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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李瓶儿病缠死孽 西门庆官作生涯

文章信息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类:金瓶梅崇祯版(口语版)
日期:2024年11月19日
创建时间: 2024年11月19日
点击数:81

词里唱着:

哎,困得不行,一点儿也不想起来,迷迷糊糊,懒洋洋的,半卷着旧窗帘。眼睛都望穿了,只看到绿油油的草,眼泪也流下来了,沾湿了落花。想起以前的事,心里难受得要命,像云,像雨,像风一样飘忽不定。楼上凄凉地数着归来的大雁,悲伤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心里难受极了。

潘金莲见孩子没了,每天都精神抖擞的,特别高兴,指着丫头就骂:“你这个坏女人!我早就看出你平时不老实,今天居然又犯错了!你就像斑鸠掉了蛋——嘴也答不出话来了;春凳断了靠背——没椅子坐了;王婆子卖了磨——推不动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你怎么也跟我一样!”李瓶儿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不敢吭声,偷偷地哭。心里又闷又恼,再加上忧愁和悲伤,精神越来越恍惚,做梦也睡不安稳,每天吃的东西都越来越少。自从官哥儿下葬的第二天,吴银儿就回家了。老冯领了个十三岁的丫头来,花了五两银子卖给了孙雪娥,让她在屋里使唤,改名叫翠儿。

李瓶儿一方面思念孩子,一方面又因为生气,旧病又犯了,下边一直不停地流血。西门庆请了医生来看,开了药让她吃,可是药一点儿用都没有,越吃越厉害。不到半个月,她就瘦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哪里还有以前的漂亮模样啊!真是:瘦得皮包骨头,哪受得了这么多愁?九月初,天气凉飕飕的,秋风阵阵。李瓶儿晚上一个人睡在屋里,冰冷的银床,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她忍不住想念孩子,唉声叹气,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有人敲窗的声音。李瓶儿喊丫鬟,大家都睡熟了没反应,她就自己下床,趿拉着鞋子,披上绣袄,开了房门。往外一看,好像看见花子虚抱着官哥儿叫她,说找到了新房子,让她一起过去住。李瓶儿舍不得西门庆,不肯去,抱着孩子,结果被花子虚一推,摔倒在地上。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吓得一身冷汗,哭到天亮。真是:感情用事,糊里糊涂。有诗为证:

纤纤新月照银屏,人在幽闺欲断魂。益悔风流多不足,须知恩爱是愁根。

这时候,来保的南京货船又到了,派了个叫王显的小伙子来收取车税银子。西门庆写了信,让荣海拿着一百两银子,还有羊酒、绸缎之类的礼物去感谢主管:“就说这批货已经交税了,希望您能高抬贵手。”家里十间铺子装修好了,定在九月初四开张,那天正好卸货,一共装了二十辆大车。那天,来送礼祝贺的亲朋好友大概有三十多人,夏提刑也派人送了礼物和红包。乔大户请了十二个乐工和杂耍演员。西门庆这边,李铭、吴惠、郑春三个小优在弹唱。甘伙计和韩伙计在柜台上卖货,一个收钱,一个介绍商品,崔本负责收生活费。西门庆穿着大红衣服,戴着帽子,烧完纸钱,亲朋好友都敬酒祝贺,后院摆了十五桌酒席,丰盛的菜肴和酒水,大家开怀畅饮,热闹非凡。在座的有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韩姨夫、吴道官、倪秀才、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还有李智、黄四、傅自新等伙计和邻居,坐满了席位。三个小优在席前唱了一出《南吕·红衲袄》“混元初生太极”。一会儿,酒过五巡,菜也吃了好几道,乐工们吹拉弹唱,杂耍表演,大家举杯畅饮。应伯爵、谢希大玩起了飞盏游戏,热闹非凡。

酒席一直喝到日落,西门庆把大部分人都送走了,只留下吴大舅、沈姨夫、韩姨夫、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重新摆了桌子继续喝酒。那天新开张,伙计们算账,一共卖了五百多两银子。西门庆非常高兴,晚上关了铺子,把甘伙计、韩伙计、傅伙计、崔本、贲四、陈敬济都请来喝酒。吹拉弹唱了一阵子,把乐工们也打发走了,只留下三个小优在席前唱。

应伯爵喝醉了,出去方便,叫住李铭问:“那个梳着包包头,长得漂亮的小优是谁家的?”李铭说:“二爹您不知道吗?”然后告诉他:“他是郑奉的弟弟郑春。前几天您在他家喝酒,还看上了他姐姐爱月儿呢。”伯爵说:“真的?怪不得前几天送殡的时候也看见他了。”于是回到酒席上,对西门庆说:“哥,你又添了个小舅子了。”西门庆笑着说:“别胡说。”一边叫王经:“给应二爹满上。”伯爵对吴大舅说:“老舅,你说怎么办?这酒罚得我够呛。”西门庆说:“我罚你胡说八道。”伯爵想了想,呵呵一笑,说:“没事,我还能喝,喝不死人。”又说:“我从来喝不惯闷酒,你让郑春上来唱个曲儿我听听,我就走了。”于是,三个小优一起上来弹唱。伯爵让李铭、吴惠下去:“不要你们两个,我只要郑春一个人弹筝,唱个小曲儿下酒。”谢希大说:“郑春你过来,唱个给应二爹听。”西门庆说:“跟花子说过:唱一首曲儿喝一杯酒。”让玳安拿来两个大酒杯放在应二面前。郑春拨弄着筝弦,轻轻地唱起了《清江引》:

一个姐儿十六七,见一对蝴蝶戏。香肩靠粉墙,春笋弹珠泪。唤梅香赶他去别处飞。

郑春唱完,伯爵喝了酒,玳安又连忙斟上。郑春又唱:

转过雕栏正见他,斜倚定荼蘼架;佯羞整凤衩,不说昨宵话,笑吟吟掐将花片儿打。

伯爵吃完饭,赶紧把碗推给谢希大,说:“得了,我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这两大碗饭把我撑饱了。”谢希大说:“傻小子,你吃不下干嘛推给我,我又不是你家佣人!”伯爵说:“傻小子,我明天就要当官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西门庆说:“你这狗东西,明天顶多也就是个小官。”伯爵笑着说:“傻孩子,我当了小官,就把大官的位置让给你就是了。”西门庆笑着让玳安儿:“拿瓜子来打这小子!”谢希大悄悄地往伯爵头上扔了个瓜子,说:“你这小子,温先生在这儿呢,你瞎说什么呢!”伯爵说:“温先生是读书人,不管这些闲事。”温秀才说:“两位爷和这位老先生相处得真好。酒席上,气氛融洽才开心。开心在心里,快乐自然流露出来,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

沈姨夫对西门庆说:“姐夫,别这样。请吴大舅上席,咱们玩个游戏——要么掷骰子,要么猜谜,要么玩牌,不管诗词歌赋、顶真续麻、急口令,谁说不过来就喝酒。这样比较公平,大家也都能玩得开心。”西门庆说:“姨夫说得对。”先给吴大舅倒了一杯酒,让他先来。吴大舅拿起骰子盅说:“各位,我出一个游戏:按顺序数数,遇到点数就说个花名,花名后面要接上一个字,不管诗词歌赋,说一句话。说不出,罚一杯酒。我先来——

一掷一点红,红梅花对白梅花。”

吴大舅掷了个二,多喝一杯。喝完酒,轮到沈姨夫。沈姨夫说:

“二掷并头莲,莲漪戏彩鸳。”

沈姨夫也掷了个二,喝了两杯,把骰子盅递给韩姨夫。韩姨夫说:

“三掷三春李,李下不整冠。”

韩姨夫掷完,喝了酒,把骰子盅递给温秀才。温秀才说:“学生奉命了——

四掷状元红,红紫不以为亵服。”

温秀才只喝了一杯酒,轮到伯爵。伯爵说:“我一个字都不认识,不会顶真,我就说个急口令吧:

一个急急脚脚的老小,左手拿着一个黄豆巴斗,右手拿着一条绵花叉口,望前只管跑走。一个黄白花狗,咬着那绵花叉口,那急急脚脚的老小,放下那左手提的那黄豆巴斗,走向前去打那黄白花狗。不知手斗过那狗,狗斗过那手。”

西门庆笑着骂道:“你这混蛋,谁家用手去逗狗啊?不被狗咬才怪呢!”伯爵说:“谁让他不拿根棍子来!我现在没拐杖了——只能受狗的气了。”谢希大说:“大官人,你看这小子自己都把自己说成是傻子了。”西门庆说:“该罚他一杯,不算数。谢希大,你来吧!”谢希大说:“我也说一个,比他的更妙:

墙上一片破瓦,墙下一匹骡马。落下破瓦,打着骡马。不知是那破瓦打伤骡马,不知是那骡马踏碎了破瓦。”

伯爵说:“你笑话我的不好,你的破瓦就很好?你老婆刘大姐就是骡马,我就是破瓦。——咱们俩就是破磨配瘸驴。”谢希大说:“你那个老妖精老婆,一把黑豆只够喂猪狗,没人要她。”两个人吵了起来,每人喝了一杯,轮到韩道国。韩道国说:“各位长辈在上,我怎么敢先来呢?”西门庆说:“按顺序来,别推辞。”于是韩道国说:

“五掷腊梅花,花里遇神仙。”

掷完,轮到西门庆。西门庆说:“我要掷个六:

六掷满天星,星辰冷落碧潭水。”

果然掷出了个六。伯爵看见了,说:“哥今年冬天,肯定要升官发财,好事连连。”于是给西门庆倒了一大杯酒。这时李铭他们三个上来弹唱,玩到很晚才散。西门庆打发小优儿出去,收拾东西,安排韩道国、甘伙计、崔本、来保四人轮流值夜,吩咐他们看仔细门户,就回去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应伯爵带着李智、黄四来还钱,说:“这次只收了一千四百五六十两银子,还不够还债,只先还了三百五十两给老爹。等下次再凑齐剩下的,不敢耽误。”伯爵在一旁又帮他说了几句好话。西门庆叫陈敬济来,把银子点清楚,打发他们走了。银子还摆在桌上,西门庆问伯爵:“常二哥说他找到房子了,前后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他来跟我说的时候,正好小儿生病,我心里乱,就打发他走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伯爵说:“他跟我说了,我说,你方法不对,他这个人不行,他自己乱七八糟的,哪有心情跟你说话?你就别再去找房主了,等我见到哥,我帮你问问。”西门庆说:“也好,你吃完饭,拿五十两银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帮他把房子买下来吧。剩下的,让常二哥开个小铺子,每个月赚点钱,够他们两口子生活了。”伯爵说:“这是哥您照顾他了。”一会儿,饭菜摆上桌,西门庆陪他吃完饭,说:“我不留你了。你拿着银子,去办这事吧。”伯爵说:“您还让我带个下人去?”西门庆说:“别废话了,你去就行了。”伯爵说:“不是这么说,我今天还有点事。实话跟您说,我表弟杜三哥今天生日,早上我去送礼了,他派小厮来请我下午去坐坐。我得跟您说一声,带个下人一起去,把房子买好了,也好让他来回您的消息。”西门庆说:“这么说的话,让王经跟你去吧。”于是叫王经跟着伯爵去了常家。

常峙节在家呢,正巧碰见伯爵来了,赶紧把他让进屋里坐下。伯爵掏出银子给常峙节看,说:“大官人您看这事儿,说好今天一起把房子办了,可我实在没空,杜三哥还请我喝酒呢。我把您的事儿办完了,我才能走。”常峙节赶紧喊老婆快上茶,说道:“大哥您这情意,谁还能拒绝呢!” 一边说着,茶端上来了,他们喝完茶,常峙节就叫了家里的伙计,一起去了新市街,把银子给了卖房子的,然后签了房契。伯爵交代王经回家告诉西门庆一声。剩下的银子,伯爵让常峙节收了。然后他就跟常峙节道别,去杜家喝酒去了。西门庆看过房契后,又让王经把房契送给了常二,这事儿就算完了。

正是:

求人须求大丈夫,济人须济急时无。一切万般皆下品,谁知恩德是良图。

第五十九回 西门庆露阳惊爱月 李瓶儿睹物哭官哥

文章信息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类:金瓶梅崇祯版(口语版)
日期:2024年11月19日
创建时间: 2024年11月19日
点击数:65

孟玉楼和潘金莲送走了磨镜叟,突然看见一个戴着大帽子和眼纱的人骑着骡子飞快地赶了过来,吓得她们俩赶紧往后退。摘下眼纱一看,原来是韩伙计。平安急忙问:“货物到了吗?”韩伙计说:“货车进城了,请问老爷要卸在哪儿?”平安说:“老爷不在家,去周老爷府上喝酒了,就卸在对门楼上吧。您请进。”一会儿,陈敬济出来,带着韩伙计到后院见了月娘,然后回到大厅,打扫干净,让王经把行李送到屋里。月娘赶紧让人准备饭菜给韩伙计吃。没多久,货车到了。敬济打开对门楼上的门,卸货的工人开始搬运,一箱箱货物都堆放在楼上。十辆大车,满满的丝绸,一直卸到掌灯时分才完事。崔本也来帮忙。卸完货后,他们清点数量,锁好门,贴上封条,付了工钱。玳安赶紧去守备府报信给西门庆。

西门庆听说家里卸货了,喝了几杯酒,就打算掌灯后回家。韩伙计等在那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地告诉了西门庆。西门庆问:“钱老爷的信收到了,有没有少给一些好处费?”韩伙计说:“全靠钱老爷的信,十车货物少交了很多税。我把丝绸箱子,两个算一个,三份只报两份,都当茶叶、檀香木柜子交税了。总共十车货物,只交了三十两五钱银子。钱老爷收了税单,也没人来查验,就放行了。”西门庆听了非常高兴,说:“明天一定好好谢谢他。”然后吩咐陈敬济陪韩伙计和崔本喝酒,留他们吃了一顿饭,才各自回家。

