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年武王打败了商纣王,把九鼎迁到了洛邑。伯夷和叔齐看不惯这事儿,觉得武王不义,就跑到首阳山绝食而死,坚决不吃周朝的粮食。虽然如此,周朝还夸他们有高尚的品德呢!孔子就特别敬佩这两个人,说他们“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真是骨气十足啊!孟子也说:“听到伯夷故事的人,贪婪的人都会变得廉洁,懦弱的人都会树立起志向”;“他们的精神影响着后世几百年,几百年后的人们依然受到他们的激励,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汉朝建立以后,出现过园公、绮里季、夏黄公和角里先生这四位隐士。秦朝的时候,他们为了躲避战乱,跑到商洛深山里隐居起来,等着天下太平。后来,刘邦听说这四位隐士的事迹,就派人去请他们出山。可是他们谁也没去。后来吕后听了张良(留侯)的计策,让太子亲自带着礼物,用最恭敬的态度去迎接他们。四位隐士这才来到长安,先拜见了太子,刘邦又亲自接待他们,非常尊敬。太子因为得到这四位隐士的支持而感到很安心。这件事记载在《留侯传》里。
很久以前,在山谷里住着一位叫郑子真的人,蜀地则有严君平,他们都修身养性,洁身自好,不合心意的东西坚决不吃,不合心意的官职坚决不干。汉成帝的时候,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王凤非常礼貌地邀请郑子真出仕,但郑子真始终没有答应,最终隐居而终。
严君平在成都城里给人算命,他说:“算命虽然是卑微的职业,却能帮助很多人。遇到不正义的请求,我就根据蓍草和龟甲来预测吉凶。跟年轻人说话就劝他们孝顺,跟弟弟们说话就劝他们顺从,跟臣子们说话就劝他们忠诚,总之都是根据情况引导他们向善。听从我劝告的人,已经超过一半了。”他每天只看几个客人,就能赚到一百钱,足够自己生活。他把钱锁在柜子里,然后就拉上帘子,开始讲解《老子》。他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并根据老子和严周的思想,写了十多万字的书。
杨雄年轻的时候就跟随他学习,后来在京城做官,名声显赫,经常在朝廷上赞扬严君平的品德。杜陵人李素素跟杨雄关系很好,后来做了益州牧,高兴地对杨雄说:“我终于见到严君平了!”杨雄说:“你虽然很恭敬地去拜访他,但他这个人虽然看得见,却很难让他屈服。”李素素心里不服气,觉得应该可以。等到他到了蜀地,隆重地拜访了严君平,结果严君平始终不肯答应为他做事,李素素这才感叹道:“杨子云真是了解人啊!”严君平活到九十多岁,最终寿终正寝,蜀地百姓都敬爱他,直到现在还称颂他。
后来杨雄写书评论当时的士人,也提到了这两个人。他的论述是这样的:“有人问我:君子担心死后名声不显,为什么不巴结那些显贵呢?我说:君子的德行和名声是自然而然的。梁、齐、楚、赵这些诸侯,并非不富有、不显贵,但为什么没有留下好名声呢?山谷里的郑子真,不改变自己的志向,在岩石下耕田,名声却传遍了京城,难道需要巴结那些权贵吗?难道需要巴结那些权贵吗?楚国的两龚先生清廉正直,多么高洁啊!蜀地的严君平,不追求虚名,不谋取私利,长期隐居也不改变自己的操守,即使是古代的隐士许由、伯夷,又怎么能超过他们呢?举出这两个人来作为榜样,难道不值得珍视吗?”
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郑子真、严君平这些人,都没有做过官,但他们的高尚品德足以激励世人,是古代的隐逸之士。像王吉、贡禹、两龚先生这些人,都是以礼让的态度进退朝堂的。
王吉,字子阳,是琅琊皋虞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学习,精通经学,凭借郡吏举荐的孝廉身份当了郎官,后来补任若卢县右丞,又升迁为云阳县令。之后他又被举荐为贤良,担任昌邑中尉。可是这位王吉大人特别喜欢打猎,经常在全国各地驱驰奔波,行为举止很不检点。王吉就上书劝谏他,说:
我听说古代的老师一天只走三十里路,您却走五十里,《诗经》里说:“不是风吹得那么猛,也不是车子飞奔得那么快,只是环顾四周的道路,心里很是担忧啊。”意思是说:这可不是古代的风俗啊,风吹得这么猛;这也不是古代的车辆啊,跑得这么快。这都是因为担忧啊!现在大王您出行游玩,竟然半天时间就跑了两百里,百姓们都因此耽误了耕种和养蚕,还要忙着修路和牵马,我认为这样频繁地扰民是不行的。以前召公处理政务,遇到百姓的事情,就在棠树下办公断案。那时候,大家都各得其所,后世的人怀念他的仁德,连棠树都不砍伐,《甘棠》这首诗就是这么来的。
大王您不喜欢读书学习,却喜欢放纵游乐,整天驾车飞驰,不停歇地奔波,嘴巴喊得都累了,手也因为握着缰绳而酸痛,身体也因为坐车而疲惫不堪;早上要冒着雾露,白天要被尘土覆盖,夏天要被酷暑炙烤,冬天要被风寒侵袭。您这样用娇弱的身体去承受辛劳的痛苦,这不是保养身体延长寿命的方法,也不是提升仁义道德的途径。
你看,在宽敞的房屋下,坐在精细的坐席上,有明智的老师在前面讲解,学生们在后面认真学习,从唐尧虞舜时代讲到殷周盛世,学习圣贤的品德,学习治理国家的道理,大家聚精会神,废寝忘食,不断提升自己的道德修养,这样的快乐岂是驾车驰骋所能比拟的?休息的时候,就舒展身心,活动筋骨,吐故纳新,调养身心,这样才能长寿!大王您要是能重视这些,那您心里就会有尧舜那样的志向,身体就会像乔松那样长寿,美好的名声传扬开来,福禄自然会增多,国家也会安定太平。
皇帝对您仁爱圣明,一直念念不忘,到现在都没享受到宫苑里打猎的乐趣呢,大王您应该日夜想着这件事,来顺应圣上的心意。诸侯们都是您的骨肉至亲,没有比您更亲近的了,您对他们来说既是兄长又是君主,身上承担着双重的责任,如果恩爱、施行仁义方面稍有欠缺,上报朝廷,那可就不是国家的福气了。我吉,愚笨又鲁莽,希望大王能明白我的意思。
