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延之,字延年,是琅琊临沂人。他曾祖父颜含,当过右光禄大夫;祖父颜约,做过零陵太守;父亲颜显,做过护军司马。颜延之从小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住在城郊,房子和巷子都很破旧。但他特别喜欢读书,什么书都看,文章写得特别好,在当时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他喝酒的时候也不太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到了三十岁还没结婚。他妹妹嫁给了东莞人刘宪,刘宪是刘穆之的儿子。刘穆之和颜延之是世交,又听说颜延之很有才华,想提拔他做官,想先见见他,但颜延之没去。后来,刘柳将军、吴国内史任命他做行参军,后来又升任主簿,之后又当了豫章公世子的中军行参军。
义熙十二年,宋武帝北伐,宋公派人给他送来任命,让他参与起居注的撰写。颜延之和同僚王参军一起奉命前往洛阳,路上写了两首诗,辞藻华丽,深受谢晦和傅亮赞赏。宋国建立后,奉常郑鲜之推荐他当博士,又升任世子舍人。宋武帝称帝后,又任命他为太子舍人。当时有个叫周续之的雁门人,隐居在庐山,儒学造诣很高,永初年间被征召到京城,朝廷还特地为他开了个馆舍让他住。宋武帝亲自去拜访他,朝中大臣都去了,颜延之官职比较低,却被皇上安排坐在上席。皇上让周续之讲解“三义”,周续之侃侃而谈,但颜延之每次都能用简洁的语言驳倒他。等周续之被颜延之多次驳倒后,皇上又让周续之自己解释,周续之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大家都觉得很好。后来,颜延之被调任尚书仪曹郎,又担任太子中舍人。
傅亮那家伙,觉得自己文采才华天下第一,其他人根本比不上。可谢灵运的才华也不在他之下,傅亮心里就非常不爽。庐陵王萧义真挺喜欢谢灵运的文采,对他特别好;徐羡之他们几个却怀疑谢灵运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心里很不高兴。后来少帝登基,谢灵运被任命为正员郎,兼任中书舍人,没多久又升迁为员外常侍,最后被外放到始安郡当太守。
领军将军谢晦跟谢灵运说:“以前荀勖嫉妒阮咸,把他贬到始平郡,现在你又去了始安,这可真是‘双始’啊!”黄门郎殷景仁也对他说:“这就像俗话说的一样,社会总是排斥那些杰出的人才,诋毁那些有文采的人。”谢灵运去始安郡上任,路过汨罗江,正好碰上湘州刺史张纪祭祀屈原,谢灵运也跟着表达了敬意,说:
恭承帝命,建旟旧楚。访怀沙之渊,得捐佩之浦。弭节罗潭,舣舟汨渚,敬祭楚三闾大夫屈君之灵:
兰薰而摧,玉贞则折。物忌坚芳,人讳明洁。曰若先生,逢辰之缺。温风迨时,飞霜急节。嬴、芊遘纷,昭、怀不端。谋折仪、尚,贞蔑椒、兰。身绝郢阙,迹遍湘干。比物荃荪,连类龙鸾。声溢金石,志华日月。如彼树芬,实颖实发。望汨心欷,瞻罗思越。藉用可尘,昭忠难阙。
这番话表达了谢灵运对屈原的景仰之情,也暗含着自己被排挤的感慨。他把屈原的遭遇与自己的处境联系起来,表达了对污浊世风的无奈和对自身清白品格的坚守。
公元426年,颜延之因为一些事情被牵连,受到了处罚。后来他被任命为中书侍郎,没多久又升迁为太子中庶子,接着又担任步兵校尉,可谓是官运亨通,皇帝对他赏赐优厚。
可是颜延之这个人呢,喜欢喝酒,性格比较直率,不太会看眼色行事。他看到刘湛和殷景仁这些人专权当道,心里很不服气,经常愤愤不平地说:“国家大事,应该和天下人一起商量着办,怎么能只靠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呢!” 他说话非常激烈,经常顶撞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他还直接跟刘湛说:“我到现在都没什么大的升迁,都是因为给你们这些当官的做事!” 刘湛心里对他恨得牙痒痒,就跑去跟彭城王刘义康告状,结果颜延之被贬到永嘉当太守去了。
