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上说:“天地闭塞,贤人隐居。”又说:“隐居避世,心无烦闷。”还说:“高尚其志业。”以及“幽居之人,贞正吉祥。”《论语》里记载“七位作者”,用以形容隐逸之士。书中还写道:“子路遇到一个背着荷锄的老翁,孔子说:‘这是隐士啊!’”。还有:“贤者躲避乱世,其次是躲避流言蜚语。”以及“虞仲、夷逸,隐居却放言高论。” 这些说法不尽相同,称呼也不一致,那我们就来探讨一下吧。
隐居的意思,就是行为不为人所见,道义也不为人所知。如果几百年间天下太平,圣人不出世,那么那些大贤就会隐藏自己的才华,降低自己的身份,融入普通百姓之中。他们只是为了保全自身,避免灾祸,并非一定要住在山洞岩穴里。虽然他们隐姓埋名,即使是亲朋好友也难以窥探他们的行踪,但他们依然存在于世间。像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像伯夷叔齐一样在颍水边洗耳,光明正大地表现出自己与世俗不同的志向呢?避世隐居,就是贤者的行为。 为什么会有避世的原因呢?这说明只有隐藏自己的道义才能保全自己,而不是单纯为了躲藏。
像巢父这样的人,虽然有了名号,被称为“裘公”,是因为他留下了可以流传的事迹。但这属于背着荷锄隐居,并非贤者的隐居。贤者的隐居,其意义在于深藏自己的才华,而背着荷锄的隐居,只是为了躲避世人。他们的行为不同,初衷也大相径庭。 隐居的人,他们的行踪难以捉摸,但他们可能也会像陶渊明那样,邀请朋友来家做客,展现出高洁的品格。因为时局动荡才隐居,所以他们的行迹不为人知;因为躲避世人而隐居,所以人们会注意到他们。隐居的人被称为隐士,深藏道义的人被称为贤人。
有人会问:“隐士和隐居有什么不同?既然我们已经听说了隐士的说法,那贤人和贤者又有什么不同呢?”我的回答是:“隐身和隐藏道义,名称相同但意义不同;贤人和贤者,其行为则如同亚圣一般,以此来解释,或许就能分辨清楚了。至于高尚的志向和那些作者,三避之士和幽居之人,以及隐逸之士和隐居之人,这些都是独来独往之人的称呼。即使汉阴氏族不为人知,河上隐士的名声不显赫,他们也都厌恶贪婪的世俗,保持着与众不同的风姿,如同高举日月,敲响战鼓,奋勇前进一般。”陈郡的袁淑收集历代无名的高士的传记,写成《真隐传》,但其内容与真正的隐士相去甚远。
贤人在世,他们的行为不会被歪曲。我今天写这篇《隐逸篇》,只是虚设了贤人和隐士的位置,其余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清高的人,其实只是隐逸,并非真正的隐士。
戴颙,字仲若,是安徽亳州人。他爸爸戴逵,还有他哥哥戴勃,都隐居山林,名声很大。戴颙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他几乎崩溃了,所以一直身体不好。因为父亲没做过官,所以戴颙就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他父亲擅长琴棋书画,戴颙都继承了,各种音乐,他都能一听就会。会稽剡县有很多名山,所以他们家就住在剡县。戴颙和他哥哥戴勃,都从他们父亲那里学琴。父亲去世后,他们都不忍心再弹奏父亲教的曲子了,于是各自创作新的乐曲,哥哥戴勃创作了五首,戴颙创作了十五首。戴颙还创作了一首长乐曲,这些曲子都流传了下来。
中书令王绥经常带着客人去拜访他们兄弟,有一次,戴勃兄弟俩正吃着简单的饭食,王绥说:“听说你们兄弟琴艺精湛,想听一听。”戴勃兄弟俩没理他,王绥很生气,就走了。桐庐县也有很多名山,兄弟俩又一起去桐庐游玩,然后就住下了。后来,戴勃生病了,没钱治病。戴颙对戴勃说:“我跟着哥哥隐居,并不是故意清高孤傲。哥哥现在病重,我也没办法,我得找个官职养活自己。”于是他就去申请做海虞县令,眼看就要上任了,戴勃却去世了,他就放弃了。桐庐地处偏远,不方便养病,于是他就搬到苏州去了。苏州的文人雅士们一起为他建了一座房子,还搬来石头,引来水,种树挖沟,没多久就环境优美,像自然形成的一样。
后来,戴颙写了一本阐述庄子思想的书,叫《逍遥论》,还注释了《礼记·中庸》一章。江南一带的官员和名流都邀请他一起游玩,他觉得合适就去,从不故作清高,大家都很欣赏他这一点。高祖皇帝任命他做太尉行参军,琅邪王司马属也邀请他做官,但他都没接受。宋朝刚建立的时候,朝廷下令说:“前任太尉行参军戴颙、辟士韦玄,品德高尚,隐居不仕,始终如一,应该表彰他们,以弘扬他们淡泊名利的精神。授予他们散骑侍郎的官职,在通直省任职。”戴颙还是没接受。
宋元嘉二年,朝廷下诏说:“新任命的通直散骑侍郎戴颙、太子舍人宗炳,都志在田园,追求简朴的生活,他们淡泊名利的操守,很久都没改变。戴颙任命为国子博士,宗炳任命为通直散骑侍郎。”东宫刚建成的时候,朝廷又征召他做太子中庶子。元嘉十五年,朝廷又征召他做散骑常侍,他还是没接受。
衡阳王义季在京口当官,他的长史张邵和戴颙是亲家,就把他请到黄鹄山来。黄鹄山北边有个竹林里的精舍,那山林溪涧景色特别美。戴颙就在那溪涧边休息,义季很快就跟着去玩儿了。戴颙穿着平常的衣服,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他还给义季弹琴,演奏一些新创作的曲子,像《游弦》、《广陵》、《止息》之类的曲调,都跟别人不一样。
太祖皇帝特别想见戴颙,曾经对黄门侍郎张敷说:“我东巡的时候,一定要去戴公山看看。”因为戴颙擅长音乐,皇帝还特地给他配了一支专业的乐队。戴颙把《何尝》和《白鹄》两首曲子合在一起,做成一个新的曲调,听起来特别清幽旷远。从汉朝开始就有佛像了,但是那时候的雕塑工艺还不成熟,戴逵特别擅长雕佛像,戴颙也跟着学了不少。宋朝的世子在瓦官寺铸造了一尊丈六高的铜佛像,做好后,大家觉得佛像的脸太瘦了,工匠们都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就请戴颙来看看。戴颙说:“不是脸瘦,而是胳膊和肩膀太胖了。”然后他们按照戴颙说的,把胳膊和肩膀削减了一些,瘦的问题就解决了,大家都特别佩服他。
十八年的时候,戴颙去世了,那年他六十四岁。他没有儿子。景阳山建好了,戴颙已经不在了。皇帝感叹说:“真可惜,没能让他看看景阳山啊!”
