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欣,字敬元,是泰山南城人。他曾祖父是晋朝的徐州刺史,祖父是黄门郎,父亲是桂阳太守。羊欣从小就性格安静沉稳,不跟别人争强好胜,说话温和,举止优雅。他广泛阅读书籍,尤其擅长隶书书法。他父亲刚开始担任乌程县令的时候,羊欣才十二岁,当时的吴兴太守王献之非常喜欢他。有一次夏天,王献之到县里来,羊欣穿着新做的绢裙午睡,王献之竟然在他的裙子上写了好几幅字才离开。羊欣本来就擅长书法,这件事之后他的书法更上一层楼了。

后来他做了辅国参军,任期结束后回到家乡。东晋隆安年间,朝廷逐渐混乱,羊欣就悠闲地待在家里,不再出来做官。会稽王世子元显经常让他写字,羊欣总是推辞不接受命令,元显很生气,就把他任命为后军府舍人。这个职位通常是用寒门子弟来担任的,但羊欣态度从容,不因为官职的高低而改变脸色,当时的人都称赞他。有一次,羊欣去拜访领军将军谢混,谢混竟然拂去坐席,换了衣服才接见他。当时谢混的族子谢灵运也在场,谢灵运回去后告诉他的哥哥谢瞻说:“我看到羊欣后,赶紧换了衣服,重新铺了坐席。” 羊欣因此更加出名了。

桓玄执政,担任平西将军,任命羊欣为平西参军,又升迁为主簿,参与机密事务。羊欣想主动辞职,结果泄露了一些机密,桓玄察觉到他的想法,反而更加重用他,任命他为楚台殿中郎。桓玄对他说:“尚书掌管政事,是国家的根本;殿中负责礼乐,是国家的根本。你以前在朝廷做官,相当于在核心部门工作,现在这个位置反而轻松了。” 羊欣上任没几天,就以生病为由辞官,隐居在乡里,十多年没有出来做官。

义熙年间,羊欣的弟弟羊徽得到了高祖的赏识,高祖对咨议参军郑鲜之说:“羊徽是个人才,但世人的评价还不如他哥哥,真可惜我以前没认识他。” 于是高祖就让羊欣担任右将军刘藩的司马,后来又升迁为长史,再后来又担任中军将军道怜的咨议参军。之后,他被外派担任新安太守。他在新安郡做了四年太守,以清廉仁爱著称。后来朝廷又任命他为临川王义庆的辅国长史,以及庐陵王义真的车骑谘议参军,但他都没有接受。太祖很器重他,再次任命他为新安太守,前后在新安郡做了十三年太守,他游玩山水,过得很开心,很符合他的性格。后来调任义兴郡,但他不喜欢那里。不久之后,他又称病严重,辞官回家。最后被朝廷授予中散大夫的官职。

他平时喜欢黄老之学,经常自己抄写经书,生病了也不吃药,只喝符水。他还精通医术,写了十卷《药方》。他为人清高,不愿屈尊朝拜,高祖和太祖都后悔没认识他。如果不是探望近亲,他从不随便出门,出门也一定走城外,从不进六座城门。元嘉十九年,他去世了,享年七十三岁。他的儿子俊,早逝了。

他的弟弟徽,字敬猷,世人都很称赞他。高祖镇守京口时,让他当记室参军掌管事务。八年后,升迁为中书郎,在西省任职。后来又担任太祖的西中郎长史、河东太守。他的儿子瞻,元嘉末年担任世祖的南中郎长史、寻阳太守,死于任上。

张敷,字景胤,吴郡人,是吴兴太守邵子的儿子。他出生后母亲就去世了。几岁的时候,他问家人母亲在哪里,家人告诉他生死的区别。虽然张敷还是个孩子,但他脸上露出了思念的神情。十多岁的时候,他想找母亲的遗物,但都已经被送出去了,只找到一把画扇,于是他就把它珍藏起来。每当想起母亲,他就打开盒子哭泣。见到继母,他总是悲伤哽咽。他为人正直高贵,风度很高雅,喜欢读玄学书籍,还擅长写作和评论,很年轻的时候就名声很大。高祖见到他很喜爱,让他担任世子的中军参军,经常召见他。永初初年,他升迁为秘书郎。

