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情怀增怅望,新欢易失,往事难猜。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

谩道愁须滞酒,酒未醒、愁已先回。凭栏久,金波渐转,白露点苍苔。

西门庆半夜三更才回家,吴月娘还没睡,正跟吴大妗子和其他人聊天,李瓶儿在一旁给他倒酒。大妗子看见西门庆回来了,就过去了。月娘见他喝了酒,就让他去换衣服。然后让李瓶儿给他磕了个头,一起坐下,问了问今天酒席上的事。喝了玉箫泡的茶。因为大妗子在,西门庆就去了孟玉楼的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厨子早早来收拾十桌酒席的残局。西门庆先去衙门拜了牌位,然后大肆赏赐。夏提刑见了他,感谢他前一天的款待。西门庆说:“那天招待不周,请见谅,请见谅!”回家后,乔大户家的使女孔嫂子带着乔五太太家的下人送礼来了。西门庆收下了礼物,下人们招待他们吃了酒饭。孔嫂子还去了月娘的房间坐了一会儿。吴舜臣的媳妇郑三姐也来了,拜见了月娘等人,大家一起喝茶。

正巧李智、黄四还了一千两香蜡银子的欠款,贲四从东平府押着银子送来了。应伯爵听说后,也赶来帮忙一起交纳。西门庆让陈敬济用天平在厅堂里当面点清,收下了银子。黄四又拿出四锭金镯子,重三十两,算作一百五十两利息,还欠五百两,想重新签订合同。西门庆对他们说:“你们过完灯节再来算账吧,我这几天家里有事。”李智、黄四连连道谢,老爷长老爷短地离开了。应伯爵想着李智、黄四欠他一些钱,想趁机要回来,正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却被西门庆叫住说话。西门庆问他:“昨天你们三个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伯爵说:“昨天叨扰您太久了,我们喝多了酒。我见您也喝了酒,今天嫂子家摆酒,肯定还要跟您说话。我们要是再不走,岂不是太打扰了?我还以为您今天不去衙门呢,我们这些日子也挺辛苦的。”西门庆说:“我昨天回家都三更天了。今天一大早就去衙门拜了牌位,然后在厅堂里大肆赏赐,处理了一些公务。现在家里正忙着招待客人呢。今天我去观里参加上元节法会,上完香回来,还要去周菊轩家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伯爵说:“您真是精力充沛,真是好福气啊!不是我夸您,换了别人可不行。”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西门庆想留伯爵吃饭,伯爵说:“我不吃了,我走了。”西门庆又问:“嫂子怎么还没来?”伯爵说:“轿子已经派人去接了,马上就来。”伯爵告辞出门,直接去找黄四、李智去了。

假饶驾雾腾云术,取火钻冰只要钱。

西门庆打发走了伯爵,手里拿着黄澄澄的四锭金镯子,心里高兴极了,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暗想:“李大姐生的这个孩子真厉害,养大了,我就能平步青云了。今天我跟乔家结亲,又收了这么多钱。”于是他用袖子抱着那四锭金镯子,没往后院走,径直去了李瓶儿的房间。走到潘金莲的屋子门口,看见金莲出来了,金莲叫住他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拿过来让我看看。”西门庆说:“我回来再给你看。”抱着金镯子径直去了李瓶儿那里。金莲见叫不住他,心里有点不高兴,说:“有什么稀罕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给我看就算了,你这贼眉鼠眼的家伙,进了门,我就盼着你两条腿都崴了,让我出口气!”

西门庆拿着金子进了李瓶儿的房间,看见李瓶儿刚梳好头,正抱着孩子玩。西门庆抱着四个金镯子,让孩子玩。李瓶儿说:“这是哪儿来的?小心冻着他的手。”西门庆说:“是李智、黄四今天还钱时,多算的利息。”李瓶儿怕冻着孩子的手,拿了一块绣花的汗巾包着金镯子给孩子玩。这时玳安进来说道:“云伙计骑了两匹马来,在外面请老爷出去看看。”西门庆问:“云伙计的马是哪儿来的?”玳安说:“他说是他哥哥云参将那边捎来的。”正说着,只见李娇儿、孟玉楼陪着大妗子和她的媳妇郑三姐,都来李瓶儿的房间看孩子。西门庆放下四锭金子,出去看马去了。