宗炳,字少文,是南阳涅阳人。他爷爷是宜都太守,他爸爸是湘乡县令。他妈妈是南阳本地人,师家小姐,聪明能干,很有学问,还教导孩子们读书。宗炳守丧期间,表现得非常孝顺,乡里人都夸他。当时刺史殷仲堪和桓玄都邀请他当主簿,还推荐他参加秀才考试,但他都没答应。
后来高祖皇帝消灭了刘毅,掌控了荆州,就问刘毅府里的咨议参军申永:“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能稳定局面?”申永说:“消除之前的仇恨,加倍恩惠,理顺官僚体系,提拔有才能的人,这样就够了。”高祖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邀请宗炳当主簿,宗炳还是没去。高祖皇帝问他为什么,宗炳回答说:“我在田园里过着隐居生活,已经三十多年了。”高祖皇帝很欣赏他的回答。宗炳擅长琴棋书画,精通各种道理,每次去游山玩水,常常流连忘返,忘记回家。征西长史王敬弘经常跟着他出去玩,每次都玩上好几天。他还曾深入庐山,拜访佛学家慧远大师,探讨佛经和文义。
他哥哥宗臧做了南平太守,逼着他一起回去。于是宗炳就在江陵的三湖边建了个房子,过着闲适的生活,什么事也不管。高祖皇帝又召他当太尉参军,他还是没去。他两个哥哥都早早去世了,家里负担很重,生活贫困,他不得已还要自己种地耕田。高祖皇帝多次送给他粮食和财物,后来他的子侄们也得到了一些官职俸禄,但他都拒绝接受。
高祖皇帝开府后,又下诏书说:“我虽然很幸运地得到大权,但想广纳贤才,可是像《兔置》里写的隐士一样,很多人才都隐居不出,没有被发现,他们待在田园里,让我很惋惜。南阳的宗炳和雁门的周续之,都很有操守,隐居山林,不为名利所动,应该下诏书邀请他们出来做官,用礼仪来劝说他们。”于是就同时邀请他们做太尉掾,但他们都没答应。宋朝建立后,又征召他当太子舍人;元嘉初年,又征召他当通直郎;东宫建成后,又征召他当太子中舍人、庶子,他仍然都没答应。他的妻子罗氏,也很有情趣,和宗炳志趣相投。罗氏去世后,宗炳非常悲伤,过度哀痛。后来他慢慢地从悲伤中走出来,开始思考人生哲理,悲伤的情绪逐渐平复。他对慧坚和尚说:“生与死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很难理解,只有反复研读佛经,才能放下悲伤。”衡阳王义季在荆州的时候,亲自到宗炳家里,和他一起喝酒吃饭,邀请他当咨议参军,宗炳还是没有答应。
我喜欢山水,热爱远游,曾经西上荆山、巫山,南登衡山、岳山,所以就在衡山盖了房子,想效仿尚平先生隐居的志向。后来生病了,回到江陵,叹息说:“年纪大了,疾病也缠身,恐怕很难把名山大川都看遍了,只能静下心来参悟天道,躺在床上神游名山大川了。”我走过的地方,都画在我的房间里,还跟别人说:“我弹琴的时候,是想让所有的山都跟着我的琴声一起鸣响呢!” 古代有首《金石弄》,很受桓氏家族的重视,桓氏灭亡后,这曲子就失传了,只有我祖上还保留着。太祖皇帝还派乐师杨观向我学习这支曲子。
我的外甥师觉也擅长音乐,以琴书为乐。临川王刘义庆曾邀请他担任祭酒、主簿,但他都没接受,反而上表推荐别人。后来师觉不幸病逝。元嘉二十年,我也去世了,享年六十九岁。衡阳王刘义季给司徒江夏王刘义恭写信说:“宗炳先生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但他清廉俭朴,一生品德高尚,令人无比惋惜和悲痛。”我的儿子朔,是南谯王刘义宣的车骑参军;儿子绮,是江夏王刘义恭的司空主簿;儿子昭,是郢州治中;儿子说,是正员郎。
周续之,字道祖,是雁门郡广武县人。他祖上迁徙到江南,定居豫章郡建昌县。周续之八岁丧母,悲痛过度,比成年人都要伤心,他侍奉兄长如同侍奉父亲一样。豫章太守范宁在郡里办了一所学校,招收学生,连远方的人都来求学。周续之十二岁时,就到范宁那里学习。在学校学习几年,通晓《五经》和《纬候》,在同辈学生中名列前茅,人们称他为“颜子”。后来,他闲居在家,阅读《老子》和《易经》,还到庐山跟随沙门慧远修行。当时彭城人刘遗民也隐居在庐山,陶渊明也不接受朝廷的征召,人们把他们三人称为“寻阳三隐”。周续之认为自己无法改变世道,其他的牵累应该断绝,于是终身不娶,穿着布衣,吃素食。
刘毅在姑孰当官,让他当抚军参军,还征召他去太学当博士,但他都没答应。江州刺史老是邀请他,周续之为人比较随和,也经常和刺史一起玩。他经常从嵇康的《高士传》里谈论做人的道理,还给它做了注释。
