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洛阳人,十八岁的时候,就因为能背诵诗书、写文章而在当地出了名。河南郡守吴公听说他很有才华,就把他招到身边,非常喜欢他。汉文帝刚即位,听说河南郡守吴公治理地方是天下第一,而且吴公和李斯是同乡,曾经向李斯学习过政事,于是就把他征召来当廷尉。廷尉就向文帝禀报说贾谊年纪轻轻,却通晓各种学派的书籍。文帝就召见贾谊,让他当了博士。

那时候,贾谊二十多岁,是所有博士中最年轻的。每次朝廷下达诏令需要讨论的时候,那些老先生们都说不出来,贾谊都能一一作答,而且回答都切中要害,大家都觉得他很有本事。文帝也很欣赏他,一路提拔,不到一年时间就升到了太中大夫这个高位。

贾谊认为汉朝建立二十多年了,天下太平,应该改革历法、更改服饰颜色和制度、确定官职名称、兴起礼乐。于是他就起草了一套方案,方案中颜色以黄色为主,数字用五,官职名称全部更改,然后上奏给文帝。文帝为人比较谦逊谨慎,没有立刻采纳。但是后来许多法令的修改,以及诸侯王就国这些事情,主意都是贾谊提出来的。所以天子考虑让贾谊担任公卿级别的官职。

可是,绛侯周勃、灌婴、东阳侯、冯敬等人嫉妒他,就诋毁贾谊说:“那个洛阳来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刚开始学习,就想独揽大权,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于是,皇帝后来也渐渐疏远了他,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把他贬到长沙当太傅去了。

贾谊被贬到长沙后,心里很不舒服。到了湘水边,他写了一篇文章来悼念屈原。屈原是楚国的大臣,因为被小人陷害而被流放,写下了《离骚》,最后写道:“唉!国家灭亡了,没有人理解我!”然后就投江自杀了。贾谊非常同情屈原的遭遇,也借此来表达自己的苦闷。他写道:

哎,承蒙您的厚爱啊,我却被贬到长沙来了。听说屈原先生啊,自己投身汨罗江自尽了。我来到湘江边上,特来祭奠先生。这世道太糟糕了,才导致先生这样的结局。唉,太悲哀了!这年头,好人不长命啊!凤凰藏匿,猫头鹰却在天上飞舞。奸邪小人当道,阿谀奉承之徒得意洋洋;贤良正直的人却被排挤,黑白颠倒。正直的人被当成污秽之物,恶人却被当成廉洁之士;宝剑被当成钝器,劣质的刀却锋利无比。唉,人生在世,生生死死,谁能说得清呢!

周朝的宝鼎被丢弃,破葫芦却受到珍视;驾着破车,用驴子拉车;千里马低着头,拉着一辆破旧的盐车。像章父那样,穿着草鞋去朝见君王,终究不能长久;唉,可怜的先生啊,独自承担了这罪责!

唉,算了!国家没有人了解我啊,我心中郁闷,又能和谁说呢?凤凰高高飞翔,自然会远离污浊之地。九渊之中的神龙,潜藏在深水之中,保护自己;像水獭一样隐居,怎么会和虾、蛭、蚯蚓为伍呢?那些高贵的圣人,拥有高尚的品德,远离污浊的尘世,保护自己。就算能把麒麟拴起来,它又岂能和狗羊一样呢?我离开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我走遍九州,考察各地的君王,又何必执着于这个地方呢?凤凰在千仞的高空飞翔,看到有德行的人就飞下去;看到品德有瑕疵的人,就远远地飞走。那些污浊不堪的地方,怎么能容纳吞舟的大鱼呢?像鳣鲸那样的大鱼,也会被蝼蚁所困扰。

三年来,我在长沙做官,有一天,有一只鸟飞进了我的屋子,停在我的座位旁边。那鸟长得像猫头鹰,是不祥之鸟。我来到长沙居住,这里潮湿阴冷,我自己也感觉身体不好,觉得活不长久了,所以写下这篇文章来抒发我的情感。文章如下:

公元前某年四月,一天下午,我正悠闲地坐在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感到很奇怪,就翻书占卜,结果卜辞说:“野鸟入室,主人将去。” 我赶紧问子服:“我要去哪儿?是吉是凶?什么时候走?”

子服叹了口气,抬头张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眼神来表达他的意思。他说,这世间万物都在不停地变化,哪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呢? 事物发展变化,有前进也有后退,有盛有衰,这都是自然规律。 变化莫测,谁能说得清呢?祸福相依,吉凶同在,就像吴国强大的夫差最终战败,越国被困会稽的勾践却最终称霸一样;商朝的孤竹君游说不成,最终被处以五刑,而傅说从奴隶成为殷商的宰相。祸与福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谁又能说得清呢?命运难以预料,谁能知道它的尽头呢?水流急了就容易干涸,箭射出去才能射得远,万物之间互相影响,循环往复。天降甘霖,变化无常,天地运行,浩瀚无垠。天意不可揣测,天道不可预料,快慢都有定数,我们又怎能知道呢?

天地就像一个大熔炉,造化之神是工匠,阴阳是燃料,万物是铜料,聚散变化,哪有永恒不变的规律呢? 变化无穷无尽,没有止境。 人忽然变成其他东西,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见识浅薄的人只顾自己,自私自利;有见识的人则目光长远,不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贪婪的人追求财富,有志气的人追求名声,好夸耀的人追求权力,老百姓则只求平安度日。那些胆小怕事的人,总是东奔西跑;而胸怀坦荡的人,则能泰然处之。愚昧的人被世俗束缚,如同囚徒一般;而有智慧的人则超脱世俗,与道相伴。愚昧的人被七情六欲所困扰,而圣人则心如止水,与道同在。 那些放弃智慧,丢弃形体的人,超然物外,与道同游。 顺应自然规律而行,遇到阻碍则停下来;顺其自然,不强求于己。 活着像漂浮的云,死去像休息一样。 平静如深潭,自由如无缆之舟。 不为了活着而苟且偷生,保持空灵的心态。 有德行的人不会有牵挂,了解天命的人不会担忧。 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又何必在意呢?