王贺虽然不遵循正道,但好歹还知道尊敬礼仪和吉,于是下令说:“我做的不好,难免有所懈怠,中尉您非常忠诚,多次帮我纠正错误。让谒者千秋赏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肉脯五束。”之后又让他自由出入,我吉就多次劝谏,尽到了辅佐大臣的职责,虽然我没有治理百姓,但全国上下没有不敬重我的。
过了很久,昭帝驾崩,没有子嗣,大将军霍光执政,派大鸿胪、宗正去迎接昌邑王。我立刻上奏书告诫昌邑王说:“我听说高宗皇帝因为悲伤过度,三年不说话。现在大王因为丧事被召来,应该日夜哭泣悲伤,千万不要有任何其他的举动。而且不只是丧事,凡是南面称王的君主,应该说什么呢?天不说话,四季却能运行,万物都能生长,希望大王能明白这个道理。大将军仁爱勇敢有智慧,忠诚信义的美德天下皆知,侍奉孝武皇帝二十多年从未有过过错。先帝驾崩前把天下托付给群臣,又把幼小的皇子托付给他们,大将军抱着年幼的皇帝,处理政事,施教于民,天下太平,即使是周公、伊尹也比不上他。现在皇帝驾崩,没有子嗣,大将军只想找到可以继承宗庙的人,所以才拥立大王,他的仁厚之心是无法估量的!我希望大王尊敬他,凡事都听他的,您只需垂拱而治就行了。希望您能记住这些话,经常想着。”
昌邑王到了之后,即位二十多天就沉迷于淫乱被废黜了。昌邑的群臣在他当国君的时候,没有上奏他的罪过,让汉朝不知道,而且他们也没有辅佐他走上正道,反而纵容了他的恶行,结果都被下狱处死了。只有我和郎中令龚遂因为忠诚正直多次劝谏,才得以免死,只是被剃了头发,做了城旦(一种刑罚)。
起家后我又当上了益州刺史,后来生病辞职了,之后又被征召为博士、谏大夫。那时候,宣帝效仿武帝的做法,宫殿、车马、服饰比昭帝时期还要奢华。当时外戚许氏、史氏、王氏家族权势显赫,皇帝虽然亲理政事,也任用了一些有能力的官员。我上书陈述利弊,说:
陛下您英明圣智,统领天下,帝王的典籍每天都摆在您面前,您一心想着治理国家,想要兴盛太平。您的诏书一下达,百姓都欣喜若狂,感觉像重生了一样。我仔细想想,这确实是莫大的恩典,但还不能说是根本的治理之道啊。
想要治理好国家的君主是很少见的,各位公卿大臣有幸赶上了这个好时候,您的意见都能采纳,但还没有制定出能够流传万世的策略,也没有像古代明君那样成就三代盛世啊。他们的工作主要就是处理文书档案,审理案件,听取诉讼而已,这根本就不是太平盛世的根本啊。
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推广教化,一定要从身边的人做起。朝廷内部不完善,就难以谈得上治理;身边的人不正,就难以教化远方的人民。老百姓啊,力量弱小,难以驾驭,愚昧无知,又容易被欺骗。圣明的君主独自住在深宫里,做对了,天下人都会称赞他;做错了,天下人都会议论他。行为从近处开始,必然会影响到远处,所以一定要谨慎选择身边的人,仔细挑选派出去的人。身边的人是为了端正自身的行为,派出去的人是为了推广教化。《诗经》里说:“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这就是根本啊!
《春秋》之所以能成就大一统,是因为天下风俗统一,九州连成一片。现在地方官治理百姓,并没有一套可以世世代代传承的礼义规范,只是靠刑法来约束他们。那些想治理好国家的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凭着自己的想法强加解释,各取所需,玩弄权术,所以一旦情况变化,就无法再恢复了。所以才导致百里不同风俗,千里不同习惯,家家户户政令不同,人人穿着不同,欺诈伪劣之风滋生,刑罚越来越严厉,质朴淳厚日渐消失,恩爱也越来越淡薄。孔子说:“安上治民,莫善于礼”,这可不是空话啊!当今皇帝还没制定礼法的时候,就应该参考先王合适的礼制来施行。我希望陛下您能顺应天意,开创大业,和公卿大臣以及儒生一起,恢复旧礼,阐明王制,带领天下百姓进入仁寿的境界,那么风俗习惯怎么会比不上成汤、康王呢?寿命怎么会比不上高宗呢?我私下认为当今社会一些做法违背了道义,我特地列举出来上奏,希望陛下您能仔细斟酌。
王吉认为啊,夫妻关系是人伦之根本,关系到子孙的兴衰。现在社会结婚太早,还没学会为人父母就生孩子,所以教化不明,百姓夭折的多。聘娶嫁娶没有规矩,穷人就娶不上媳妇,所以也不生孩子。还有汉朝的列侯娶公主,诸侯娶国王的女儿,让男人事奉女人,丈夫被妻子压着,违背了阴阳的秩序,所以女子作乱的情况很多。古代的衣着车马,等级制度分明,用来表彰有德之人,区分尊卑贵贱,现在上下等级不分,人人自己做主,所以贪财逐利,不畏惧死亡。周朝之所以能治理好天下,刑法很少使用,是因为它在事情萌芽之前就禁止了邪恶。
他又说,舜、汤不用三公九卿那一套,而是重用皋陶、伊尹这样的人,不贤德的人自然远离。现在却让那些关系户当官,大多骄横跋扈,不通古今,即使他们积累了功劳,治理百姓,对老百姓也没什么好处,这就是《伐檀》这诗歌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明确选拔贤才,取消任用子弟的制度。亲戚和故交可以给他们钱财,但不能让他们当官。取消角抵,减少乐府,精简尚方,以节俭来治理天下。古代工匠不制作雕琢精美的器物,商人也不追求奢靡,这并不是工商业者自己就贤德,而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教化使然。百姓看到节俭就会回归本分,本分立了,其他的事情自然就成功了。他的这些想法,皇上觉得太迂腐了,不是很重视他。王吉于是就称病回老家琅琊了。
王吉年轻的时候,在长安读书。他东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树枝垂到王吉家院子里。王吉的妻子摘枣子给他吃,王吉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就休了妻子。东家听说后,想砍掉那棵枣树,邻居们一起阻止,并且极力请求王吉把妻子接回来。乡里人就编了个歌谣说:“东家有棵树,王阳休了妻;东家枣子好,妻子又回来。”他这志向,真是够坚定啊!