高祖皇帝北上征讨的时候,太子留守京城,派人把周续之接到安乐寺住下,请他讲学,一个月后,周续之又回山里去了。江州刺史刘柳向高祖皇帝推荐周续之,说:“我听说,要光大国家,一定要有像城墙一样坚固的宝器;要振兴国家根本,就要重用那些隐居的高士。所以,姜尚在渭水之滨辅佐周文王,圣德广布,天下太平;张良在商洛山辅佐汉高祖,成就了汉朝的伟业。陛下您道义高尚,超过古代帝王,继承天命,治理国家,您的德行远播四方,影响深远,即使是汾阳王郭子仪那样的大臣,在国家危难的时候也曾被罢免;而您的圣明旨意,却能深入到偏远山谷。我私下认为,雁门人周续之,为人清廉正直,品德高尚,好学深思,年轻时就独自外出求学,心无旁骛,随性而为;荣华富贵和贫穷饥寒对他来说都一样,他所追求的是隐居山林,与琴书为伴。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爱护花草树木,深受人们的爱戴。如果让他担任朝廷要职,一定会使朝政清明;即使只是做个普通的儒官,也能使王室的声誉更加远扬。臧文仲不懂得人才,错在贬低贤才;言偃懂得人才,成就功业在于提拔人才。希望陛下能看到他的赤诚之心,不要因为个人原因而拒绝他。” 没多久,朝廷就征召周续之担任太尉掾,但他还是没接受。
高祖皇帝北伐回来驻扎在彭城,又派人去请他,礼遇非常丰厚。皇帝每次提到他都说:“他心胸坦荡,真是位高士啊!”不久,高祖皇帝又南下了。高祖皇帝即位后,再次召见周续之,周续之就带着全家一起去了京城。皇帝为他建造府邸在东郭城外,并为他招募学生。皇帝还亲自前往,会见所有学生,并向周续之询问《礼记》中“傲不可长”、“与我九龄”、“射于矍圃”三义的含义,周续之对这三义的解释精辟透彻,皇帝称赞他学识渊博。周续之长期患有风痹症,无法继续讲学,于是告病回到钟山。景平元年,周续之去世,享年四十七岁。他精通《毛诗》六义以及《礼论》、《公羊传》,这些著作都流传于世。他无子,他的侄子周景远继承了他的遗志,在太宗泰始年间担任晋安内史,还没到任就去世了。
王弘之,字方平,老家是琅邪临沂,是宣训卫尉王镇的弟弟。他小时候家里穷,是外祖父征士何准把他养大的。他叔叔王献之和太原王恭都很看重他。晋安帝隆安年间,他当上了琅邪王的中军参军,后来又升迁为司徒主簿。他家境贫寒,但特别喜欢山水,所以就请求调任乌程县令,没多久因为生病就回家了。后来桓玄当权辅佐晋朝,桓谦让他当卫军参军。那时候琅邪人殷仲文回姑孰,朝廷里一大堆人去送他,桓谦也让王弘之跟着去,王弘之回答说:“一般送别都是因为有交情,我跟殷仲文没什么关系,没必要跟着去。”桓谦很欣赏他这么说。每次他哥哥王镇去安成郡,王弘之都辞了官跟着去,荆州刺史桓伟还请他当南蛮长史。
义熙年间,何无忌又推荐他当右军司马。皇上本来想让他当徐州治中从事史,又给他升了员外散骑常侍,但他都没接受。他家住在会稽上虞。他哥哥王敬弘当了吏部尚书,上奏说:“皇上圣明,注重德行,关注那些默默无闻的人,提拔那些隐居不仕的人,那些隐居的人也仰慕皇上的德行。前任员外散骑常侍琅邪王弘之,他安于田园生活,淡泊名利;前任卫将军参军武昌郭希林,为人正直,继承了先祖的优秀品质。他们都对朝廷忠心耿耿,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应该给他们一些官职,表彰他们的高尚品德,免除他们奔波求官的劳累。我认为王弘之可以当太子庶子,郭希林可以当著作郎。”于是皇上就征召王弘之当太子庶子,但他还是没接受。皇上即位后,王敬弘当了左仆射,他又上奏说:“王弘之的高尚品德从年轻时就显露出来,他清贫节俭一直到老年。现在天下太平,应该广纳贤才,表彰那些清廉淡泊的人。”元嘉四年,皇上又征召他当通直散骑常侍,但他还是没接受。他哥哥王敬弘曾经把自己的貂皮大衣送给他,他就穿着这件大衣去采药了。
王弘之这个人特别喜欢钓鱼,上虞江里有个地方叫三石头,他经常在那儿钓鱼。路过的人都不认识他,有时候会问:“老渔夫,钓到鱼卖吗?”弘之就说:“我也没钓到什么鱼,就算钓到了也不卖。”每天傍晚,他都会带着钓到的鱼回上虞城,路过熟人的家门口,就往人家门里扔下一两条鱼,然后就走了。
后来,他在宁波的汰川,那里风景秀丽,又找了个依山傍水的漂亮地方盖了房子住下。谢灵运和颜延之都很敬佩他。谢灵运还给庐陵王义真写信说:“汰川这地方山水这么好,所以江左地区那些想隐居的人,很多都住在这儿。但是现在这世道,大家都追名逐利,真正隐居的人很少,就算有才华的人,也往往因为现实的无奈而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像王弘之先生那样,拂衣归田,隐居了三十多年;孔淳之隐居在深山里,从开始隐居到现在;阮万龄辞官归隐,继承并发扬了祖上的家风;还有浙河以外那些在山林泽国隐居的人,都差不多是这样。他们远离了世俗的争名夺利,这真是令人敬佩啊!殿下您素来崇尚古朴,生活简朴,经常回忆起这些隐士的故事,想象着他们隐居山林的情景,如果能派个人去看看他们,并给予他们一些帮助,那真是千古美谈啊!”
