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是楚国人,以仗义疏财出名。项羽派他带兵打仗,好几次把刘邦逼得够呛。项羽死后,刘邦悬赏一千金捉拿季布,谁要是敢藏匿他,就灭他三族。季布就躲藏在濮阳周氏家里。周氏说:“汉朝现在正急着抓将军呢,估计很快就要找到我家了。你听我的,我敢给你出个主意;要是不听,那我先自杀了。”季布答应了。于是,周氏让人剃了季布的头发,给他戴上脚镣,穿上粗布衣服,放在一辆破旧的牛车上,和周氏家的几十个仆人一起,送到鲁地朱家去卖掉。朱家一眼就认出那是季布,就买了下来,还给他置办了田地房屋。

后来,季布去了洛阳,拜见汝阴侯滕公,跟他说:“季布犯了什么罪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过是各为其主效力而已。难道项羽的臣子都要杀光吗?现在皇上刚取得天下,就因为私人恩怨追杀一个人,这也太小气了吧?再说,季布这么有才能,汉朝还这么急着抓他,他不是往北跑到匈奴,就是往南跑到越国去了。要是因为忌惮一个壮士而让他投奔敌国,那就像伍子胥鞭打荆平的坟墓一样啊!您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跟皇上说说情呢?”滕公心里明白朱家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猜到季布是藏在他那儿的,就答应了。过了一段时间,滕公果然像朱家说的那样跟皇上说了情。皇上于是赦免了季布。当时,大家都说季布能屈能伸,朱家也因此名扬天下。季布被召见后,表示感谢,被封为郎中。

孝惠帝时期,季布做了中郎将。匈奴单于曾经给吕太后写信,言语非常侮辱,吕太后大怒,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上将军樊哙说:“臣愿率领十万大军,横扫匈奴!”其他将军都顺着吕太后的意思,觉得樊哙说得对。季布却说:“樊哙该杀头!当年高祖带三十多万大军,都被困在平城,樊哙也在其中。现在樊哙居然说能带十万大军横扫匈奴,简直是胡说八道!再说,秦朝因为跟匈奴作战,才导致陈胜吴广起义。现在国家刚刚恢复元气,樊哙却拍马屁,想挑起战争,这是想动摇天下啊!”当时,殿上的人都吓坏了,吕太后也停止了早朝,从此不再议论讨伐匈奴的事了。

河东太守季布,在孝文帝时期,有人说他很贤能,皇帝就把他召来,想让他当御史大夫。但又有人说他很勇猛,喝酒后难以接近。季布到了之后,在驿馆住了一个月,就被打发回去了。季布就进宫对皇帝说:“我本在河东为官,陛下没理由召见我,肯定有人在陛下面前说我的坏话。现在我来了,也没什么事就让我回去,这个人肯定又在背后毁谤我。陛下您因为一个人称赞我而召见我,又因为另一个人毁谤我而让我回去,我怕天下有识之士知道了这件事,会因此窥探您的心思。”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感到羞愧地说:“河东可是我的重要郡县啊,所以才特别召你来的。”然后季布才被安排住下。

辩士曹丘生经常利用权势,巴结有钱有势的人,比如赵谈之类,还和窦长君关系很好。季布听说后,就写信劝告窦长君说:“我听说曹丘生不是个好人,别和他来往。”等到曹丘生回来后,想得到季布的信函拜访他。窦长君说:“季将军不喜欢你,你就别去了。”曹丘生坚持要信,于是就去了。他先派人把信送过去,季布果然大怒,等曹丘生来。曹丘生到了之后,就向季布拱手行礼说:“楚国有句谚语说‘得到一百两黄金,不如得到季布的一句承诺’,您为什么能有这么好的名声在梁楚之间呢?况且我和您都是楚国人,让我在扬州宣传您的名声,难道不好吗?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呢?”季布听了之后非常高兴,把他请了进去,留了他几个月,把他当上宾款待,还送给他很多礼物。季布的名声之所以越来越大,是因为曹丘生到处宣传他的缘故。

季布的弟弟季心,威名盖过整个关中地区,为人虽然恭敬谨慎,却是个侠客,势力范围达几千里,很多人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他曾经杀人后逃到吴地,躲在爰丝家里,长期为爰丝做事,手下还养着灌夫、籍福这样的人。他曾经做过中司马,就连中尉郅都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当时很多年轻人经常借用他的名号做事。那时候,季心以勇猛闻名,季布以信义闻名,他们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关中。