过了几年,文帝想起了贾谊,就把他召来。贾谊到了长安,进宫觐见,正好赶上皇帝接受祭祀,坐在宣室殿。皇帝趁着这时候,谈起了鬼神的事情,就问贾谊鬼神的本质是什么。贾谊详细地解释了鬼神的由来。一直谈到半夜,文帝才起身让贾谊坐下。谈话结束后,文帝说:“我很久没见到贾生了,以前还觉得自己比他强,现在看来,我远远不如他啊!”于是,文帝就拜贾谊为梁怀王的太傅。梁怀王是皇帝的幼子,皇帝很疼爱他,而且梁怀王又喜欢读书,所以让贾谊去教导他,经常询问贾谊治国理政的得失。

那时候,匈奴势力强大,经常侵犯边境。天下刚刚平定,制度还很粗疏。一些诸侯王僭越礼制,他们的封地超过了古代的规定,淮南王和济北王都因此谋反而被诛杀。贾谊多次上书陈述政事,想要匡正弊端,他大概的意思是:

臣私下认为,当前的局势,足以让人痛哭流涕的事情有一件,足以让人悲伤落泪的事情有两件,足以让人长吁短叹的事情有六件。至于其他违背道理、损害治道的事情,实在难以一一列举。那些进言的大臣都说天下已经安定太平了,只有我认为并非如此。说天下安定太平的人,不是愚蠢就是阿谀奉承,他们根本不懂得治理和混乱的根本规律。就像抱着火把放在柴堆底下睡觉,火还没烧起来,就说安全了,如今的局势,跟这有什么不同!根本和枝节颠倒,首尾不能相顾,国家制度混乱不堪,哪里算得上太平!陛下为什么不让我好好地把这些问题都说出来,然后我再陈述一下安定天下的策略,您再仔细斟酌呢?

话说,打猎图个乐呵,跟国家安危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整天忙着治理国家,费脑筋,累身体,哪还有时间享受音乐歌舞?这可不行啊!现在咱们国家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匈奴都乖乖听话了,全国上下风调雨顺,老百姓淳朴善良,打官司的也少了,这都是因为国家治理得好啊!天下太平,社会和谐,您要是能一直当个明君,死后也能成为受人敬仰的神明,名声流芳百世!这就像《礼记》里说的“祖有功而宗有德”,您要是能像太宗皇帝那样,继承先祖的功业,德泽后世,那真是功德无量! 您能建立长治久安的局面,造福天下百姓,这才是至孝至仁啊!您还能制定完善的制度,让后世子孙都能遵循,即使是愚笨无能的继承人,也能安安稳稳地治理国家,这才是至明啊!陛下您英明神武,只要选拔一些有才能的人辅佐您,实现这一切并不困难。这些建议我都已经详细地呈上来了,希望您能重视。我反复思考,查阅史书,结合当前的形势,日夜为此担忧,就算尧舜再世,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再说了,国家刚建立的时候,君臣之间难免会有猜忌,下边的人受苦,上边的人也操心,这可不是什么安邦定国的好办法。现在呢,您的亲弟弟想当皇帝,您的亲侄子又带兵造反,吴国也来告状了。您现在正值壮年,施政有方,恩泽百姓,尚且如此,那些实力比您强十倍的大诸侯,又会怎么样呢?

虽然天下现在还算太平,但这只是暂时的!那些大国的国王都还年轻,汉朝派去的辅佐大臣还掌握着实权。可过几年,这些诸侯都长大了,血气方刚,汉朝派去的辅佐大臣可能会因为各种理由被撤换,他们就会启用自己的人,到那时,岂不是又会重蹈淮南王、济北王叛乱的覆辙?等到那时候再想治理国家,就算尧舜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黄帝说过:“中午一定要祭祀神灵,拿刀子一定要割东西。”现在要让这条路畅通无阻,非常容易,可是您不肯早点行动,结果弄得骨肉相残,互相残杀,这跟秦朝末年有什么区别呢?您现在是天子,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还害怕把危险变成安全,把混乱变成安定吗?假设您是齐桓公,会不联合诸侯而平定天下吗?我觉得您肯定做不到。

假设天下像以前那样,淮阴侯刘邦称王楚地,黥布称王淮南,彭越称王梁地,韩信称王韩地,张敖称王赵地,贯高做丞相,卢绾称王燕地,陈豨在代地,如果这六七个诸侯王都安然无恙,您那时当上天子,能安稳吗?我知道您肯定做不到。天下大乱,高祖皇帝和这些诸侯一起起兵,可不是在小房间里偷偷商量好的。这些诸侯运气好的,当个中涓(宫中侍卫),运气差点的,只能当个舍人(宫中办事人员),他们的才能远远不如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凭借英明神武,当上了天子,把肥沃的土地分封给这些诸侯,多的封赏一百多座城池,少的也有三四十个县,恩情非常深厚,然而十年之内,叛乱就发生了九次。您跟这些诸侯的关系,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您亲自封的王,连高祖皇帝都不能保证一年安稳,所以我认为您也做不到。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可以推脱责任,那就是说他们离得远。让我来试着说说亲近的那些人吧。假设悼惠王在齐国称王,元王在楚国称王,中子在赵国称王,幽王在淮阳称王,共王在梁国称王,灵王在燕国称王,厉王在淮南称王,这六七个贵人如果都安然无恙,您那时即位,能治理好天下吗?我还是觉得您做不到。这些诸侯王,虽然名义上是您的臣子,实际上心里都想着自己当皇帝,想着万一皇帝不行了,自己就取而代之。他们擅自封爵,赦免死刑犯,严重的甚至用黄色的车盖,根本不遵守汉朝的法律。就算像厉王那样行为不轨,您想命令他们,他们也不听,您想召见他们,能召得到吗?就算他们侥幸来了,您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您只要动一个亲戚,天下人都会跟着起兵造反,您的臣子即使有像冯敬那样强硬的人,刚一开口,刀子就刺进他的胸膛了。您即使很贤明,谁能帮您处理这些事呢?所以,远的人必定危险,近的人必定会造反,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那些异姓诸侯实力强大,曾经造反,汉朝好不容易才平定,而且这种事情不容易改变。同姓诸侯如果效仿他们,那肯定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这趋势已经很明显了。