颜延之心里非常怨恨,于是写了一首《五君咏》,借着歌咏竹林七贤的故事,暗讽山涛、王戎因为位高权重而被贬官。诗中写嵇康:“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写阮籍:“物故可不论,途穷能无恸。”写阮咸:“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写刘伶:“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这四句诗,其实就是他自己心境的写照。刘湛和刘义康看到这首诗,觉得颜延之言语不敬,非常生气。
当时颜延之已经赴任永嘉太守了,他们想把他再贬到更偏远的地方去。宋文帝和刘义康一起下诏说:“把延之贬到偏远的小国去治理,有人说他在京城里待着,就足以扰乱人心,他的罪过昭然若揭,百姓们也都知道,本来是想把他换掉,让他在乡下反省一下。但他依然不知悔改,那就把他发配到东边去。他的志向难以容忍,以后再根据情况处置他。殷景仁、刘湛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最后,他们用光禄勋车仲远取代了颜延之。
颜延之跟车仲远本来就关系不好,于是就远离官场,隐居乡里,足不出户,一待就是七年。后来,中书令王球这个人,为人清高,不参与朝政纷争,颜延之非常敬佩他;王球也欣赏颜延之的才华,两人关系非常好。颜延之平时生活很拮据,王球经常接济他。
晋恭思皇后下葬的时候,需要百官参加,刘湛借着义熙元年除旧迎新的机会,让颜延之兼任侍中。县里的官员送来公文,颜延之喝醉了,把公文扔在地上说:“颜延之连活着的事都做不好,还能做好死人的事吗!” 闲暇的时候,颜延之还写了一篇《庭诰》,现在把一些繁琐的文字删掉,只保留了主要的精华部分,收录在文章里。
《庭诰》嘛,就是家里面用来告诫子孙后代的训诫,意思是不需要太远大的目标,就在家里好好做人就行了。我年纪大了,感觉自己就像秋天的树叶一样,快要枯萎了,所以赶紧把一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写下来告诫你们。关于为人处世的道理,以及为人正直光明的方法,那些圣贤们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了,我就不再重复了。我现在写这些,都是我平时积累下来的想法,发自内心,并且付诸于实践的。我写东西讲究简洁明了,不追求繁琐复杂,但力求把该说的都说到,这是为了避免你们犯错。古人说,捉鸟的网眼太小,反而抓不到鸟;道理一样,做人做事要把握分寸。
这正是我写这些话的用意。
做人要讲原则,要公正无私,这是做人的根本;而个人的情感,那属于私人的事情。公正无私,才能得到上天的保佑;如果私心太重,连自己的家人都会离你而去。所以,古代那些优秀的人,都会抛弃私心杂念,遵循原则,以公正为重,摒弃私欲。
虽然我们生命短暂,只有短短几十年,但我们的胸怀要像天地一样广阔;虽然我们的寿命有限,但我们做事要像金石一样坚固长久。看看古人的告诫,长辈们的教诲,虽然只是些细微之处,却能流芳百世,被后人铭记;那些精美的建筑,也都能长久地保存下来,承载着人们的意志。何况是树立德行,建立功业,光宗耀祖,难道不应该考虑长远吗?光靠自己做好事还不够,要让后代子孙也记住你。想要孩子孝顺,自己首先要慈爱;想要兄弟姐妹和睦,自己首先要友爱。虽然孝顺不一定需要父母慈爱,但父母慈爱是孝顺的根本;兄弟姐妹和睦不一定需要互相友爱,但友爱是和睦的基石。
话说,要是准备不足,有时反而能取得成功;但如果连信任都不够,那肯定就更不行了。要是能明白恩情和意愿是相互滋生的,情理也是相互促成的,那就能做到家里有像参、柴那样的人才,人人都有所贡献,有所牺牲。在家要注重道德修养,在外要赢得人们的好名声,说话要高人一等,处事却要更加沉默寡言;才能出众一时,为人处世却要谦虚谨慎。不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干涉大众,不要凭借自己的长处去议论事情,这样才能像深邃广阔的江河一样融入大道,与天地合一,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士君子。如果不能流芳百世,就想让别人抬举自己,要知道这种想法是徒劳的,不可强求,要谦虚谨慎,避免自负傲慢,广泛学习,效仿贤人的远大志向,文章写得再好,如果表达能力不行,辩论说得再精彩,如果不能用于自身修养,那只能算是次等。