弘之在六十三岁那年去世了。颜延之想为他写一篇诔文,就给弘之的儿子昙生写信说:“你家祖上几代都是高洁的品德,有识之士都敬重你们家,应该好好记录下来。况且我仰慕你们家的高风亮节,想通过写诔文来表达对您父亲的敬仰之情,只是可惜我的文笔有限,难以表达他的全部美好。”最后,这篇诔文也没写成。弘之的儿子昙生也很有文采,为人谦逊和善,后来也当上了大官,做过吏部尚书和太常卿。大明朝末年,他当上了吴兴太守。到了太宗朝,天下大乱,战争失败后,他逃到了会稽,投降后被赦免,最后官至中散大夫。
阮万龄,是陈留尉氏人。他爷爷阮思旷做过左光禄大夫,他爸爸阮宁做过黄门侍郎。阮万龄年轻的时候就小有名气,从直郎做到了孟昶手下的建威长史。当时袁豹和江夷都做孟昶的司马,人们都说孟昶府上有三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阮万龄家在会稽剡县,那里是他比较熟悉的地方。永初年间快结束的时候,他辞去侍中的官职回老家去了。后来朝廷征召他做秘书监,还升他为给事中,但他都没接受。接着又让他做左民尚书,这次他接受了任命,后来又升迁为太常,然后外放做湘州刺史,在州里没什么政绩。之后调回朝廷做东阳太守,又被免职了。最后又当上了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元嘉二十五年去世,享年七十二岁。
孔淳之,字彦深,是鲁郡鲁县人。他爷爷孔惔做过尚书祠部郎,他爸爸孔粲被征召做秘书监,但他没去。孔淳之年轻时就很有志气,喜欢读各种书籍,太原王恭都很欣赏他。他住在会稽剡县,特别喜欢山水,每次去游玩,都要把山里的幽深之处都走遍,有时候一玩就是十几天都不回家。有一次他去游山,遇到了沙门释法崇,就留下来一起住,这一住就是三年。法崇感叹说:“我一心向往超脱尘世的生活,已经三十年了,今天才能和您这样的高人相遇,真是没想到自己年纪都这么大了。”等孔淳之离开的时候,也没告诉法崇自己的姓氏。后来朝廷任命他做著作佐郎、太尉参军,但他都没接受。
他守孝非常孝顺,住在墓地旁边。守孝期满后,他和戴颙、王弘之、王敬弘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游玩。王敬弘把女儿嫁给了孔淳之的儿子。会稽太守谢方明多次邀请他到郡里做官,但他始终不肯去。他住的房子简陋得很,茅草屋,蓬户,院子里的草都长满了,小路也荒废了,屋里只有床上摆着几卷书。元嘉初年,朝廷又征召他做散骑侍郎,他竟然逃到了上虞县的边界,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弟弟孔默之做了广州刺史,离开京城的时候和他告别。司徒王弘想请孔淳之到冶城来,当天就派人请他回去,但他还是没有理会。元嘉七年,孔淳之去世,享年五十九岁。孔默之精通儒学,曾经注解过《谷梁春秋》。孔默之的儿子孔熙先的事迹记载在《范晔传》里。
刘凝之,字志安,小名叫长年,是湖北枝江人。他爸爸刘期,当过衡阳太守。他哥哥刘盛,为人高洁,不当官。刘凝之很敬佩老莱子和严子陵那种不慕名利的生活方式,把家里的财产都分给了弟弟和侄子,然后在野外盖了间小房子住,只靠自己的劳动吃饭。乡里人都很敬重他的品德。州里三次请他当西曹主簿,还推荐他当秀才,他都没答应。
他老婆是梁州刺史郭铨的女儿,嫁妆丰厚华丽,但他把这些都分给了亲戚。他老婆也跟他一样,不贪图富贵,甘愿和他一起过简朴的生活。他们俩一起坐着一辆破旧的牛车去集市上买卖东西,除了生活必需品,剩下的都施舍给别人。村里有人诬陷他,一年三次要他交纳赋税,他都主动交了。曾经有人认出了他穿的鞋子,笑着说:“我这双鞋都穿坏了,特意在家给你找了双新的。”这个人后来在田里找到了他丢失的鞋子,送还给他,刘凝之却坚决不要。
元嘉初年,朝廷征召他当秘书郎,他也没去。临川王刘义庆和衡阳王刘义季都在江陵做官,都派人去慰问他。刘凝之回信时自称“仆”,没有行君臣之礼,有人因此批评他。刘凝之说:“以前老莱子对楚王自称‘仆’,严子陵也对光武帝不卑不亢,可没听说过巢父、许由对尧舜称臣啊!” 当时戴颙给衡阳王刘义季写信,也自称“仆”。荆州闹饥荒,刘义季担心刘凝之饿死,送给他十万钱。刘凝之非常高兴,拿着钱到集市门口,看到谁饿了,就把钱分给他们,一会儿工夫就分完了。他喜欢山水,有一天带着老婆孩子泛舟江湖,隐居在衡山的南面。他们爬上高高的山岭,远离人烟,盖了间小房子住,采药吃,老婆孩子都支持他。元嘉二十五年,刘凝之去世,享年五十九岁。
龚祈,字孟道,是湖南汉寿人。他爷爷和爸爸都没当官。龚祈十四岁的时候,乡里推荐他当州里的迎西曹,他没去。谢晦当州长时,让他当主簿,也没去;彭城王义康举他为秀才,让他当奉朝请,他还是不去;临川王义庆让他当西参军,他依旧没答应。他长得特别帅气,气质也很好,中书郎范述见到他后感叹道:“这是荆楚的仙人啊!”衡阳王义季在荆州当官时,下令征召龚祈、刘凝之、师觉,这三个人都没去。后来又征召他当太子舍人,他还是没答应。他偶尔写诗,诗里从不谈论世事。元嘉十七年,龚祈去世,享年四十二岁。
翟法赐,是湖北寻阳柴桑人。他曾祖叫汤,汤的儿子叫庄,庄的儿子叫矫,他们祖孙三代都很有志气,都不做官,躲着官府的征召。翟法赐是他爷爷矫的儿子。他年轻时守着家业,在庐山顶上盖了房子,父母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他不吃五谷杂粮,穿兽皮做的衣服,即使是亲戚朋友,也很少能见到他。州里让他当主簿,举荐他为秀才,又让他当右参军、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他一个都没答应。后来家人到他石室里找他,他又搬走了,一直躲着官府的征召,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寻阳太守邓文子上奏说:“奉诏征召新任著作佐郎南阳翟法赐,补任员外散骑侍郎。法赐隐居庐山已经四代了,住在深山里,很少有人见过他。如果强行逼他,用严厉的法令,在山上到处搜捕他,恐怕会把他逼死,有损朝廷的盛名。”于是就作罢了。后来翟法赐死在了山里,具体时间没人知道。