这灾祸啥时候才能结束,谁也不知道啊,就连明帝都觉得心里没底,更何况我们这些后人呢!

这句就一句话,没必要分段了。

老屠夫坦一天能宰十二头牛,刀刃却一点都不卷,因为他宰牛的方法很讲究,都是顺着牛的筋络下刀。但到了牛的髋骨和股骨这些地方,就必须用大斧头或者斤才能砍断。

这就好比说,仁义、恩德是君主的锋利刀刃,而权力、法令、制度就是君主的斧头和斤。现在的诸侯王就像那些牛的髋骨和股骨一样,您却不用斧头和斤去砍,反而想用锋利的刀刃去对付他们,我觉得这样刀刃非断即折。

为什么不用这些强硬手段对付淮南王和济北王呢?因为形势不允许啊!

我仔细研究以前的事,大体上来说,实力强大的诸侯总是先造反。淮阴王项羽实力最强,所以最先造反;韩信仗着楚地势力,也造反了;贯高因为赵国给他资助,也造反了;陈豨兵力精良,也造反了;彭越凭借梁地,也造反了;黥布凭借淮南,也造反了;卢绾实力最弱,所以最后造反。长沙国只有两万五千户人家,功劳小却最完整,势力薄弱却最忠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性格不同,也是形势使然啊。

以前让樊哙、郦商、绛侯、灌婴占据几十座城池称王,现在即使他们都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韩信、彭越那样的人做列侯,即使到现在还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看来,治理天下的策略就清楚了。想要所有诸侯都忠诚拥护,那就应该像长沙王那样;想要大臣们免受杀戮,那就应该像樊哙、郦商他们那样;想要天下太平,那就应该多立诸侯,但要削弱他们的实力。实力弱就容易用道义约束他们,国家小就不会有反叛之心。让全国的形势像人的身体一样,胳膊听从身体的指挥,手指听从胳膊的指挥,没有不听从的,诸侯也不敢有异心,都齐心协力地向天子效忠,即使是老百姓,也知道太平盛世,所以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英明。

把土地划分好,规定好制度,让齐、赵、楚各分封若干个诸侯国,让悼惠王、幽王、元王的后代依次继承祖先的封地,封地分完为止,燕国、梁国等其他国家也一样。那些分到的土地多而子孙少的地方,就建成一个国家,空着放着,等到子孙出生了,再让他们当诸侯。诸侯的土地被削减一部分归属汉朝的,是为了迁移他们的封国或者封赏他们的子孙,以此来补偿他们;一寸土地,一个人口,天子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为了安定天下而已,所以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廉洁。

土地制度确定后,皇室子孙不用担心没有封地,下面的人没有反叛之心,上面的人没有征伐的念头,所以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仁慈。法律制定后没有人违反,命令发布后没有人违抗,贯高、利几那样的阴谋不会发生,柴奇、开章那样的计策不会出现,老百姓安居乐业,大臣们忠心耿耿,所以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公正。陛下像婴儿一样安稳地坐在天下之位,继承先帝遗腹子,早朝穿着便服,而天下没有发生动乱,当时天下大治,后世都称颂陛下的圣明。

一句话就说吧,只要你动一动,其他五件事就跟着一起办成了,皇上您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去做呢?

哎,这天下的大势啊,简直病入膏肓了!你想想,一条腿那么粗,都跟腰差不多;一根手指头,都跟大腿一样粗了!平时还好说,稍微动动手指头,都觉得要完蛋了。现在不治,以后肯定变成顽固的疾病,就算将来有扁鹊在,也救不了了。这病不光只是膏肓这么简单,还痛苦得要命!你看,元王的儿子是皇帝的堂兄弟;现在的皇帝,是堂兄弟的儿子。惠王是皇帝的亲侄子;现在的皇帝,是侄子的儿子。亲戚关系的,有的甚至割地赔款来安抚天下;关系远的,反而掌握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我才说,这病不光只是膏肓,还痛苦得要命啊!这真是让人痛哭流涕的局面!

天下的大势,现在简直是倒过来了!天子嘛,是天下的头,为什么?因为他位高权重,在上面!蛮夷呢,是天下的脚,为什么?因为他们在下面!现在匈奴蛮横无理,欺凌侵犯,简直太不尊重了,成了天下的祸患,眼看就要亡国了,可汉朝年年还送金子、丝棉、丝绸去供奉他们!蛮夷发号施令,这是天子才有的权力;天子反而进贡,这是臣下的礼节!脚反倒在上面,头反倒在下面,天下大势倒置成这样,没人能解决,这国家还有人吗?这还不止是倒置那么简单,还像得了偏瘫和皮肤病!偏瘫是半边身子瘫痪,皮肤病是局部疼痛。现在西边北边的郡县,即使是高官显贵,也难得休息;五尺以上的官吏,也难得睡个安稳觉;斥候守着烽火台,都睡不着觉;将士们穿着盔甲睡觉。所以我才说,这是局部病痛啊!医生能治,皇上却不让治,这真是让人忍不住流泪啊!