王六儿听说韩道国来了,赶紧吩咐丫头春香、锦儿准备好茶水饭菜。晚上,韩道国回家后,祭拜了祖先,洗漱完毕,夫妻俩叙旧。韩道国把生意做得很顺利的事情告诉了妻子,妻子看见褡裢里沉甸甸的银子,就问他,他还带了一二百两的货物和酒米,放在门外店里,慢慢卖了再把钱带回家。妻子非常高兴地说:“我听说王经又找了一个甘伙计做销售,咱们和崔本一起分红,太好了!到月底就可以开店了。”韩道国说:“这边安排了销售人员,南方还缺一个人负责采购和建库房,老爷肯定还会派我去。”妻子说:“能者多劳嘛,你不会做生意,老爷干嘛要派你?俗话说得好,没有辛苦哪有收获?你出去跑三年了,如果你不愿意去,我跟老爷说,让甘伙计和保镖负责外地业务,你就在家卖货好了。”韩道国说:“外面跑熟了,也习惯了。”妻子说:“可是你上次迷路了,在家也是闲着!”说完,摆上酒,夫妻俩喝了几杯久别重逢酒,然后就休息了。当夜欢愉无限,此处省略……第二天是八月初一,韩道国一大早就去仓库,和崔本、甘伙计一起监督仓库的装修。

西门庆见货物卸完了,家里没事,突然想起要去郑爱月儿家。偷偷地让玳安送了三两银子和一套纱衣给郑家。郑家的鸨子听说西门庆要见他家的姑娘,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收下礼物,对玳安说:“你替老爷多美言几句,就说他家的两个姑娘都在家里等着老爷,请老爷早点过来。”玳安回到西门庆书房,把话带到。西门庆约好午后,让玳安准备轿子,自己戴着帽子,穿着青色罗缎衣服,粉底黑靴,先去仓库看了看装修情况,然后坐上轿子,放下帘子,琴童和玳安跟随,留下王经在家,只让春鸿背着钱袋,直接去了郑爱月儿家。

诗曰:

天仙机上整香罗,入手先拖雪一窝。不独桃源能问渡,却来月窟伴嫦娥。

郑爱香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见西门庆来了,笑着迎接他进去。到了客厅,行礼问好。西门庆坐下后,吩咐小厮琴童:“把轿子送回家,晚上骑马来接我。”琴童走了,只留下玳安和春鸿伺候。一会儿,鸨子出来拜见,说:“姑娘们平时在家多有打扰,老爷您大驾光临,随意走动就好,怎么还送礼?还有姑娘的衣服,真是太感谢了!”西门庆说:“那天我叫她,她怎么不去?——只认王皇亲家了!”鸨子说:“我们现在还怪董娇儿和李桂儿呢,不知道是老爷生日要请她们唱戏,她们都有礼物,就我们姑娘没有。早知道这样,决不答应王皇亲家,先去老爷家里了。后来,老爷又派人来,我们怕王家的人,赶紧让姑娘从后门上了轿子。”西门庆说:“前几天我在夏老爷家酒席上,就定下她了。如果那天她不去,我肯定生气。那天她怎么一句话不说,也不高兴,是怎么回事?”鸨子说:“小姑娘家,自从打扮漂亮了,哪里好意思出去唱歌!到了老爷家里,看见人多,吓坏了。她从小就内向,娇生惯养的。你看,现在才起来!我已经催促好几遍了,说老爷今天要来,你早点起来打扮打扮吧。她不听,还睡到这么晚。”

一会儿,丫鬟端来茶,郑爱香儿上前递给西门庆。鸨子说:“请老爷到后面坐吧。”郑爱香儿带西门庆到郑爱月儿的房间外间坐下,西门庆看见上面写着“爱月轩”三个字。坐了一会儿,听到帘子响,郑爱月儿出来了,没戴发髻,头上挽着杭州丝,梳着乌黑亮丽的头发,像乌云一样堆在头上,穿着白色的对襟衫和紫色的裙子,脚上露着红色的绣花鞋,身上佩戴着精美的玉器,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诗曰:

若非道子观音画,定然延寿美人图。

爱月儿走到西门庆跟前,给他行了个礼,就用扇子遮着脸坐在一边。西门庆盯着她看,觉得比第一次见面更漂亮了,心里怦怦乱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会儿,丫鬟又端来茶。爱月儿轻轻摇动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端起一杯茶,双手递给西门庆,然后她和爱香也各喝了一杯。喝完茶,她收了茶杯,邀请西门庆到里屋坐。西门庆叫玳安把披在身上的青纱衣脱下来,搭在椅子上,然后进了里屋。屋里窗明几净,布置华丽,香气扑鼻,非常雅致,简直就像神仙住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来不了。两人正说着话开玩笑呢,丫鬟进来摆好桌子,放上很多精致的菜。先上的是荷花细饼,郑爱月儿亲手卷好肉丝放在小碟子里,递给西门庆吃。一会儿,吃完饼,撤了菜,铺上红色的地毯,拿出三十两张牌,跟西门庆打牌。打完牌,又摆上酒菜。各种水果堆成小山,酒杯里酒波光粼粼,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姐妹俩倒酒,一边弹奏琵琶和筝,唱了一曲《兜的上心来》。这歌声真是太好听了,简直能让人听得灵魂都飞起来。唱完歌,她们又跟西门庆玩起了骰子。

喝了一会儿酒,郑爱香去换衣服了,只剩下爱月儿陪着西门庆喝酒。西门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裹着白布的小盒子。爱月儿以为是茶叶,想打开看看,西门庆说:“不是茶叶,是我平时吃的补药,我的茶叶用纸包着呢。”然后,他又从袖子里拿出包着桂花饼的茶叶给她。爱月儿不信,还伸手去他袖子里掏,又掏出一个紫色的香囊,里面装着精致的牙签。她拿着看了看,觉得很漂亮,说:“我看见桂姐和吴银姐都带着这样的香囊,原来是你给她们的。”西门庆说:“是我在扬州船上买的,不是我给她们的,谁给她们的?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吧,明天再给你姐姐送一副。”说完,西门庆喝了药,搂着爱月儿喝酒,两人亲密无间,无所顾忌。西门庆又摸爱月儿的胸,感觉非常柔软光滑。他掀开爱月儿的衣服,看到她白皙的肌肤,忍不住起了邪念……西门庆笑着说:“我的好姑娘!你下来陪我吧。”爱月儿说:“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还不太熟,下次再来陪你。”西门庆想和她亲热,爱月儿说:“你不喝酒了吗?”西门庆说:“不喝了,咱们睡觉吧。”爱月儿叫丫鬟把酒桌搬到一边,帮西门庆脱鞋,然后自己去换衣服洗澡了。西门庆脱鞋的时候,还赏了丫鬟一块银子,让她先上床睡觉。他点上香,放在熏香炉里。过了一会儿,爱月儿进来了,问西门庆:“你要喝茶吗?”西门庆说:“不要了。”他关上门,铺好床,脱了衣服上床。两人拥抱在一起。西门庆看到爱月儿肌肤细腻光滑,洁白无瑕,像白面馒头一样柔软可爱。他搂着她的腰肢……爱月儿皱着眉头,双手撑在枕头上,显得痛苦不堪。她眯着眼睛,低声说:“今天饶了我吧!”西门庆听了这话,更加兴奋,更加卖力……正是:

春点桃花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西门庆和郑爱月儿一直缠绵到三更才回家。第二天,吴月娘让他去衙门,玉楼、金莲、李娇儿都在上房坐着。玳安进来取一个盒子,要去给夏提刑送生日礼物。月娘问玳安:“你爹昨天坐轿子去谁家喝酒,这么晚才回来?肯定又是去韩道国家找他老婆去了。这老贼整天瞒着我,背地里干这些事!”玳安说:“不是,他来家里了,我爹怎么好意思去呢!”月娘说:“不是那里,那是谁家?”玳安不说,只笑。他取了盒子,送礼去了。潘金莲说:“大姐姐,你问这老贼,他怎么会说实话呢?我听说蛮小厮也跟着去了,叫蛮小厮来问吧。”她把春鸿叫来。金莲问:“你昨天跟着你爹的轿子去谁家喝酒了?老实说,不然你大娘就要打你。”春鸿跪下说:“娘别打我,我说就是了。我和玳安、琴童,跟着我爹进了座大门,拐了几条街,到了一户人家,门是半截门,镶着锯齿。门里站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娘娘’。”金莲听了笑了,说:“老贼,连个半截门都不认识?把妓女叫娘娘。”她又问:“那个娘娘长什么样?你认识吗?”春鸿说:“我不认识她,长得像娘头上戴的头饰。进屋后,一个白发老妇出来,给我爹拜了拜。后来,一个年轻的‘娘娘’出来了,没戴头饰,瓜子脸,涂着红嘴唇,陪着我爹喝酒。”金莲说:“你们都在哪里坐的?”春鸿说:“我和玳安、琴童在老妇的房间,陪着他们喝酒吃肉。”月娘、玉楼都笑得不行了。她们又问:“你认不认识她?”春鸿说:“她好像在我们家唱过戏。”玉楼说:“就是李桂姐。”月娘说:“原来是去了她家。”李娇儿说:“我家没有半截门。”金莲说:“只怕你家新安了一个半截门。”问了一阵,西门庆回家后,就去给夏提刑拜寿去了。

潘金莲屋里养着一只白猫,全身雪白,只有额头有一块黑色,叫“雪里送炭”,也叫“雪狮子”。这猫特聪明,会叼东西,还能叼十来块手帕。西门庆不在家的时候,潘金莲晚上经常抱着它一起睡,它也不在衣服上大小便,叫它来就来,叫它走就走,潘金莲还叫它“雪贼”。它不吃鱼干牛肝,就爱吃生肉,养得膘肥体壮,毛里都能藏个鸡蛋。潘金莲特别宝贝它,每天都用红布包着肉给它玩。

这天,官哥儿身体不舒服,吃了刘婆子好几天的药,才稍微好点儿。李瓶儿给官哥儿穿上红缎子衣服,让他在外屋炕上玩,迎春看着,奶妈在旁边吃饭。没想到,雪狮子正蹲在炕沿上,看见官哥儿穿着红衣服动来动去,以为是平时喂它的肉,猛地一跳,把官哥儿抓伤了。官哥儿“哇”的一声,倒吸一口气,就不说话了,手脚抽搐起来。奶妈吓坏了,扔下饭碗,抱起官哥儿,又是拍又是哄的给他顺气。那猫还想扑过去抓他,被迎春赶出去了。如意(奶妈)以为孩子抽搐一阵就好了,结果一阵接一阵的抽,赶紧让迎春去叫李瓶儿,“哥儿不行了,抽风了,娘快来!”李瓶儿一听,心里慌得不行:

惊损六叶连肝肺,唬坏三毛七孔心。

李瓶儿两步并作一步跑到屋里,看见孩子抽搐得眼睛往上翻,看不见黑眼珠,嘴里流白沫,发出像小鸡一样的叫声,手脚乱动。她心如刀绞,赶紧抱起孩子,脸贴着孩子的嘴,哭着说:“我的哥哥,我出去一会儿,你怎么就抽风了?”迎春和奶妈把潘金莲家的猫吓了孩子的事都说了。李瓶儿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哥哥,你可千万别惹得公婆生气,今天这事儿,你算是躲不过去了!”月娘一句话没说,叫来潘金莲问她:“是你屋里的猫吓了孩子?”金莲问:“谁说的?”月娘指着迎春和奶妈,“她们说的。”金莲说:“你看这老婆子,张嘴就来!我的猫好好地在屋里待着呢!你们怎么把孩子吓着了,反倒赖到我头上?猫爪子总是抓软的地方,我们这屋里好欺负是不是?”月娘说:“它怎么跑到这屋里来了?”迎春说:“它经常来这边跑来跑去。”金莲说:“早这么说啊,它平时怎么不抓他?偏偏今天抓?你这丫头也跟着瞎起哄,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把话说死了?我们家运气就是这么不好!”说完生气地回了屋。

各位看官,潘金莲见李瓶儿有了官哥儿,西门庆对她百依百顺,就想方设法地要让西门庆回心转意,所以才养了这只猫,想吓死官哥儿,让李瓶儿失宠,好让西门庆再宠她。就像以前屠岸贾养恶犬害赵盾一样。诗云:

花枝叶底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大家见孩子一直抽搐,一边给他熬姜汤喝,一边派人快去叫刘婆子。一会儿,刘婆子来了,摸了脉,直跺脚,“这次吓坏了,很难好。快熬灯心薄荷金银汤。”她拿出金箔丸,研碎了,官哥儿牙关紧闭,月娘拔下金簪撬开他的嘴灌了下去。刘婆说:“能好就成。要是不行,得跟奶奶说一声,得灸几下才行。”月娘说:“谁敢耽误?得等他爹回来问了再说。灸了,他回来又要闹。”李瓶儿说:“大娘救救他吧!等他爹回来,就来不及了。要是他爹骂,我来担着。”月娘说:“孩子是你的,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我不敢做主。”于是,刘婆子在官哥儿的眉心、脖子、手腕和胸口灸了五处,把他放床上睡下。孩子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西门庆回来还没醒。刘婆见西门庆回来了,月娘给了她五钱银子,她就溜走了。

西门庆回到上房,月娘把孩子抽风的事告诉了他,西门庆赶紧去看,见李瓶儿哭得眼睛都红了,问:“孩子怎么抽风了?”李瓶儿哭着不说话。问丫头、奶妈,她们也不敢说。西门庆看见官哥儿手上皮都抓破了,身上还有灸过的痕迹,心里着急,又去问月娘。月娘瞒不住了,只好把潘金莲家的猫吓了孩子的事说了,“刘婆子刚才看过了,说是急惊风,不灸不行,等您回来就来不及了。他娘俩自作主张,给孩子灸了五处,才让他睡下。到现在还没醒呢。”西门庆一听,暴跳如雷,气冲冲地跑到潘金莲屋里,二话不说,抓住雪狮子,走到走廊,往石台上狠狠一摔,只听“啪”的一声,猫脑浆迸裂,满地都是血。诗云:

不在阳间擒鼠耗,却归阴府作狸仙。

潘金莲看见西门庆把猫摔死了,坐在炕上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西门庆出门后,潘金莲就开始小声嘀咕:“这杀千刀的强盗!把人弄死才算好汉呢!一只猫碍着你吃屎了?跟个疯子似的跑过去摔死它!他到阴间去了,明天还要找你索命呢,你慌什么?该死的没好下场的强盗!”

