢,哪能立刻找到这样中意的女人!”西门庆说:“怎么没有呢?只是我夫妻缘分薄,一直没遇到合适的。”西门庆和王婆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阵子。王婆说:“正喝高兴呢,酒却没了。官人别怪我办事不利索,再买一瓶酒来喝怎么样?”西门庆从荷包里拿出三四两散碎银子给王婆,说:“干娘,您拿着,想喝的时候就买,剩下的您就收着吧。”王婆道谢后起身。她看着那个女人,三杯酒下肚,春心荡漾,两人眉来眼去,彼此都有了意思,只是低着头不敢抬头。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王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