皇上啊,您怎么能用皇帝的尊号去称呼那些蛮夷诸侯呢?这太丢人了,而且祸患也因此没完没了,长此以往,国家怎么富强起来?那些献计献策的大臣们都觉得这样做没问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国家都快亡了!我私下里觉得,匈奴的人数顶多相当于汉朝的一个大县的人口,堂堂大汉帝国竟然被一个小县的人数困扰,这真是让那些当官的脸上无光啊!皇上您为什么不试试让我去担任个负责与匈奴联系的官职呢?按照我的计划,我保证能抓住单于,控制他的生死,让他乖乖听话,还能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让整个匈奴都听从我们的命令。现在我们不去打败强大的敌人,却去打猎野猪,不去打击叛乱的贼寇,却去捕捉兔子,只顾着享乐,而不去解决大患,这怎么能太平呢?仁德可以施加到远方,威慑也可以扩展到远方,可是几百里外的命令却没人听,这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现在老百姓卖掉自己的奴仆,得到的钱却用来给奴仆们做绣衣丝履,这些衣服是古代天子皇后才能穿的庙服,平时连宴会都不能穿,现在却成了老百姓给婢妾穿的衣服。用白色的薄纱做外层,用精细的丝绸做里衬,再用漂亮的丝带装饰,好的还会绣上图案,这些都是古代天子才能穿的衣服,现在那些有钱的大商人,办宴会招待客人时,居然用这些衣服来装饰墙壁!古代为了供奉一位皇帝和一位皇后,就已经很节俭了,现在老百姓的屋子墙壁上都挂着皇帝的衣服,那些戏子倡优这些下贱的人也能穿皇后的衣服,可是天下竟然没有反抗的声音,这真是不可思议!再说,皇帝自己穿的是粗布衣服,而富人们的房屋墙壁上却挂着精美绣品;天子的妃子用丝带装饰领口,而老百姓的妾侍却用丝带装饰鞋子,这就是我认为不对的地方。一百个人一起做衣服,都未必能给一个人做够穿的,想要天下人都没有寒冷之苦,怎么可能呢?一个人耕地,十个人一起吃,想要天下人都没有饥饿之苦,也做不到啊!饥饿和寒冷直接威胁着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想要他们不作奸犯科,怎么可能呢?国家已经很危险了,盗贼随时都会出现,可是那些献计献策的大臣却说“什么都不做最好”,这世风日下,到了如此不敬,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那些进言的大臣还说“什么都不做”,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商鞅抛弃了礼义仁恩,一心只想搞发展,搞了两年,秦国的风俗就一天天败坏。所以秦国人,家里有钱儿子长大了就分家单过,家里穷儿子长大了就入赘别人家。借父亲的锄头用,还摆出一副有功劳的样子;不帮忙干家务活,还理直气壮地顶嘴。抱着孩子喂奶,跟公公婆婆一起傲慢地坐着;媳妇儿和婆婆关系不好,就互相顶撞。他们对父母子女都只想着利益,跟禽兽有什么区别?然而,他们一心一意地为了眼前的利益,还说能打败六国,统一全国呢!功劳有了,却不知道回头反省一下廉耻和仁义的重要性。一心追求兼并吞并,一心搞发展,结果天下大乱;强的欺压弱的,聪明的欺骗愚笨的,勇敢的欺负胆怯的,壮年的欺凌衰老的,天下乱成一锅粥了!所以才有了大贤者起兵,威震天下,德化天下。以前是秦国的天下,现在变成了汉朝的天下。但是秦国的那些坏风气,还没完全改掉。

现在的人们互相攀比奢侈浪费,上面又没有好的制度,抛弃礼义,丢掉廉耻,一天比一天严重,可以说是每个月都不同,每年都大变样。只顾着追求利益,根本不管后果是什么,现在严重到杀害父母兄弟的都有了!小偷撬开家门,偷盗庙里的东西,在白天的大城市里抢劫官员,抢走他们的钱财。那些假装正直的人,却能弄到几十万石粮食,收受几百万钱的贿赂,坐车在各地巡游,这就是他们丧失道德的最典型例子!而大臣们却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文书,到了该汇报的时候,就说有要紧事耽误了。至于风俗败坏,社会混乱,他们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要改变风俗,让天下人都回归正道,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官吏能做到的。那些普通的官吏,只顾着处理文书,根本不知道国家大事。陛下您还不着急,我替您感到惋惜啊!

咱们得立规矩,君臣之间、上下之间,都要有等级,父子之间要讲礼貌,亲戚之间要讲规矩,这些可不是老天爷安排的,都是人自己定的。 人要是自己不立规矩,那就像没种的庄稼,不生长,不修整,就会坏掉。《管子》里说:“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管仲要是傻子也就罢了,可管仲他懂治国啊,想想他要是看到现在这情况,不得寒心啊!

秦国就是因为这“四维”没立起来,所以君臣关系混乱,亲戚之间互相残杀,坏人到处作乱,老百姓都造反,结果才十三年,国家就亡了。现在咱们的“四维”也还没完全建立起来呢,所以坏人就敢出来作乱,大家心里也都没底。 你看,现在是不是应该赶紧定下规矩,让君主当君主,臣子当臣子,上下尊卑有别,父子、亲戚之间各安其位,这样坏人就没机会了,大臣们也都能齐心协力,上面的人也不用疑神疑鬼了!

