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宽饶,字次公,是魏郡人。他通过明经考试当上了郡里的文学,又因为孝廉被推荐做了郎官。后来他又参加了方正科的考试,对策答得特别好,升迁为谏大夫,代理郎中户将的职务。他曾经弹劾卫将军张安世的儿子、侍中阳都侯彭祖不从宫门下车,还牵连到张安世尸位素餐。其实彭祖当时确实是从宫门下车的,盖宽饶因为弹劾大臣失实,被降职为卫司马。
话说当时,卫司马在值班的时候,看到卫尉去拜见别人,经常派卫官去街上买东西。盖宽饶上任后,查阅了以前的规章制度,于是就让卫官和所有在卫署值班的人都按照规定办事。卫尉私下派人让盖宽饶出来办事,盖宽饶却按照规定,到官府门口正式辞行。尚书大人责问了卫尉,从此以后,卫官再也不敢私下使唤候、司马了。候、司马也不再向卫尉行礼,而是先处理完卫署的事务,然后才上奏辞行,从此卫署的秩序就规范了。
盖宽饶刚开始当司马的时候,还没出宫门,他就把自己的袈裟剪短,让它离地不远,戴上大帽子,佩上长剑,亲自检查士兵的营房,查看他们的饮食起居,如果有生病的,他就亲自去探望慰问,并提供医药,对他们非常好。等到年底交接工作的时候,皇上亲自来犒劳卫戍士兵,几千名卫兵都叩头请求皇上,希望盖宽饶能继续留任一年,以报答他的恩情。宣帝很欣赏他,于是任命盖宽饶为太中大夫,让他去考察各地风俗,他做了很多提拔和贬黜官员的事,都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后来,他被提升为司隶校尉,在弹劾官员方面,他从不避权贵,不管官职大小,只要违法乱纪就弹劾,他弹劾的人非常多,廷尉根据法律对这些案件进行处理,有些被采纳,有些没被采纳。那些公卿大臣、达官贵人以及各郡县的官员,只要来到长安,都害怕不敢违反法令,京师因此变得清明廉洁。
话说平恩侯许伯大人升官了,丞相、御史、将军,还有很多高级官员都来祝贺,就只有宽饶没去。许伯亲自登门邀请,宽饶才肯赏脸,从西边的台阶上去,特意朝东坐着。许伯自己给自己倒酒,说:“您来晚了。”宽饶说:“别给我倒太多酒,我这个人喝醉了就容易发疯。”丞相魏侯笑着说:“宽饶你清醒的时候就挺狂的,还用喝酒吗?” 在场的人都赶紧低下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热烈起来。长信少府檀长卿跳起了舞,表演的是猴子和狗打架的滑稽戏,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宽饶没笑,他仰着头看着屋顶,叹了口气说:“真是豪华啊!可是富贵荣华哪有长久不变的,转眼就会易主,这就像旅馆一样,我见得多了。只有谨慎小心才能长久享福,侯爷您可得小心啊!”说完,他就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上奏弹劾长信少府,说他身为朝廷高级官员却表演猴戏,失礼不敬。皇上本来想治少府的罪,许伯赶紧替他求情,好半天,皇上才消了气。
宽饶这个人啊,为人正直,品格高尚,一心想着为公家做事。家里穷得很。他每个月领的俸禄有好几千钱,一半都用来打点那些给官府当耳目、传递消息的人。他当司隶校尉的时候,儿子还经常步行去边塞探望他,可见他有多清廉。但是,他这个人有个毛病,特别喜欢陷害人,在朝中跟达官贵戚都结下了仇怨,还喜欢没事儿就上书批评讽刺,经常触犯皇上的意思。皇上看他毕竟是个儒生,就宽容他,可也没给他升官。和他同时期的同事,有的都做到九卿的高位了,宽饶自己觉得自己的品行清廉,才能很高,对国家很有益处,却被那些庸才超过,心里越发不痛快,就经常上书进谏,跟皇上争论。