李瓶儿见大家来了,忙着跟大家打招呼让座,就把孩子玩金子的事忘了。过了一会儿,奶妈如意儿问李瓶儿道:“娘,您收起哥哥玩的那锭金子了吗?怎么只有三锭,少了一锭?”李瓶儿说:“我没有收,我用汗巾包着呢。”如意儿说:“汗巾也掉地上了,金子哪儿去了?”屋里顿时乱了起来。奶妈问迎春,迎春问老冯。老冯说:“哎呀哎呀!我老眼昏花,什么都没看见。我在这个家里待了这么多年,别说针线了,我连根针都不敢动,太太知道我的,就是金子,我也没兴趣。你们看着孩子,怎么冤枉起我来了!”李瓶儿笑道:“你看这老妈妈胡说八道,这里不见了,还能是什么?”又骂迎春:“你这死丫头!平白无故乱说什么?等他爹回来,我问问他,说不定是你爹拿走了。怎么只拿走了一锭?”孟玉楼问:“是什么金子?”李瓶儿说:“是他爹拿来的,给孩子玩的。谁知道是什么金子。”

西门庆在门口看着马,一群伙计和家人围着他,还让小厮来回跑了几趟。西门庆说:“虽然是东路来的马,鬃毛尾巴都长得不好看,跑起来也不太利索,凑合着骑骑也行。”然后,他问云伙计:“这马你大哥那边要多少钱?”云伙计说:“两匹马只要七十两银子。”西门庆说:“也不贵。就是跑得不好,你牵走吧,再挑匹好马骑,银子就不用说了。”说完,西门庆进屋了,正巧琴童来报:“六娘请您过去呢。”于是他去了李瓶儿的房间。李瓶儿问他:“金子你收了一锭了吧?怎么这里只有三锭?”西门庆说:“我放下金子就出去看马了,谁收的?”李瓶儿说:“你不是收了,那金子去哪儿了?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奶妈还推说老冯拿了,把老冯急得直哭,还发毒誓。”西门庆说:“管他谁拿的呢,慢慢找吧。”李瓶儿说:“早上大妗子女儿来的时候,乱糟糟的,我就忘了。我还以为你收起来了,没想到你也没收,耽误了。刚找出来,把人都吓跑了。”于是她把三锭金子还给了西门庆。这时,贲四送来一百两银子,西门庆就到后面去收兑银子了。

潘金莲听见李瓶儿那边吵吵嚷嚷的,说是孩子玩的一锭金手镯不见了,立马就跑来月娘屋里告状说:“姐姐,你看这三寸丁(指西门庆)干的好事!就算你们家再有钱,也不能拿金子给孩子玩啊!”月娘说:“刚才他们跟我说,屋里不见金手镯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也不知道。”金莲说:“谁知道怎么回事!你还没看见呢,他刚才从外面拿进来,用袄子袖子包着,跟八蛮进宝似的。我问他是什么,想看看,他头也不回,直接跑屋里去了。等了一会儿,就开始嚷嚷说金子不见了。分明是他自己藏起来,说不见了,就让他慢慢找吧!就算你们家是王十万(指巨富)也受不了啊!一锭金子,最少也得十两重,值五六十两银子呢,说没就没了?这分明是一家子窝里藏!还能有谁进他屋里去?”正说着,西门庆进来了,收了贲四送来的银子,把剩下的三锭金子交给月娘保管,并解释说:“这是李智、黄四还的四锭金子,拿给孩子玩儿,结果少了一锭。”然后,他吩咐月娘:“你把各屋的丫头都叫出来问问。我让小厮去街上买狼筋了,早点拿来,不然我就用狼筋抽她们!”月娘说:“说起来,这金子本来就不该给孩子玩,这么沉,万一砸着他的手脚怎么办!”潘金莲在一旁接话道:“不该给孩子玩?我恨不得搜他屋里去!刚才他拿金子的那阵儿,跟红眼兵抢东西似的,谁也不知道。现在金子不见了,你还好意思跟大姐姐说!还让大姐姐帮你查丫头,丫头们心里不笑,眼睛里都笑呢!”