要是把这些规矩定好了,那就能世世代代平安无事了,咱们也能有个章法可循。 要是规矩没定好,那就像渡江过河没船桨一样,在江心遇到风浪,船肯定得翻! 想想这事儿,真是让人长叹一口气啊!

夏朝当皇帝的,传了十多个世系,然后是商朝;商朝当皇帝的,传了二十多个世系,然后是周朝;周朝当皇帝的,传了三十多个世系,然后是秦朝。秦朝当皇帝的,才传两代就灭亡了。人的天性差别没那么大,为什么夏商周三代的君主都能长治久安,而秦朝却暴政短命呢?原因是可以知道的。

古代的帝王,太子一出生,就按照礼仪隆重地抱出来,让武士们抬着,有关部门的人员都穿着整齐的礼服,带好冠冕,带太子到南郊去祭天,让上天看见。经过宫门就下轿,经过庙宇就快步走,这是孝子的行为。所以,从还是婴儿的时候教育就已经开始了。以前,成王还小,在襁褓里的时候,召公当太保,周公当太傅,太公当太师。太保,保护他的身体;太傅,教导他的道德;太师,指导他的学问:这是三个最高辅佐大臣的职责。然后又设置了三个少师,都是高级官员,叫做少保、少傅、少师,他们都是和太子一起吃饭的。所以,太子从小就有见识,三公、三少都用孝悌仁义之道来教导他,把坏人赶走,不让他看到坏事。然后都挑选天下最优秀、孝顺、有学问、有才能的人来辅佐他,让他和太子一起生活,一起出入。所以太子从一出生就看到正事,听到正言,做正道,他身边的人都是正派的人。

和正派的人在一起,不可能不正派,就像生长在齐国的人,不可能不说齐国的方言一样;和不正派的人在一起,不可能不正派,就像生长在楚国的人,不可能不说楚国的方言一样。所以,选择他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先让他学习,才能让他享用;选择他乐意做的事情,一定要先让他练习,才能让他去做。孔子说:“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等到太子长大一些,懂男女之事了,就进入学校学习。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礼》说:“皇帝到东学学习,重视亲情和仁爱,那么亲疏有别,恩泽就能遍及所有人;皇帝到南学学习,重视长幼尊卑和诚信,那么长幼有序,百姓就不会受欺骗;皇帝到西学学习,重视贤能和美德,那么圣明的人才能当政,功劳不会被遗忘;皇帝到北学学习,重视尊贵和爵位,那么尊卑有别,下级就不会逾越;皇帝到太学学习,向老师请教,然后回去练习,再向太傅汇报,太傅惩罚他的过错,纠正他的不足,那么他的德行和智慧就能增长,治理国家的道理就能掌握。这五个学校的教育在上面做好了,那么下面的百姓就能和谐相处。”等到太子成年加冠了,免除了太保太傅的严格管教,那么就有记录过错的史官,负责膳食的官员,表彰善行的官员,用来表达意见的诽谤木,以及敢于进谏的鼓。乐师吟诵诗歌,乐工吟诵箴言劝诫,大臣献计献策,士人转达百姓的意见。

和聪明人一起长大,所以说话做事就能切中要害而不感到羞愧;和好的环境融合在一起,所以为人处世就能恰到好处,如同天性使然。夏商周三代的礼仪:春天祭祀太阳,秋天祭祀月亮,以此来表明有敬畏之心;春秋季节入学,和国老一起坐,端着酱料亲自侍奉他们,以此来表明有孝心;出行时乘坐鸾车,步伐合乎《采齐》的节奏,速度合乎《肆夏》的节奏,以此来表明有分寸;对待禽兽,看到活的就不会吃它的死肉,听到它的叫声就不会吃它的肉,所以远离厨房,以此来培养仁爱之心,并且表明有仁爱之心。

古代那些能长盛不衰的朝代,之所以能持续那么久,是因为他们都非常重视太子的教育和辅佐。可是秦朝却不一样了。秦朝的风气根本不重视谦让,上奏的都是互相揭发告密;也不重视礼义廉耻,上奏的都是刑罚酷法。赵高教唆胡亥,从小就让他熟悉监狱里的那些事,胡亥习以为常的,不是砍头就是挖鼻子,甚至灭人三族。所以胡亥当了皇帝后,第二天就开始滥杀无辜,忠诚地劝谏他的人,被他说是诽谤;有远见的谋士,被他说是妖言惑众,他杀起人来就跟割草一样随意。难道仅仅是因为胡亥本性残暴吗?不是的,主要是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对路。

俗话说得好:“不熟悉官场运作,就看那些已经办成的事。”又说:“前面的车翻了,后面的车要引以为戒。”那些能长久存在的朝代,他们成功的经验是显而易见的;然而有些人就是学不会,这是因为他们不效法圣贤的智慧。秦朝为什么很快就灭亡了,它的失败教训也是清清楚楚的;然而后来的统治者却视而不见,一意孤行,那后面的车也注定要翻车了。国家的兴亡,治乱的根本,就在于此啊!天下的命运,掌握在太子手里;太子的好坏,在于及早地进行教育和选择身边的辅佐人员。如果在太子心智尚未成熟之前就进行良好的教育,那么教化就容易成功;如果引导他学习道义、权谋、智慧和人情世故,那么教育的效果就更大了。如果这些教育能够深入人心,潜移默化,那么他身边的辅佐人员也就自然会变得正直了。胡人、越人,他们出生时语言相同,欲望也差不多,但是长大后形成各自的风俗习惯,即使翻译很多遍也无法互相理解,甚至有人宁死也不互相帮助,这就是教育和习俗的作用啊!所以我认为,选择身边的辅佐人员和及早进行教育最为重要。如果教育做得好,身边的人也正直,那么太子自然就会正直;太子正直,天下自然就会安定。《尚书》上说:“一个人有福气,老百姓就能跟着沾光。”这才是当务之急啊!