太子庶子王生很敬佩宽饶的节操,但又觉得他这样不对,就给他写了封信说:“皇上知道您清白正直,不畏强权,所以才让您担任司察的职位,授权您去执行公务,高官厚禄都给了您。您应该日夜想着当今的要务,遵守法令,宣扬教化,为天下百姓忧劳,即使每天都有益处,每月都有功劳,也还远远不够称职,也报答不了皇上的恩情。自古以来的治国之道,三王之术各有制度。您现在不务正业,只想用古代久远的事情来规劝皇上,经常进谏一些皇上难以接受的意见,来指责左右大臣,这不是扬名立万、保全性命的方法啊!现在当权的人都精通法令,说话能掩饰皇上的缺点,文章能粉饰皇上的错误,您为什么不学习蘧伯玉的高尚品德,反而效仿伍子胥的悲惨结局呢?用您宝贵的生命,去冒难以预测的风险,我替您感到痛心啊!君子应该正直而不刚愎自用,委曲而不屈服。《大雅》里说:‘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妄之人的话,圣人也会从中选择合适的。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宽饶根本没听他的劝告。
那时候,皇帝重用刑法,特别信任中书省的宦官。有个叫宽饶的官员上书,意思是说:“现在圣明的治理逐渐荒废,儒家的学说也不被推行,竟然用刑罚来代替周公和召公的教化,用法律来代替《诗经》和《尚书》的教诲。”他还引用了《韩氏易传》里的话:“五帝时期天下是官天下,三代时期天下是家天下,家天下是传给儿子,官天下是传给贤能的人,这就像四季的运转一样,功成名就的人就应该退位,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就不要让他担任这个职位。”皇帝看了宽饶的奏章,觉得他怨天尤人,始终不改主意,于是把他的奏章下发给所有二千石级别的官员传阅。当时,执金吾(掌管京城卫戍的官员)认为宽饶的意思是想让皇帝禅位给他,这是大逆不道。谏大夫郑昌愍很同情宽饶忠诚正直、忧国忧民,却因为直言进谏触怒了皇帝,被文官们攻击排挤,于是上书为宽饶辩护说:“我听说山上有猛兽,人们就不会去采摘那里的野菜;国家有忠臣,奸邪小人就不会兴风作浪。司隶校尉宽饶生活俭朴,从不追求安逸享受,吃穿都很简陋,他心里装着国家大事,退一步讲也有舍生取义的决心,既没有依附权贵,也没有结党营私,他尽职尽责地查察百官,坚持正直的道路,所以树敌多,朋友少。他上书陈述国家大事,却被有关部门以死罪论处。我侥幸能追随在谏大夫之后,我的官职就是以谏言为名,我实在不敢不说。”皇帝不听,最终还是治了宽饶的罪。宽饶拔出佩刀,在北阙下自杀了,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
诸葛丰,字少季,琅琊人。他因为精通经学而做了郡里的文学,名声很好,为人刚正不阿。贡禹当御史大夫的时候,提拔诸葛丰做他的属官,后来又举荐他做了侍御史。元帝提拔他做了司隶校尉,他秉公执法,无所畏惧,京城里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有什么事躲不过诸葛丰的眼睛。”皇帝很欣赏他的刚正不阿,提升他为光禄大夫。
当时,侍中许章因为外戚的关系而受到皇帝的宠信,生活奢侈淫逸,不遵守法度,他的宾客犯了事,都与他有关联。诸葛丰查办许章的案件,想要将此事上报,正好碰上许侍中私自外出,诸葛丰便拦住他的车,举起节杖命令他说:“下来!”想要逮捕他。许章情急之下,驾车逃跑了,诸葛丰追赶他。许侍中最终得以进入宫门,向皇帝自首。诸葛丰也上奏了此事,于是收回了他的节杖。司隶校尉被收回节杖,是从诸葛丰开始的。