陶潜,字渊明,也有人说字元亮,是湖北寻阳柴桑人,他曾祖是晋朝的大司马陶侃。陶潜从小就很有情趣,曾经写过《五柳先生传》来表达自己的志向,文中写道:
这位先生啊,不知道是哪里人,连姓名都不知道,他家旁边种着五棵柳树,就干脆用“五柳先生”做自己的号了。他这个人啊,性格特别安静,话不多,也不追求名利,就喜欢读书,但也不是那种死读书,读懂了意思就高兴得忘了吃饭。他特别爱喝酒,可家里穷,没钱经常买酒喝。认识他的朋友们知道他这样,就经常请他喝酒。每次喝酒都喝个痛快,非醉不可,醉了就回家,从不计较别人请不请他。他住的地方简陋得很,挡不住风吹日晒,衣服又破又旧,经常吃不上饭,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过得挺自在的。他还喜欢写文章自娱自乐,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从不计较得失,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他自己写的自传就是这样,当时的人都觉得写得很真实。他父母年纪大了,家里又穷,就出去当了个州祭酒,但是他受不了官场的那些事,没多久就辞官回家了。后来州里又请他当主簿,他也没答应。他就自己耕田种地养活自己,结果累出了病。后来他又当了镇军参军和建威参军。他对亲朋好友说:“我想弄点钱,修修我家那三条小路,怎么样?” 这事儿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就把他安排到彭泽当县令。他把公家的田地都让官吏种上高粱和稻子。他老婆孩子非要他种好一点的稻子,他就安排了二顷五十亩地种高粱,五十亩地种好稻子。
有一天,郡里派了个督邮来视察,县里的官吏说要穿戴整齐去见他。五柳先生暗自叹了口气说:“我可不能为了那点俸禄,向乡下那些小官吏弯腰啊!” 当天他就辞官还乡了,还写了一首《归去来兮辞》,诗里写道:
归去来兮,园田荒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
他回到家,看到自己的房子,高兴得不得了,跑了过去。仆人出来迎接,孩子们在门口等着他。三条小路都荒芜了,但是松树和菊花还在。他带着孩子进了屋,桌上已经摆好了酒。他自斟自饮,看着院子里的树木,心情舒畅。他靠着南窗,悠闲自得,觉得这小小的屋子也挺舒服的。每天在园子里走走,就觉得很有意思,门虽然开了,却很少有人来。他拄着拐杖慢慢走,时不时抬头看看远方,云彩自由自在地飘动,鸟儿飞累了就飞回去了。太阳快要落山了,他抱着孤松,慢慢地转悠。
哎,我决定回家了!跟那些朋友们断绝来往吧,这世道和我越来越格格不入,还出去干嘛呢?跟亲戚朋友聊聊天,弹弹琴看看书,排解一下烦恼。有个农民告诉我春天来了,说西边的田里要忙活了。
有时候坐上小车,有时候划着小船,穿过幽深的山谷,也翻过崎岖的山丘。树木欣欣向荣,泉水涓涓流淌,万物都适逢其时,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该告一段落了。
唉,人生在世能有几时呢?干嘛还要纠结于得失荣辱呢?干嘛这么慌慌张张的,想要去哪里呢?荣华富贵我并不向往,神仙境界我也无法企及。我就带着美好的时光独自前行,或者拄着拐杖锄地,或者登上东边的山坡放声长啸,或者在清澈的溪流边吟诗作赋。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走向生命的终点吧,快乐地接受上天的安排,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义熙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朝廷征召陶渊明做著作佐郎,他没去。江州刺史王弘想认识他,却一直没机会。有一次陶渊明去庐山,王弘就让陶渊明的旧友庞通,带着酒菜到半路上的栗里去等他。陶渊明脚有毛病,让一个学生用两个小担架抬着他去的。到了之后,他们高兴地一起喝酒。不一会儿,王弘也到了,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之前,颜延之在寻阳做刘柳的后军功曹,跟陶渊明关系很好。后来颜延之做了始安郡守,每次经过陶渊明家,都天天去拜访他,每次去都要喝到烂醉。临走的时候,还留给陶渊明两万钱,陶渊明全拿去买酒了,慢慢地喝。记得有一年九月九重阳节,陶渊明家里没酒了,他就坐在家门口菊花丛里坐了好久。这时王弘送酒来了,陶渊明马上就喝起来,喝醉了才回家。陶渊明不懂音乐,但他养着一张素琴,琴弦都断了,每当喝酒的时候,他就抚弄着琴寄托情怀。不管是谁来,只要有酒,陶渊明就摆出来一起喝。如果他先喝醉了,就对客人说:“我醉了想睡觉,你们可以走了。”他为人就是这么率真。
郡里的官员等陶渊明酒酿好了,就用他的葛巾来过滤酒,过滤完后,又把葛巾戴回头上。
我年轻的时候,官位低微,而且不愿意为了升官而阿谀奉承。因为我的曾祖父在晋朝做过宰相,我觉得自己不能丢了祖上的脸面,所以从高祖建立王朝之后,我就一直没做官。我写的文章,都标注了年月,晋朝义熙年以前,就写晋朝的年号;永初年以后,就只写干支纪年。