老百姓的智慧,能看到已经发生的事情,却看不到将要发生的事情。礼是用来预防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法是用来惩罚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所以,法的运用很容易看到,而礼的作用却很难理解。

要是说用奖赏来鼓励做好事,用刑罚来惩罚坏事,先王们实行这种政治策略,坚如金石,执行这些法令,像四季一样有规律,秉持这种公平,像天地一样没有私心,怎么会不用呢?但是,人们常说“礼”啊“礼”啊,它的珍贵之处在于,在恶行萌芽之前就将其扼杀,在细微之处就进行教化,使百姓日渐向善远离罪恶而不自知。孔子说:“审理诉讼,我也和普通人一样,但关键是要让诉讼根本不发生!”

当领导者要考虑问题时,没有什么比先仔细权衡取舍更重要的了。取舍的标准决定于内心,而安危的苗头则反映在外。安稳不是一天就能安稳下来的,危险也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都是逐渐积累而成的,不可不仔细观察。统治者所积累的东西,就在于他的取舍。用礼义来治理国家的,积累的是礼义;用刑罚来治理国家的,积累的是刑罚。刑罚积累多了,百姓就会怨恨背叛;礼义积累多了,百姓就会和谐亲近。所以,统治者希望百姓向善统一,但使百姓向善的方法却可以不同。

有的用道德教化引导他们,有的用法律法规驱使他们。用道德教化引导的,道德教化普及了,民风就会快乐;用法律法规驱使的,法律法规严苛了,民风就会悲哀。悲哀快乐的情绪,是祸福的反应。秦王想尊崇宗庙,使子孙后代安稳,这和汤王、武王的想法一样,但是汤王、武王广泛施德行善,六七百年都不衰败;秦王治理天下,十几年就大败。这其中的原因不在别处,就在于汤王、武王在取舍上权衡得当,而秦王在取舍上权衡得不当。

天下,是个巨大的器物。现在人们放置器物,放在安稳的地方就安稳,放在危险的地方就危险。天下的情况和器物没有什么不同,在于天子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汤王、武王把天下放在仁义礼乐上,所以恩泽广布,鸟兽草木繁茂兴盛,恩德遍及蛮夷四夷,子孙延续了几十代,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秦王把天下放在法令刑罚上,恩泽一点也没有,怨恨却充满天下,百姓憎恨他如同仇敌,祸患几乎殃及自身,子孙被诛杀殆尽,这是天下人都看到的。这难道不是明显的教训和巨大的验证吗?

有人说:“听取别人意见的方法,一定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观察,这样说话的人就不敢胡说了。”

现在有些人说,礼仪和人情不如法令管用,教化不如刑罚有效,那当权者为什么不看看殷商、周朝和秦朝的历史呢?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有些人认为用法律和刑罚治理国家比用礼仪教化更有效,作者对此提出质疑,建议当权者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他认为,殷商、周朝、秦朝的历史经验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这是一种反驳的论述方式,以历史为论据,来反驳“法令胜于礼仪,刑罚胜于教化”的观点。

老百姓的地位就像地,大臣就像台阶,皇帝就像堂屋。台阶高,离地远,堂屋就显得高大;台阶低,离地近,堂屋就显得矮小。高的难爬,低的易践踏,这道理很明显。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设立等级制度,朝廷里有公卿大夫士,外面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才是官吏和老百姓,等级分明,天子高高在上,他的尊贵地位无人能及。俗话说:“欲投鼠而忌器。” 这句话说得真好!老鼠靠近器物,都还害怕不敢打,怕伤了器物,更何况是靠近皇帝的大臣呢!用廉耻节操礼仪来治理君子,所以即使要处死他们,也要体面地赐死,而不是施以凌辱。所以,黥刑、劓刑这些酷刑不会用在大夫身上,因为他们离皇帝不远。礼仪规定,不能踩到君主的马路,踩了马路上的草料都要受罚;见到君主的几杖要站起来,遇到君主的车驾要下跪,进入正门要快步走;即使君主的宠臣犯了错,也不会用刑戮之罪处罚他们,这是为了尊崇君主。这就是为了让君主远离不敬的行为,也是为了维护大臣的尊严,激励他们保持节操。现在呢,从王侯到三公,这些高官显贵,天子都要对他们改容换貌,毕恭毕敬,古代天子称他们为伯父、伯舅,可现在却让他们和老百姓一样,都要受黥刑、劓刑、髡刑、刖刑、笞刑、弃市等酷刑,那岂不是堂屋没了台阶?那些被处以极刑的人,岂不是离皇帝很近?廉耻之心荡然无存,大臣们会不会拿着重权,却有着像普通百姓一样没有廉耻之心呢?望夷宫事件,二世皇帝之所以用严刑峻法,就是因为有了“投鼠忌器”的习惯。

现在,皇帝对王侯三公这些高官,都要非常尊敬,古代甚至称他们为伯父伯舅。可是现在,却让这些高官和老百姓一样,都要受黥刑、劓刑、髡刑、刖刑、笞刑、弃市等酷刑。这岂不是让皇帝的尊贵地位下降了吗?那些被处以极刑的大臣,岂不是离皇帝很近,很容易被伤害到吗?现在,廉耻之心已经不在了,大臣们会不会仗着手中的权力,却像普通老百姓一样没有廉耻之心呢?秦二世时期发生的望夷宫事件,就是因为害怕而使用严刑峻法,这其实就是“投鼠忌器”的表现。

我听说啊,鞋子即使旧了,也不会放在枕头上;帽子即使破了,也不会拿草绳来代替。这个人以前可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皇上都对他改换脸色,恭敬有加;百姓们也都对他毕恭毕敬的。现在他犯了错,皇上要废了他可以,要把他贬官也可以,要赐他死也可以,要灭了他满门也可以。但是,把他绑起来,用绳子捆起来,送到监狱里去,跟那些犯人关在一起,那些监狱的小吏还骂他,打他,这可不行啊!