皇上,我张丰愚笨懦弱,文采不足以劝导好人向善,武力不足以惩治奸邪。陛下不考虑我的才能高低,就提拔我做了司隶校尉,我还没来得及有所作为,您又把我升为光禄大夫,官职尊贵,责任重大,这实在不是我应该担任的。而且我年纪大了,随时可能死去,无法报答您的厚恩,到时候那些评论时政的人一定会说我尸位素餐,一事无成。所以我一直希望能立刻献出我的生命,不用等到时机成熟,就先斩杀奸臣的脑袋,挂在闹市示众,公布他们的罪行,让天下人都知道作恶的下场,然后我再接受斧钺的处决,这正是我心甘情愿的。
想想看,即使是平民百姓,尚且有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刎颈之交,如今国家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愿意为国家赴汤蹈火的忠臣,大家都只想苟且偷生,互相阿谀奉承,只顾着自己家族的利益,忘记了国家的政事。邪恶污浊之气上达天庭,所以灾害频频发生,百姓生活困苦,这都是臣下不忠造成的啊!我对此感到无比的羞耻。一般人都不想死,都想活下去,但忠臣义士却不怕危险,是因为他们一心为君。陛下您恩泽天下,无所不包,尚书令尧大人还专门赐给我一封信,信里说:“司隶校尉的职责是弹劾违法乱纪的人,奖善罚恶,不应该固执己见。要努力做到中庸平和,遵循法度。”陛下的恩情太深厚了,我张丰叩首感谢!但我心里实在憋屈难受,恳请陛下赏赐我一次清静的宴席,请陛下您做主。皇上没答应。
后来,我的建议越来越不被采纳,我又上书说:“我听说伯夷叔齐兄弟俩孝顺父母却因此被抛弃,伍子胥忠心耿耿却惨遭杀害,隐公仁慈却死于弟弟之手,叔武兄弟情深却死于哥哥之手。这四位贤人,还有屈原那样的才干,尚且不能保全自己,反而遭受杀戮,这难道还不值得我们深思吗?如果我能以死来安定国家,以死来彰显陛下的英明,我真是求之不得。只是我担心自己还没来得及有所作为,就被那些奸邪之徒排挤,让小人得逞,堵塞了正直之路,让忠臣寒心,让智士闭口不言,这是我担心的。”
话说这丰啊,春夏两季当官的时候,治理百姓还算可以,可是一到上位,就整天说别人坏话。皇上把他调到城门当个校尉,结果这丰就写信告状,告的是光禄勋周堪和光禄大夫张猛。皇上压根儿不信他,直接下令御史说:“这城门校尉丰啊,以前周堪和张猛还在朝里当官的时候,他没少在皇上面前夸他们俩好。可他之前当司隶校尉的时候,不按季节办事,瞎搞那些条条框框,就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搞得老百姓苦不堪言。朕看在他年纪大了,不忍心杀头,就让他当个城门校尉了。结果这老小子不但不反省自己,反而倒打一耙,怨恨周堪和张猛,还指望皇上给他撑腰。他告的状没证据,说的罪名也查不实,满嘴胡说八道,完全不顾自己以前说过的话。这也太不靠谱了!朕念他年纪大了,不忍心重罚,就让他回家当个老百姓吧。” 最后,丰就回家养老去了。
刘辅,是河间王的子孙。他考中了孝廉,当上了襄贲县令。后来他上书给皇帝,谈论国家得失,皇帝召见了他,很欣赏他的才能,就提拔他做了谏议大夫。
正赶上汉成帝想立赵婕妤为皇后,事先就下诏封婕妤的父亲赵临为列侯。刘辅就上书说:“我听说上天要保佑谁,一定会先赐予祥瑞;上天要抛弃谁,一定会先降下灾祸。这是上天显示吉凶的征兆,是自然界的预示啊!过去武王、周公顺应天意,得到了鱼乌等祥瑞,然而他们仍然小心谨慎,互相告诫,更何况现在是乱世,没有继承皇位的福气,屡屡遭受天怒呢!即使我们日夜反省自己,改正错误,敬畏天命,想着祖宗基业,精挑细选有德行的女子为皇后,卜问吉凶,以继承宗庙,顺应神灵的心意,满足天下人的期望,即使这样,子孙后代的兴旺发达都还担心太晚,现在却放纵情欲,看上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想让她当皇后,治理天下,真是不敬畏上天,也不顾及百姓的感受,这迷惑太大了!俗话说得好:‘腐烂的木头不能做栋梁,卑贱的人不能当国君。’上天和百姓都不认可的事,一定会带来灾祸,不会带来福气,这道理人人都明白,朝廷却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我心里非常难过。我自认为是凭借皇室宗亲的身份被提拔重用,却不能忠于职守,玷污了谏议大夫的官位,我不敢不竭尽全力,只希望陛下能够仔细考虑我的话。”