有一次他在省里值班,中书令傅亮权势很大,听说张敷好学,就去看望他;张敷躺在床上没起来,傅亮很奇怪就走了。他父亲邵子担任湘州刺史后,辞官侍奉他。太祖让他担任西中郎参军。元嘉初年,他被任命为员外散骑侍郎、秘书丞。江夏王义恭镇守江陵时,让他担任抚军功曹,后来又升迁为记室参军。当时义恭向太祖请求一位有学问的和尚,等和尚来拜见后就让他离开,恰好张敷休假回江陵,太祖对和尚说:“张敷要回西边,可以让他捎你一程。”等到张敷辞别时,皇上对他说:“抚军需要一位有学问的和尚,你可以让他坐在船舱后部,路上可以和他谈谈。”张敷没有遵旨,说:“我的性格受不了这种杂乱的环境。”皇上很不高兴。

张敷升了正员郎。中书舍人狄当和周赳一起要拜访名士敷。周赳说:“要是人家不待见咱们,还不如不去呢,干嘛非要去呢?”狄当说:“咱们俩现在都是员外郎了,怕什么坐不到一起?”敷先生先摆了两张床,离墙三四尺远,两位客人就坐下了,聊得很开心。过了一会儿,敷先生就叫左右的人说:“把我的床搬远点儿。”周赳他们脸色都变了,就走了。敷先生待人的方式就是这样。他说话声音很好听,语速不急不缓,和人告别时,握着对方的手说:“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余音袅袅,很久才消失。张氏家族后代至今都敬佩他,这都是因为敷先生的缘故。

张敷升了黄门侍郎,后来又当了始兴王浚的后军长史,司徒左长史。还没正式上任,他父亲在吴兴去世了。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后,张敷立刻赶回去,从京城出发到吴兴为父亲办丧事,一共十多天,他都没吃东西喝水。葬礼结束后,他不吃盐菜,结果把自己给累病了。他的世父茂度多次劝他节哀,但他每次都更伤心,哭晕过去又醒过来。茂度说:“我本想劝劝你,没想到反而让你更难受了。” 从那以后,茂度就不再劝他了。没过多久,张敷就去世了,那年他才四十一岁。

琅邪人颜延之写信吊唁茂度,信里写道:“贤侄少时就遵循正道,长大后胸怀大义,清风亮节,是天生的品格。自从见面以来,你们就结下了忘年之交,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难以见面,但彼此情谊从未间断。我原以为他正值壮年,应该能得到安慰,没想到中年却突然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悲痛万分。您家教甚严,家风淳厚,如今痛失爱子,真是令人难以承受啊!” 可见张敷生前多么受人敬重。世祖皇帝即位后下诏说:“故司徒左长史张敷,品行端正,为人正直,从小就很有规矩。他为父守丧期间,悲痛过度,孝心至诚,应该追赠官职以表彰他的孝行,追赠他侍中之职。” 于是,就把张敷住的地方改名叫“孝张里”。张敷没有儿子。

王微,字景玄,是琅琊临沂人,太保王弘的弟子。他爸爸王孺做过光禄大夫。王微从小就爱学习,各种书籍都读过,擅长写文章,还会书画,并且懂音律、医术、阴阳五行这些东西。十六岁的时候,州里举荐他为秀才,衡阳王义季还请他当右军参军,但他都没接受。后来他被任命为司徒祭酒,又升迁为主簿,之后又当了始兴王浚的后军功曹记室参军、太子中舍人,最后还做了始兴王的幕僚。他父亲去世后,他辞官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朝廷又任命他为南平王铄的右军咨议参军。

王微本来就不喜欢做官,就称病推辞了。后来朝廷又任命他为中书侍郎,还打算让他当南琅邪太守和义兴太守,都被他拒绝了。吏部尚书江湛想提拔王微当吏部郎,王微就写信给他:兄弟,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这可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朝野上下都清楚得很。你突然来请我,邻居们都觉得很奇怪,觉得这是不祥之兆。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天意很容易改变啊。我被天下人笑话,就像燕子窝里的秃毛麻雀一样,你不知道该怎么向后世的历史学家解释这件事吗?