西门庆去了李瓶儿的房间,对着奶妈和迎春就开骂:“我让你们好好看着孩子,怎么让猫给吓着了,还抓伤了手!还信那老妖精刘婆子的话,白白把孩子灸成那样!要真没事儿还好,要是有事,我就把那老妖婆抓到衙门里,狠狠地教训她!”李瓶儿说:“你看孩子命本来就不好,你又这样,孝顺才是最重要的,她自己也巴不得孩子好起来呢。”李瓶儿一心盼着孩子好,没想到艾灸反而伤了孩子内里,得了慢惊风,孩子肠子抽搐,大小便失禁,大便颜色还五花八门,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整天昏昏沉沉的,奶也不吃了。李瓶儿急坏了,到处求神问卜算卦,结果都是凶多吉少。月娘瞒着西门庆又请刘婆子来跳大神,又请了小儿科的太医来看。太医用接鼻散试探:如果吹到鼻孔里会打喷嚏,那就还有救;要是不打喷嚏,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结果吹下去,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个喷嚏都不打。李瓶儿更是昼夜哭个不停,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眼看着八月十五中秋节快到了,因为孩子病重,李瓶儿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了,亲戚朋友送礼来也不请。家里只有吴大妗子、杨姑娘和大师父陪着她。薛姑子和王姑子因为在印经处分钱的事儿闹矛盾,互相揭短。十四号,贲四和薛姑子催着要钱,把印好的经卷都拿走了,一共一千五百卷。李瓶儿又给了他们一吊钱买纸钱香烛。十五号,李瓶儿和陈敬济一大早就去岳庙上香,把印好的经卷都施舍出去了,回来跟李瓶儿说了。乔大户家每天都派孔嫂来看,又推荐了个鲍太医来看孩子,说:“这孩子是天吊客忤,治不好了。”给了鲍太医五钱银子打发走了。灌药也不喝,还吐出来了。孩子只是闭着眼睛,嘴里还发出咯咯的响声。李瓶儿衣不解带,昼夜抱着孩子,哭得眼睛都肿了。西门庆也不怎么去,每天下了衙门就来看看孩子。

那会儿正是八月下旬,天气凉爽。李瓶儿抱着孩子睡在床上,桌上点着银灯,丫鬟婆子都睡着了。李瓶儿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听着更漏声声,心里愁肠百结,思念万千。诗云: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皓月耿寒光,透户凉风吹夜气。樵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敲;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画檐前叮当铁马,敲碎思妇情怀;银台上闪烁灯光,偏照佳人长叹。一心只想孩儿好,谁料愁来睡梦多。

李瓶儿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梦见花子虚从门外走进来,穿着白衣,跟活的时候一模一样。见了李瓶儿,就大声骂道:“你这个泼妇淫荡的女人,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偷给了西门庆?现在我要告你!”李瓶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求饶道:“好哥哥,你饶了我吧!”花子虚愣了一下,撒手惊醒,原来是一场梦。醒来一看,手里抓着的却是官哥儿的衣袖。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嗝,说道:“奇怪!奇怪!”听着更鼓,正是三更三点。李瓶儿吓得浑身冷汗,头发都竖起来了。

第二天,西门庆进屋,把昨晚做的梦全说了。“知道他死哪儿去了!这肯定是梦到以前的事儿了,别放在心上,想开点儿。我让人去请吴银儿来陪你,再叫老冯来伺候你几天。”玳安很快把吴银儿接来了。眼看着日头西斜,孩子在奶妈怀里只喘气了。奶妈急得直喊李瓶儿:“娘,快来看哥哥,他眼珠子往上翻,只出气不进气了!”李瓶儿赶紧过来抱起孩子,一边哭一边叫丫头:“快去叫你爹!孩子好像要断气了!”这当口,常峙节又来了,说房子找到了,两间门面房,两层楼,一共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西门庆正听到孩子情况危急,就让常峙节先回去,“我就不送你了,改天我让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去。”他赶紧跑到李瓶儿屋里。月娘她们都在屋里看着,孩子在他娘怀里一口一口地喘着气。西门庆实在看不下去,坐在明间的椅子上,唉声叹气。不到一会儿,孩子就呜呼哀哉,没了气息。八月廿三日申时,孩子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家里人都放声大哭。李瓶儿抓耳挠腮,一头撞在地上,哭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醒过来,抱着孩子哭喊着:“我的宝贝儿,我的心肝宝贝儿!我宁愿和你一起死,也不想活下去了!我的心都碎了!”奶妈如意儿和迎春在一旁,也哭得泣不成声。西门庆吩咐小厮把西厢房收拾干净,摆上两条宽凳,准备把孩子连同枕席被褥抬出去停放。李瓶儿紧紧抱着孩子,怎么也不肯放手,哭喊着:“我的冤家!我的宝贝儿!你生生剜去了我的心肝!我白费了这么多心思,受了这么多苦,再也见不到你了……”月娘她们在一旁劝她,也劝不住。西门庆走过去,见她脸都抓破了,头发散乱,就说:“你看你!他毕竟不是咱们亲生的,养了他一场,他命短死了,哭几声就算了,哭成这样干嘛!哭也哭不活他,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现在先抬出去,叫人请个阴阳先生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月娘说:“申时前后。”玉楼说:“我早说过嘛!他偏偏这个时候走。生辰和死期都是申时,都是廿三日,只差月份。整整一年零两个月。”李瓶儿见小厮要抬孩子,又哭了起来,“急着抬他出去干嘛?大妈妈,你摸摸,他还热着呢!”她又哭喊着:“我的儿啊!叫我怎么割舍你啊!你坑苦了我啊!”一头又撞倒在地上,哭了一阵。小厮们才把孩子抬出去,放在西厢房。

月娘对西门庆说:“还得跟亲家那边和孩子师父庙里说一声。”西门庆说:“师父庙里,明天再说吧。”他一边派玳安去乔大户家报信,一边让人去请徐阴阳先生来批命。他又拿出十两银子给贲四,让他赶紧抬一副杉木板,叫木匠做个小棺材,准备入殓。乔家接到消息,乔大户的妻子立刻坐轿子过来,一进门就哭。月娘她们又陪着哭了一场,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一会儿,徐先生来了,看了看,说:“孩子是正申时去世的。”月娘吩咐把黑书拿出来给他看。徐先生看了看阴阳书,说:“孩子生于政和丙申六月廿三日申时,卒于政和丁酉八月廿三日申时。月令丁酉,日干壬子,犯天地重丧,本家要忌哭声,亲人不忌。入殓的时候,蛇、龙、鼠、兔年生的人要避开,这样才吉利。黑书上还说:壬子日死的人,上应宝瓶宫,下临齐地。他前世在兖州蔡家做过男人,仗势欺人,抢夺财物,酗酒堕落,不敬天地和父母,横事缠身,得了寒症,久卧不起,污秽而死。今生做个孩子,也患有癫痫。十天前被牲畜惊吓,魂魄受损,又犯了土司太岁,被先亡的魂魄摄走,托生到郑州王家做男人,后来做了千户,活到六十八岁才死。”一会儿,徐先生看完黑书,问西门庆什么时候出殡或火化,西门庆说:“明天哪出得去!先搁三天,念完经,再过两天出殡,埋到坟里吧。”徐先生说:“二十七日丙辰,合家本命都不犯,宜正午时掩土。”批完命,就开始入殓,已经三更天了。李瓶儿哭着回屋,找出孩子的几件小衣服、帽子、鞋子袜子,放在棺材里,钉上长命钉,家里人又哭了一场,才送走阴阳先生。

第二天,西门庆乱糟糟的,也没去衙门。夏提刑听说后,衙门散了就来吊唁。他还派人去吴道观报信,说三天后请报恩寺的和尚来家里念经。吴道观和乔大户家都送来了祭品。吴大舅、沈姨夫、韩姨夫、花大舅都送来了祭品烧纸。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常峙节、韩道国、甘出身、贲第传、李智、黄四都捐了钱,晚上都来陪西门庆。送走和尚后,请来唱戏的,先在孩子灵前祭奠,然后,西门庆在大厅设宴招待大家。那天,李桂姐、吴银儿和郑月儿三家都来送了礼。

李瓶儿可想念官哥儿了,整天蔫蔫的,饭都吃不下,就哭,哭得嗓子都哑了。西门庆怕她想孩子,想了个办法,白天让奶妈、丫鬟和吴银儿陪着她,寸步不离。晚上,西门庆连续在她屋里睡了三天,在床上各种劝慰她。薛姑子晚上还给她念《楞严经》和《解冤咒》,劝她说:“别哭了,他不是你的孩子,都是你们前世冤家债主。 《陀罗经》上不是说了吗:从前有个女人,生了三个孩子,都不到两岁就死了,她哭得死去活来,抱着孩子到江边,舍不得扔。感动了观世音菩萨,菩萨化成个和尚,对她说:‘别哭了,这不是你的孩子,是你前世的冤家,三次投胎,都是想杀你。你若不信,我让你看看。’说着指了指,孩子就变成夜叉的样子,站在水里说:‘你前世杀了我,我特来报仇。现在因为你经常念《佛顶心陀罗经》,善神日夜保护你,所以杀不了你。我已经被观世音菩萨度化了,从今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说完就沉到水里不见了。我说啊,你儿子,一定是前世冤家,托生到你家,来耗你的钱财,来折磨你。因为你念了《佛顶心陀罗经》一千五百卷,有这个功德,他才害不了你,所以离开了你。明天再生下来的,才是你的孩子。”李瓶儿听了,虽然心里还是放不下,但一想到这事儿,还是忍不住哭。

过了五天,到二十七号早上,雇了八个穿青衣戴白帽的小童,用大红销金棺材,还有幡幢、雪盖、玉梅、雪柳簇拥着,前面是大红铭旌,写着“西门冢男之枢”。吴道观里,又派了十二个穿青衣的小道童来,绕着棺材念《生神玉章》,奏乐送殡。亲朋好友陪着西门庆穿素服,走到大街东口,刚到门口。西门庆怕李瓶儿去坟地伤心,没让她去。只有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大姐,家里五顶轿子,陪着乔亲家母、大妗子和李桂儿、郑月儿、吴舜臣媳妇郑三姐去坟地,留下孙雪娥、吴银儿和两个姑子在家陪李瓶儿。李瓶儿见他不让她去,见棺材起身,送出大门,追着棺材大声哭喊:“我的苦命孩子啊!”哭得声嘶力竭,一头撞在门槛上,额头磕破了,金钗也掉了,吴银儿和孙雪娥赶紧扶她起来,劝她回去。回到屋里,看见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她儿子玩过的寿星博浪鼓还挂在床头上,她想拿起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又哭个不停。吴银儿在一旁拉着她的手劝道:“娘,少哭点吧,哥哥已经不在了,哭也哭不活他!您要自己想开点,别总这么伤心。”雪娥说:“你还年轻,这么愁下去,身体都垮了!这墙有缝,壁有眼,我们不好明说。他用心不良,反倒害了自己。他害死了你的孩子,让他也尝尝报应,让他偿命。我们都被他害惨了多少次了!只要汉子经常守着他就好,在他屋里睡一夜,他就气得要死。以前你们也知道,汉子很少来我这里,只来过一次,你看他就背地里嘀咕个不停,在他姐姐面前说我长说我短。我们也不理他,每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这个淫妇,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死呢!”李瓶儿说:“算了,我也病成这样了,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也跟他争执不了了,随他去吧!”