王吉和贡禹是朋友,世人称赞他们说“王阳在朝为官,贡公就戴上帽子”,意思是说他们的取舍是一样的。元帝刚即位的时候,派使者征召贡禹和王吉。王吉年纪大了,在路上病死了,皇上很惋惜,又派使者去吊唁祭祀。
一开始啊,薛吉通晓五经,还能给驺氏讲解《春秋》,他教书的时候就喜欢用《诗经》和《论语》,还特别喜欢梁丘贺讲解《易经》,就让自己的儿子薛骏也跟着学。薛骏因为孝廉被选拔做了郎官。后来左曹陈咸推荐薛骏和他父亲,说他们父子俩都很优秀,德才兼备,应该提拔他们来激励社会风气。光禄勋匡衡也认为薛骏有很强的应答能力。于是薛骏升迁为谏大夫,被派去责备淮阳宪王。之后他又升迁为赵内史。因为薛吉因为昌邑王受罚的事,告诫子孙不要在诸侯王国做官,所以薛骏就借口生病,辞官回家了。
后来他又被起用,做了幽州刺史,然后升迁为司隶校尉,上奏免去了丞相匡衡的职务,之后又升任少府,做了八年。成帝想重用他,就让他去当京兆尹,考察他的政绩。在此之前,京兆尹这个位置上,有过赵广汉、张敞、王尊、王章这些人,到薛骏为止,都是很有能力的名臣,所以京城里的人都说:“以前有赵广汉、张敞,后来有三王(王尊、王章、薛骏)”。结果薛宣从左冯翊的位置上接替薛骏做了少府。这时御史大夫的职位空缺了,谷永就上奏说:“圣明的君王不会只看名声而不看实际效果。考核政绩来任用人才才是正确的做法,薛宣的政绩已经得到了验证。”皇上同意了他的意见。薛宣做了不到一个月少府,就升任了御史大夫,然后又升任丞相,薛骏这才接替薛宣做了御史大夫,两人同时位居高位。薛骏在位六年后因病去世,翟方进接替他做了御史大夫。几个月后,薛宣被免职,翟方进就接替薛宣做了丞相。大家都为薛骏感到惋惜,觉得他应该被封侯。薛骏当少府的时候,妻子去世了,他就再也没有娶妻。有人问他为什么,薛骏说:“我的德行比不上曾参,我的儿子也比不上华元、曾元,我哪敢再娶妻呢?”
骏子崇他爹是朝廷官员,他子承父业,一路升迁,当过刺史、郡守,政绩斐然,口碑很好。建平三年,他因为在河南当太守表现出色,被朝廷召进京当御史大夫,干了几个月。那时候,皇帝成帝的舅舅安成恭侯的夫人,是个寡妇,她和成帝一起住在长信宫,结果因为被人告发诅咒皇帝而被关进监狱。骏子崇就上书为她辩解。这寡妇娘家姓解,跟骏子崇家有亲戚关系,哀帝觉得骏子崇这行为不忠诚,就给他写了封信,信里说:“朕看在你祖上几代都清正廉洁的份上,破格提拔你。可你当官以来,一点为国尽忠的迹象都没有,反而用这种欺骗隐瞒的手段,想救你家亲戚,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你做事专横跋扈,不遵守法度,简直无法给百官做榜样!” 然后就把骏子崇贬官了,让他去当大司农,后来又调到卫尉、左将军这些职位。
平帝登基后,王莽掌权,大司空彭宣请求退休,骏子崇就接替他当了大司空,还被封为扶平侯。一年多后,骏子崇又以生病为由请求退休,其实都是为了躲避王莽,王莽就让他回老家去了。一年后,骏子崇被家里的女仆下毒毒死了,爵位也被取消了。 从骏子崇他爷爷那一辈起,他们家就以清廉著称,不过骏子崇的才能和名声比他父亲差一些,官位却比他父亲高。他们家都喜欢漂亮的车马和衣服,生活过得很讲究,但家里却没有金银珠宝一类的奢侈品。 他们搬家的时候,带的东西也就几件衣服而已,根本不积攒钱财。 卸任回家后,也是穿粗布衣裳,吃粗茶淡饭。天下人都佩服他的清廉,却也觉得他生活太奢侈了,所以民间就流传着“王阳能造黄金”的说法。
贡禹,字少翁,是琅琊人。因为他学识渊博,品行高洁而闻名,被朝廷征召当了博士、凉州刺史,后来因为生病辞官了。 他又被推荐为贤良,当上了河南令。一年多后,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被府里的官员责备,他干脆摘下帽子,表示辞职。贡禹说:“帽子摘下来一次,还能再戴上去吗?” 于是就彻底辞官了。
元帝刚即位的时候,征召贡禹当谏大夫,经常虚心向他请教政事。当时,年成不好,很多州郡都遭受了灾荒,贡禹就上奏章说:
话说以前啊,皇宫的规模都有严格规定,宫女最多九个,马匹最多八匹。宫墙就刷刷白漆,不搞什么雕花;木头家具也都是素面朝天,不刻花纹;车子、器具啥的,更别提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了。皇家园林也就几十里地,还跟老百姓一起用呢! 选拔人才,任用贤能,税收只收十分之一,其他的赋税、徭役、兵役啥的,通通没有!老百姓一年也就干三天活儿,方圆千里都能自给自足,更远的地方就按规定上贡就行了。所以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过得富足安康,一片祥和景象。
后来到了汉高祖、汉文帝、汉景帝这几位皇帝,他们都遵循着以前的节俭传统,宫女也就十几个,马匹也就一百多匹。汉文帝穿粗布衣服,穿皮鞋,用的东西都没有金银装饰。可后来的皇帝们,一个个都开始攀比奢侈,越来越过分,下面的臣子也跟着学样,衣服、鞋子、刀剑都比皇帝的还要华丽,皇帝去祭祀庙宇的时候,大家伙儿都穿得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哪成啊! 其实他们自己也未必觉得自己奢侈过头了,就像鲁昭公说的那样:“我哪里奢侈了?” “吾何僭矣?”
哎,现在的大臣们都僭越诸侯的权力,诸侯们又僭越天子的权力,天子自己也违背了天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要扭转乾坤,平定乱局,恢复古代的良好风俗,这责任全在陛下您身上啊!我觉得完全照搬古代的做法很难,应该适当放宽一些,有所节制。《论语》里说:“君子乐于节俭,遵循礼乐。”现在宫殿已经建好了,没办法了,其他的开支都可以减少。以前齐国的三服官(负责丧葬祭祀的官员)所用的东西,不过十个箱子而已,现在呢?齐国的三服官,每项工作都要几千人,一年要花掉几百万钱!蜀郡广汉的府库,每年都要用掉五百万金银!三工官的开支就高达五千万,东西织室也是一样!马厩里的马,吃掉的粮食都能养活上万匹马了!我以前跟着太子殿下去东宫,看到赏赐给臣下的东西,全是金银装饰的精美文玩,根本就不是应该赏赐给臣下的东西!东宫的开支更是无法估量。老百姓饿死的人那么多,都是因为这个啊!现在老百姓饿死了,尸体都没人埋,被野狗野猪吃了,甚至人吃人,而马厩里的马却吃着最好的粮食,养得膘肥体壮,这气人得很!老百姓都累得一天到晚地干活!天子受命于天,是百姓的父母,难道就应该这样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武帝时期,还纳了数千个美女进后宫,等到他驾崩,昭帝年纪又小,霍光专权,不懂得礼仪法度,胡乱地搜刮金银财物,什么鸟兽鱼鳖牛马虎豹,活的死的,各种珍禽异兽,多达一百九十种,全部陪葬!还把后宫的妃嫔也一起埋了!这太失礼了,违背了天道,而且未必是武帝本意!昭帝去世后,霍光又这么干了一次。到了孝宣皇帝时期,您虽然有所不满,但大臣们都照旧办事,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所以,全国上下都效仿这种做法,纳妾娶妻都过分,诸侯的妻妾动辄几百人,有钱有势的官员百姓养着几十个歌姬,因此宫里怨恨的女子多,外面孤单的男子也多。老百姓的葬礼,都是地上空空如也,地下却堆满了陪葬品。这些过错都是从上层社会传下来的,都是大臣们墨守成规的罪过!