现在虽然朝廷太平盛世,但也许有才能出众的人才被埋没,朝廷想寻找那些隐藏的珍宝,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那也要在巫师神庙附近,或者在牛马棚里寻找啊,就像在赌徒中寻找孟尝君,在牧民中寻找卜式一样。当然,也有一些西戎的忠臣,东都的隐士,他们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各种奇技淫巧无所不能,这样的人世上一定不少。再说,在承明殿当差,在金马门做事,都是非常重要的职位,比管仓库的强多了。为什么非要强迫我这种身体不好,又觉得很丢脸的人去当官呢?难道是为了治理国家,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吗?《尚书》上说“任官要选贤才”,而你却提拔那些身体有毛病的人,这好像不太对吧?

再说,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哥哥姐姐了,姐姐偶尔回来,我都不能让她坐车进宫,哥哥守卫金城,我连扶他走一段路都做不到,要是我身体没毛病,那也太奇怪了吧!你总说我虚伪,不用戴着放大镜来观察我吧。

老话说我这种人,要是碰上像周太公那样的人,估计就要被杀头了;幸好遇到了管叔,才得以过上清贫的读书生活。光武帝觉得冯衍这个人才华虚浮,所以看不上他。诸葛亮说过:“来敏治理郡县,比孔融还差劲。”我哪有古代那些名人的才干,敢去触犯周朝、汉朝的法律呢?那些二三流的英才,就足以说明治理的好坏了吗?恐怕你要是遇到这种时候,也免不了被冷落,还要假借不知名的人来抬高自己,是想跟卫赐那样的人相比吗?你想效仿山涛那样高洁,却只能像仲容那样默默无闻,只是整天忙着那些繁文缛节,根本没想过要参与仕途,那些粗鄙的人看不起我,我当然也不会去巴结他们,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样。你做事不学习古人,扰乱官政,用虚假的表面去掩饰内在的空虚,想以此获得成功,就像用蚯蚓去招来神龙一样,如果你还继续这样虚伪做作,就不应该在京城留下名声,这样会败坏风俗。你也不至于指望别人都像你这样,如果结交朋友是为了得到好处,做事不为己任,那做买卖的事,更是你所不能忍受的了。难道你以为不肖之辈容易升迁,贪婪的人容易被收买?这几种情况,你肯定占了一种。即使你像齐骈那样能言善辩,像周朝末年那些术士那样能说鬼话,即使你文笔像公孙龙那样精妙,像庄子那样放纵不羁,最终也无法表达你的真实想法。你死后,灵魂一定会飘荡在万里之外,汝南、颍川那些有才华的人,都会拂袖而去,不再为朝廷效力。浮华之风一旦盛行,风俗就会因此败坏。鬼谷子说揣摩人心是最难的,你怎么能如此轻率地判断呢?

现在写了这本书,并不是想跟曹植那样自比,我实在做不到那样虚伪,只是想把心里话写出来,并不是想追求什么功名利禄。从小我就经常出入于亲戚朋友家,早上拜访,晚上又去周旋,加上还有几个外甥,我怎么能彻底断绝与他们的往来呢?不过,我平生的心愿,都在这本书里表达出来了。君平公说过:“给我取名的人,却害了我。”连天帝赐予的名号都能被废除,我还要在意官职吗?我的行为举止可能很粗俗,我的所作所为可能不合常规,不光那些士大夫们看不起我,就连仆人和婢女都会笑话我。我整天闷闷不乐,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想让后世知道我的为人坦诚。

我以前是始兴王浚家的办事人员,王浚经常来看望我,安慰我。我每次回信给他,都会在文字上好好润色一番。我的文章风格比较古板,又比较喜欢强调和渲染,袁淑看了我的信,就觉得我在诉苦。因为这事儿,我又给我弟弟僧绰写信说:

唉,虽然我没什么人欣赏,但要是早知道有你弟弟这么个知己,咱们每次一起喝酒聊天,我哪次不是把知足常乐挂在嘴边?而且,谨慎自持,不骄不躁,这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家风,怎么突然就落魄成这样了?是不是当局者迷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也许是我自己不知道吧。像我这样衣冠世家的子弟,多的是,我的才能本来就不值一提,只是因为我不阿谀奉承,不耍心眼,所以大家才还容得下我。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规矩,就很难说得清了。我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也越来越放纵自己,那些为人处世应该重视的东西,我都已经放弃不修了。幸好现在是圣明之世,皇上包容一切,把我放在教化之外;而且,因为以前受过恩惠,皇上总是宽容体谅我。我自己也觉得病重难支,对百姓安居乐业的事儿,早就死了心了。所以,我就每天混日子,粗茶淡饭,晚上睡个安稳觉就觉得满足了。现在我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经常吃大枣粥来调理身体,你都没看见吗?我现在病成这样,只顾着自己,既没败坏社会风气,也没丢了咱们家的脸面,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等着哪天死了算了。这些都是事实。我写信给你,可不能在家里互相欺骗啊!州陵这次的举动,我完全想不通原因,反复琢磨,还是不明白。难道他看过我最近写的那些信?真是可笑!

我年轻的时候就学习写作,但到晚年才稍微有点进步。那些当官的,为了让老百姓别犯错,总是反复强调、修饰政令,跟达官贵人应酬,总是毕恭毕敬。再说,文章要是没点怨恨、喜怒哀乐的情绪,读起来就平淡无味,索然无趣。我喜欢读古文,觉得能把各种事物联系起来,才能体现文章的价值,读多了就感觉好像有很多意思在里面。那些只顾眼前利益,不追求理想抱负,被清高的人排斥的人,那就是在变相地诉苦、抱怨啊。你这个人啊,真是太老实木讷了!每天来拜访的人很多,门庭若市,也不需要我特意去巴结谁。这些人说,这是形势所迫,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并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万物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但是鲁国器物放在齐国却显得粗陋,我这样的书生,确实应该在朝廷效力。现在三省六部那么多官员,有谁真正做到表里如一呢?万一有人怀疑我参与其中,对我的评价会怎么样呢?这样下去,我即使长命百岁,也会耽误我的大好年华啊!

“江不过强吹拂吾,云是岩穴人”。我是个隐居山林的人,山林隐士的品格高洁,如果我能达到这种境界,那就像鸡鸭变成了凤凰一样。何必再去装饰自己的清廉呢?我的品行自然会表现在我的言行举止上,可惜的是,我耳朵太大啊(指过于敏感)。我家里的其他人,都沾染了一些世俗的私心,这些事情也不好说出来,所以我常常默默无语。特别是我的兄弟们,更是让我觉得愧疚,他们经常麻烦海边的两个郡守,谦虚谨慎地升迁,而我却高枕无忧地待在家乡,最后竟然当上了中书郎,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前年朝廷恩典,是弟弟你帮我宣达的。即使是夏禹那样宽厚仁慈的帝王,周宣王那样体恤孤寡的君主,也比不上这份恩情啊!我说的这些话,都是根据实际情况说的,没有半点虚假成分。我做人从不阿谀奉承,所以头发也没白,更没学过那些谄媚欺诈的手段。再说,我有什么办法呢?腿脚不便,根本出不了门;脑袋又怕风,更不能让人扶着出门。家里本来就贫穷,只能粗衣淡饭,就算强盗盗跖住在这里,也别想在这里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更别说珍藏了。就算朝廷选官时真的有这种举措,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之所以这么小心谨慎,只是害怕别人多嘴多舌罢了。管仲那样贤明的人,都能被齐桓公看出轻重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州郡长官也自称目光敏锐,耳聪目明,却还费尽心思地来装饰我,这要怎么解释才能让那些英俊才子明白呢?那些奇才异士,往往深藏不露,和青蛙虾米为伍,就连放勋这样的圣王都难以发现他们,更别说林宗那样的人了。我好像也不愿意一味地奉承写信,雕琢辞藻献上文章。我住家在闹市区附近,亲戚遍布全城,我还真不知道袁阳源那些人能不能平息这件事呢?那些虚伪的欺骗和正直坦诚,和我都没什么关系,我又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呢?弟弟你应该自己想办法去疏通那些贤达之士,顺便告诉他们,这些话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让你说的。

日日盼着你来看我,可我病了,一直没起来。本来想写信给你,可是粗布衣衫包裹着我的心事,无人诉说,只能等到见面再和你细说。这封信写完就觉得像见了一面似的,我这人讨厌费力的事,所以话不多说。我这个人也不是搞政治的料,见面了也说不完这些话,还不如看看这封信呢。亲戚朋友想看,你就给他们看看,不用着急着交到我手里。

现在有些人议论说,我被举荐了,庐江的何偃也参与了这个决定,担心我会因此责怪他,所以写信向我解释。我回信说:

你以前在义兴县夸奖过我,我一直认为那是你对我的赏识。但我也常常自责自己粗鄙野蛮,不能融入文雅的圈子,没有一个熟悉政务的朋友,凭什么要特别认识我呢?最近听说何绰给你送来了我的信,虽然我知道这就像闹着玩一样,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情我。如果连同情都谈不上,那还谈什么期盼呢?