正说着,奶妈如意儿跪下哭道:“小媳妇有句话不敢对娘说——今天哥儿死了,都是小媳妇没福气。只怕以后爹和大娘会打发小媳妇出去,小媳妇男人也没了,去哪儿投奔啊?”李瓶儿见她这么说,心里更难受了,就说:“傻孩子,孩子没了,我还活着呢!就算我明天死了,你在我这儿干了一场,我也不会让你出门。以后你大娘再生下孩子,让你带,就和以前一样了。你慌什么?”如意儿这才不说话了。李瓶儿过了很久又悲痛地哭起来,雪娥和吴银儿又劝道:“你肚子还没吃东西呢,别光哭了!”一边让绣春拿来饭,摆在桌上,陪她吃。李瓶儿怎么也吃不下!只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

西门庆在坟上,请徐先生选好了墓穴,把官哥儿葬在陈氏娘的怀里,抱孙子一起埋了。那天乔大户和亲戚们都在那里祭奠,在新盖的棚子里喝了一天酒。回家后,李瓶儿和月娘、乔大户娘子、大妗子磕头又哭了。对乔大户娘子说:“亲家,谁像我,养的孩子这么短命,死了。死了也就罢了,还累得你家闺女守寡,白费力气,亲家别笑话我。”乔大户娘子说:“亲家怎么这么说?孩子都有自己的寿命,谁又能保证以后的事呢!俗话说:先死后不改。亲家还年轻,以后还愁没孙子吗?要慢慢来,亲家也别太伤心了。”说完,就回家了。

西门庆在前厅让徐先生打扫干净,各处都贴上辟邪的黄符。死者煞气有三丈高,向东北方向而去,如果遇到日游神冲撞回来,就杀掉它,这样就吉利了,家属也不忌讳。西门庆拿出匹大布和二两银子感谢徐先生,送他出门。晚上,西门庆来到李瓶儿的房间陪她睡觉。晚上两人温存了好久。看见官哥儿的玩具还在跟前,怕李瓶儿看见伤心,就让迎春把它们都收起来了。正是:

思想娇儿昼夜啼,寸心如割命悬丝。世间万般哀苦事,除非死别共生离。

第五十八回 潘金莲打狗伤人 孟玉楼周贫磨镜

文章信息
作者: Realhistories
分类:金瓶梅崇祯版(口语版)
日期:2024年11月19日
创建时间: 2024年11月19日
点击数:56

词曰:

愁旋释,还似织;泪暗拭,又偷滴。嗔怒着丫头,强开怀,也只是恨怀千叠。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只怎生便忘得!又还倚栏杆,试重听消息。

西门庆喝得烂醉如泥,晃晃悠悠地回了孙雪娥的房间。雪娥正在灶房里忙活,听到西门庆进屋,赶紧小跑过去。原来郁大姐正坐在西门庆的床上,劝他去月娘那儿,跟玉箫、小玉一起睡。雪娥住的是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炕房。西门庆一年多没来她这儿了,今天突然过来,她赶紧上前帮西门庆脱衣服,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麻利地铺床、点香、烧水,倒茶给西门庆喝,扶他上床,脱鞋解衣,伺候他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西门庆的生日,腊月二十八。刚烧完纸钱,韩道国的伙计胡秀就来了。西门庆把他叫到厅里,问起货船的事。胡秀递上账本说,韩道国在杭州置办了一万两银子的货物,现在到了临清,因为税银的事,还没进城。西门庆一看账本,高兴坏了,让小厮给胡秀准备饭菜,然后让他去乔家看看。接着,西门庆对吴月娘说:“韩家货船到了临清,伙计胡秀送来了账本,咱们得赶紧收拾对门那间房子,卸货,招伙计,开铺子卖货。”月娘说:“你赶紧安排吧,别耽误了。”西门庆说:“等应二哥来了,我跟他说。”一会儿,应伯爵来了,西门庆让他坐下,说韩家的货船到了,缺个伙计卖货。应伯爵恭喜西门庆,说这可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他推荐了一个姓甘名润的人,说是缎子行的熟手,人精明能干,现在石桥儿巷住着。西门庆说:“好,你明天让他见我。”

正说着,李铭、吴惠、郑奉三个来了,磕头行礼。一会儿,戏班子的人也到了,都安排到厢房吃饭。这时,管戏的来报说,郑爱月没来,她妈妈说她被王家的人叫去唱戏了,只来了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三个。西门庆一听郑爱月没来,火了,问郑奉是怎么回事。郑奉说他不住一起,不知道。西门庆说:“敢情我拿她没办法? ”立刻叫玳安带人,拿着他的帖子,去王家要人,说他请客,郑爱月答应了,必须放人。如果推辞,连她妈妈一起抓起来。还让郑奉跟着去。郑奉怕西门庆生气,央求玳安先进去看看,他在外面等着。玳安说,如果真去了王家,他就拿着帖子去要人;如果在家藏着,郑奉就赶紧去他妈那儿说,让他赶紧过来,他帮着说几句好话。

玳安走了,西门庆对伯爵说,这小妖精真是可恶,在别人家唱戏,却不来他这儿。伯爵说,小姑娘家家的,哪懂这些?她还不知道你的厉害呢!西门庆说,这小姑娘说话伶俐,叫她来唱几天试试,没想到这么不听话。伯爵说,今天这几个姑娘,都是一等一的。李铭说,二爹,您还没见过爱月呢!伯爵说,我跟你爹在她家喝过酒,她那时候还小,几年没见,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李铭说,她虽然长得不错,但只会打扮,唱曲也不如桂姐。西门庆这儿,谁敢不来?来了又怎么样?她还不懂轻重呢!这时,胡秀来报说,他已经去乔家见过了。西门庆让陈敬济拿五十两银子,写封信,派个小厮,明天一早就去给钱老爹送去,好让他在税务方面关照一下。

突然,有人喊,平安来报说刘公公和薛公公来了。西门庆赶紧迎接,请他们坐下。薛公公问应伯爵是谁,西门庆介绍说是他的老朋友。薛公公说,是不是那个爱说笑话的应先?应伯爵说是他。喝了茶后,平安来说,周爷派人来送帖子,说今天还有一场酒席,不用等他了。西门庆看了帖子,薛公公问谁来晚了,西门庆说周南轩那儿还有一场酒席,派人来说不用等他。薛公公说,既然说了,咱们就不等他了。

正说着,王经送来了两个请帖,说:“两位秀才来了。”西门庆一看,一个叫倪鹏,一个叫温必古,明白了是倪秀才推荐的朋友,赶紧出去迎接。两位秀才穿着讲究,西门庆先没看倪秀才,眼睛就盯上了温必古。温必古不到四十岁,长得端正朴实,留着络腮胡子,仪态端庄,举止温和。西门庆心里琢磨着,这人的为人如何,先看看再说。心里暗自评价道:

这温必古啊,虽然很有才华,却也经常出入一些不正经的地方。功名没啥进展,雄心壮志早没了;家道中落,那种清高的劲儿也散了。把那些文章和道学,都还给了孔夫子;至于什么为国为民,光宗耀祖的事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啊,就是个混世魔王,眼里只有钱财;见风使舵,根本不在乎名声脸面。打扮得光鲜亮丽,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侃侃而谈,其实肚子里空空如也。考了三年,小考都过不了,还想金榜题名?整天喝酒应酬,躲在世上逍遥自在,活脱脱一个隐士。

西门庆把他们请进客厅,互相见礼,每人送了手帕之类的礼物,祝西门庆生日快乐。拜完之后,分宾主坐下。西门庆说:“早就听说温先生大才,请问尊姓大名?”温秀才说:“在下贱名日新,字葵轩。”西门庆说:“葵轩先生。”又问:“您在哪儿读书?读什么书?”温秀才说:“在下不才,在府学学习算学,刚开始学《易经》。早就仰慕您的名声,一直不敢登门拜访。这次因为我的同窗倪桂岩提起您的高尚品德,我才敢来拜访。”西门庆说:“承蒙先生先来拜访,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只是我一个武官,粗俗不懂文墨,平时写信都没人帮忙。之前在同僚府上遇到倪桂岩先生,他盛赞您的才华和品德。我正想拜访您请教,没想到您竟然亲自来了,还带来了厚礼,真是感激不尽。”温秀才说:“我只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才能和德行,您过奖了。”喝完茶,西门庆把他们带到后院的卷棚里,薛、刘两位老太监也在那儿。薛内相说:“请两位先生进来休息吧。”西门庆让人把青衣脱了,请他们进去,互相谦让了好几次,才一人一边坐下。

正说着话,吴大舅和范千户来了,见礼后坐下。一会儿,玳安和几个小厮来回话:“四个唱戏的都叫来了。”西门庆问:“是王皇亲那儿叫来的吗?”玳安说:“是王皇亲府上叫来的,他们还没动身呢,小的拿鸨子墩锁吓唬他们,他们才赶紧上轿,都一块儿来了。”西门庆走到厅堂的台阶上站着。只见四个唱戏的鱼贯而入,给西门庆磕头。郑爱月儿穿着紫纱衫,白纱挑线的裙子,腰肢纤细,像杨柳一样轻盈;容貌娇美,像芙蓉一样艳丽。真是:

万种风流无处买,千金良夜实难消。

西门庆对郑爱月儿说:“我叫你,你怎么不来?真是可恶!看我不收拾你!”郑爱月儿磕了个头站起来,一句话不说,笑着跟着其他人往后院去了。到后院,她们给月娘等人磕头。看见李桂姐、吴银儿都在,她们都问好,说:“你们来得真早啊。”李桂姐说:“我这两天都没回家。”然后问:“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董娇儿说:“都是月姐耽误了我们,收了钱才动身。”郑爱月儿用扇子遮着脸,只是笑,不说话。月娘问:“这位大姐是哪家的人?”董娇儿说:“娘您不知道,她是郑爱香儿的妹妹郑爱月儿,刚成年,不到半年。”月娘说:“这身材真好。”说完,喝了茶,就开始摆茶给她们喝。潘金莲掀起她的裙子,捏着她的脚看,说:“你们脚的样子,怎么这么直,不像我们外边的脚那样好看。我们外边的脚尖细长,你们的脚后跟太大了。”月娘对大妗子说:“她就是爱争强好胜,问她干嘛!”又拿起她头上的金鱼发簪看,问:“你这发簪在哪儿打的?”郑爱月儿说:“是我们那儿的银匠打的。”一会儿,茶摆好了,月娘说:“桂姐、银姐,你们陪她们喝茶。”一会儿,六个唱戏的坐在一起喝茶。李桂姐、吴银儿对董娇儿她们说:“你们去花园里走走吧。”董娇儿说:“我们先去后院走走再来。”李桂姐和吴银儿跟着潘金莲、孟玉楼,出了仪门往花园里去。因为卷棚里有人,她们就没去那边,只在这边赏了一会儿花草,就去李瓶儿房间看官哥儿。官哥儿心里有点不舒服,睡梦中哭醒,吃不下奶。李瓶儿在屋里守着没出来。看见李桂姐、吴银儿和孟玉楼、潘金莲进来,赶紧让她们坐下。桂姐问:“哥儿睡了吗?”李瓶儿说:“他哭了一天,才睡着。”玉楼说:“大娘说,请刘婆子来看看他,你怎么不派个小厮去请?”李瓶儿说:“今天他爹生日,明天再请吧。”

话说正聊着呢,突然看见四个唱戏的跟西门大姐和小玉一起过来了。大姐说:“原来你一直在这儿啊,害得我们在花园里到处找你。”小玉说:“花园里有人,咱们不好进去,就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过来了。”李桂姐问洪四儿:“你们四个在后院干嘛呢,这么半天了才来?”洪四儿说:“我们在四娘屋里喝茶呢。”潘金莲听了,笑着看着小玉和李瓶儿,问洪四儿:“谁跟你说是四娘让你去的?”董娇儿说:“她让我们在她屋里喝茶,还问我们:‘你们还没给老人家磕头呢,不知道您是哪位娘?’她就说:‘我是你四娘。’”金莲说:“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别人叫你就算了,谁家自己敢称四娘啊?这家里上上下下,谁看得起你,谁稀罕你,谁叫你四娘?你男人在屋里睡了一夜,沾点儿便宜,就开始乱来了。要不是大娘屋里有她大嫂子,二娘屋里有桂姐,你屋里有杨姑娘,李大姐屋里有银姐,我屋里有她潘姥姥,哪轮得到你去你屋里啊!”小玉说:“你还没看见呢——今早起来,她把她爹打发到前院去了,在院子里呼来喝去的,那叫一个神气。”金莲说:“常言道:奴才不能嚣张,小孩子不能惯着。”又问小玉:“我听说你爹跟你奶奶说,要给她找个丫头。说是你爹昨天在他屋里,看见她一直忙个不停,就问她。那小妖精就趁机跟你爹说:‘我整天都没空收拾屋子,只好晚上来这屋里睡了。’你爹说:‘没事,明天跟你娘说,给你找个丫头使唤就行了。’——真的有这事吗?”小玉说:“我不知道,可能是玉箫听说的吧?”金莲对桂姐说:“你爹不是我们各房都有人的吗,没事儿不往他屋里去。是不是我们背后说他坏话了,本来他嘴就笨,还爱得罪人,我们才不跟他说话的。”正说着,绣春端茶来了。正喝着呢,突然听见前面锣鼓喧天,荆都监他们都来了,敬酒入席,玳安叫四个唱戏的到前面去了。

那天,乔大户没来。先是杂耍、百戏,吹吹打打,弹弹唱唱。舞队表演完了,演了个滑稽的戏。菜上来了,先是一道汤饭。只见任医官来了,戴着帽子进来了。西门庆到厅堂迎接,互相行礼。任医官吩咐下人,从毡包里拿出一个寿帕和两块银子,给西门庆祝寿。说道:“昨天韩明川说的,才知道老先生今天生日。学生来晚了,请见谅!”西门庆说:“哪里敢劳驾您大驾,还谢谢您的厚礼。前些日子谢谢您的妙药。”互相行礼完毕,任医官还要敬酒,西门庆推辞道:“不用了。”一边脱下大衣,跟大家见礼,然后坐在左手边第四个位置,跟吴大舅坐在一起。汤饭和点心上来了,任医官道谢后,让仆人拿下去。四个唱戏的弹奏乐器,在旁边唱了一首祝寿词。西门庆吩咐上席的人轮流敬酒。乐工呈上戏单,刘、薛两位内相选了《韩湘子度陈半街升仙会》这出戏。刚唱了一折,就听见有人喊叫的声音越来越近。平安进来禀报:“守备府周大人来了。”西门庆连忙迎接。还没见面,就先请他宽衣落座。周守备说:“我来跟四泉喝一杯。”薛内相说:“周大人不用敬酒了,只用互相见礼就行了。”于是两人行礼完毕,才跟大家作揖,坐在左手边第三个位置上。然后汤饭、点心和两盘点心、两盘熟肉、两瓶酒上来了。周守备道谢后,让仆人拿下去,然后坐下。一边喝酒,一边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正是:

舞低杨柳楼头月,歌罢桃花扇底风。

喝到傍晚,任医官先走了。西门庆送他出去,任医官问道:“老夫人病好些了吗?”西门庆说:“我妻子吃了药,好多了。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有点不舒服。明天还请老先生过来看看。”说完,任医官告辞骑马走了。后来倪秀才和温秀才也起身告辞。西门庆再三挽留不住,送他们出了大门,说道:“改日再来拜访请教。寒舍就在对门收十一所书院,跟老先生住得很近。连家眷都搬来了,方便得很。学生每月会奉上束脩,以备您的生活所需。”温秀才说:“承蒙厚爱,感激不尽。”倪秀才说:“这是老先生崇尚斯文雅致的表现啊。”送走了两位秀才。

西门庆陪客人喝酒,喝到深夜才散。四个唱戏的都去了月娘房里,给月娘、大嫂子、杨姑娘她们唱歌。西门庆还在前面留下吴大舅、应伯爵,继续喝酒。等乐工吃完酒饭走了之后,西门庆让人把席面收拾了,又吩咐从后边拿果盘上来,让李铭、吴惠、郑奉上来弹唱,用大杯敬酒给他们喝。应伯爵说:“哥今天生日设宴,各位都很高兴。”李铭说:“今天薛爷和刘爷赏了不少东西,后来看见桂姐、银姐又出来,每人又给她们一包。只是薛爷比刘爷年轻,更爱玩。”一会儿,小童端着果盘来了,应伯爵看见酥油螺,就先挑了一个放进嘴里,像甘露一样,入口即化。说道:“真好吃!”西门庆说:“我的儿,你真会吃!这是你六娘亲手挑的。”伯爵笑道:“也是我女儿孝顺的心意。”说道:“老舅,你也尝尝。”于是挑了一个,放进吴大舅嘴里。又叫李铭、吴惠、郑奉过来,每人赏了一个。

正喝着酒呢,伯爵对玳安说:“你去后面,把那四个小姑娘叫出来。我喝完了,也让她们唱个曲儿给我老舅听听,再晚一会儿,就该走了。今天光敬酒了,她们才唱了两段,可别便宜了她们。”玳安没动地方,说:“小的这就去叫她们,在后面唱给妗子和娘们听呢,这就来。”伯爵说:“你这小滑头,你啥时候才去?还哄我呢!”于是叫王经:“你去。”王经也不动。伯爵说:“你们一个个都不去,那我自个去了。”正说着,就闻到一阵香风,听见一阵笑声,四个姑娘都用汗巾捂着头出来了。伯爵看见了,说:“我的乖乖,谁家养的你们这么乖!捂着头,心里却巴不得来呢,真自在。不唱个曲儿给我们听,就想走?不容易啊!就说轿子钱四两银子,买点米能买一石七八斗,够你家老鸨和你一家大小吃一个月了。”董娇儿说:“哥,这么便宜的吃穿,你也算记账了。”洪四儿说:“这都快二更天了,放我们走吧。”齐香儿说:“我们明天还得早起,去门外送殡呢。”伯爵说:“谁家?”齐香儿说:“就是房檐底下开门的那家。”伯爵说:“不会又是王三官儿家吧?前几天因为他连累你那事儿,多亏你大爹的人情,替李桂儿求情,连你也给饶了。这次,小鸟儿不在窝里了。”齐香儿笑着骂道:“你这老油条,真讨厌,瞎说什么呢!”伯爵说:“你笑话我老?我可还风流着呢!摆平你们这四个小姑娘还不是小菜一碟。”洪四儿笑道:“哥,我看你样子不咋好,光会吹牛。”伯爵说:“我那本事,到时候看手段还钱。”又说:“郑家那小姑娘,吃了糖五老座子儿,一声不吭,有点发呆的样子,该不会惦记着那老头儿在家吧?”董娇儿说:“她刚才听见你说话,在这儿有点害怕。”伯爵说:“怕不怕,把乐器拿来,每人唱一段,你们就走吧,我也不留你们了。”西门庆说:“好吧,你们两个敬酒,两个唱一段给他听吧。”齐香儿说:“我和月姐一起唱。”于是,郑月儿弹琵琶,齐香儿弹筝,坐在交床上,唱得美妙动听,娇声曼妙,唱了一套《越调·斗鹌鹑》“夜去明来”。董娇儿给吴大舅敬酒,洪四儿给应伯爵敬酒,在席上交杯换盏,好不热闹。正是:

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迷楚馆。

酒过几巡,歌声两段后,四个姑娘就打发走了。西门庆还留吴大舅坐着,又叫春鸿上来唱了一段南曲,才吩咐棋童备马,打着灯笼送大舅。大舅说:“姐夫不用备马了,我和应二哥一起走就行。”西门庆说:“既然这样,就让棋童打着灯笼送你回家。”吴大舅和伯爵起身告辞。西门庆送到大门外,对伯爵说:“你明天务必上心,约好甘伙计来见我,签合同。我会和乔亲家说一声,好接收那边房子卸货。”伯爵说:“哥,不用吩咐,我知道了。”说着告辞,和吴大舅一起走,棋童打着灯笼。吴大舅就问:“刚才姐夫说接收那里的房子?”伯爵说:“韩伙计的货船到了,他新开个绸缎铺,收了对门那房子,让我帮他找个伙计。”大舅说:“啥时候开张?咱们亲朋好友少不得去贺喜。”一会儿,出了大街,到了伯爵胡同口,吴大舅对棋童说:“打着灯笼送你应二爹回家。”伯爵不肯,说:“棋童,你送大舅,我不需要灯笼,进巷子就行了。”说着告辞,分道扬镳。棋童就送大舅走了。

西门庆打发李铭他们去付钱了,回后院月娘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果然伯爵带着甘出身来了,穿着青衣来拜见,谈买卖的事。西门庆叫崔本来见乔大户,那边接收房子,开张营业。乔大户对崔本说:“以后所有大小事情,都听你亲家爹的,不用考虑。”当下就和甘伙计签了合同。就立伯爵作保,利润分成十分:西门庆五分,乔大户三分,剩下的韩道国、甘出身和崔本三分均分。一边修建仓库,装画招牌,等货船到那天,卸货开张。后面又另外收了一所书院,请温秀才来当西宾,专门教书写信,应酬来往的文人。每月三两束脩,四季礼物不断,又拨了画童和仆人伺候他。西门庆家里宴客,经常请他来陪着喝酒,这些就不细说了。

不知不觉过了西门庆的生日。第二天早上,就请任医官来看李瓶儿,又在对面看着收货。杨姑娘先回家了,李桂姐、吴银儿还没回家。吴月娘买了三两银子的螃蟹,中午煮了,请大妗子、李桂姐、吴银儿等人一起吃。只见月娘请的刘婆子来看官哥儿,吃了茶,李瓶儿就陪她到前屋去了。刘婆子说:“官哥儿受惊了,要断奶了。”又留下几副药。月娘给了她三两银子,打发走了。孟玉楼、潘金莲和李桂姐、吴银儿、大姐都在花架底下,摆小桌子,铺毡子,一起玩骨牌赌酒。孙雪娥被大家赢了几杯酒,不敢久坐,就走了。大家就让李瓶儿顶上。金莲又让吴银儿、桂姐唱了一段。当天众姐妹喝到很晚,月娘装了盒子,送李桂姐、吴银儿回家了。

潘金莲喝得烂醉回来,发现西门庆昨晚睡在李瓶儿房里,今早还请了医生去看他,心里窝火。她知道西门庆的孩子不舒服,进门倒霉——踩了一泡狗屎,进屋叫春梅点灯,一看,一双大红缎鞋,鞋帮子都脏了。她顿时火冒三丈,眼睛瞪得老大,让春梅关上门,拿起棍子就打那条狗,打得狗嗷嗷叫。李瓶儿派迎春来说:“我娘说,孩子刚吃了刘大夫的药,睡着了,让五娘别打狗了。”潘金莲坐着,半天没说话,打了一会狗,开门放它走了,又开始找秋菊的茬。看着那双鞋,越想越生气,把秋菊叫来训斥:“这狗早就该处理了,怎么还留在屋里?是不是你养的野汉子?你不把它赶走,让它到处拉屎,把我的新鞋——才穿了三四天——弄脏成这样!知道我要来,你应该点灯,你怎么装聋作哑的?”春梅说:“我早就让他趁娘不在,喂点饭,关到后院去。他装作没听见,还瞪着眼看我。”潘金莲说:“还来!胆子真大!我知道你在这屋里作威作福!你看,把我的鞋弄得多脏!”她逼着秋菊低头看,然后用鞋底子抽她的脸,打得秋菊嘴都破了,捂着脸跑开了。潘金莲骂道:“你这贼奴才,滚!”让春梅:“把她拉过来跪着,拿马鞭子来,把她的衣服扒了,狠狠地打她三十鞭子!要是扭捏着,我就乱打了!”春梅扒了秋菊的衣服,潘金莲让春梅抓住她的手,像下雨一样抽打她,打得秋菊杀猪一样惨叫。西门庆刚睡着,又被吵醒了。李瓶儿又派绣春来说:“我娘求五娘饶了秋菊,别吓着哥儿。”潘母听见秋菊的叫声,赶紧爬起来劝架。见金莲不听,后来又见李瓶儿派绣春来说情,便上前抢下女儿手里的鞭子,说:“姐姐少打几下吧,别让那边的人说,吓着哥儿。何必为驴打棒,伤了和气。”金莲正气头上,听见她妈这么说,更火大了,脸都气紫了,一把推开潘母,说:“老东西,你一边呆着去!不关你的事,来劝什么?什么驴打棒、伤和气,你们里应外合!”潘母说:“我里应外合什么?我来你家吃闲饭,让你这么打我?”金莲说:“你明天带着你那老东西滚,别让人家拿锅煮了我!”潘母被女儿这样辱骂,哭着回了里屋。潘金莲继续打秋菊,打了二三十鞭子后,又打了十下板子,打得皮开肉绽才罢休,还用指甲掐烂了她的脸和腮帮子。李瓶儿在那边,紧紧抱着孩子,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

西门庆在对门和伯爵、崔本、甘伙计喝了一天酒,回玉楼休息。第二天,周守备家请客,他不在家。李瓶儿见孩子吃了刘婆子的药没动静,晚上还被吓着,眼睛一直往上翻。那天她去薛姑子、王姑子家,对月娘说:“我想拿出一对压箱底的银狮子,请薛姑子印制《佛顶心陀罗经》,八月十五日在岳庙里施舍。”薛姑子要拿走,孟玉楼说:“师父且慢,大娘,您先让小厮叫贲四来,称称有多少两,再去经铺谈价钱,每部经多少钱,什么时候能做好,您一个人去怎么弄?”月娘说:“你说的对。”便派安儿叫了贲四来,他向月娘等人行礼后,称了银狮子,共重四十一两五钱。月娘吩咐贲四和薛姑子去经铺印经去了。

潘金莲让孟玉楼陪她送送贲四他们,顺便去看看大姐,说大姐在屋里纳鞋呢。俩人手拉手就过去了。贲四和王姑子、薛姑子先走了。金莲和玉楼走到东厢房门口,看见大姐在檐下纳鞋,金莲拿起来一看,鞋面是沙绿潞绸的。玉楼说:“大姐,别用这红锁线了,用蓝色的更好看,也耐用些!明天还要用大红提跟吗?”大姐说:“我有一双是大红提跟的。这个,我心里想要蓝提跟,所以用红线锁口。”金莲看了看,三个人就在厅堂的台阶上坐下了。玉楼问大姐:“你女婿在家吗?”大姐说:“他不知道在哪儿喝了两盅酒,在屋里睡着呢。”孟玉楼跟金莲说:“刚才要不是我在旁边看着,李大姐那笔钱就要被姑子拿去印经了。经也印不成,那笔钱藏在别人家里,上哪儿找去?还好我及时叫了贲四,让他跟着去了。”

潘金莲说:“那些有钱的姐姐,不赚点儿钱才傻呢,就像从牛身上拔根毛一样容易。你儿子要没命了,别说舍经了,就是把万里江山送人都行。现在这屋里,只许别人放火,不许我们点灯。——大姐听着,说的可不是别人。偏就染不上色,偏他会那么轻狂,一大清早的,就使唤人请太医来看病。他爱咋咋地,我们不管。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说:‘我心里烦死了,他爹非要进我屋里看孩子,还非要和我睡,谁受得了!就好像故意把我往别人屋里推。我们自己过得好好的,背后还嚼舌根说我们。’那大姐偏信他一面之词。要不是我们为了这事,昨天他男人为啥不进你屋?你为啥让丫头在角门那儿叫他进屋?说是看孩子,你吃药,结果把男人弄得跟吴银儿睡了一夜,故意显摆你的聪明,讨好男人,那大姐就没话说了。昨天晚上,有人进屋踩了一脚狗屎,丫头赶狗,她也生气,让丫头来说,把孩子吓着了。我妈那老家伙,又不知道,跑来劝架,结果像驴拉磨似的把紫荆树都弄伤了。我烦她那轻飘飘的样子,说了她几句,她就赌气回娘家去了。——让她去吧!我说,她家有你这样穷亲戚也不多,没你也不少。”玉楼笑道:“你这没教养的孩子,你亲妈,你居然这样和她顶嘴!”金莲说:“不是这么说的。——烦人的肠子,只管搬弄是非,里应外合,就只会替别人说话。吃人家的饭,受人家的使唤。得不到人家一点好处,就千好万好地说。——想想看,她辛辛苦苦养大这个孩子,把男人哄得死心塌地,把他扶持得稳稳当当的,把别人恨不得踩到泥里去。今天老天有眼,她儿子也病了。”

正说着,贲四从经铺回来交钱,来回禀告月娘,看见玉楼、金莲和大姐都在厅堂台阶上坐着,就在仪门外站着,不敢进来。来安跑来说:“娘,贲四来了。”金莲说:“怪毛病,你让他进来,不是才看见他来吗?”来安说了,贲四低着头,走到月娘、李瓶儿跟前说:“银子四十一两五钱,跟两位师父一起交给翟经儿家了。说好印造绫壳陀罗五百部,每部五分;绢壳经一千部,每部三分。一共该五十五两银子。收了四十一两五钱,还找给他们十三两五钱。定在十四日早送经来。”李瓶儿赶紧从屋里拿出一个银香球,让贲四称了,十五两。李瓶儿说:“你拿着,除了找给他们的,剩下的你拿着,换些零钱,十五日去庙里舍经,当你们的盘缠,省得再来问我。”贲四拿着香球出去了,李瓶儿说:“四哥,辛苦你了。”贲四弯着腰说:“不敢。”走到前面,金莲、玉楼又叫住他问:“银子交给经铺了吗?”贲四说:“已经交清了。一共一千五百部经,一共该五十五两银子,除了收的四十一两五钱,刚才六娘又给了这个银香球。”玉楼、金莲看了看,没说话,贲四就回家去了。玉楼对金莲说:“李大姐这样白费钱。要是你的儿女,就是榔头也砸不死;如果不是你的儿女,别说舍经造像了,你啥也留不住他。信那些姑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都站了起来。金莲说:“咱们去大门那边走走吧。”就问大姐:“你去不去?”大姐说:“不去。”潘金莲拉着玉楼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到大门外站着。就问平安:“对面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吗?”平安说:“这个啊?昨天我爹看着都打扫干净了。后楼上堆货,昨天请阴阳先生来破土,楼下还要装三间厢房,土库放缎子,门面打开,一溜三间,都让漆匠刷新的油漆,下个月开张。”玉楼又问:“那个写书的温秀才,一家子搬过来了吗?”平安说:“昨天就搬过来了。今早我爹吩咐,把后边那张凉床拆了给他,又搬了两张桌子、四张椅子给他坐。”金莲说:“你没看见他老婆长啥样儿?”平安说:“黑乎乎的坐着轿子来的,谁看见她啊!”