皇上您要是能仔细想想古时候那些圣明的君主是怎么做的,学习他们节俭的作风,就能大大减少宫廷里的车马、服饰、器物,至少砍掉三分之二!子产当年也是这么做的,他仔细审查后宫,只留下二十个贤德的宫女,其他的都放回去了。那些皇陵和园林里,那些没有儿子的寡妇,也应该全部遣散回家。只有杜陵宫里的人数比较多,看着确实让人可怜。马厩里的马也可以少养几十匹。还有,把长安城南的苑地改成耕地,从城西南到山脚到鄠县,都恢复成农田,分给穷苦百姓耕种。现在天下正闹饥荒,咱们能自己少花点钱来救济百姓,这难道不是顺应天意吗?老天爷生下圣人,是为了天下百姓,可不是为了让圣人自己享乐的!所以《诗经》里说:“上天难测,不易为王”;“上帝保佑你,不要动摇你的决心。”“当仁不让”,这可是圣人的胸襟,要参考天地,效法古人,可不是跟大臣们商量就能决定的。如果只是逢迎拍马,盲目听从,我禹实在放心不下,不敢不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皇上听了我的忠言,非常高兴,就下令太仆减少喂养马匹的粮食,水衡都尉减少喂养牲畜的肉食,把宜春苑的一部分土地分给贫民,还取消了角抵等各种游乐活动,以及齐国的三服官制度。然后,皇上把我提升为光禄大夫。
话说,过了一段时间,禹上书给皇帝说:“陛下,我年纪大了,又穷,家里财产不到一万钱,老婆孩子连粗粮都吃不饱,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我本来有130亩地,您看重我,让我来当官,我还卖掉了100亩地来置办车马呢! 现在我当上了谏大夫,一年俸禄八百石,每个月能拿到九千二百钱,还能从太官领到粮食,皇上还赏赐我四季的丝绸、棉絮、衣服、酒肉和各种水果,您的恩情真是太大了!我生病了,御医还来给我治病,多亏了您的保佑,我才没死。后来我又被提升为光禄大夫,一年俸禄二千石,每个月能拿到一万二千钱。您的赏赐越多,我家就越富裕,我的地位也越高,这真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不该享受到的荣华富贵啊!我心里一直想着,不知道拿什么来报答您的恩情,每天都感到很惭愧。”
“我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身体衰弱,耳朵也聋了,眼睛也花了,已经没有什么能力再为国家效力了,简直就是吃空饷、混日子、玷污朝堂的官员啊!我离开家乡已经三千多里了,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家里也没有人能为他准备棺材。我真的很担心,万一哪天我突然死了,死在外面,尸体被丢弃,孤魂野鬼般无处安放。所以,我斗胆请求您允许我辞官还乡,让我能够叶落归根。”
皇帝回信说:“朕之所以重用你,是因为你像伯夷一样清廉,像史鱼一样正直,你坚持原则,不阿谀奉承,一心为民,这在当今社会是很少见的,所以朕才亲近你,让你参与国家政事。现在我还来不及多听听你的高见呢,你就想退休,难道有什么怨恨吗?在朝为官的人与你有什么不同吗?之前我还让金敞去和你谈过,想让你在任期间为你的儿子谋个好前程,我已经和你说明白了,现在你又说你儿子年纪小。 如果用王命来保障你的家人,就算你有百个儿子又有什么问题呢?古语有云‘亡怀土’,何必念念不忘故乡呢!你还是好好吃饭,小心谨慎地保养好身体吧!”
一个月后,皇帝又任命禹为长信少府。恰逢御史大夫陈万年去世,禹就接替了他的位置,位列三公。
禹当政的时候,就经常上书谈论国家得失,写了几十篇奏章。奏章里说,古代老百姓没有赋税和钱币的负担,可自从汉武帝征讨四方蛮夷之后,加重了百姓的赋税,孩子三岁就要开始交钱,所以老百姓生活非常艰难,甚至到了生孩子就杀掉的地步,这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应该规定孩子七岁换牙之后再交钱,二十岁才正式纳税。
他还说,古代不用钱币,大家一心务农,所以即使一个人不耕种,也一定会有别人养活他。现在汉朝铸造钱币,还有各种铁器官府,都设置了大量的官吏和工匠,开山采矿,一年要动用十万人以上,一个农民要养活七个人,这就意味着七十万人常年挨饿。深挖地底数百丈,破坏了地气,土地空虚,无法滋养万物,导致云雨不调;又随意砍伐树木,没有节制,水旱灾害很可能就是由此造成的。自从五铢钱发行以来,七十年多了,因为私铸钱币而受刑的人很多,富人钱财堆满屋子,还是不知足。民心动摇,商人逐利,东西南北各地都耍各种手段,追求锦衣玉食,一年能赚十二倍的利润,却不用交税。农民父子在田间地头日晒雨淋,不畏严寒酷暑,辛勤劳作,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交完粮食税,还要交其他的税,地方官吏还层层盘剥,根本供给不起。所以老百姓都放弃农业,去追求那些旁门左道,耕种的人不到一半。即使政府给穷人分田地,他们也贱卖了去经商,穷困潦倒就去做盗贼。为什么呢?因为商业利润巨大,人们都被钱迷住了。所以奸邪之徒无法禁止,根源都在钱!治标不治本,应该停止采珠玉金银铸钱,不再用钱币作为交易媒介。市场上不准买卖钱币,取消钱币的赋税制度,赋税、俸禄、赏赐都改用布帛和粮食,让老百姓都回归农业,恢复古代的制度就好了。
他还说,皇宫和长乐宫的守卫可以减少一半,以减轻徭役。还有那些十多万的宫廷奴婢,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却要靠征收良民的税来供养他们,每年要花费五六百万钱,应该把他们释放为平民,给予口粮,让他们代替关东的戍卒,在北部边境巡逻守卫。
皇上又想让从各部门官员到侍中以上的近臣,家里要是破产了,可以私下买卖东西,跟老百姓抢生意,要是违反了就免官降爵,不能再做官。大禹接着说:
孝文皇帝在位的时候,崇尚清廉,鄙视贪污,商人、赘婿以及犯了贪污罪的官员都被禁止做官,赏罚分明,不偏袒亲戚,该杀头的就杀头,有疑问的就交给老百姓处理,没有赎罪的办法,所以政令畅通,社会风气大变,全国的案件只有四百多件,跟古代刑罚差不多。武帝刚开始当皇帝,重视贤能,启用人才,开疆拓土几千里,觉得自己功劳很大,威风凛凛,后来就沉迷于享乐,国家开支不够,就开始各种改革,让犯法的人可以赎罪,甚至进监狱的人都能当官,所以天下奢靡之风盛行,官场混乱,百姓贫穷,盗贼四起,亡命之徒很多。各郡国害怕被杀头,就挑选那些擅长算计,会做假账,能蒙骗上级官员的精明吏员当要职;奸邪的官员得势,就选那些勇猛,能压榨百姓的人担任要职,用残酷的手段来制服百姓,让他们位居高位。所以那些不讲道义但有钱的人在世上显赫,那些会骗人但字写得好的人在朝廷上受尊崇,那些悖逆不孝但勇猛的人在官场上显贵。所以老百姓都说:“干嘛要孝顺兄弟呢?有钱就光荣。干嘛要讲礼义呢?会写字就能做官。干嘛要谨慎小心呢?勇猛就能当官。”所以那些脸上刺字、割鼻子、剃光头发、戴脚镣的人,还可以在世上耀武扬威,行为像狗一样,家里有钱有势,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这就被认为是贤才了!所以说,当官发财的人被认为是英雄好汉,做坏事赚钱的人被认为是壮士,哥哥劝弟弟,父亲鼓励儿子,社会风气败坏到了这种地步!仔细想想原因,都是因为犯法可以赎罪,选拔人才选不到真正的贤才,朝廷崇尚钱财,惩罚不力造成的。
现在想要兴起盛世,带来太平盛世,就应该取消赎罪的法令。那些当官的,选拔人才不看实际能力,如果有人做了坏事,就应该严惩,不只是免官这么简单,这样大家就会努力做好事,崇尚孝悌,看不起奸商,提拔真正贤能的人,选拔廉洁的人,这样天下就太平了。孔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凭借着快乐地遵循道理,端正自身,不解释什么,四海之内,天下的君主,没有一个不被孔子的言论所影响的。更何况,您拥有汉朝广阔的疆域,您的德行,您南面称尊的地位,掌握着万乘之权,借助天地之力,那么改变时代风俗,调和阴阳,陶冶万物,教化天下,就如同决堤放水,轻而易举。从成王、康王以来,将近千年了,想要治理天下的人很多,但是太平盛世却没能再次兴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抛弃法度,任凭个人喜好,奢侈淫逸,而仁义道德却被废弃了。
陛下如果能够认真思考高祖皇帝的创业艰辛,效法太宗皇帝的治世之策,先端正自身,再治理天下,选拔贤才辅佐自己,提拔忠诚正直的人,严惩奸臣,远逐谄媚奉承的人,赦免被关押在园陵的女子,停止倡优乐舞,杜绝靡靡之音,去掉那些华而不实的帐篷,摒弃那些虚伪浮夸的东西,推行节俭的教化,让天下百姓都回归农业,如果这样做了,那么就能比肩三王,赶上五帝。只要陛下认真思考,仔细察看,天下百姓就万幸了。
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下令百姓生孩子七岁以后才需要缴纳赋税,从这时开始。又下令废除上林苑的宫殿和侍奉皇上的官员,减少建章宫、甘泉宫的卫兵,减少诸侯王的庙宇卫兵,减少一半。其他的建议虽然没有完全采纳,但是我赞赏他正直的意图。禹又上奏,想要废除郡国庙,制定汉朝宗庙轮流毁坏的礼制,这些都没有实行。
他担任御史大夫几个月就去世了,皇上赏赐他一百万钱,让他儿子当郎官,官至东郡都尉。禹死后,皇上追思他的建议,最终下诏废除郡国庙,制定轮流毁坏的礼制。但是通晓儒学的学者有人反对,这件事记载在《韦玄成传》里。
两位龚氏都是楚国人,胜字君宾,舍字君倩。两个人互相友爱,都以名节著称,所以世人称他们为楚国两龚。他们年轻时都爱好学习,精通经学,胜做过郡吏,舍没有做官。
话说过了很久,楚王听说龚舍的名声很高,就把他聘请到身边做常侍。龚舍没办法,只好跟着楚王回国,结果一回去就辞了职,说自己想继续学习,又回到了长安。与此同时,王胜当上了郡里的一个小官,三次被推荐为孝廉。因为当时王国的人不能在中央当侍卫或做官,所以他又先后做了两次县尉,一次县丞。每次王胜到任之后,办完交接手续就辞职走人。后来,州里推荐他为茂才,做了重泉县令,结果因为生病又辞了官。
大司空何武和执金吾阎崇都推荐了王胜。哀帝在当定陶王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王胜的大名了,于是把他征召为谏大夫。王胜被引见后,又推荐了龚舍,还有亢父人宁寿和济阴侯嘉,皇上都下令征召他们。王胜说:“我私下觉得,国家征召医生和巫师,都会派车接送,征召贤才更应该派车接送啊!”皇上问:“大夫你是自己坐私车来的吗?”王胜回答:“是的,是的。”皇上就下令给他派车。龚舍和济阴侯嘉来了之后,都做了谏大夫。宁寿以生病为由没来。
王胜担任谏官期间,多次上书请求面见皇上,说百姓穷困,盗贼很多,官吏不称职,社会风气败坏,灾害频繁出现,情况不容乐观。他认为国家制度过于奢侈,刑罚过于严厉,赋税过于沉重,应该以节俭为先。他的这些话,都是继承了王吉和贡禹的思想。他在谏大夫的职位上干了两年多,升任丞相司直,又转任光禄大夫,代理右扶风太守。几个月后,皇上了解到王胜不是那种爱找麻烦的官吏,就又把他调回光禄大夫的职位,还让他兼任诸吏给事中。王胜上书说董贤扰乱朝政,破坏制度,因此得罪了皇上,触犯了逆鳞。
话说过了几年,丞相王嘉上书推荐梁相等人,结果尚书弹劾王嘉“说话太放肆,迷惑君主,不讲道理”。然后朝中将军们开始讨论这事儿,左将军公孙禄、司隶鲍宣、光禄大夫孔光等十四个人都觉得王嘉确实迷惑君主,不遵守法度。只有胜独自己写了份意见说:“王嘉这个人天生就歪邪,推荐的人大多都是贪赃枉法的坏官。他位居三公,却阴阳不调,什么事都办不好,这些都是王嘉的错,他迷惑君主是没疑问的。现在他推荐梁相等人,那些过错其实微不足道。” 天黑了,大家就散会了。
第二天早上又开会,左将军公孙禄问胜:“你说的那些话没啥依据,现在要上奏皇帝了,你打算怎么办?”胜说:“将军您觉得我的意见不行,那就一起弹劾我吧。”博士夏侯常看到胜和公孙禄关系不好,就走到胜跟前说:“你应该按照你奏章里说的那样做。”胜一把推开夏侯常说:“走开!”