要是只知道实实在在的利益为贵,只靠辩论技巧取胜,只看重名声带来的荣耀,认为争夺就能获得成功,自己不出门就自以为道义高尚,连自己的仆人和婢女都不相信自己,还说自己比别人强,这样就会产生急功近利的野心,追求虚浮的名利,哪里能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有识之士的评价标准,违背了修身齐家的教诲呢!记着那句话,“千人所指,无病自死”,行为接近这种的人,我可不想再听到他们的事了。
凡是有才干的人,预先写好文章论述,那些没有经过实践的普通士人,拿他们的文章去跟大家的言论比较,怎么能成名呢?如果只是在家里唉声叹气,在同辈之间夸夸其谈,窃窃私语地议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用空话去驳斥别人的观点,这是短浅的计策,不是长远的眼光。恰好遇到尊贵的宾客临座,大家都在广泛地阅读和议论,而自己却说不出高见,被人看轻,那就会慌张得像迷路了找不到伴侣一样,沮丧得像深夜里熄灭了蜡烛一样,默默无言地灰溜溜地回家,哪里知道自己之前的夸夸其谈,只会导致现在的沮丧呢!这确实是年轻人的通病,你们一定要引以为戒!
凡是心里充满怨恨和诽谤的人,没有一个能成功,只会招来别人的讥讽。这是奴才的行为,哪里是识大体的人能做的事呢!所以,道德声望和气度,越高越好;怨恨的言辞和争论,只会越陷越深。有志于成为君子的人,难道不应该努力吗?虽然说人都是一样的,但感情不可能永远保持平和,所以应该用高远的道理来战胜它,用精明的算计来消除它,难道不应该努力使自己与众不同,避免落入庸俗的行列吗?
有钱有势的和穷困潦倒的,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况。有钱人要和穷人相处,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融洽的。但是过去有些人能做到不怨恨,不烦闷地相处,这其中肯定有道理。毕竟,有富裕的人,就一定有贫穷的人,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天道。如果人人都富裕,那哪里来的穷人呢?对吧?肯定不可能。如果说富裕掌握在我手里,那贫穷就应该掌握在别人手里,对吗?这也不对。道理就在于此,情理也在于此,可是偏偏有人强求,胡乱猜测,以为自己没达到应有的地位。
养蚕织布,丰衣足食,这是老百姓生活的根本。自己种地太辛苦,只能雇佣仆人来帮忙。应该体恤他们的愿望,提供衣食,安排好他们的工作,轮换轻松和繁重的活儿,让他们休息娱乐,该惩罚的时候再惩罚。即使你很勤劳地劝慰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受太多的苦。要先把公家的税收搞好,以此来减少官吏的勒索;不要急着增加额外开支,以此来避免流言蜚语;要根据时节收税,根据收成的好坏来调整税收的多少;节俭地供养自己,把多余的施舍给别人。这就是顺应天道,很好地管理生活的方法。
领导下属有很多方法,要以情动人;领导下属有很多策略,要光明正大。即使是仆人和妾,只要你真心待他们,事情就能办好;即使是在田间地头干活,只要你光明磊落,就能做出很大的成绩。如果你剥夺了他们的正常生活,让他们做繁重的活儿,即使你威风凛凛,像打雷闪电一样,也压不住他们的欲望;即使你抛弃了他们的长处,只盯着他们的细小缺点,即使你像日月一样光明,也压不住他们的邪念。所以说:“太宽松了就会出差错,太严厉了就会让人心灰意冷。”所以礼法讲究宽厚,法律讲究严厉。宽厚才能让人变得更好,严厉才能让人变得谨慎。耕种收成虽然是粗鄙的活计,但做事不能出错,这就是说,虽然是粗俗的,但不能用这种粗俗的心态去做。