正说着,就远远看见一个老头儿,晃晃悠悠地挑着磨镜子的担子过来了。潘金莲说:“磨镜子的来了!”她对平安说:“你去叫住他,让他给我们磨磨镜子。我的镜子这两天都用坏了,你个小兔崽子,看见他怎么不早点叫住?我们在这儿站了这么久,磨镜子的才来!”平安赶紧叫住磨镜老头儿,老头儿放下担子。金莲就问玉楼:“你要磨镜子吗?都让小厮拿出来,一起磨了。”然后她对来安说:“你去我屋里,跟春梅要我的大镜子、两面小镜子,还有那个大四方穿衣镜,都拿出来,让他好好磨磨。”玉楼也让来安去她屋里,让兰香把她的镜子也拿出来。来安一会儿就回来了,两只手里提着大小八面镜子,怀里还抱着那个四方穿衣镜。金莲说:“你这臭小子,拿不动就分几次拿,怎么这么拿?一会儿把我的镜子都摔坏了怎么办?”玉楼说:“我没见过你这面这么大的镜子,这是哪儿来的?”金莲说:“是人家当给我的,我觉得它亮堂,就放在屋里,早晚照照。”然后她问:“我的镜子就三面吗?”玉楼说:“我只有两面,大小各一面。”金莲说:“这两面是谁的?”来安说:“这两面是春梅姐的,顺便也拿出来磨磨。”金莲说:“这小坏蛋,她自己的镜子不用,成天只用我的镜子照,把我的镜子都用坏了。”一共八面镜子,大小都有,她们交给磨镜老头儿磨。老头儿把镜子放在架子上,用水银擦拭,一会儿工夫,镜子都磨得光亮耀眼。妇人们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就像一汪秋水一样。

有诗为证:

莲萼菱花共照临,风吹影动碧沉沉。一池秋水芙蓉现,好似姮娥傍月阴。

妇人们照完镜子,就让来安把镜子收起来。玉楼让平安去铺子里跟伙计要五十文钱给磨镜的。老头儿接过钱,却站在那儿不动。玉楼让平安问他:“你怎么还不走?是不是嫌钱少?”老头儿眼睛里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哭了起来。平安说:“我们家奶奶问你有什么烦心事呢。”老头儿说:“不瞒您说,我今年六十一岁了,以前有个儿子,二十二岁了还没娶媳妇,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每天出来赚钱养活他。他不听话,老是跟街上的混混赌钱。昨天惹了祸,被抓到守备府,以土匪的名义打了二十大板。回来后,他还把妈妈的衣服都当了。妈妈气得病倒了,发烧,躺在床上半个月。我劝他几句,他就跑出去不回家了,我每天都找他,却找不到。我想赌气不找他了,可我年纪这么大了,就他一个儿子,以后没人送终;他在家,又不争气,还惹我生气。唉,都是我的孽障啊!我心里委屈,到处诉苦,所以忍不住哭了出来。”玉楼让平安问:“你儿媳妇今年多大?”老头儿说:“她今年五十五岁了,没生过孩子,最近才从病中恢复,身体还没养好,想吃块腊肉。我在街上问了好几天,都没讨到一块腊肉。真是可怜啊!”玉楼说:“没事,我家抽屉里正好有块腊肉。”她对来安说:“你去跟兰香说,还有两个饼,让她拿给你。”金莲问:“老头儿,你家妈妈爱吃小米粥吗?”老头儿说:“爱吃啊!哪儿有?小米粥多好啊!”金莲也让来安去:“你去跟春梅说,把昨天你姥姥送来的新小米量二升,再拿两个酱瓜出来,给他妈妈吃。”来安一会儿就拿来了半腿腊肉、两个饼、二升小米、两个酱瓜,说:“老头儿,您走运了!您妈妈生病想吃东西,说不定是怀孩子坐月子想吃些安心的东西呢!”老头儿赶紧双手接过东西,放在担子里,朝玉楼、金莲行了个礼,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平安说:“两位奶奶不该给他这么多东西,被这老家伙骗了。他妈妈是个媒婆,昨天还从这条街上走过呢,怎么偏偏这时候来?”金莲说:“你这臭小子,怎么不早说?”平安说:“算了,也是他运气好。幸好两位奶奶出来看见了他,给了他这么多东西。”

正是:

闲来无事倚门楣,恰见惊闺一老来。不独纤微能济物,无缘滴水也难为。

第五十七回 开缘簿千金喜舍 戏雕栏一笑回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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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类:金瓶梅崇祯版(口语版)
日期:2024年11月19日
创建时间: 2024年11月19日
点击数:74

话说山东东平府有个永福禅寺,建于梁武帝普通二年,开山祖师是万回老祖。为啥叫万回老祖呢?因为他小时候,七八岁,他哥去当兵,音信全无,生死不明。他妈成天哭。有一天,孩子问他妈:“娘,咱们家日子过得也不错,您咋老哭啊?告诉我,我也帮您分忧。”他妈说:“孩子,你哪懂啊!你爹死了,你哥去当兵好几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生死不知,我这心里怎么受得了!”说着又哭起来。孩子说:“这样啊,这有啥难的!娘,我哥在哪儿?我去找他,给他带个信回来,您不就放心了吗?”他妈一边哭一边笑:“傻孩子,你哥要是在一百二百里外还好说,他在辽东,离这儿上万多里,就是个壮汉,也得走四五个月才能到,你个孩子咋去啊?”孩子说:“就算在辽东,也不在天上,我去找他!”他系好鞋,整理好衣服,给妈拜了个揖,嗖的一下就跑了。他妈叫都叫不住,追也追不上,更着急了。邻居们来劝说:“孩子还小,咋能走那么远?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他妈这才止住眼泪,闷闷地坐着。

眼看太阳下山了,他妈东张西望,远远地,看见一个小身影回来了。她心想:老天保佑,要是我的儿子回来了,我吃素念佛也值了。只见万回老祖跪下说:“娘,您还没睡呢?我已经到辽东了,给您带来了平安信。”他妈笑道:“孩子,你没去多好,省得我担心。别拿话哄我,上万里路,咋能一天来回呢?”孩子说:“娘,您不信?你看!”他打开包袱,拿出平安信,果然是他哥写的。他还拿出一件汗衫,是婆婆亲手缝的,一模一样。这可把邻居们都惊动了,都说他“万回”。后来他出家当和尚,就叫“万回长老”。他道行高深,法力无边,曾在后赵石虎面前吞下两升铁针,又在梁武帝面前从头顶上取出了三颗舍利子。所以梁武帝敕建了永福禅寺,作为万回老祖的香火院,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诗曰:

野寺根石壁,诸龛遍崔巍。前佛不复辨,百身一莓苔。

惟有古殿存,世尊亦尘埃。如闻龙象泣,足令信者哀。

公为领兵徒,咄嗟檀施开。吾知多罗树,却倚莲花台。

诸天必欢喜,鬼物无嫌猜。

时间飞逝,沧海桑田。万回老祖圆寂后,那些贪图享乐的和尚们,一个个都堕落了。寺里只剩下几个懒惰的和尚,娶老婆,喝酒,什么坏事都干!没几天,就把袈裟当了,钟、磬都典当了,殿上的椽子、砖瓦都换酒喝了。寺庙破败不堪,佛像倒塌,一片荒凉,昔日的钟鼓之声,如今只剩下荒草野烟。几十年了,没人肯修缮。后来,一个来自西印度的长老,为了追求中国的清净,历经八九年,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中国。他来到山东,在这个破败的寺庙里面壁九年,不言不语,真是:

佛法原无文字障,工夫向好定中寻。

有一天,他突然想到:“这寺庙破成这样,那些好吃懒做的和尚,把这古刹弄成这样,真是可惜!今天我不出手,谁来出手?况且山东有个西门庆,锦衣卫官员,巨富无比,前几天他还在这儿宴请蔡御史。他看到寺庙破败,想重建。如果他能出面倡议,重建指日可待。我得去一趟。”于是,他召集徒弟,敲钟打鼓,宣布重建寺庙的计划。这长老打扮如何呢?

身上禅衣猩血染,双环挂耳是黄金。手中锡杖光如镜,百八明珠耀日明。开觉明路现金绳,提起凡夫梦亦醒。庞眉绀发铜铃眼,道是西天老圣僧。

长老宣布完毕,就让徒弟拿来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这长老真是佛菩萨转世。他辞别众人,穿上禅鞋,戴上斗笠,径直前往西门庆家。

西门庆跟应伯爵道别后,回到吴月娘屋里,把应伯爵推荐水秀才的事跟月娘说了,然后说:“前几天去东京,好多朋友请我喝酒,现在也得请他们回敬一下。今天有空,就把这事办了吧。” 他就叫来玳安,吩咐买办酒菜。又吩咐小厮们分头去请客人。然后拉着月娘,一起去李瓶儿那儿看官哥。李瓶儿笑眯眯地把官哥抱出来,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像粉娃娃似的,笑呵呵地就往月娘怀里钻。月娘接过来抱着说:“我的儿,真乖,长大了一定聪明伶俐。”又对孩子说:“儿啊,长大了一定要孝顺老娘啊!”李瓶儿说:“娘说什么呢!就算儿子将来做了官,也得先孝敬您,凤冠霞帔,稳稳当当先给您戴上!”西门庆插话说:“儿子,你长大要考个文官,别学你老子做个武官,虽然风光,但没那么受人尊重。” 正说着,潘金莲在外边听见了,气得不行,就开始骂:“不要脸的臭娼妇,就会生儿子!还没过几个黄梅天、几个夏至,还没长大,上学堂读书呢,还是个小屁孩,跟阎王一起养大的,怎么就做官了,怎么就封老夫人了?坏东西,不要脸的,怎么就想做文官,不想学你爹!”她在那儿嘟嘟囔囔,又骂又生气。这时,玳安进来叫道:“五娘,老爷在厅上。”潘金莲骂道:“你这尖嘴猴腮的,谁是你爹!来我这屋里干嘛?他自有老娘伺候着呢,用不着你在这儿问!”玳安知道自己来错了,转身就往六娘屋里去了。走到门口,咳嗽一声,对西门庆说:“应二爷在厅上。”西门庆说:“应二爷刚走,又来干嘛?”玳安说:“老爷出去就知道了。”

西门庆只好离开月娘和李瓶儿,走到外面。正要问应伯爵什么事,就见一个化缘的和尚来到西门庆家门口,大声喊:“阿弥陀佛!这是西门老爷家吗?哪个管家出来通报一声,说:扶桂子,保兰孙,求福有福,求寿有寿。——东京化缘的长老求见。”原来西门庆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儿,又刚得了官哥,心里高兴,也想做点好事,保佑孩子。小厮们都知道怎么回事,没拦着,赶紧进去禀报西门庆。西门庆说:“让他进来。”一会儿,和尚被请到花厅,打了个招呼,说:“贫僧来自西印度,云游到东京汴梁,在永福禅寺修行九年,略有心得。只是那寺庙年久失修,我作为佛弟子,应该为佛出力,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前几天老施主们饯行时,也怜悯寺庙破败,愿意出力帮忙。诸佛菩萨为证。佛经上说:如果有人捐钱修佛像,就能保佑子孙后代,荣华富贵,早登科甲。所以特来求助,无论多少,都希望施主发发善心,积攒功德。”他打开锦帕,拿出化缘簿,双手递上。西门庆一听,心里很受感动,高兴地接了化缘簿,叫小厮上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伏以白马驼经开象教,竺腾衍法启宗门。大地众僧,无不皈依佛祖;三千世界,尽皆兰若庄严。看此瓦砾倾颓,成甚名山胜境?若不慈悲喜舍,何称佛子仁人?今有永福禅寺,古佛道场,焚修福地。启建自梁武皇帝,开山是万回祖师。规制恢弘,仿佛那给孤园黄金铺地;雕楼精制,依稀似祇洹舍白玉为阶。高阁摩空,旃檀气直接九霄云表;层基亘地,大雄殿可容千众禅僧。两翼巍峨,尽是琳宫绀宇;廊房洁净,果然精胜洞天。那时钟鼓宣扬,尽道是寰中佛国;只这缁流济楚,却也像尘界人天。那知岁久年深,一瞬时移事换。莽和尚纵酒撒泼,毁坏清规;呆道人懒惰贪眠,不行打扫。渐成寂寞,断绝门徒;以致凄凉,罕稀瞻仰。兼以鸟鼠穿蚀,那堪风雨漂摇。栋宇摧颓,一而二,二而三,支撑靡计;墙垣坍塌,日复日,年复年,振起无人。朱红棂槅,十来煨酒煨茶;合抱栋梁,拿去换盐换米。风吹罗汉金消尽,雨打弥陀化作尘。吁嗟乎!金碧焜炫,一旦为灌莽荆榛。虽然有成有败,终须否极泰来。幸而有道长老之虔诚,不忍见梵王宫之废败。发大弘愿,遍叩檀那。伏愿咸起慈悲,尽兴恻隐。梁柱椽楹,不拘大小,喜舍到高题姓字;银钱布币,岂论丰赢,投柜入疏簿标名。仰仗着佛祖威灵,福禄寿永永百年千载;倚靠他伽蓝明镜,父子孙个个厚禄高官。瓜瓞绵绵,森挺三槐五桂;门庭奕奕,辉煌金阜钱财。凡所营求,吉祥如意。疏文到日,各破悭心。谨疏。