过了几天,又开会讨论要不要恢复孝惠帝和孝景帝的庙号,大家都说应该恢复。胜说:“应该按照礼制来。”夏侯常又对胜说:“礼制是可以变化的。”胜生气地说:“走开!那是当时的变革!”夏侯常火了,对胜说:“我看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想跟大家不一样,表面上装作清高,其实你就是个申徒狄那样的货色!”
在此之前,夏侯常还跟胜说过高陵有个儿子杀母亲的事,胜就上报了这件事,尚书问:“是谁受理的?”胜回答说:“夏侯常受理的。”尚书就让胜去问夏侯常,夏侯常心里正恨着胜呢,就马上说:“我听一个穿白衣的人说的,警告过你不要说这事。我的奏章没写清楚,胡乱上报犯了罪。”胜没办法了,没法跟尚书解释,就自己上报说跟夏侯常争论,侮辱了朝廷。这事儿就交给了御史中丞,把他俩叫去问话,弹劾说:“胜是二千石的官,常是大夫,都侥幸当上了给事中,参与议论朝政,不尊崇礼义,却在朝廷里互相仇恨,互相辱骂,行为懒散,态度傲慢,都不敬重朝廷。”皇帝下令:“各降一级。”胜认罪,请求退休。皇上又赏赐了他,让他儿子博当了侍郎,把他贬到渤海当太守。胜以生病为由推辞,几个月后就辞官回家了。
后来皇上又征召他当光禄大夫,胜一直称病在家,多次派儿子上书请求退休,赶上哀帝驾崩了。
话说啊,琅邪人邴汉,因为清廉的品行被朝廷征召,做到京兆尹,后来又升了太中大夫。王莽当政的时候,他和龚胜一起请求退休养老。早些时候,昭帝的时候,涿郡人韩福因为德行高尚,被朝廷征召到京城,皇上还赐给他策书和丝绸,让他回家养老。圣旨上写着:“朕体恤你们劳累,免去你们的官职,你们就专心在家孝敬父母,教化乡里吧。沿途的驿站和县里,都要提供酒肉,供你们和随从以及马匹食用。地方长官要定期探望慰问,每年八月还要赐给你们一头羊,两斛酒。万一不幸去世,还要赐给你们一副好被子,并举行隆重的祭祀。” 王莽就照着这个规矩,把龚胜和邴汉打发回家了。 给他们的策书上写着:“元始二年六月庚寅日,光禄大夫、太中大夫龚胜、邴汉二人因年老体弱请求退休。太皇太后派遣谒者仆射宣读诏书说:自古以来,官员到了年龄就要退休,这是为了表示谦让,不贪图享乐。两位大夫现在年纪也大了,朕体恤你们,免去你们的官职,并分别赐予你们的儿子或孙子,或者同族子弟一人官职。两位大夫要好好修身养性,安享晚年。赏赐你们丝绸,沿途驿站食宿,以及每年例行的羊酒衣被,都和韩福一样。” 于是龚胜和邴汉就回乡养老去了。邴汉的侄子邴曼容也志向高洁,做官从不超过六百石俸禄,一到这个数就主动辞官,他的名声甚至超过了邴汉。
接着说,龚舍,是龚胜推荐的,被征召为谏大夫,后来因为生病辞职了。朝廷又征召他做博士,他又因为生病辞官了。过了一段时间,哀帝派使者到楚地,拜龚舍为泰山太守。龚舍家住在武原,使者到了县里去请他,想让他到朝廷去接受印绶。龚舍说:“天子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家,何必非得在县衙里接受任命呢?”于是就在家里接受了诏书,然后上任去了。到任几个月后,他又上书请求退休。皇上召他回京,他到了京兆东湖界就坚决说自己病重。天子就派使者收回他的印绶,拜他为光禄大夫。皇上多次派人去请他复职,但他始终不肯出来做官,最后朝廷就让他回家了。
他啊,精通五经,还专门教人读《鲁诗》。他和他哥哥胜,回到家乡以后,郡里那些二千石的官儿,也就是级别很高的长官,一到任就都跑到他家去拜访,那态度,就跟对待老师和师傅似的,特别恭敬。他六十八岁那年,王莽篡权当了摄政王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他学问好,教书也认真,教的还是经典中的经典《鲁诗》。 他兄弟俩回老家后,那些县太爷、郡守级别的官员,一上任就都得去他家请教,就跟学生拜见老师似的,特别尊重他。 他活到六十八岁,正赶上王莽那个乱世,就在王莽当摄政王的时候去世了。
王莽篡位后,派了五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到全国各地去了解民情,还派人带着酒肉去慰问龚胜。
第二年,王莽又派人去请龚胜当讲学祭酒,龚胜就说自己生病了,不去。两年后,王莽又派人来,这次可是派了使者带着皇帝的诏书,还有太子少师、祭酒的官印和印绶,坐着豪华马车,用四匹马拉车去迎接龚胜,当场就授予他上卿的官职,还提前给了他六个月的俸禄让他准备行装。使者带着郡守、县令、三老(地方长官)以及上千名乡绅和儒生浩浩荡荡地来到龚胜家,宣读圣旨。使者想让龚胜出来迎接,在门外等了很久,龚胜说自己病得很重,就躺在卧室里西南边的窗户下,头朝东穿着朝服,系着腰带。使者进屋后,往西走,朝南站着,宣读了诏书,交给龚胜官印和印绶,龚胜推辞再三才接受。然后使者又把车子安排好,对龚胜说:“朝廷一直没忘记您啊,现在还没完全稳定下来,正等着您来辅佐治理国家呢,想听听您有什么想法,好让天下太平。”
龚胜回答说:“我资质愚钝,再加上年纪大了又生病,随时都可能去世,跟着您去赴任,路上肯定得死,一点用处都没有。”使者还想再劝,甚至要把官印绶直接戴到龚胜身上,龚胜还是坚决推辞不接受。使者只好回去禀报说:“现在正是盛夏酷暑,龚胜身体虚弱,等秋天凉快些再出发吧。”王莽也同意了。之后,使者每五天就和太守一起去探望龚胜,还对龚胜的两个儿子和弟子高晖等人说:“朝廷真心诚意地想让龚胜享受荣华富贵,即使生病,也应该搬到驿站去住,表示一下您有赴任的意愿,这可是给子孙后代留下大功业的好机会啊!”高晖等人把使者的话告诉了龚胜,龚胜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们了,就对高晖等人说:“我受了汉朝的大恩,还没来得及报答,如今我已经老了,随时都可能死去,怎么能为两个朝代效力呢?我死后,也要去见我的老主人!”