西门庆被她们几个气的不行,走上前把潘金莲按在月娘的床上,举起拳头骂道:“要了我的命吧!要不是看在面子上,我早就打死你这小泼妇了!就知道耍嘴皮子,不关你的事也来掺和!”潘金莲假装哭起来,说:“我知道你仗势欺人,仗着有钱就横行霸道,就欺负我,你这么厉害,就算打死个人你也不在乎。谁敢拦着你?你尽管打!随便你怎么打,只要我还喘气儿,要是死了,我那病娘可不得找你算账!不管你家多有钱多有势,我们告官去!你说你是衙门里的千户怎么了?还不是个破帽子空架子——穷官一个,能管几个人命?就算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几句话把西门庆逗乐了,说道:“你看这小泼妇,嘴真厉害!我说我是个破帽子穷官?叫丫头把我的帽子拿来,我的帽子哪破了?整个清河县,谁家欠我银子?你说我是个空架子!”金莲说:“你干嘛骂我是泼妇!”说着还跷起一只脚,“你看我这只脚,哪歪了?你凭什么骂我是泼妇!”月娘在一旁笑道:“你们俩就像铜盆撞铁刷帚。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遇上恶人没办法!自古以来,嘴强的人总要吃亏。六姐,亏你嘴厉害,要是嘴笨点,可就吃亏了。”

西门庆见没办法,穿好衣服出去了。迎面碰见玳安说:“周老爷派人来请了。请问老爷先去打醮的地方,还是去周老爷家?”西门庆吩咐道:“打醮的事,让你姐夫去。你照看好马,我去周老爷家喝酒。”这时,王皇亲家请来的两个戏班师父带着人过来了,给西门庆磕头,西门庆让书童给他们准备饭吃,说:“今天你们好好伺候各位奶奶,我会重重有赏,别偷懒!”师父跪下说:“我们哪敢偷懒,求老爷赏赐!”西门庆吩咐书童:“他们唱了两天了,赏他们五两银子。”书童答应了。西门庆骑上马去周守备家喝酒了。

潘金莲在正房坐着,吴月娘说:“你还不过去擦擦脸!脸都揉红了。等会儿有人来了看见多难看!谁让你惹他的?我都替你捏把汗。要不是我在旁边劝着,你早就被他打几下了。男人蛮横无理,只顾着动手。金子不见了,随它去吧,又不是你偷的,又不是在你屋里丢的,干嘛非要和他吵?别生气了!”月娘几句话,把潘金莲说得哑口无言,回屋去擦脸了。

一会儿工夫,李瓶儿和吴银儿都打扮好了,来到月娘的房间。月娘问她们:“金子怎么不见了?刚才金哥儿惹他爹和六姐,在这儿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儿打起来!我劝了好久才算完。他爹去别人家喝酒去了,还吩咐小厮去买狼筋呢,说是晚上回家要抽打各个屋里的丫头。你们屋里的丫头婆子管着孩子呢?看着孩子玩儿,怎么就不见了一锭金子?连个半文钱的东西都没了?”李瓶儿说:“白白净净地他爹拿了四锭金子给孩子玩儿,我正忙着陪大妗子、郑三姐和孩子他妈说话呢,谁知道就少了一锭。现在丫头推奶妈,奶妈推老冯,冯妈妈急得哭哭啼啼的,要寻死。这不明不白的,到底冤枉谁啊?”吴银儿说:“天哪,天哪!我平时也和金哥儿玩儿,今天我一直在那边屋里梳头,没过去。不然怎么会这样?虽然爹娘不说,咱们心里能安生吗?谁不爱钱?咱们家最忌讳这种事传出去,太难听了!”

正说着,韩玉钏儿和董娇儿提着包袱进来了,笑嘻嘻地先给月娘、大妗子、李瓶儿磕了头,然后又给吴银儿行了个礼,说:“银姐,昨天没回家?”吴银儿问:“你怎么知道的?”董娇儿说:“昨天我们俩都在灯市街的房子里唱戏,你大爹让我们今天来伺候奶奶。”月娘让她们坐下。一会儿,小玉端来两盏茶。韩玉钏儿和董娇儿赶紧站起来接茶,还给小玉行了个礼。吴银儿问:“你们昨天唱到几点散的?”韩玉钏儿说:“我们回家都两点多了,和你弟弟吴惠一起走的。”聊了一会儿,月娘吩咐玉箫:“赶紧让他们喝完茶走吧。等会儿怕那边来人了就忙不过来了。”说着,月娘放下桌子,摆上点心茶水。月娘让小玉:“去你二娘房里,请桂姐过来一起喝茶。”不一会儿,桂姐和她姑娘来了,互相见礼后坐下,喝完茶就回家去了。