唉,人生在世,大家都是同出一源,可偏偏等级森严,高低贵贱分明,导致人们的见识被职业束缚,天性都被世俗磨灭了。 就算大家都有自己的愿望和喜好,也不应该有所区别,即使是雇佣关系,也要讲究方法,不能随意欺辱他人啊!你看那些富贵人家,冬天也温暖如春,家里的狗马都吃得好,而管家的、侍女的却常常挨饿。如果那些富贵人能体会一下穷人的艰辛,懂得周王那样的仁德;能少吃些山珍海味,体谅一下穷人的饥饿,懂得仁爱和宽恕,那该多好!怎么能跟那些把人命看作草芥,把人当作牲畜一样对待的人,有同样的想法呢?惩罚要谨慎,不能滥用;恩惠要适度,不能偏颇。惩罚滥用就失去了惩罚的意义,恩惠偏颇还不如没有,即使是细微之处,也要像扁鹊、庸医那样谨慎对待。做事要多反省自己,待人要多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好感,人心才能得到满足。
逢年过节,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这本是好事。但如果因为失敬而导致侮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平时能做到恭敬谨慎,就更别提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了,更要小心谨慎,免得造成不必要的冲突。与其这样,不如减少交往,简化事情,保持平静的心态,不去揣测别人的心思,让自己的话语真诚而有分寸,让朋友们感到舒心;让自己的笑容自然大方,让身边的人都感到愉悦。这样就不会无缘无故地得罪人,也不会招来侮辱,这就像掌握了为人处世的技巧一样,大家一定要谨慎啊!
怀疑、猜忌、疑心,确实很难区分。这不仅是因为厚颜无耻的人掩盖了聪明才智,深情寡断的人掩盖了刚毅果敢。如果总是猜忌怨恨,愚弄贤人,那么你的喜怒哀乐都会变得乖戾;如果你想改变那些像狗马一样的人,那么他们的言行举止都会变得古怪。更何况那些偷窃、贪污受贿的行为,更是不值一提。所以古代圣王制定典章制度,审慎地处理案件,避免滥用权力和改变初衷;而像朱公论价,蔺相如论璧那样,要公平公正,不能因为个人好恶而改变价格。这些道理虽然宏大,但可以用来警戒小的过失。
广交朋友固然很好,但交友要讲义气。长久友谊的关键在于长久相处,友谊破裂的关键在于轻率绝交。长久友谊源于相互尊重,友谊破裂源于相互轻慢。要爱护朋友,但不要过度劳累他们,要扶持他们的正道;要忠于朋友,但不要过度教诲他们,要让他们自己去认识自己的错误。帮助他们学习技艺,提高他们的文采,使亲近的朋友不会轻慢,疏远的朋友不会猜忌,时刻保持高尚的品德,不要怀恨在心。如果能做到这些,就能终生为友。
喝酒的事儿,能让人高兴,但不能贪杯,贪杯不至于生病的很少,生病了还严重了的更是少之又少。 要是已经病了,还严重了,那就会失去正常的判断力。想要保持正常的判断力,控制住这种不好的冲动,最好的办法就是谨慎克制。 听音乐看戏什么的,可以简单参与,但不能完全拒绝,拒绝了还不至于反感的人很少,反感了还不至于造成坏影响的更是少见。 要是已经造成了坏影响,还彻底反感了,那就会受到相应的损害。 一定要能克服障碍,控制住自己的喜好,才能做到内心平静。
做好事,那可不是仅仅发自内心,而是符合天理人伦的。 做好事不需要事先积累,也不需要精打细算,即使散尽千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帮助别人解决燃眉之急,即使自己很穷也要优先去做, 施舍像王丹那样慷慨,接受帮助像杜林那样不矫情,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交往。
浮夸的打扮,华而不实的装饰,都是掩盖本性的东西;奇特的衣服,精致的饮食,都是抛弃朴素本真的方式。 这些东西容易吸引别人羡慕,让人忍不住关注,可以用来迷惑别人,却很难用来满足自己的内心需求。 要是能看清这些东西的虚浮怪异,明白人生的真谛不在于这些, 即使看到再华丽的东西,也不会因此去做那些没意义的事,就能自然而然地保持高贵,自然而然地克制自己。