我写信给你,是想告诉你我的志向,也给你一些教诲。天地之间,万物都有生老病死,从古到今,即使是圣贤,也无法避免。子夏说过:“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我的几个朋友,都亲耳听过我这么说,他们也明白,穷达富贵是不能强求的,寿命长短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五十多岁了,一直穷困潦倒,家里很贫穷,四处奔波。我性格刚直,不太会处世,我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一定会给社会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很努力地想辞世,这样就不会让你从小就挨饿受冻了。我一直很受孺仲贤妻“败絮自拥,何惭儿子”这句话的感动,这也是我的一件憾事。只是可惜啊,我没有像二仲那样贤惠的妻子,也没有像莱妇那样勤劳的媳妇,心里苦闷,真是无可奈何。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也喜欢清静,一看书就忘了吃饭。看到树木枝叶茂盛,鸟儿叫声婉转,我也会感到很快乐。我曾经说过,五六月的时候,躺在北窗下,一阵凉风吹来,感觉自己就像羲皇时代的人一样。可惜我见识浅薄,时间一天天过去,回想从前,真是感慨万千。自从我生病以后,身体越来越差,亲朋好友没有忘记我,经常来看望我,给我送药,我自己也感觉我的日子不多了。我很担心你们年纪还小,家里又穷,连烧柴做饭挑水这些活儿都干不完,什么时候才能轻松一些呢?想想这些,心里真是难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是,即使我们不能一起生活,也要记住天下兄弟一家亲的道理。鲍叔牙和管仲,分财物毫不猜忌;归生和伍举,在荆棘上摆开席子叙旧,最终都能化败为成,因丧事而建立功勋。别人都能做到,更何况我们是一家人呢!颍川的韩元长,汉朝末年的名士,做过卿佐的官,活到八十岁,兄弟们一直同住,直到去世。济北的氾稚春,晋朝的品德高尚的人,七代同财,家人没有怨言。《诗经》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你们要谨慎啊!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我爷爷啊,祖上是从尧舜禹时期就有的名门望族,世代显赫,祖先们曾经辅佐夏朝,也参与了商朝的建立,家族里出了不少司徒这样的大官,所以我们家一直都很兴旺。后来到了战国时期,周朝衰落,祖先们有的隐居山林,有的隐居田园,就像那条矫健的龙盘旋在云端,又像那奔腾的鲸鱼在水中翻滚一样,充满了力量和活力。汉朝建立后,皇恩浩荡,眷顾到了我们家,我的曾祖父愍侯,正是抓住时机,飞黄腾达。
曾祖父愍侯,运气好,攀上了龙,他年轻时就很有抱负,凭借着出色的武功,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曾经在山河之间立下誓言,开疆拓土,建立了封邑。我的祖父,担任丞相,继承了先辈的优秀品质。我们家族就像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子孙满堂,就像无数条河流汇聚成大海,无数条枝干汇聚成参天大树。当然,家族兴衰荣辱,也经历了不同的时期,有顺境也有逆境。到了我们晋朝,家族的势力主要在长沙。我的父亲,长沙王,功勋卓著,德行高尚,皇上非常器重他,派他去征讨南方。平定叛乱后,他辞官归隐,面对荣华富贵,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从不迷失自我。谁又能说,这样的心性,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呢?
我的祖先们,一直都谨慎小心,始终如一。他们为官清正廉洁,惠及一方百姓。我的父亲,为人淡泊名利,胸怀宽广。他虽然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但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心态。而我呢,才疏学浅,远远不及他们。看着自己鬓发已白,不禁感慨万千,空负良辰美景。我犯了三千个错误,但希望不会给后代带来麻烦。我时刻记挂着你,听到你哭泣的声音。我选择了一个好日子,为你取名“俨”,字“求思”,希望你将来能够温恭谦逊,时刻记住这个名字的含义。希望你将来能够像孔伋一样有才德,有所成就。你出生那天晚上,我急急忙忙地去找火,生怕你受凉。其实,为人父母的心思,并不需要我多说。看到你出生,我就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人们常说,这种心情是真实的,并非虚言。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慢慢长大,摆脱孩童时期。福气不是凭空而来的,祸患也容易降临。我希望你每天都能早起晚睡,努力学习,将来有所成就。不过,就算你将来没有大成就,也没什么关系。
公元424年,我父亲去世了,享年63岁。
宗彧之,字叔粲,是南阳涅阳人,是宗炳的堂弟。他很小就没了父亲,侍奉哥哥非常恭敬谨慎,家里穷但好学,虽然在文采上比不上宗炳,但为人纯朴淡泊却超过了他。州里曾经征召他做主簿,又推荐他参加秀才考试,他都没接受。公家和私人的馈赠,他一样都没收。高祖皇帝禅位登基后,征召他做著作佐郎,他也没去。元嘉初年,使者陆子真来考察民风民俗,三次登门拜访宗彧之,每次都被他以生病为由推辞不见。他跟别人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从小到大都在田间地头劳作,怎么能委屈自己去当那些达官贵人的幕僚呢?”陆子真回去后,上表推荐了他,朝廷又征召他做员外散骑侍郎,他还是没接受。元嘉八年,宗彧之去世,享年五十岁。