于是龚胜就吩咐后事:“衣服要裹住身体,棺材要裹住衣服。不要按照世俗的规矩给我修坟墓,只种柏树,建个祠堂就行了。”说完这些话,龚胜就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吃东西了,十四天后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九岁。使者和太守都来料理后事,按照礼仪赐予他绸被,并祭祀。他的弟子们穿着丧服为他料理丧事的人有上百个。这时来了一位老人吊唁,哭得很悲痛,然后说:“唉!香燃烧了自己,油灯照亮了别人却耗尽了自己。龚先生英年早逝,真是可惜啊!”说完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龚胜住在彭城廉里,后世在里门刻石立碑纪念他。
鲍宣,字子都,是渤海高城人。他爱好学习,精通经学,做过县里的乡啬夫和束州丞。后来又当过都尉、太守功曹,因为孝廉被举荐做了郎官,后来因为生病辞官,又当过州从事。大司马、卫将军王商看中鲍宣,推荐他做了议郎,后来又因为生病辞官了。哀帝刚即位的时候,大司空何武任命鲍宣为西曹掾,非常敬重他,又推荐鲍宣做了谏大夫,后来升迁为豫州牧。一年多以后,丞相司直郭钦上奏说:“鲍宣办事过于繁琐苛刻,代替二千石的官署吏审理案件,他查办的事情超过了诏令的规定。出巡的时候乘坐驿车,违反了法令,只驾一辆马,住宿在乡间的亭子里,受到了大家的批评。”鲍宣因此被免职。回家几个月后,他又被征召做了谏大夫。
鲍宣每次担任官职,总是上书直言进谏,他的话少华丽辞藻,多实在内容。当时,皇帝的祖母傅太后想和成帝的母亲一起尊称皇太后,并封爵自己的亲属,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何武、大司马傅喜一开始坚持正确的意见,触犯了傅太后的意愿,都被免了官。傅太后和丁氏家族的子弟都升官进爵,董贤也因为受宠而权势很大,鲍宣作为谏大夫,紧随其后,上书进谏说:
我私下认为,孝成皇帝在位的时候,外戚掌握权力,每个人都拉帮结派,把私人都安插到朝廷里,阻碍贤才的进身之路,使天下混乱不堪,奢侈浪费没有节制,百姓穷困潦倒,所以日蚀差不多十次,彗星频频出现。这些都是国家将要灭亡的征兆,陛下亲眼所见啊,现在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呢?朝廷里没有那些有大儒风骨、年老正直、才能出众的官员,能通晓古今、振聋发聩、忧国忧民像饥渴一样的人,我还没有见到。那些外戚的子弟和宠臣董贤之流,都在朝廷里出入,陛下想和这些人一起治理天下,安定海内,实在是太难了!现在世俗都说愚笨的人有本事,聪明的人没本事。从前尧帝放逐了四个有罪的人,天下人都服气,现在罢免一个官吏,大家反而迷惑不解;古代处罚人还能服众,现在赏赐人反而引起疑惑。请托贿赂之风盛行,小人得势,国家空虚,财政不足,百姓流亡,逃离城郭,盗贼四起,官吏残害百姓,年年比前一年更严重。
老百姓有七种致命的灾难:阴阳失调,旱涝成灾,这是第一种;官府加重赋税徭役,这是第二种;贪官污吏贪赃枉法,无休无止地搜刮民脂民膏,这是第三种;豪强地主兼并土地,穷凶极恶地盘剥百姓,这是第四种;苛刻的官吏强征劳役,耽误了农时,这是第五种;盗匪四起,抢劫百姓,这是第六种;盗贼横行,抢夺百姓的财物,这是第七种。这七种灾难尚且可以忍受,还有七种致命的危险:酷吏殴打致死,这是第一种;严刑拷打致死,这是第二种;冤枉陷害致死,这是第三种;盗贼横行,抢劫致死,这是第四种;仇杀致死,这是第五种;荒年饥饿致死,这是第六种;瘟疫流行致死,这是第七种。百姓遭受七种灾难却得不到任何好处,想要国家安定,实在太难了;百姓遭受七种死亡威胁却得不到任何保护,想要刑法有所改善,实在太难了。这难道不是因为朝中公卿、守相贪污腐败造成的吗?大臣们侥幸占据高官厚禄,难道会有人肯对百姓施以同情,帮助陛下推行教化吗?他们的心思都放在营私谋利,结交宾客,贪图钱财上,把苟且偷安视为贤明,把尸位素餐视为聪明,反而认为像我这样的臣子是愚蠢的。陛下提拔我这个无名小卒,肯定是希望我能有所作为,难道只是想让我享受荣华富贵,住进高门大院吗?
天下是皇天下的天下,陛下上承皇太子之位,下为黎庶父母,是上天委托您牧养百姓的,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正如《诗经·召南·尸鸠》所言。如今贫民吃不饱穿不暖,父子夫妻都不能互相保护,这真是让人心酸。陛下不救济他们,他们还能向谁求助呢?为什么陛下却只顾着优待外戚和宠臣董贤,赏赐他们无数的金钱财物,让他们的奴仆和宾客吃香喝辣,连家奴都富裕起来!这并非天意!还有汝昌侯傅商,没有功劳却受封。要知道,官爵不是陛下的私产,而是天下的官爵!陛下任用非其人,而希望天下太平,百姓顺服,岂不是太难了吗?