这哪里是给老百姓看的?那些地位低的人,要是看到以前尊贵的人,现在也会受到这种待遇,他们就会觉得,将来自己也有可能这样,这怎么能让天下人都服气呢?这也不是尊崇尊贵之人的好办法啊!皇上以前那么尊重他,老百姓也都对他很畏惧,现在他死了也就死了,凭什么要这样羞辱他呢? “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庞,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给中行君做事,智伯攻打灭了中行君,豫让就转而侍奉智伯。后来赵氏灭了智伯,豫让就涂炭自污,决心要报复赵襄子,五次刺杀都没成功。有人问豫让,豫让说:“中行君把我当普通人看待,我就以普通人的方式侍奉他;智伯把我当作国士看待,我就以国士的方式报答他。”所以说,就豫让这个人来说,他反过来侍奉仇人的君主,行为像猪狗一样,后来却能坚持节操,尽忠报国,行为超过了一般的士人,这都是君主造成的。

所以说,君主对待大臣就像对待犬马一样,大臣就会像犬马一样;如果像对待官吏和奴仆一样,大臣就会像官吏和奴仆一样。大臣愚笨迟钝,没有廉耻之心,言语粗俗,没有节操,廉耻之心不立,而且自己也不爱惜自己,只要能苟且偷生就行,所以看见有利可图就跑去,看见方便就夺取。君主有失败的时候,他们就乘机攻击;君主有危难的时候,他们就只顾自己逃命,站在旁边观看;如果对他们自己有利,他们就欺骗、出卖,从中获利。君主能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呢?下属很多,而君主却很少,君主所依靠的那些掌握财富、器物、职位的人,都是从下属中挑选出来的。大家都缺乏廉耻,都苟且妄为,这是君主最大的祸害。

所以古代礼仪不到达平民百姓,刑法不到达大夫,这是为了激励宠臣的节操。古代大臣因为不廉洁而被罢免的,不说他不廉洁,而说“簠簋不饰”;因为淫乱男女,不分彼此而被罢免的,不说他淫乱,而说“帷薄不修”;因为软弱无能而被罢免的,不说他软弱,而说“下官不职”。所以,即使大臣犯了很大的罪,也不直接斥责他,而是委婉地为他遮掩。

所以那些犯了大罪的人,听说要受处罚,就戴着白冠,系着麻绳,端着水盆,拿着剑,到请罪室去请罪,君主不抓捕、捆绑、押送他。那些犯了中等罪过的人,听说命令后就自己解除官职,君主不让人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那些犯了大罪的人,听说命令后就北面叩拜,跪下自杀,君主不让人抓着、压着去处罚他,而是说:“你这位大夫自己有过错啊!我待你已经很客气了!”

君主待他们客气,所以大臣们都很高兴;大臣们注重廉耻,所以人们敬重他们的节操和行为。君主用廉耻、礼仪来对待臣子,而臣子不用节操和行为来报答君主,那就不算人了。所以,当风俗习惯形成后,做臣子的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体,忘记自己的家,忘记私利,不苟且追求利益,不苟且逃避灾祸,只看重义理所在。这是君主的教化,所以,做父亲兄长的臣子真心为宗庙而死,遵守法度的臣子真心为社稷而死,辅佐君主的臣子真心为君主而死,守卫城池、抵御敌人的臣子真心为城郭疆土而死。

所以说,圣人有诚信,就是比照这些来立志。他们将为我而死,所以我能和他们一起生存;他们将为我而亡,所以我能和他们一起存在;他们将为我而危,所以我能和他们一起平安。他们只顾行动而忘记利益,坚持节操而仗义,所以才能托付不可掌控的大权,才能寄托六尺高的孤儿。这是因为注重廉耻、实行礼仪的结果,君主有什么损失呢?不去做这些,却看着那些长期实行这些的人,所以说这才是值得长叹的事情。

那个时候,丞相周勃卸任回封地,有人告发他谋反,把他抓起来关在长安监狱里审问,最后没查出什么罪名,又恢复了他的爵位和封地。贾谊就因为这件事批评汉文帝。汉文帝很重视贾谊的意见,开始对大臣们有所节制。从那以后,大臣犯了罪,大多都选择自杀,不再受刑罚。直到武帝时期,才又开始有人入狱,是从宁成开始的。

一开始,文帝是从代王的位置继承皇位的,后来把代国分成了两个国家,立皇子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小儿子刘胜做了梁王。后来又把代王刘武调到淮阳做王,而太原王刘参继承了代王原来的地盘。过了几年,梁王刘胜死了,也没留下儿子。贾谊又上书给汉文帝说:

陛下您要是还不赶紧制定制度,照现在这情况发展下去,最多传个一两代,那些诸侯们就会越来越无法无天,越来越强大,汉朝的法律就彻底不管用了!陛下您用来防卫边疆,以及太子将来依靠的力量,就只剩下代国和阳国了。代国在北方,跟匈奴为邻,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而淮阳国跟其他大诸侯国比起来,就像脸上的一颗黑痣,只会成为大国攻击的目标,根本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现在制定制度的权力掌握在陛下手里,您却把自己的儿子放在这么危险的位置,这怎么能算是有本事呢?!君王跟普通百姓的行为是不一样的。普通人呢,注重小节,追求小廉洁,好让自己在乡里立足。而君王只管天下安定,社稷稳固就行了。高祖皇帝当初把天下分封给功臣们,结果造反的人像刺猬的刺一样多,证明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所以高祖就削弱了那些不听话的诸侯的势力,空虚了他们的国力。选了个好日子,在洛阳城东门外面,把自己的儿子们都封了王,这才天下太平。所以说,有本事的人,不会拘泥于小节,而是要成就大业。

淮南离长安太远了,有的地方甚至几千里,要穿过好几个诸侯的领地才能到汉朝,这可真是够远的。那些官吏和百姓,每次去长安办事,路费、衣食住行全得自己掏腰包,路上衣服都磨破了,钱也花光了,想想就觉得苦。他们宁愿跑到诸侯国去,也不想再受这份罪了,逃走的已经不少了,这情况长久不了啊。

我觉得啊,最好的办法是把淮南的地盘划给淮阳,然后给梁王找个继承人。再从淮阳北部割让两三座城池,还有东郡的一部分土地给梁国,这样梁国就更强大了。如果这个方案不行,那就把代王迁到睢阳去住。梁国从新郪以北一直到黄河,淮阳从陈县以南一直到长江,这样一来,那些心里有鬼的大诸侯们,肯定吓得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梁国能抵挡齐国和赵国,淮阳能制约吴国和楚国,皇上您就能高枕无忧了,再也不用担心山东地区出问题了。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百年大计的大事啊!现在天下太平,诸侯们也都还年轻,再过几年,皇上您就能亲眼看到这策略的效果了。

秦始皇当年费尽心力才灭了六国,如今皇上您轻轻松松就平定了天下,却坐享其成,甚至还可能重蹈覆辙,这可不是什么聪明之举啊!如果皇上您只顾自己享乐,留下祸患给后代,那将来您的子孙后代怎么安宁呢?这怎么能算仁义呢?我听说圣明的君主,都是虚心听取臣下的建议,而不是自己瞎琢磨。所以,我才斗胆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希望皇上您能采纳!

文帝听了我的建议后,就下令把淮阳王武封为梁王,梁国的北部边界到了泰山,西部到了高阳,一共得到了四十多座大城;又把城阳王喜封为淮南王,让他去安抚淮南百姓。

哎,皇上又把淮南厉王的四个儿子都封为列侯了。我贾谊觉得,皇上您这肯定是要恢复淮南国啊!我赶紧上书劝谏,说:“我私下里担心,陛下您封赏淮南王的孩子们,有没有考虑过像我这样的人的想法呢?淮南王的悖逆行为和邪恶的统治,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罪行吧?皇上您宽宏大量,赦免了他,但他自己却病死了,天下人都觉得淮南王的死是罪有应得吧?现在您却尊崇罪人的儿子,这只会让天下人对您产生非议啊!这些年轻人,怎么可能忘记他们父亲的所作所为呢?” 你看白公胜,他为父报仇,对象可是他爷爷、伯父和叔父啊!白公胜造反,可不是想篡夺皇位,而是为了泄愤报仇,豁出命去跟仇人拼命,结果两败俱伤。淮南虽然地盘小,但黥布以前都用它起兵呢,汉朝能留着它,纯属侥幸! 要是再让淮南王的后代心怀仇恨,那对汉朝的统治可是个巨大的威胁,这在策略上非常不利。就算把淮南分封成四个小国,这四个儿子拧成一股绳,您给他们兵权,给他们钱财,那不是等于让伍子胥、白公胜那种人又在广都城里兴风作浪了吗?或者说,像专诸、荆轲那样的人又会在朝廷里冒出来,这可是给敌人当帮凶啊!陛下您可得好好想想啊!

梁王死了,摔马死的,我作为他的老师,觉得很对不起他,一直哭哭啼啼的,一年多后,我也死了。我贾谊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

四年后,齐文王死了,也没留下儿子。文帝想起了我的话,就把齐国分成了六个小国,把悼惠王剩下的六个儿子都立为王;又把淮南王喜迁到城阳,把淮南国也分成了三个小国,把厉王的三个儿子都立为王。十年后,文帝驾崩,景帝继位;三年后,吴、楚、赵和四个齐王联合起来造反,兵临京城,梁王带兵抵抗,最终平定了七国的叛乱。到了武帝的时候,淮南厉王的子孙又当上了诸侯王,结果又反了,都被诛杀了。

汉武帝刚即位的时候,还提拔了我的两个孙子做郡守呢。我的孙子贾嘉特别好学,一直延续着我们家的学问传统。

话说,刘向老先生曾经夸赞贾谊说:“贾谊的文章,阐述了夏商周三代和秦朝兴衰治乱的道理,他的论述非常精彩,深刻理解国家根本大法,即使是古代的伊尹、管仲也未必能超过他。如果当时能重用他,他的功绩一定非常显著。可惜他却被庸臣害死了,真是令人痛惜啊!” 想想看,汉文帝那么低调内敛,勤政爱民,身体力行地改变社会风气,贾谊提出的很多策略其实都得到了实行。

后来,贾谊想要改革制度,建议汉朝以土德为本,国家颜色用黄色,数字用五;他还想试探匈奴,用“五饵三表”的策略来牵制单于,他的策略确实很周到。只是贾谊英年早逝,虽然没做到公卿高位,但也算不上遭遇坎坷吧。他一生写了五十八篇文章,其中那些切合实际、对社会有益的文章都被记录在史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