这位老兄,你文采斐然,风雅潇洒,妥妥的正始名士风范啊!我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志向和王导、乐广差不多,没啥特别的。小时候我特别笨,跟着老师读那些简单的文章,都学不会,还口吃,读不顺畅,所以干脆放弃了学习。直到二十岁左右,才开始看些小说。家里来客看见我床头摆着几本书,就说我爱学习,要考考我,其实我懂的没多少。哎,真是拿这种说法来糊弄人啊!我自愧不如扬雄的文采,也觉得辞赋不是君子该做的,就说我篆刻吧,那也差得远呢!你们这些朋友大概也这么看我吧。有人说我文章深刻,很有个性,看不起世俗,我可不敢这么说。所以每次看到世人的文章、赋、书论,我都搞不清对错,不懂的地方就赶紧去请教,这就是我的本性。

我从小就喜欢吃中药,从十二岁开始就体弱多病。我写的那些药方,里面都简单地写了。从那时起,我就相信调理身体很重要,所以常吃麦冬、天冬、白术,根据季节调整。寒热调理,想以此来增强体质,希望能够活到白发苍苍。家里穷,事情又多,到了春秋两季,我总是带着两三个学生去野外采药。其实我挺讨厌去医馆看病的,我比较懂药理,尤其相信《本草纲目》,想让药方真的有效,所以亲自采药,目的就是为了药材的品质。世人就说我追求仙道,古怪,不羁,不守规矩,不少人还骂我呢!我还喜欢画画,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吧,脑子里构思很多,然后就画下来,所以也喜欢山水画,到处写生,都是临摹。我不喜欢去拜访别人,能避开权贵就避开,为人处世比较低调,总是怕自己不够好,不敢强求自己做一些力所不及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些情况吧,几位贤达的朋友,却把我这些不足之处夸大其词,写成文章,流传开来。我这粗陋之言,不敢和金玉良言相提并论啊!

哎,这几年我老毛病犯了,一直没好利索,心里难受得很,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你们还这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啊!我本来就病得够呛,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才决定写点东西回应你们。感谢上天眷顾,没让我早早夭折,也感谢各位贤达的体恤,尤其是你率先发声,把大家的关怀写成文章,这可是份沉甸甸的厚爱啊,我哪敢当啊!这么费心,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你们这番好意,我真是感激不尽。你一听说我病了,就吓得不轻,这可是把全朝堂的人都吓着了。我本来就等着人来探望,可这病一来,脑子就糊涂了,一听你们的消息,当时就吓坏了。这五六天来,胸口还疼得厉害,感觉喉咙像是整个胸腔都肿了似的,我自己都吓坏了。我费了很大劲才写了这封回信,语句不通顺,还请见谅,主要想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其他的就懒得说了。你要是看不明白,想走就走吧,咱们就当开个玩笑。

我平时就住在门房里一间小屋,看看书,玩玩古董,这么过了十几年。太祖皇帝因为我擅长占卜,赐给我“蓍”字为名。我弟弟僧谦,也很有才华,做过太子舍人,可惜也得了病,他坚持自己治疗,结果因为用药不对,就去世了。我为此非常自责,也因此病倒了,再也不想自己治病了,一直为僧谦的去世悲痛不已,我写信祭奠他:

弟弟你十五岁就搬出去住了,虽然没获得什么名声,却沉迷于读书,喜欢听琴,过目不忘。你研究经典文献,仔细研读史记,寒暑交替间,就已经学有所成了。我生病的时候,偶尔感觉好些,就经常引用你以前讲过的内容,感觉你就像个老学究一样。你日积月累,名声越来越大,正要实现自己的抱负,继承前贤的衣钵,没想到却突然离世,这巨大的痛苦,让我心如刀绞。