西门庆看完捐款文书,毕恭毕敬地放在桌子上,对长老说:“实话跟您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有些产业,还当个武官。只是年纪大了,还没儿子,就想做点善事积德。去年第六个妾室生了个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次送朋友,路过这里,看到庙宇破败,就想着捐点钱修缮。您肯赏光,我哪敢推辞!”他拿着毛笔,正犹豫不决,应伯爵说:“哥,你既然这么好心为侄儿祈福,不如就自己做主了,这不算什么大事。”西门庆拿着笔笑着说:“我能力有限,能力有限。”伯爵又说:“至少也捐一千两吧。”西门庆又笑着说:“能力有限,能力有限。”长老开口说:“施主,我不是多嘴,我们佛教讲究随缘布施,不勉强任何人,您发心就好。另外,也请您跟亲友们说说。”西门庆说:“还是您老人家通情达理。最少也得捐,那就写五百两吧。”他放下笔,长老向他行礼道谢。西门庆又说:“我跟内官太监、府县官员都关系不错,明天我就拿着捐款文书去让他们也捐点。到时候,不管捐三百、二百还是一百五十两,都能把这事办成。”当天,西门庆留长老吃了素斋,送他出门。

慈悲作善豪家事,保福消灾父母心。

西门庆送走长老,回到大厅,和应伯爵坐下,说:“我正要派人请你,你来得正好。前几天我去东京,多谢各位朋友款待,今天我设宴答谢,想请二哥赏光,没想到碰上了这位长老,耽误了一会。”伯爵说:“这位长老看来确实很有德行。他说话的时候,连我都想捐款了。”西门庆说:“你什么时候也做施主了?捐款文书又是啥时候写的?”应伯爵笑着说:“哥,你不知道,佛经上说,第一种布施是心施,第二是法施,第三才是财施。我这不算是心施吗?”西门庆笑着说:“二哥,你恐怕是口是心非吧。”两人哈哈大笑,应伯爵说:“小弟在这儿等客人,哥你还有正事,自己跟嫂子商量去吧。”

西门庆告别伯爵,回到内院,只见潘金莲絮絮叨叨的,没精打采的,困倦来袭,打了好几个喷嚏,走到房间,倒在象牙床上睡着了。李瓶儿因为孩子哭闹,正和奶妈、丫鬟坐在房间里。各位看官,只有吴月娘和孙雪娥在看着准备晚饭。西门庆走到她们面前坐下,详细地说了长老募捐和自己写捐款文书的事,以及和应伯爵开玩笑的事。大家高兴地聊了一阵。吴月娘毕竟是个正经人,不慌不忙地说了几句话,却像针一样扎在了西门庆心上。

妻贤每至鸡鸣警,款语常闻药石言。

月娘说:“哥,你真是好福气,生了个孩子,又起了善心,广结善缘,这不是咱们全家的福气吗!只是善念怕它不多,恶念怕它不尽。哥,以后那些不正经的事少做点,多积点阴德,对孩子也好!”西门庆笑着说:“你又开始吃醋了。天地还有阴阳,男女自然要配合。今生偷情、苟合的,都是前世注定的,今生来还,难道是胡乱做的?咱们听说佛祖西天也要黄金铺地,阴曹地府也要钱财打点。咱们只要把家产都用来做善事,就算强奸了嫦娥,奸污了织女,拐走了许飞琼,偷了西王母的女儿,也减不了我的富贵。”月娘笑着说:“狗吃热屎,以为是香的;生血掉到牙里,怎么改得了!”

正说着,王姑子和薛姑子提着一个盒子进来了,向月娘问好,又向西门庆行礼,说:“老爷,您在家呢。”月娘让她们坐下。各位看官,原来薛姑子不是从小出家的,年轻时嫁过人,在广成寺门口卖蒸饼。生意不好,跟寺里的和尚、小和尚眉来眼去,勾搭了好几个。经常拿些馒头斋饭孝敬他们,还用应付的钱给他们买花,买做裹脚布的布料。她丈夫根本不知道!后来,她丈夫病死了,因为跟寺里熟,她就做了姑子。专门在富人家走动,承办经忏。还帮那些想偷汉子的女人牵线搭桥。听说西门庆家有钱,妾室多,就想捞点好处,所以经常来。有一首歌谣说得真好:

尼姑生来头皮光,拖子和尚夜夜忙。三个光头好象师父师兄并师弟,只是铙钹原何在里床?

薛姑子打开小盒子,说:“我们也没啥孝敬您的,就拿了几个供佛的水果,权当是献个新吧。”月娘说:“您要是想来就来,何必这么费心呢!”潘金莲在屋里睡觉,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觉得像是之前那样,就出来看看。她看见李瓶儿在屋里带孩子,知道王姑子也在,想和她们商量着给官哥祈福的事儿。于是,她们一起去了月娘的房间。大家互相问好,然后坐下。西门庆见李瓶儿来了,又把那个道士募捐,给自己开个方便之门,替官哥求福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没想到惹恼了潘金莲,她转身就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薛姑子听了,站起来合掌说:“佛祖啊!您这么好心做好事,肯定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这件善事虽然花费不多,但能获得无量的福报。哎,施主您要是做了这事儿,那老瞿昙雪山修行,迦叶尊者散花铺地,二祖师投崖喂虎,给孤老满地黄金,都比不上您的功德!”西门庆笑着说:“姑姑请坐,慢慢说这功德的事儿,我听着呢。”薛姑子说:“我们佛祖留下了一卷《陀罗经》,专门劝人往西方极乐世界。因为凡夫俗子不信,所以佛祖讲了这经,劝你一心念佛,去西方,永远不再轮回。佛祖说得好,如果有人持诵此经,或者印刷抄写此经,劝一个人到千万人持诵,都能获得无量功德。况且,这经里还有《护诸童子经》,凡是生了孩子的人家,一定要发心诵读此经,才能孩子好养活,灾难远离,福气降临。现在这经板就在这儿,就是没人印刷流通。您只要出点钱印上几千卷,装订好,广为施舍,那功德可就大了!”西门庆说:“这也不难,就是不知道这卷经需要多少纸张、装订费、印刷费,有个具体的数目我好安排。”薛姑子说:“您就别细算了,先付九两银子,让经坊印几千万卷,装订好,以后再算账就行了。”

正说着呢,陈敬济想找西门庆说话,走到卷棚底下,正好碰上潘金莲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陈敬济一抬头看见她,就像猫见了鱼一样,潘金莲一下子把一天的愁闷都抛到脑后了。两人见没人,就手拉手依偎着,亲亲密密的。玩了一阵儿,又怕西门庆出来撞见,连账都不算了。两人眼睛四处张望,生怕被人看见,想做事又没个方便的地方,就赶紧溜走了。

西门庆听了薛姑子的话,心里也动了善心,就让玳安拿来盒子,取出三十两银子,交给薛姑子和王姑子说:“你们去经坊,帮我印五千卷经书,印好了我再给你们算账。”正说着,书童急匆匆来报:“请来的客人都到了。”来的有吴大舅、花大舅、谢希大、常峙节他们。西门庆赶紧整理衣衫出去迎接,安排宾客入座。不多时,鱼肉、水果都端上来了。大家喝酒聊天,玩得不亦乐乎,猜拳的、打鼓的、唱歌的,好不热闹!真是:

秋月春花随处有,赏心乐事此时同。

第五十六回 西门庆捐金助朋友 常峙节得钞傲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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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alhistories
分类:金瓶梅崇祯版(口语版)
日期:2024年11月19日
创建时间: 2024年11月19日
点击数:86

诗曰:

清河豪士天下奇,意气相投山可移。济人不惜千金诺,狂饮宁辞百夜期。

雕盘绮食会众客,吴歌赵舞香风吹。堂中亦有三千士,他日酬恩知是谁?

西门庆打发苗家人回去,捎上回信和一些银子。苗实领了信和赏钱,磕了个头就走了。没过多久,春燕死了,只剩下春鸿一个。真是应了那句:

千金散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

常峙节那天托西门庆办事,一直没办成,房东又催得紧。正巧西门庆从东京回来了,这几天天天有人给他接风洗尘,十多天过去了,他愣是没见着西门庆一面。常说见面三分情,见不着面,这事儿咋办?他天天托应伯爵帮忙,可每次都只到西门庆家门口问问,人家说不在家,他就空手而回了。回家后,老婆又埋怨他:“你也是个男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这么窝囊!平时就巴结西门大官人,现在求他帮帮忙,却像个没用的瓶子掉水里了!”常峙节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傻愣愣地站着。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又去找应伯爵,拉他去酒店喝了几杯。伯爵推辞说:“这酒我可不能白喝。”常峙节把伯爵拉坐下,点了酒,又上了熏肉和鲜鱼。喝了两轮酒后,常峙节说:“我托你跟西门大官人说的事,这几天一直没见着面,房东催得急,昨天晚上房东在我家门口吵了一夜,我实在受不了了。五更天我就出来了,专门请你帮忙,趁着大官人还没出门,找个机会跟他说说。你看怎么样?”应伯爵说:“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我肯定得帮你办成。今天我说什么也要让大官人帮你一把。”又喝了几杯后,应伯爵想走,常峙节又劝他喝一杯,付了酒钱,两人一起去了西门庆家。

那正是初秋,天气凉爽宜人。西门庆连续几天喝得烂醉,感觉没精神了。这天,有人请他喝酒,他推说有事不去,就在花园“藏春坞”里,和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几个女人寻花问柳,玩得不亦乐乎。常峙节和应伯爵来到西门庆家厅堂,听说西门庆在屋里,心里高兴极了。可他们等了半天,西门庆也没出来。这时,只见门外两个小厮抬着一大箱绫罗绸缎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等了半天,才弄来一半。”他们在厅堂里歇着。应伯爵问:“你家主子在哪儿?”小厮说:“在花园里玩呢。”伯爵说:“麻烦你跟他说一声。”两个小厮又抬着箱子进去了。一会儿,一个小厮出来说:“我家老爷请应二爷、常二叔稍等,马上就来。”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西门庆才出来。两人向他行礼,然后坐下。伯爵说:“这几天你忙着喝酒,没空见人,今天怎么在家?”西门庆说:“自从那天分别后,每天都被别人请去喝酒,喝得我头昏脑胀,一点精神都没有。今天还有人请我喝酒,我推说有事没去。”伯爵说:“刚才那箱衣服,是从哪儿抬来的?”西门庆说:“现在秋天到了,大家都得添秋衣。刚才那箱是我大老婆的,还没做完,只做了一半呢。”常峙节伸着舌头说:“六房姨太太,那就是六箱衣服了,真是大手笔!我们小户人家,连一匹布都买不起。哥,你真是个财主啊!”西门庆和应伯爵都笑了。伯爵说:“这几天杭州的货船怎么还没到?不知道买卖怎么样。这几天,李三、黄四的银子,有没有送到府上?”西门庆说:“货船不知道搁在哪儿了,也没来信,真让人着急。李三、黄四的银子,说是下个月才能到。”应伯爵挨着西门庆坐下,趁机说:“常二哥那天在你的宴会上求你的事,你一直没空,还没来得及说。常二哥被房东催得急死了,每天被他老婆埋怨,他都快急疯了。现在秋天凉了,他的棉袄还在当铺里呢。你要是好心,常言道:救人要趁急,省得他老婆天天唠叨。再说,让他有个住的地方,也是给你长脸。所以,常二哥托我特地来求你,赶紧帮帮他吧。”西门庆说:“我答应过他的,因为去东京花了太多钱,我本想等韩伙计回来,再和他商量。现在这么急?”伯爵说:“不是常二哥急,是他老婆唠叨得受不了,所以才求你赶紧帮忙。”西门庆犹豫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也不难。你问问他,需要多少房子?”伯爵说:“他两口子,至少需要一间门面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四间房是少不了的。算上房价,至少需要三四个多银子。你早点凑点钱,帮他把这事儿办了吧。”西门庆说:“今天先给他几两碎银子,让他买件衣服,操持家务,等找到房子,我再把剩下的银子给他,怎么样?”两人一起道谢:“真是太感谢你的好心了!”西门庆叫了个小厮:“去跟大娘说,从皮箱里拿一包碎银子出来。”小厮答应了。不一会儿,小厮拿来一包银子,递给西门庆。西门庆对常峙节说:“这一包碎银子,是那天东京太师府赏赐剩下的十二两,你拿去用吧。”他打开给常峙节看,都是三五钱一块的零碎银子。常峙节接过银子放在袖子里,向西门庆道谢。西门庆说:“我不是故意拖你的,是你一直没找到房子。等你找到房子,我有钱了,一起给你就是了。”常峙节再次道谢。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伯爵说:“很多古人乐善好施,后来子孙都富贵显赫,祖业也越来越兴旺。那些吝啬的人,积攒了很多金银财宝,但后来子孙不肖,连祖坟都保不住。可见天道是公平的!”西门庆说:“那些东西,是喜欢动不喜欢静的,怎么可能一直埋在那里!它们本来就是让人用的,一个人攒多了,就一定有别人缺。所以,积攒太多财宝,是有罪过的。”