沈道虔,是吴兴武康人。他从小就仁慈善良,喜欢读《老子》和《易经》,住在县北石山下。孙恩起义后发生饥荒,县令庾肃之把他迎接到县南废头里,为他建了一座小房子,房子临着小溪,风景秀丽。他有时又回到石山上的简陋住所,和几个孤儿寡嫂一起分享微薄的粮食,生活困苦却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品德。他曾经从戴逵那里学习弹琴,王敬弘对他非常敬重。郡、州、府一共十二次征召他做官,他全都拒绝了。
有人偷了他家的菜,道虔后来又碰见了小偷,就自己躲起来,等小偷拿够东西走了才出来。有人拔了他家屋后竹笋,道虔让人去阻止,说:“我想留着这些笋,让它们长成竹林,以后会有更好的竹笋一起分享。”然后让人买来大竹笋送给小偷。小偷很不好意思,没敢要,道虔就让人把笋放在小偷家门口就回来了。道虔平时靠捡拾东西来维持生活,有次和别人一起捡东西,因为抢麦穗发生争执,道虔劝他们,但劝不住,最后就把自己捡到的东西都给了他们,争执的人也感到很羞愧。以后每次发生争执,大家都会说:“别让居士知道了!”冬天的时候,道虔连衣服都没有,戴颙听说后就赶来给他做衣服,还给了他一万钱。道虔把衣服和钱都分给了兄弟和没衣服穿的侄子。乡里很多年轻人跟着他学习,道虔经常没饭吃,没钱供养学生们。武康县令孔欣之大力资助他,他的学生们都学有所成。宋太祖听说后,派人来慰问他,赏赐给他三万钱和两百斛米,道虔都用来给孤寡的哥哥的儿子操办婚事。朝廷征召他为员外散骑侍郎,他都没接受。道虔家几代人都信奉佛教,他把祖上的老宅改成了寺庙。每年四月八日佛诞,他都会举行佛像供奉仪式,每次全家人都感动得痛哭流涕。道虔年纪大了,只吃素菜,经常连一天的饭钱都没有,但他以琴书为乐,勤奋好学,从不懈怠。宋太祖下令郡县官吏随时接济他。元嘉二十六年,道虔去世,享年八十二岁。他的儿子慧锋继承了他的事业,朝廷也曾征召他为从事,但他都没接受。
郭希林,武昌人。他曾祖郭翻,晋朝时期品德高尚,不当官。郭希林年轻时在家务农,朝廷征召他做州主簿、秀才、卫军参军,他都没接受。元嘉初年,吏部尚书王敬弘推荐王弘之做太子庶子,推荐郭希林做著作佐郎。后来又征召他为员外散骑侍郎,他还是没接受。元嘉十年,郭希林去世,享年四十七岁。他的儿子郭蒙,也隐居不出仕。泰始年间,郢州刺史蔡兴宗征召他做主簿,他也没接受。
雷次宗,字仲伦,豫章南昌人。年轻时他来到庐山,跟随沙门释慧远修行,潜心学习,尤其精通《三礼》和《毛诗》,隐居不出,不参与世事。本州征召他做从事,朝廷征召他为员外散骑侍郎,他都没有接受。他给子侄写信,阐述自己的人生信条,说:
我活了这么久,寿命的长短都是注定的,超出这个限度,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所以啊,就应该顺其自然,不要强求。我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生病,性子又比较懒散,喜欢幻想,所以即使小时候,就已经想着以后要过隐居的生活了。到了弱冠之年,我就去了庐山,拜释和尚为师。那时候师友众多,大家一起学习佛法,向外学习各种知识,向内提升自己的修养,我潜心研读经典,努力学习,日夜不息。我特别喜欢山水,也喜欢和朋友们一起探讨学问,这些都帮助我提升了修养,成就了我一番事业,让我快乐地忘记了烦恼,不知不觉就到了白天。
在庐山上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可惜的是,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都相继离世,我自己也经历了不少挫折和磨难,以前的愿望都落空了,心里很空虚,感情也淡漠了,所以就和你们一起回到田园生活,过着隐居的生活,和世俗隔绝了很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过了十年,我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人生的暮年将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心里一直想着像尚子一样游历名山大川,但现在只想远离世俗的琐碎。我现在虽然年老,但还不至于糊涂,身体也不至于衰弱到不能动弹,我还想完成自己的一些心愿,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来世做好准备,好好保养身体,珍惜美好的时光,享受晚年生活,我的愿望也就这些了。你们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生活也稳定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们只要坚持自己的志向,安度晚年就好。从今往后,家里的事情,大小都不要来问我,子平的意见,你们可以作为参考。
元嘉十五年,我被征召到京城,在鸡笼山开办了一所学校,招收了一百多名学生。会稽的朱膺之和颍川的庾蔚之两位儒学大师,担任学校的监学。当时国子学还没建立,皇上重视各种学术,就让丹阳尹何尚之创办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创办史学,司徒参军谢元创办文学,一共设立了四大学院。皇上几次来我的学校视察,还给了我们很多资助。后来朝廷又任命我为给事中,但我没有接受。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回到了庐山,朝廷的官员都来为我送行。