孙宠和息夫躬这俩人,嘴皮子太厉害了,能把人忽悠瘸,本事也大,自己就能独当一面,简直是奸诈之人的典型代表,甚至可以说是历史上少有的狠角色,是时候让他们退休了!那些年纪轻轻的外戚,还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呢,都让他们别去当老师了。赶紧把老傅喜请回来,让他管着这些外戚。还有何武、师丹、孔光、彭宣这几个老家伙,都是博士出身,都当过三公,智谋和威望都有,可以让他们来教化百姓,商量国家大事。龚胜当了司直之后,各郡县的官员选拔都谨慎多了,负责钱粮运输的官员也不敢贪污了,他这个人可以放心大胆地重用。陛下之前因为一点小事就罢免了武等人,弄得全国上下都失望透顶。陛下都能容忍那么多有功有过的人,怎么就不能忍忍武等人呢?治理天下,应该以天下百姓的心为心,不能只顾着自己开心快活!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老百姓也怨声载道,还有那么多大臣在劝谏,陛下您要是还偏袒那些坏人,打压那些好心劝谏的大臣,天下人可不会答应!我虽然愚笨,但也知道,拿那么多俸禄,吃着最好的东西,住着最好的房子,家人过着富足的生活,不应该跟坏人结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可我实在是被大义所迫,我的职责就是劝谏,实在不敢不尽忠。只希望陛下您能多花点心思,看看《五经》,体会圣人的意思,好好想想天地间的教训。我表达能力差,说的不好,只能尽我所能,死而后已了。
皇上觉得宣是个有名的儒生,对他很宽容。
这时候,各地都发生了地震,老百姓都在胡说八道,说要出大事。第二年正月初一还日食了,皇上这才把孔光请回来,免去了孙宠和息夫躬的官职,还把侍中、黄门郎等几十个官员都撤职了。宣又上书说:
皇上您是上天之子,是百姓的父母,您即位以来,父亲的过世让您悲伤,母亲的去世让您震动,各种谣言又让您惊恐不安。今天又发生了日食,这确实让人害怕担忧啊!老百姓正月初一还担心会损坏器物,更何况是日食这种天象呢!皇上您应该深刻反省自己,离开正殿,广纳直言,寻找自己的过失,罢免外戚和那些不做事只拿俸禄的人,征召孔光担任光禄大夫,查明孙宠、息夫躬的罪过,免去他们的官职,让他们回老家去。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没有不说高兴的。天人和谐,人心顺畅,天意也就满足了。
可是到了二月丙戌这天,白虹贯日,阴雨连绵,这说明上天还有忧虑没有消除,百姓还有怨气没有疏通啊!侍中、驸马都尉董贤,跟您本来就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却凭借着讨好的笑容和甜言蜜语往上爬,赏赐没有节制,耗尽了国库的钱财,三座府邸还觉得不够,又拆毁民房扩建。董贤父子俩让天子的使者和工匠帮他们修建府邸,夜里干活的士兵都能得到赏赐。上坟祭祀的时候,总是用太官的贡品。全国的贡品本来是用来供养一国之君的,现在却都进了董贤家,这哪里是天意和民意呢!上天不可能一直被蒙蔽,对董贤如此厚待,反倒成了害他的原因。如果您真的想怜悯董贤,就应该向天地谢罪,消除海内怨恨,免去他的官职,让他回老家,把他的车马器物都收缴回来,送回国库。这样,父子俩才能保全性命;不然的话,天下人都恨他,他不可能长久安宁的。
孙宠、息夫躬也不应该留在封地,应该都免去他们的官职,以此警示天下。再征召何武、师丹、彭宣、傅喜这些人,让百姓觉得朝廷清明,这样才能顺应天意,建立大政,开启太平盛世。
高门离皇宫大门也就几十步远,想要进宫面见皇上,两年都没能成功,想让边远偏僻的地方自己发展,这也太难了!我希望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把心里想说的都说出来,然后我就退下,即使死了也无怨无悔。
皇上听了非常感动,采纳了他的建议,征召了何武、彭宣,不到一个月,他们都重新担任了三公的职位。还任命彭宣为司隶校尉。当时,哀帝把司隶校尉的官名改成了司隶,官职级别跟司直相当。
孔光丞相经常去园陵视察,他的官属们在驰道上飞驰,宣(指王莽的同党宣)碰巧遇到了他们,就让官吏拦住丞相的幕僚,把他们的车马都扣押了,还羞辱了丞相。这事儿被报告给了御史,中丞和侍御史跑到司隶校尉那里,想抓捕司隶校尉鲍宣,鲍宣闭门不出。宣就堵在门口,不给使者面子,一点臣子的礼数都没有,太不敬了,简直不像话,结果被关进了廷尉监狱。
当时济南王咸的弟子,也就是太学里的学生们,举着旗子在太学门口集合,说要来救鲍司隶。聚集的学生有一千多人,一大早,他们就堵住孔光丞相的车,不让丞皇上朝,还上书给皇上。皇上最后还是减轻了宣的罪责,判了个死缓,处以剃头和戴脚镣的刑罚。宣受罚后,被流放到上党,说是那里适合耕种放牧,而且豪强少,容易发展壮大,所以宣就在上党安家了。
平帝当皇帝的时候,王莽掌握大权,他暗地里想篡夺皇位,就借着各种罪名,大肆诛杀豪杰,还有那些忠于汉朝、不听他话的大臣,鲍宣和何武这些人,最后都死掉了。当时要抓捕陇西人辛兴,辛兴和鲍宣的女婿许绀一起去看望鲍宣,吃了一顿饭就走了,鲍宣根本不知道这事儿,结果也被牵连关进了监狱,最后自杀身亡了。
从汉成帝到王莽时期,有很多清正廉洁的名士。琅琊郡有纪逡和王思,齐国有薛方子和容,太原郡有郇越和郇相稚宾,沛郡有唐林子和唐尊伯高,这些人都是因为精通经学、品行端正而出名。
纪逡和两位唐姓的官员都做了王莽的官,被封侯,地位显赫,都当过公卿。唐林多次上书劝谏,很忠义。唐尊穿着破旧的衣服,用瓦器吃饭,还把历书送给公卿,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郇越和郇相是同族兄弟,都当过州郡的孝廉和茂材,他们经常生病,就辞官了。郇越把祖上积攒的几千万钱财都分给了族人和乡里,他的节操非常高尚。郇相在王莽时期被征召为太子四友,后来生病死了,王莽的太子还派人送去衣衾,但是郇相的儿子抱着棺材不许人靠近,说:“我父亲临终前说过,师友的馈赠不要接受,现在太子让我父亲当四友,所以我们不能接受。”这件事在京城传为佳话。
薛方曾经做过郡里的官,有一次被征召,他没去。后来王莽派了豪华马车去接他,薛方就让使者带话回去说:“尧舜在天上,下面还有巢父和许由,现在皇上正推行像尧舜那样的德政,我一个小官只想保持箕山许由那样的节操。”使者把这话告诉了王莽,王莽很欣赏他的话,就没有勉强他去赴任。薛方就待在家里教书,喜欢写文章,写了几十篇诗赋。
郭钦,字子长,哀帝时做过丞相的属官,他上奏弹劾了豫州牧鲍宣和京兆尹薛修等人,还弹劾了董贤,导致董贤被贬到卢奴县当县令,后来在平帝时才升任南郡太守。同时,杜陵人蒋诩,字元卿,做了兖州刺史,也都因为清廉正直而闻名。王莽篡权后,郭钦和蒋诩都以生病为由辞官回家,闭门不出,最后都死在家中。
齐国人栗融,北海人禽庆,苏章,山阳人曹竟,这几位都是儒生,他们都辞官不仕于王莽。王莽死后,更始帝征召曹竟做丞相,封他为侯,想以此来招揽贤才,平定叛乱。但是曹竟没有接受侯爵。后来赤眉军攻打长安,想降服曹竟,曹竟拔剑自杀了。
更始帝刘玄称帝后,想征召薛方,结果薛方在路上病死了。而鲍宣和龚胜的后代都受到了朝廷的褒奖,都做到了很高的官位。
赞曰: 《易经》上说:“君子的行为,有时出来做官,有时隐居不出;有时说话,有时沉默”,意思是说他们各自都体现了做人的一种境界,就像各种各样的草木一样,各有各的特点。所以说,山林隐士想出来做官却很难再回去,朝廷的官员想隐退却很难离开,这两种人各有各的缺点。春秋时期到汉朝,那些卿大夫、将相、名臣,很多人都因为贪图富贵而毁了自己的名声!所以,那些有高尚节操的人就显得尤其珍贵了。但是,大多数这样的人都能管好自己,却不能管好别人。王贡那样的才能,比龚胜、鲍宣强得多;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直到死,比真正去做的人还要好。薛方坚持自己的原则,但不执拗,很接近这种境界。郭钦、蒋诩喜欢隐居,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他们已经超越了纪昌、唐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