好家伙,正说着呢,就看见书童端着饭来了。三个人吃完饭,常峙节道了谢起身,揣着银子高高兴兴回家了。刚进门,就看见老婆吵吵嚷嚷地跑出来,骂道:“梧桐叶落──满身光棍的行货子!出去一天,把老婆饿在家里,还这么高兴地回来,也不害臊!房子都没地方住,受了那么多窝囊气,就让我老婆受罪!”常二一句话也没说,等老婆骂完了,才轻轻地把袖子里的银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看了看,说:“孔方兄,孔方兄!你闪闪发光,叮叮当当的,真是无价之宝,我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要是有你早点来,我哪受这婆娘这么多气!”老婆明明看见包里有一堆十二三两银子,高兴地赶紧跑过来,想从他手里抢过去。常二说:“你一辈子就知道骂人,一看见银子就凑上来了。我明天用这银子买几件衣服,自己搬出去住,再也不和你鬼混了!”老婆陪着笑脸说:“我的哥!这些银子到底哪儿来的呀?”常二没说话。老婆又问:“我的哥,你不会真怪我吧?我也只是想让你过好日子啊。现在有钱了,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买个房子安家不好吗?干嘛这么别扭!我做老婆的,也没做错什么,就算你怪我,也是冤枉我了。”常二还是不说话。老婆不停地唠叨,见常二不理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常二叹了口气说:“女人啊,不耕不织,就知道埋怨老公!”老婆哭得更厉害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没人劝,闷闷地坐着。常二心里想:“女人也真不容易啊,受了苦,抱怨几句,也情有可原。今天我有钱了,不理她,别人会说我薄情。就算大官人知道了,也会觉得我不对。”于是,他对老婆笑道:“我逗你玩呢,别生气了!你总是唠叨,我才出门躲清静的,怪谁呢?我跟你说实话吧:这银子,其实是因为早上受不了你,特地请了应二哥在酒楼喝了三杯,一起去大官人家里等着。正好大官人在家,没出去喝酒,多亏应二哥说了好多好话,才拿到这些银子。他还答应帮我找房子,把银子给我呢!这十二两,是先让我过日子的。”老婆说:“原来是大官人给你的啊,那可别乱花了,买几件衣服过冬,别冻着了。”常二说:“我正想和你商量呢,十二两银子,买几件衣服,置办点家什。等有了新房子,搬进去也体面些。真是太感谢大官人了,以后搬了新家,也要请他来坐坐。”老婆说:“到时候再说吧。”

正是:

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常二和老婆聊完,老婆问:“你吃饭了吗?”常二说:“在大官人家吃的。你没吃饭,拿银子去买点米吧。”老婆说:“把银子收好,我等你回来。”常二拿着篮子去街上买了米,篮子里还放着一大块羊肉,拿回家。老婆迎上来,说:“这羊肉干嘛买的?”常二笑道:“刚才说了那么多让你受委屈的话,这点羊肉不算什么,就算牛,我也该杀几头请你。”老婆笑着指着常二骂道:“狠心的贼!今天我记下了,看你以后怎么收拾我!”常二说:“就怕有一天,你会叫我一万声:‘亲哥,饶了我这个小淫妇吧!’我也不会饶你!走着瞧!”老婆听了,笑着去井边打水去了。老婆做好了饭,切了一碗羊肉,摆在桌子上,说:“哥,吃饭。”常二说:“我刚吃过,不用了。你饿了就自己吃吧。”老婆就自己吃了一碗。收拾完家务,老婆让常二去买衣服。常二揣着银子,直接去了大街。看了几家,都不满意。最后买了一件青杭绢女袄、一条绿绸裙子、一件月白云绸衫儿、一件红绫袄子、一件白绸裙儿,一共五件。他自己也买了一件鹅黄绫袄子、一件丁香色绸直身,还买了几件布衣。一共花了六两五钱银子。他把衣服包好,背回家,让老婆看看。老婆看了,问:“花了多少钱买的?”常二说:“六两五钱。”老婆说:“虽然不算便宜,但也值这个价。”她把衣服收好,明天再买家什。那天,老婆高兴了一整天,之前的抱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就不多说了。

西门庆和应伯爵正厅上坐着呢,西门庆说起自己虽然是武官,但门面不小,京城内外认识不少官员,最近还拜了太师为师,每天往来的书信多得像流水一样,忙不过来。他想着找个先生在家帮忙写写东西,省点力气,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才。于是就问应伯爵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应伯爵说:“哥,你要别的倒容易,要找个先生可不容易啊!首先得有才华,其次人品也得端正,还要好相处,不能是非不分,搬弄是非,这样才好用。要是才学平平,还爱耍小聪明,那可不行!我倒有个朋友,本州的秀才,考过几次举人,都没考中。他很有才华,人品也很好,我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记得十年前,他考举人时,考官都夸他写的策论好,可惜碰上个比他更厉害的,就没考中。后来几次考试都没考上,头发都白了。现在虽然有点落魄,但家里还有一百亩地,几套房子呢。”

西门庆问:“他家人口够用吧?肯来给人当先生吗?”应伯爵说:“他以前的地和房子都被大户人家买走了,现在就剩一双空手了。”西门庆说:“原来地都卖了,那不算什么。”伯爵说:“是啊,不算什么了。就剩他一个人,他老婆二十来岁,长得挺漂亮,还有两个三四岁的孩子。”西门庆说:“他老婆长得漂亮,他肯出来吗?”伯爵说:“两年前,他老婆跟人跑了,去了东京,两个孩子又都得了天花死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肯定肯出来。”西门庆笑着说:“你说的这么好,都是忽悠我呢。他姓什么?”伯爵说:“姓水,他确实很有才华,哥要是用他,那些书信诗词,都能提升你的形象,别人都会夸西门大官人有才华的!”西门庆说:“你净吹牛,我不信。你记得他以前写的什么信,念给我听听,要是好的话,我就请他来我家住,给他安排个房间。就他一个人,也很好伺候。”

伯爵说:“记得他以前托我给他找个主家,写过一封信,我记得几句,念给你听:

【黄莺儿】书寄应哥前,别来思,不待言。满门儿托赖都康健。舍字在边,傍立着官,有时一定求方便。羡如椽,往来言疏,落笔起云烟。”

西门庆听完哈哈大笑说:“他要你给他找个好主子,怎么不直接写信,却写个小曲?写的还不怎么样!看来他学问荒疏,人品也不怎么样。”伯爵说:“别这么说他。我们从小一起上学,老师就说我们俩一样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后来我们一起写文章,从没嫉妒过,关系特别好。所以他写东西比较随意,就写了个小曲。而且这小曲也挺有意思的。”西门庆说:“别的都行,就第五句是什么意思?”伯爵说:“哥你不知道,这是个文字游戏,别人很难猜到。‘舍’字旁边有个‘官’字,不就是‘馆’字吗?——要是能当先生,一定要推荐他。所以说:‘有时一定求方便。’哥,你看他词里,有哪个字是废话吗?几句话就把他的心思都写出来了,多好啊!”

西门庆被伯爵说得心动,也没话说了,就问伯爵:“他的人品怎么样?”伯爵说:“他的人品比才华还好。前年,他在李侍郎家当先生,李家几十个丫鬟,个个漂亮,还有几个小厮,都是那种…… 水秀才住了四年,一点邪念都没有。后来那些坏丫鬟小厮,见他像个圣人一样,反而天天勾引他。水秀才心肠好,就…… 结果被主人赶了出来,街坊邻居都传他坏话。其实,水秀才根本没做什么坏事。哥要是请他来,就算你家有很多丫鬟小厮,同吃同住,你看他会不会乱来?绝对不会!”西门庆笑着骂道:“你这家伙,净说谎骗人!上个月我同事夏龙溪请的先生倪桂岩,说有个姓温的秀才,等他来了再说吧。”

正是:

将军不好武,稚子总能文。

  1. 第五十五回 西门庆两番庆寿旦 苗员外一诺送歌童
  2. 第五十四回 应伯爵隔花戏金钏 任医官垂帐诊瓶儿
  3. 第五十三回 潘金莲惊散幽欢 吴月娘拜求子息
  4. 第五十二回 应伯爵山洞戏春娇 潘金莲花园调爱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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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回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 第二回 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 第三回 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
  • 第四回 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 第五回 捉奸情郓哥定计 饮酖药武大遭殃
  • 第六回 何九受贿瞒天 王婆帮闲遇雨
  •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
  • 第八回 盼情郎佳人占鬼卦 烧夫灵和尚听淫声
  • 第九回 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皂隶
  • 第十回 义士充配孟州道 妻妾玩赏芙蓉亭
  •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
  • 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
  • 第十三回 李瓶姐墙头密约 迎春儿隙底私窥
  • 第十四回 花子虚因气丧身 李瓶儿迎奸赴会
  • 第十五回 佳人笑赏玩灯楼 狎客帮嫖丽春院
  • 第十六回 西门庆择吉佳期 应伯爵追欢喜庆
  • 第十七回 宇给事劾倒杨提督 李瓶儿许嫁蒋竹山
  • 第十八回 赂相府西门脱祸 见娇娘敬济销魂
  • 第十九回 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
  • 第二十回 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
  • 第二十一回 吴月娘扫雪烹茶 应伯爵替花邀酒
  • 第二十二回 蕙莲儿偷期蒙爱 春梅姐正色闲邪
  • 第二十三回 赌棋枰瓶儿输钞 觑藏春潘氏潜踪
  • 第二十四回 敬济元夜戏娇姿 惠祥怒詈来旺妇
  • 第二十五回 吴月娘春昼秋千 来旺儿醉中谤讪
  • 第二十六回 来旺儿递解徐州 宋蕙莲含羞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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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十一回 琴童儿藏壶构衅 西门庆开宴为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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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十一回 打猫儿金莲品玉 斗叶子敬济输金
  • 第五十二回 应伯爵山洞戏春娇 潘金莲花园调爱婿
  • 第五十三回 潘金莲惊散幽欢 吴月娘拜求子息
  • 第五十四回 应伯爵隔花戏金钏 任医官垂帐诊瓶儿
  • 第五十五回 西门庆两番庆寿旦 苗员外一诺送歌童
  • 第五十六回 西门庆捐金助朋友 常峙节得钞傲妻儿
  • 第五十七回 开缘簿千金喜舍 戏雕栏一笑回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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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十八回 应伯爵戏衔玉臂 玳安儿密访蜂媒
  • 第六十九回 招宣府初调林太太 丽春院惊走王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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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十一回 李瓶儿何家托梦 提刑官引奏朝仪
  • 第七十二回 潘金莲抠打如意儿 王三官义拜西门庆
  • 第七十三回 潘金莲不愤忆吹箫 西门庆新试白绫带
  • 第七十四回 潘金莲香腮偎玉 薛姑子佛口谈经
  • 第七十五回 因抱恙玉姐含酸 为护短金莲泼醋
  • 第七十六回 春梅娇撒西门庆 画童哭躲温葵轩
  • 第七十七回 西门庆踏雪访爱月 贲四嫂带水战情郎
  • 第七十八回 林太太鸳帏再战 如意儿茎露独尝
  • 第七十九回 西门庆贪欲丧命 吴月娘失偶生儿
  • 第八十回 潘金莲售色赴东床 李娇儿盗财归丽院
  • 第八十一回 韩道国拐财远遁 汤来保欺主背恩
  • 第八十二回 陈敬济弄一得双 潘金莲热心冷面
  • 第八十三回 秋菊含恨泄幽情 春梅寄柬谐佳会
  • 第八十四回 吴月娘大闹碧霞宫 曾静师化缘雪涧洞
  • 第八十五回 吴月娘识破奸情 春梅姐不垂别泪
  • 第八十六回 雪娥唆打陈敬济 金莲解渴王潮儿
  • 第八十七回 王婆子贪财忘祸 武都头杀嫂祭兄
  • 第八十八回 陈敬济感旧祭金莲 庞大姐埋尸托张胜
  • 第八十九回 清明节寡妇上新坟 永福寺夫人逢故主
  • 第九十回 来旺偷拐孙雪娥 雪娥受辱守备府
  • 第九十一回 孟玉楼爱嫁李衙内 李衙内怒打玉簪儿
  • 第九十二回 陈敬济被陷严州府 吴月娘大闹授官厅
  • 第九十三回 王杏庵义恤贫儿 金道士娈淫少弟
  • 第九十四回 大酒楼刘二撒泼 洒家店雪娥为娼
  • 第九十五回 玳安儿窃玉成婚 吴典恩负心被辱
  • 第九十六回 春梅姐游旧家池馆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
  • 第九十七回 假弟妹暗续鸾胶 真夫妇明谐花烛
  • 第九十八回 陈敬济临清逢旧识 韩爱姐翠馆遇情郎
  • 第九十九回 刘二醉骂王六儿 张胜窃听陈敬济
  • 第一百回 韩爱姐路遇二捣鬼 普静师幻度孝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