算命看相这种事,必然有迹可循,既听过算命先生的分析,又在自己身上验证过,道理是可以探讨的。 人有先天禀赋和后天修养,还有五常之德。 先天禀赋有阴阳之分,五常之德有强弱之别, 人一旦来到世上,哪能没有一些灾祸呢?这就像人生下来就有美丑之分,死的时候有夭寿之别,人人皆知这是上天注定; 至于壮年时期遭遇不幸,中年时期遇到坎坷,又怎么能轻易改变呢!所以,君子修道越难,对道的认识就越坚定。
古人耻于以自身为贪欲的工具,这就是克制欲望的意思。 欲望,是人性的浑浊,是人气的蒸腾,所以它的危害,就是蒙蔽心智,消耗真情,损害人际关系,违背人的天性。 虽然人生下来就存在欲望,但人的本性就像火中含着烟,烟会妨碍火,桂树里藏着蛀虫,蛀虫会毁坏桂树一样。 所以,火旺了烟就会灭,蛀虫强大了桂树就会折断。 所以,性情清明的人欲望简单,嗜好繁多的人气息浑浊,失去了清明就会浑浊,难以长久生存。 那些内外群圣,他们的建言都被排斥,儒家道家众多的智慧之士,他们的论述都被否定。 然而,那些有欲望的人并不担心误入歧途,所以那些劝诫他们的人总是感到自己的方法浅显无力,所以毁坏道义的人多,而坚持道义的人少。 彻底摒弃欲望很难,每次只改一点,能每次都改一点,也是一种进步。
廉洁和嗜欲的本性不一样,所以敬畏和羡慕的情感也可能不同。为别人做事的人,如果没有一心为公的心态,不替别人着想,那就算不上明白人。不因为别人的要求而丢掉自己的原则,才能守住本心。自己觉得是对的,别人却肯定觉得不对,这是下棋的毛病;喜欢别人的优点,却忘记了自己的缺点,这是学别人优点的毛病。想要去除这些毛病,就要时刻反省自己,做到谨慎自持。
流言蜚语,是任何人都难免的,何况地位低微的人,更难以防范。应对流言蜚语的方法,就是说话一定要出自真心。如果平时没有积累良好的信誉,就会招来猜忌和中伤;如果性格不合群,就会招致怨恨。如果出现这些情况,那就很难避免毁谤了。如果能够做到反躬自省,不责备别人,就能得到明智之人的赏识,展现出自己高尚的情操,让人了解事情的真相。每天反省自己,每月检讨自己的志向,为人宽厚沉默,生活洁净寡欲,这样,内心就会得到安宁,又何必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呢?
俗话说,富有就兴盛,贫穷就衰败。贫穷的痛苦,不仅仅是衣食住行粗陋,也可能导致精神萎靡;不仅会失去朋友,还会遭到家人的责备。如果不是品德高尚、见识远大的人,怎么能做到不改变自己的操守呢?所以想要消除忧虑和患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怀古。怀古的志向,应该像古代的贤人一样,看得通透,忧虑就会减少;心胸开阔,怨恨就会淡化。从前有个人在简陋的茅屋里弹琴唱歌,他就是用的这种方法。
诚信不会被掩盖,正义最终会显露。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光明磊落的人互相照亮。只要彼此之间有一次真诚的了解,感情就会像山岳一样坚固;只要一句话说到心里,彼此的意念就会像深泉一样相通。有了这样的交往,即使是水火也能通行,即使是金石也能磨损。又何必等到功成名就之后,才想着回报,用丰厚的礼物来表达谢意呢?如果能和这样的人一起做事,就应该认真思考,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追求俸禄和利益的人,得到它们很容易,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就容易看重;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得到收获很艰难,艰难得到的东西,人们就容易轻视。艰难和容易,体现了辛劳和安逸;尊贵和卑贱,体现了人们的向背。这两条道路是相反的。用辛劳来安定国家,用功绩来造福百姓,那么即使是役使百姓的人,也能享受富贵;如果只顾自己埋头苦干,只顾自己生活,那么就只能督促妻子儿女从事耕织。这样就能避免欺凌和轻视,避免仰慕和企盼,这就是贤能和愚笨的人各得其所,富贵和贫贱的人都能安居乐业的意思。