突然,迎春打扮好了,抱着官哥儿来了,官哥儿头上戴着金梁缎子八吉祥帽,穿着大红氅衣,下面是白绫袜子、缎子鞋,胸前挂着护身符,手上戴着小金镯子。李瓶儿看见了说:“小官儿,没人请你来,来做什么?”说着接过孩子,放在膝盖上。官哥儿看见屋里这么多人,眼睛不住地看这看那。桂姐坐在月娘的炕上,笑着逗他玩儿,说:“哥儿只看你这里,一定是想让我抱他。”于是用手招了招,孩子就扑到她怀里让她抱。吴大妗子笑道:“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喜欢谁!”月娘接过话来说:“他老子是谁!长大了,准是个小混混!”孟玉楼说:“要是做了小混混,叫大妈妈打死他!”李瓶儿说:“小厮,你姐姐抱着,别弄脏了你姐姐的衣服,我就打死你!”桂姐说:“哎呀,怕什么?弄脏了也行,没事儿。我就是想抱哥儿玩玩儿。”于是跟孩子玩起了亲亲。董娇儿、韩玉钏儿说:“我们来了一天了,还没给奶奶们唱个曲儿呢。”于是拿出乐器,韩玉钏儿弹琵琶,董娇儿弹筝,吴银儿在一旁伴唱。唱了一曲《繁华满月开》 金索挂梧桐 。歌声婉转动听,震耳欲聋,把官哥儿吓得在桂姐怀里直哆嗦,不敢抬头。月娘看见了,就说:“李大姐,你把孩子抱过去,让迎春抱回屋里去。这孩子真没出息,你看把他吓的!”李瓶儿赶紧把孩子接过来,让迎春捂着他的耳朵,抱回房间去了。

四个唱得正欢,玳安进来说:“我去乔亲家那边请了朱奶奶、尚举人太太,她们都到乔亲家了,就等乔五太太到了就一起过来。大门前和大厅里都有鼓乐迎接。奶奶们就准备好伺候就行了。”月娘又吩咐后厅明间铺上锦毯,摆好座位。卷起帘子,金钩闪闪发光,兰麝香气飘溢。春梅、迎春、玉箫、兰香,都打扮好了。家人媳妇们都戴金饰银饰,穿着红衣绿衫,准备迎接新亲。只见应伯爵太太应二嫂先到了,应保跟着轿子。月娘等人迎接她们进来。见了礼,在明间坐下,又给月娘行礼,说:“我们家老是来打扰,多亏您照顾!”月娘说:“二娘,客气了!常麻烦你二爹。”过了很久,只听喝彩声越来越近,前厅鼓乐声也响了起来。平安儿先进来禀报:“乔太太的轿子到了!”一会儿工夫,黑压压的一群人,跟着五顶大轿到了门口。乔五太太的轿子走在最前面,轿子上是垂珠银顶、天青重沿、绡金走水轿衣,用藤棍开路。后面家人媳妇坐小轿跟着,四名校尉抬着衣箱、火炉,两个青衣家人骑着小马,后面跟着随从。其余就是乔大户太太、朱台官太太、尚举人太太、崔大官媳妇、段大姐,还有乔通媳妇也坐着一顶小轿,跟着来收拾衣裳。

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这些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个个都出来迎接乔五太太。一群客人簇拥着乔五太太进门。老太太个子不高,看着得有七十岁了,戴着珠光宝气的帽子,穿着大红色的绣袍,仔细一看,头发都白了。真是:眉分八道雪,髻绾一窝丝,眼如秋水微浑,鬓似楚山云淡。 进了后厅,先跟吴大妗子寒暄了一番,然后又跟月娘她们见了面。月娘再三请老太太坐下,老太太推辞了好一会儿,才象征性地坐了一小会儿。接着又跟乔大户的夫人叙了叙亲戚礼数,互相说了些客套话,感谢乔家丰厚的礼金。之后,在锦屏前面摆了一张铺着锦缎的座位,请乔五太太坐了首席,其他客人和主人分宾主坐好。屋里生着火,暖烘烘的,跟春天似的。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四个丫头打扮得齐齐整整,在旁边伺候着倒茶。