雷次宗,二十五岁那年,皇上下了道圣旨,说:“新任命的给事中雷次宗,为人正直,崇尚古礼,行为光明磊落,洁身自好,坚持自己的志向,隐居避世。应该提升他的官职,表彰他高洁的品德。任命他为散骑侍郎吧!”后来皇上又把他召回京城,在钟山西岩下为他修建了一座房子,叫做招隐馆,让他给太子和诸王讲授《丧服》经。雷次宗不愿意进朝廷上班,皇上就让他从华林东门进入延贤堂办公。二十五年,雷次宗在钟山去世,享年六十三岁。太祖皇帝给江夏王义恭写信,告诉他雷次宗去世的消息。义恭回信说:“雷次宗没有及时医治自己的疾病,实在令人痛心。他隐居山林,却能得到圣上的赏识,克己奉公,始终如一。希望上天能够垂怜他。”雷次宗的儿子雷肃之继承了他的遗志,官至豫章郡丞。
朱百年,是会稽山阴人。他爷爷朱恺之是晋朝的右卫将军,他父亲朱涛是扬州的主簿。朱百年从小就有高尚的情操,父母去世后,守孝期满,他就带着妻子孔氏来到会稽南山,以砍柴卖箬(一种竹子)为生。他每天把砍好的柴和箬放在路边,过路人随便拿走,第二天他又照样放。人们起初很奇怪,后来才知道是朱隐士卖的,需要多少就拿多少,留下钱再走。有时候遇到下雪天,柴和箬卖不出去,没钱生活,他就划着小船送妻子回娘家,天气晴朗了再接她回来。他有时会下山阴城给妻子买几尺布匹,喜欢喝酒,喝醉了有时还会丢三落四。他很能讲道理,还经常写诗,诗作里常常有高妙的见解。县里要他做功曹,州里要他做从事,还推荐他参加秀才考试,他都没接受。他隐居起来,避开人群,只和同县的孔觊关系很好。孔觊也嗜酒,两人一见面就痛饮,对饮尽欢。朱百年的家境很贫寒,他母亲在冬天去世,家里连棉衣都没有,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穿棉衣。有一次冬天,他到孔觊家借宿,身上只穿着夹布衣,喝醉了酒就睡着了,孔觊拿被子给他盖上,朱百年一点也没察觉。醒来后,他把被子从身上拿开,对孔觊说:“棉被真暖和啊!”说着就哭了起来,孔觊也跟着伤感。
朱百年拒绝了太子舍人的职位,没答应。他当东扬州刺史的时候,有人送来一百年积攒的五百斛粮食作为公务经费,他也没接受。当时山阴有个穷困的读书人叫姚吟,也很有节操,受到士大夫的敬重。义阳王昶到州里做官,想聘请姚吟当文学从事,姚吟也没答应。朱百年还送了姚吟二百斛米,姚吟也拒绝了。朱百年在孝建元年去世,死在山里,享年八十七岁。蔡兴宗当会稽太守的时候,送了百斛米给朱百年的妻子,朱百年的妻子派丫鬟到郡衙门口坚决推辞,当时的人都赞扬她,把她比作梁鸿的妻子。
王素,字休业,是琅邪临沂人。他父亲王翘,是晋朝的光禄大夫。王素从小就有志向和操守,家里穷,母亲年纪大了。他一开始做庐陵国侍郎,母亲去世后他辞官守孝。守孝期满后,庐陵王绍到江州做官,亲朋好友劝王素修缮旧宅,王素没答应,而是轻装简从去了东阳,隐居不仕,稍微经营些田地,足以自给自足。他爱好文学,不为世俗所累。宋文帝即位后,想寻找隐居的贤士,下诏说:“治理天下,成就大业,都要发现隐居的贤才,规范风俗,提倡退让,一定要表彰清廉的节操。朕夜以继日地寻求贤才,想推行俭朴的风气,琅邪王素、会稽朱百年,都清廉正直,与世无争,靠自己的田地生活,志向坚定不移。应该褒奖提拔他们,来表彰他们不求荣华富贵的品格。都授予他们太子舍人的职位。”大明年间,太宰江夏王义恭开府,征召王素做仓曹属官;宋孝武帝泰始六年,又征召他做太子中舍人,他都没答应。王素多次被征召,名声很高。山里有一种蚿虫,叫声清脆悠长,听着让人不厌倦,但是它的样子却很丑陋,王素就写了一篇《蚿赋》来比喻自己。泰始七年,王素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当时还有宋平刘睦之、汝南州韶、吴郡褚伯玉,也都隐居不仕,追求自己的志向。刘睦之住在交州,被任命为武平太守,他不接受。州韶,字伯和,是黄门侍郎文孙的儿子。他在湖孰方山建了房子,朝廷征召他做员外散骑侍郎、征北行参军,他都不接受。褚伯玉住在剡县瀑布山三十多年,扬州征召他做议曹从事,他也不接受。
关康之,字伯愉,是河东杨县人,世代居住在京口,后来住在南平昌。他从小就认真学习,长得又高大威猛。下邳的赵绎因为文章和学问有名,关康之和他交好。特进颜延之见到他就认识到他的才华。晋陵的顾悦之曾经就王弼对《易经》的解释提出四十多条质疑,关康之就替王弼反驳顾悦之,他的论述很有道理。他还写过《毛诗义》,对经籍中疑难之处,有很多解释。他曾经向沙门支僧纳学习,精通了僧纳的全部技艺。竟陵王义宣从京口迁到江陵镇守,想让关康之跟着一起去,但关康之拒绝了。元嘉年间,宋太祖听说关康之很有学问,就任命他为武昌国中军将军,还免除了他的赋税。江夏王义恭、广陵王诞在南徐州做官时,都邀请他做从事或西曹,但他都没接受。他远离尘世,保持着自己清闲的生活。
他的弟弟关双之担任臧质的车骑参军,和臧质一起出征,在赭圻生病去世,葬在水边。关康之在第二年春天也病得很重,病情稍微好转后,他赶去迎接弟弟的灵柩,结果又累倒了,卧病二十多年。即使在闲暇的日子,他也躺在床上讨论文章和学问。宋世祖即位后,派使者陆子真巡视全国,陆子真回来后推荐关康之,说他“品行始终如一,操守清廉坚定,为人诚信,名声远扬,志向高洁,操守不可改变,应该征召他来,以端正社会风气。”但朝廷没有理会。宋太宗泰始初年,他和平原明僧绍一起被征召为通直郎,他又以生病为由推辞了。宋顺帝升明元年,他去世,享年六十三岁。
史书上评论说:那些独来独往的人,大多性情孤傲,不能屈服自己的志向和改变自己的道路,只希望通过名誉来获得提升。如果他们能遇到明君,赶上好时机,又怎么会放纵自己沉迷于山水之间,寻求隐逸的生活呢?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况且,山谷幽深,景色清幽,即使是高门大户,巍峨的城池,也都需要开凿山泉,营造类似林泽的环境。所以,我们知道松山桂渚,不只是简单的游玩之地,碧涧清潭,更能让人心旷神怡。即使是辞官归隐,又有什么困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