人嘛,之所以能珍惜东西,不是靠严刑峻法逼出来的;之所以能持之以恒,也不是为了追求高官厚禄。能珍惜东西的人,就像用道理来埋葬一样,妥善保存;能持之以恒的人,就能和事物走到最后。有些人,一旦职位没了,感情也就没了,这就不叫珍惜了。还有些人,一旦事情办完了,心思就变了,这就不叫持之以恒了。
但这还不止这些,有些人看到别人办成了什么事,就巴结讨好,想攀附关系;一旦听到对他不利的言论,就离间挑拨,甚至暗中使坏,制造矛盾。早上还满脸笑容地夸赞别人,晚上就背后诋毁,以前关系多好,现在就翻脸不认人,这种人实在太坏了! 更过分的还有,有些人靠别人的恩惠和教导才成功,靠别人的余论和宣传才出名,事事依赖别人,甘心做别人的跟屁虫。一旦失势了,就害怕别人,躲着不见,甚至恩将仇报,毫无节制地诋毁别人,看不起别人的才能,却夸大自己的才能,自以为是,看不起有见识的人。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社会的大害虫,让人防不胜防。
遇到奇怪的事,最好不要随便传播;遇到突然的变故,要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能安安稳稳。如果奇怪的事情是自己引起的,却反过来诬陷别人,遇到压力又抵触,只会越来越过分。能像裴楷那样平静地对待不同意见,像裴遐那样在逼迫下也能泰然自若的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啊!
人有喜怒哀乐是正常的,这些情绪常常源于狭隘的心胸,而能控制这些情绪则需要开阔的胸襟。但是,喜悦过度就不庄重了,愤怒过度就不威严了。如果能以平静淡泊为处世态度,以宽容愉悦为处事方式,那么,即使是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内心,只要稍加抑制就能平静下来;即使是极度的愤怒烦扰着心性,只要稍加忍耐就能平息下去。所以,行动没有过失,举止没有偏差,那么事情自然会顺利解决,人与人之间也会自然和谐相处。
哎,环境对人的影响可太大了,这可不是说光改变你的性格和行为那么简单,它甚至能改变你的思想和判断力。就像古人说的:“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芬。”你跟好人相处久了,就自然而然地被熏陶了。“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跟坏人混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古人特别小心选择和谁交往。只有那些品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不染世俗的污浊。就像那句话说的:“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可使无坚。” 要是自己没有像丹砂和石头那样坚贞的品性,就一定要小心避免不好的影响。
想要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就必须要有遵循道理的心。只要能坚持自己的道德操守,并遵循道理行事,就不用去计较贫富,只管享受生活就好。有人可能会说:“穷哪来的快乐?” 这是没理解“道”的真谛。“道”啊,它能让你在富贵和贫贱中都能保持平和的心态,道理本来就是平等的。是自己丢掉了这种心态,才觉得不快乐,只要不丢掉这种心态,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呢?
有人说,温饱是人生之根本,温饱才能好好活着,要是又饿又冷的,还说什么遵循道理,这根本站不住脚,这又是对道理的误用。其实养生的方法有很多,并没有绝对的标准,有些人吃山珍海味反而短寿,有些人粗茶淡饭却长命百岁。就像葛洪说的,够用的东西,并不一定要从外面求。所以啊,该吃多少就吃多少,就算穷年歉岁,也饿不着;该做多少饭就做多少饭,就算家里富裕,也不会剩太多。关键不在于粮食的多少,而在于心态的平衡。更何况,要是你的内心充实,身心健康,清心寡欲,气度不凡,就算十天九顿没吃饱,也不会觉得饿;就算席子薄了点,也不会觉得冷,这难道不可信吗?