季布的同母兄弟丁公,是项羽的将领,曾经在彭城把刘邦逼得走投无路。双方短兵相接,刘邦情况危急,回头对丁公说:“两位贤士怎么互相为难呢!”丁公于是率兵撤退。等到项羽被灭后,丁公去拜见刘邦,刘邦在军中宣布说:“丁公作为项羽的臣子不忠诚,导致项羽失去天下的!”然后就把他杀了,说:“让后世做臣子的不要效仿丁公!”

栾布,是梁国人。彭越还是个老百姓的时候,曾经和栾布一起混过,那时候他们俩都穷困潦倒,一起到齐国给人打工,在酒馆里当保安。几年后他们分开了,栾布被人抓去卖了,成了燕国的奴隶。后来栾布为主人家报了仇,燕将臧荼看中了他的能力,提拔他做了都尉。臧荼当了燕王,栾布就做了他的将军。后来臧荼造反,汉朝攻打燕国,把栾布俘虏了。梁王彭越听说这事儿后,就向汉高祖刘邦求情,把栾布赎了回来,封他做了梁国的大夫。然后派他去齐国办事,还没回来呢,汉高祖就召见彭越,指责他谋反,灭了他三族,把头砍下来挂在洛阳示众,还下令说:“谁要是去看彭越的头,就抓起来!” 栾布回来后,在彭越的墓前祭祀,还痛哭了一场。这事儿被官吏报告给了皇帝。

皇帝把栾布叫来大骂:“你和彭越一起谋反是不是?我下令不准人去看彭越的头,你却偏偏去祭祀哭泣,这不是明摆着跟彭越一起造反吗?快把他杀了!” 正要把他拖去砍头的时候,栾布说:“请让我说一句话再死!” 皇帝说:“说吧!” 栾布说:“当初您在彭城被困,在荥阳、成皋一带打败仗的时候,项羽之所以没能顺利西进,是因为彭王驻扎在梁地,和汉朝联合起来打击楚国啊。那时候,彭王只要稍微偏向一下,帮楚国,汉朝就完蛋;帮汉朝,楚国就完蛋。再说垓下之战,要不是彭王,项羽早就死了。天下平定后,彭王受封,想把爵位传给子孙万代。现在您在梁国征兵,彭王因为生病没去,您就怀疑他谋反。他谋反的证据还没看到,就因为这点小事杀了他,恐怕会让其他功臣人人自危啊!现在彭王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请您杀了我吧!” 皇帝听了之后,就赦免了栾布,封他做了都尉。

孝文帝时期,栾布做了燕国的丞相,后来又升为将军。栾布曾经说过:“穷困潦倒不能保持气节,就不是人;富贵了也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就不是贤人。” 所以他平时有恩于他的人,就厚厚的报答;有人得罪了他,就一定依法处置。吴楚七国反叛的时候,栾布因为立下战功被封为鄃侯,后来又做了燕国的丞相。燕齐两国之间都为他建立了祠堂,叫做“栾公社”。

栾布死后,他的儿子栾贲继承了侯爵。到了汉武帝时期,栾贲因为在太常做祭祀时没有按照规定办事,被削去爵位。

田叔,是赵国陉城人,祖上是齐国的田氏。田叔这个人挺喜欢交朋友,还跟乐巨公学习黄老之术。为人正直,又爱打抱不平,经常跟达官贵人们来往。赵国人推荐他给赵国丞相赵午,赵午又把他推荐给了赵王张敖,让他当了郎中。过了几年,赵王很器重他,但还没来得及提拔他。

结果赵午、贯高等人密谋杀害皇帝,事情败露了,汉朝下诏书逮捕赵王和所有参与谋反的大臣。诏书里说,赵国任何敢跟着赵王的人,都要株连三族。只有田叔、孟舒等十多个人,勇敢地剃光头发,戴上脚镣,跟着赵王一起到了长安。赵王张敖的事情查清楚后,被免除了王位,降为宣平侯,然后就向皇帝推荐了田叔他们十个人。皇帝召见他们,跟他们谈话,汉朝的官员都没人比得上他们。皇帝很高兴,把他们都封为郡守或诸侯的丞相。田叔做了汉中郡守十多年。