想起来咱们一起生活的十年,除了公事,几乎没一刻分开过。哪怕是一字一句的书信,我们都要一起吟诵品读;任何一篇文字,我们都要仔细研讨欣赏。我们常常以浊酒消愁,以书籍为伴,我之所以能贫穷而不忧愁,全靠这些啊!可是现在,我却身陷囹圄,孤零零地独自坐着。想起以前我们一起散步,我放声痛哭,日夜牵挂着你,还总担心你身体不好,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突然就去世了,先我而去。反复回想,我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你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弟弟,你现在在哪里啊?这让我悲痛欲绝。

以前我在京城做官,已经六十岁了,其中三次,你都误以为我今天不会来了,你心里一直牵挂着我,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份情谊。我正打算和你一起归隐田园,安享晚年,没想到你却遭遇了如此不幸,死于非命,这让我痛恨至极!我一向擅长医术,却没能让你痊愈,而且我也没有仔细思考你的病情,导致了你的不幸,一想到这些,我就更加悲痛欲绝!这该死的命运!我的罪过啊!

你为人孝顺,侍奉父母尽心尽力,对兄长恭敬顺从,就连对仆人也没有任何呵斥,真是个君子,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你为人温和通达,明辨是非,任何举动都很有分寸,我常常向你请教。你常说:“兄长你的文章很有骨气,可以自诩为英俊潇洒。但兄长为人过于正直刚强,应该多一些温和。”你说的这些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这叫我如何不悲伤!只有你留下的十张信笺,依然完好无损地封存着,每每看到,思念之情便油然而生。听说我生病了,你一定肝肠寸断,担心我的后事会给你带来麻烦,没想到你却反过来料理我的丧事!

你以前的想法是:“即使女子没有生育,也不应该改嫁。如果这种风气能够盛行,家家户户都会有孝顺的媳妇。”仲长统的《昌言》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刘新妇因为受刑而发誓终身不嫁,一定要侍奉公婆;殷太妃感念丈夫的贞洁,不违背他的遗愿。仆射的妻子笃信孝顺,范夫人的礼仪周全,他们都找到了合适的归宿。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悲伤依然无法消除,这只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罢了。

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一辈子的志向,你弟弟是知道的。我整天坐在窗边,有什么快乐可言呢?全靠你弟弟啊!过了中午你还没来,我已经开始绝望了,现在更是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觉得自己糊涂昏沉,不像个人样。我身体这么痛苦难受,连刻碑文的力量都没有了,要是我的灵魂有知觉,收不到我的文章,岂不是要遗憾终生?如果我的想法没能实现,我会像疯了一样后悔,不知道该跟谁诉说。我草草写下这几张纸,语句不通顺,只是简单地交代一下我的情况,很多事情都没写。阿谦!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谁会来看我,还有谁会为我担忧!以前我珍视光阴,克制喜好来祈求长寿,现在只想快点死去。我还能撑多久呢?未来会怎样,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弟弟收藏着我的诗文,还没来得及整理出版,想把我的作品收集成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这件事?我现在已经穿上了丧服,我临终前,想和你一起喝一杯我自酿的酒,你有空来吗?冤枉啊!冤枉啊!

元嘉三十年,我死了,那年我三十九岁。僧谦在我死后四十天才去世。我留下遗嘱薄葬,不要搞那些车马、旌旗、乐队的排场,只用五尺长的床,灵柩停放两夜就火化了。把我平时弹奏的琴放在灵床上,何长史来时,我把琴送给了他。这个何长史,就是何偃。我没有儿子。家人遵照我的遗嘱办理了后事。我写的文章集结成册,流传于世。世祖皇帝即位后,下诏说:“袁淑志向坚定,品德高尚,一生清廉俭朴,足以光彩乡里,教化风俗。不幸英年早逝,朕深感悲痛。追赠他秘书监的官职。”

史书上说:燕国的太子一句话就让田先生气得吐血而死;安邑县令的一句告诫,让闵仲叔愤然离开安邑,前往沛县。这都是因为他们内心耿介正直,高尚的节操不容侵犯。袁淑在玩笑中就去世了,而王微却写了大量的祭文,这大概是因为那些爱慕虚名的人,都想让自己的名声像美玉一样洁白无瑕,不容一丝尘埃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