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是无法理解别人的想法的。天地运行,周而复始,这是天道之广阔;江河奔流,山川耸立,这是地道之厚重;人的情感和思想,相互关联,这是人之灵秀。古时候那些通晓这些道理的人,从不做那些斤斤计较的事,他们一定胸怀宽广,不偏私,广交朋友,不存芥蒂。所以,只要是值得结交的朋友,义士们会不顾一切去结交;只要是值得敬佩的长辈,仁人志士会倾心相待。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和谐了,社会风气就正了,上层社会能得到好处,下层社会也能得到安宁。
虽然世事变迁,但过去的经验教训还没被遗忘,人应该回归本真,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 想想看,人从出生到死亡,也就是那么点时间,童年、青年转瞬即逝,衰老很快就来了。 中间经历的那些苦难和辛酸,真是难以言说。就算侥幸活到最后,又能活多久呢? 娇嫩的身体很快就会化为尘土,才华横溢的人也会变成一堆黄土,回头想想,就算活了几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凭着这些荣华富贵,根本留不住;凭着这些修身养性,也无法心平气和。 我这一生,走走看看,所见所闻,如果能得到贵人相助,那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明白这个道理,就能与神明沟通,只要心中有善,自然不会做坏事,如果能相信天道,死后也不会感到羞愧。 想要让人沉静下来,修身养性,志向要与古圣先贤相符,不要觉得这太遥远,要每天都坚持去做。 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能忘记衰老,如果做不到,那还能和谁一起走呢? 我写下这些想法,简单地告诉大家;如果要完全表达我的想法,那写也写不完。 养活自己的方法,在于务农节俭;善终的方法,在于安居乐业,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
刘湛,一开始是给始兴王浚当后勤参谋的,后来当上了御史中丞。他在任上放纵自己,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问,也不上报。后来又升迁到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因为私下买别人的田地,又不肯退还钱财而被弹劾。尚书左丞荀赤松上奏说:“贪图田地房屋,是前代贤人所鄙视的。刘湛只顾着自己利益,轻率地违抗朝廷的命令,依靠圣上的恩宠,拒绝退还多余的钱财,一年都过去了还没解决,为了私利不择手段,什么都不顾忌。刘湛以前因为犯错被贬官,后来又得到重用,却一点儿都没悔改,怨言和诽谤没完没了。他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沉迷于酒色,到处散布讥讽和诽谤,诋毁朝中官员。表面上装作清廉寡欲,实际上内心却充满了争权夺利的野心,一心想升官发财,不知足。在宴会饮酒时,还对着上座的人大骂。皇上宽宏大量,总是包容忍让,就连雕虫小技都爱惜不舍,更别说轻易抛弃人了,可是刘湛却骄横放纵,日益严重。我听说孟子都认为‘听信谗言,问话不实’是可耻的,更何况刘湛的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听来的,而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虽然他智商不高,却自以为是,夸夸其谈,毫无愧疚之心,怎么能辅佐皇上,光耀朝廷呢?请求皇上免除刘湛的官职,因为他买田地的事情不实,妄图蒙蔽圣听,仗势欺人。”皇上批准了。
后来他又当上了秘书监、光禄勋、太常。当时有个和尚叫慧琳,因为才学出众受到太祖皇帝的赏识,每次召见慧琳,都让他坐在皇帝身边。刘湛非常讨厌慧琳。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在皇上面前说:“以前我和您一起乘坐马车,袁丝还一本正经的。现在这三台的位置,怎么能让一个犯过罪的人坐在那里呢?”皇上听了脸色大变。刘湛本来就性情急躁,再加上喝醉了酒,就肆无忌惮地直言不讳,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所以很多人都不敢对他多说什么。他生活简朴,不追求钱财,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素菜,一个人在郊外喝酒,自得其乐,好像身边没有人一样。