孝文帝刚即位,就召见田叔问他:“你知道天下谁算得上是长者吗?”田叔回答说:“我哪有资格知道啊!”皇帝说:“你也是长者,应该知道啊。”田叔马上说:“以前云中郡守孟舒,就是个长者。”当时,孟舒因为匈奴大举入侵云中郡而被免职。皇帝说:“先帝让孟舒在云中郡守了十多年,匈奴经常入侵,孟舒却守不住,白白死了几百个士兵。长者难道是随便杀人吗?”田叔叩头说:“贯高等人谋反,天子下了明确的诏书:‘赵国任何敢跟着张王的人,都要株连三族!’可是孟舒自己剃光头发,戴上脚镣,跟着张王,冒着生命危险,他哪还顾得上自己是云中郡守啊!汉朝和楚国打了很久的仗,士兵们都疲惫不堪了,偏偏匈奴冒顿又刚刚征服了北夷,来攻打边境,孟舒知道士兵们都累坏了,不忍心再让他们出战,士兵们却争先恐后地去城上跟敌人拼命,就像儿子为父亲一样,所以才死了几百人,孟舒又怎么能强迫他们呢!这就是孟舒之所以被称为长者的原因啊!”于是皇帝说:“孟舒真是贤者啊!”夏天,就重新任命孟舒为云中郡守。

话说过了几年,田叔因为牵涉到一起案件而丢了官。梁孝王派人杀了汉朝的议郎爰盎,景帝就召见田叔,调查梁孝王的事,田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地汇报了。汇报完后,景帝问他:“梁孝王真有这事吗?”田叔回答说:“是的。”景帝又问:“具体是怎么回事?”田叔说:“陛下您本来也没打算追究梁孝王的事。但是,如果梁孝王不受到惩罚,那就是废弃了汉朝的法律;如果他受到惩罚,太后就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陛下您也会因此担忧。”景帝听了之后非常欣赏田叔的忠诚和智慧,就把他任命为鲁相。

田叔刚到鲁国上任,就有上百个老百姓来告状,说鲁王克扣他们的钱财。田叔抓了为首的二十个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生气地说:“鲁王难道不是你们的国君吗?你们怎么敢这样直接告状!”鲁王听说后,非常羞愧,就拿出国库的钱来赔偿那些百姓。田叔说:“还是应该由鲁王自己来赔偿,如果我来赔偿,那就显得鲁王做错了事,而我却在做好事。”

鲁王很喜欢打猎,田叔经常陪他进苑中打猎,鲁王总是让田叔休息,回馆驿去。可是田叔却常常在苑外坐着,从不休息,他说:“大王在外面受累,我却独自休息,这怎么行呢?”因为田叔的这种做法,鲁王后来就不怎么出去打猎了。

田叔做了几年鲁相后去世了,鲁国用一百斤黄金为他修建祠堂,可是他的小儿子田仁却拒绝接受祭祀,他说:“这样做有损先人的名声。”

田仁因为勇敢善战而成为卫将军府的舍人,多次跟随卫将军出征,打击匈奴。卫将军向朝廷推荐田仁,让他当了郎中,后来官至二千石,又做了丞相长史,后来因为犯了错误而丢了官。之后,他被派去刺杀三河郡的叛乱者,任务完成后,他向朝廷汇报情况,皇帝很满意,就封他为京辅都尉。一个月后,他又升迁为司直。几年后,戾太子发动叛乱,田仁率领部下关闭城门,使得戾太子得以逃脱,结果因为被认为是纵容叛乱而被诛灭三族。

赞曰:项羽那样豪迈的气概,而季布凭借勇猛闻名于楚国,他多次冲锋陷阵,夺取敌人的旗帜,可以说是真正的壮士。可是当他落魄潦倒,沦为奴隶的时候,却苟且偷生,没有改变自己的志向,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自负自己的才能,即使受辱也不感到羞愧,他一心想有所作为,只是时机未到,所以最终成为汉朝的名将。贤者确实看重自己的生死。那些婢妾和卑贱的人,一时冲动就自杀,这并不是真正的勇敢,他们的做法实在是愚蠢至极。栾布为彭越哭泣,田叔跟随张敖,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他们真正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即使是古代的烈士,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