过了一会儿,乔五太太对月娘说:“请西门庆出来见见我,咱们叙叙亲戚。”月娘说:“我丈夫今天去衙门了,还没回来呢!”乔五太太问:“你丈夫是做什么官的?”月娘说:“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承蒙朝廷恩典,给了他个千户的职位,管着一些刑法方面的事儿。我们家跟你们家结亲,真是高攀了。”乔五太太说:“娘子这话说得哪里去了,像西门大人这样的人才,足够了。昨天我听说我侄媳妇要嫁到你们家,我心里可高兴了。今天我来看看,明天也好再见面。”月娘说:“还是我们高攀了老太太。”乔五太太说:“娘子这话说的,朝廷又不是不许老百姓跟达官贵人结亲!我跟你说,话可长了,现在东宫的贵妃娘娘,是我亲侄女。她父母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亲人。她父亲在世时,是世袭指挥使,可惜五十岁就去世了。身边也没留下儿孙,侄子辈替他继承了官职,家里没多少钱,现在倒是成了大户人家。我这个侄子,虽然是做差役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不至于辱没了门第。” 说着话,吴大妗子对月娘说:“把孩子抱出来给老太太看看,讨个吉利。”李瓶儿赶紧吩咐奶妈,把官哥抱出来给老太太磕头。乔太太看了夸道:“这孩子长得真俊!”立刻叫人打开带来的包裹,拿出宫里送的紫黄锦缎和镀金手镯给孩子戴上。月娘赶紧下来道谢,然后请乔太太去房间换衣服。

不一会儿,前面摆好了四桌茶点,每桌四十个碟子,都是各种茶点心、油酥点心之类的。吃了茶,月娘领着乔太太去后花园逛了一圈。这时,陈敬济打醮回来,跟书童、玳安一起,在前厅摆好了酒席,请各位太太们入席。这酒席摆得真漂亮,只见:屏开孔雀,褥隐芙蓉。盘堆异果奇珍,瓶插金花翠叶。炉焚兽炭,香袅龙涎。白玉碟高堆麟脯,紫金壶满贮琼浆。梨园子弟,簇捧着凤管鸾箫;内院歌姬,紧按定银筝象板。进酒佳人双洛浦,分香侍女两姮娥。正是:两行珠翠列阶前,一派笙歌临坐上。吴月娘和李瓶儿一起敬酒,台下乐队奏乐。乔太太和亲戚们又跟李瓶儿一起祝寿,然后才入席。李桂姐、吴银儿、韩玉钏儿、董娇儿四个唱了一套“寿比南山”。戏班子拿出戏本,乔五太太吩咐演《王月英元夜留鞋记》。厨子端上烧鹅,赏了五钱银子。五道菜,三道汤,四折戏演完,天色已晚。屋里点起蜡烛,各种花灯也点亮了,彩带飘飘,彩绳低垂。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映照着屋里的灯光。乐队又演奏了一套灯词《画眉序》“花月满香城”。演奏完毕,乔太太和乔大户的夫人赏了戏班子两包银子,一共二两,四个唱戏的每人赏了二钱。月娘又在里屋摆了好多水果点心,留大家继续吃。四张桌子都摆满了。有人唱歌,有人弹奏乐器,又喝了一阵酒。乔太太说时间晚了,要起身告辞。月娘等人再三挽留,一直送到大门口,又拦着敬酒,看放烟火。街上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平安和护院的人拿着棍子拦着,还是挤满了人。一会儿,放了一挂烟火,人群散了。乔太太和众位夫人才告辞,上轿走了。那时已经三更天了,又送走了应二嫂。月娘和姐妹们回到内室,吩咐陈敬济、来兴、书童、玳安看着收拾东西,招待戏班子和乐师吃饭,给了五两银子打发他们走了。

月娘吩咐完后,留下一桌酒菜和半罐酒,请傅伙计、贲四、陈姐夫一起喝酒,说:“你们都辛苦了,咱们一起喝杯酒。”就在大厅里摆了一张桌子,“你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时,灯还没灭,傅伙计、贲四、敬济、来保坐下了,来兴、书童、玳安、平安在旁边斟酒。来保叫平安:“你再派个人守在大门口,万一你爹回来了,没人开门。”平安说:“我让画童看着呢,没事。”于是八个人开始猜拳喝酒。敬济说:“别猜拳了,太吵了,万一被后面的人听见了。咱们悄悄地行令吧,每人说一句,说对了没事,说不对罚一杯酒。”轮到傅伙计先说:“堪笑元宵草物。”贲四说:“人生欢乐有数。”敬济说:“趁此月色灯光。”来保说:“咱且休要辜负。”来兴说:“才约娇儿不在。”书童说:“又学大娘吩咐。”玳安说:“虽然剩酒残灯。”平安说:“也是春风一度。” 大家说完,哈哈大笑。正是:饮罢酒阑人散后,不知明月转花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