二十九年的时候,他上奏皇帝说:“我听说‘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意思是说事情做到最后阶段最难。以前我一直觉得这话是夸大其词,现在才明白是真的。我得到朝廷的恩宠,却没什么实际功劳,名声越来越大,身体却一天天衰弱,官位虽然越来越高,但各种烦扰也越来越多。早就想请求退休,躲清静颐养天年了。但是朝廷的制度规定着我的去留,我也舍不得离开,所以硬着头皮冒着犯错的风险,请求退休。最近身体实在吃不消了,从去年夏天到秋天,头晕牙疼,老毛病越来越重,手脚冰冷麻木,左肩膀尤其严重。饭也吃不下,最近食量减少了一半。本来还能靠吃药支撑,现在也越来越没力气了,年纪大了,疾病缠身,感觉时日无多了。我虽然位居高官,却愧不敢当,处理陵庙祭祀等事务都力不从心,更别说亲自去宫里觐见皇上慰问了。我能力有限,担任宰相和近郊太守,蒙受皇恩,却无法胜任,恳请皇上准许我辞官,在家安心养病。希望皇上能够恩准我的请求,让我能够报答皇恩,晚年安宁。我时刻盼望着回到家乡,对皇上的恩情感激涕零。” 皇帝没同意。
第二年,他终于告老还乡了。后来发生政变,弑君篡位者竟然任命他为光禄大夫。
在此之前,他的儿子竣做过世祖皇帝的南中郎谘议参军。等到义军讨伐叛乱的时候,竣参与了重要的军事谋划,还负责起草文书。弑君者司马劭召见延之,给他看那份檄文,问他:“这篇文章是谁写的?”延之回答说:“是竣写的。”司马劭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延之说:“竣的笔迹,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司马劭又问:“这文章写得这么激烈?”延之回答说:“竣连自己的父亲都不顾,又怎么会顾忌陛下呢?”司马劭听了这话,就打消了疑虑,因此延之才得以幸免于难。
世祖皇帝登基后,任命延之做了金紫光禄大夫,还让他当了湘东王世子的老师。延之虽然地位显赫,权势熏天,但他生活简朴,从来不接受任何馈赠,穿戴和住房都跟以前一样。他经常骑着一头瘦牛拉的破车出行,如果碰上世子出行的仪仗队伍,他就赶紧躲到路边。他还喜欢骑马在街巷里闲逛,遇到老朋友就勒住马索酒喝,喝了酒就高兴得不得了。他经常对世子说:“我一辈子都不喜欢见达官贵人,现在倒霉,偏偏要见你。”世子给他建了房子,说:“好好过日子吧,别让后人笑话你不会过日子!” 还免去了他的老师职务,给他配备了三十个亲信。
孝建三年,延之去世,享年七十三岁。朝廷追赠他散骑常侍、特进的官职,金紫光禄大夫的官职不变,谥号为“宪子”。延之和陈郡的谢灵运在文学方面齐名,从潘岳、陆机之后,再没有文人能比得上他们了,当时江南地区的人们都称赞颜延之和谢灵运。他们的作品都流传至今。世子竣另有传记。延之的弟弟测,也以文章闻名,官至江夏王傅义恭大司徒录事参军,英年早逝。
太宗皇帝即位后,下诏说:“延之以前教导过朕,感情深厚。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伏勤蕃朝中,也和延之有旧。可以提升他为中书侍郎。”伏勤蕃是延之的第三个儿子。
史官评论说:延之出身低微却侍奉君主,虽然大义在忘却私情,但既不能同时兼顾君主和父母,作为儿子和臣子,各尽其责于不同时期就可以了。至于他奔波于文书道路,处理军政事务,功成名就的原因,并非取决于这些。然而,他却因为写文章数落别人的罪过,冒犯权贵,又亏待了慈母,把她置于危险境地,以此为忠,却没听说过什么先前的告诫。一个人连自己的亲人都忍心亏待,将来一定会忍心亏待别人的亲人;一个人连自己的孝道都忘记了,将来一定会以推行孝道为借口。他把儿子饿死,放走鹿,这足以说明问题了。《礼记》上说:“八十岁的人,一个儿子都不参与政事;九十岁的人,全家都不参与政事。”难道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忧患将至,即使在朝廷任职,也可以辞官吗?何况处在动荡不安的时期,危险难以预料呢!如果不是延之的辞官请求合情合理,他怎么可能免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