奏章呈上去后,皇帝下令让侍御史逮捕刘辅,把他关进了掖庭的秘密监狱,大臣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话说当时朝廷里,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廉褒、光禄勋师丹、太中大夫谷永这几位大臣,一起上书给皇帝,大概意思是这样说的:
“我们听说啊,英明的君王都会耐心倾听,重视谏官的作用,广泛地为忠直之士打开言路,不会因为那些直言不讳的话语而惩罚他们。这样一来,朝中的官员才能各尽其职,献计献策,不用担心遭到报复,朝廷上也就不会有阿谀奉承的人,君王也就能避免犯错。
我们觉得谏大夫刘辅,以前只是个县令,就被提拔成了谏大夫,这说明他说话一定很犀利,也很切中要害,才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可就这几天,他就被关进了大牢。我们这些愚钝之臣觉得,刘辅虽然是皇族亲戚,又是谏官,但他刚从地方上上来,对朝廷的规矩还不了解,可能无意中触犯了忌讳,罪过不至于太大。小错就应该宽容对待,如果真是犯了大罪,那应该公开审理,让大家一起评判。
想当年,赵简子杀了他的大臣鸣犊,孔子都为此叹息而返回。现在正是国家多灾多难的时候,水旱灾害接连不断,正是应该开明宽容,广纳谏言的时候。可您却对谏官如此严厉,这会让大家都感到害怕,谁还敢说实话呢?就算刘辅这次不是因为直言犯错,就算他罪名不成立,天下百姓也未必会知道真相。
况且,他还是皇族近臣,本来就是靠直言敢谏而闻名,您这样把他关进掖庭狱,有损于您亲近忠臣的形象啊!朝中大臣们看到您刚提拔他,转眼又严惩他,心里都会害怕,精气神都没了,谁还敢尽忠直言呢?这可不是什么明君的作为,更谈不上什么广施恩德了。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希望陛下能仔细考虑一下。”
皇帝听了奏章后,把刘辅从掖庭狱转移到了共工狱,并且减轻了他的死罪,最后判决为充军,发配到边远地区服役,最终让他回到了家乡。
郑崇,字子游,是高密当地的大族,祖上几代都和王家通婚。他祖父因为犯了点小错被贬到平陵。他父亲郑宾,为人正直,当过御史,在贡公手下做事,名声很好。郑崇年轻时做过郡文学史,后来做到丞相府的大车属官。他的弟弟郑立和高武侯傅喜是同窗好友,傅喜后来做了大司马,就推荐了郑崇。哀帝看重了他的才能,提拔他做了尚书仆射。郑崇多次上书进谏,皇帝起初还采纳他的意见。每次见他,皇帝都会笑着说:“我认识郑尚书的鞋子声音。”
话说过了很久,皇上想封他祖母傅太后的堂弟商为侯爵。崇就劝谏说:“孝成皇帝封了五个亲舅舅为侯爵,结果老天爷就出现了赤黄色的白天黑夜,太阳里还有黑气。现在祖母的堂兄弟俩已经一个封侯了。孔乡侯是皇后的父亲;高武侯因为担任过三公才被封侯,这还有个理由。现在没理由又要封商为侯,这会破坏制度,违背天意民心,对傅家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听说老师说过:‘违背阳气的人,最终会衰弱;违背阴气的人,最终会凶险短命;得罪人会有战乱灭亡的祸患;得罪神明会有疾病夭亡的灾祸。’所以周公也告诫说:‘只有那些不知道艰难困苦,只沉迷于享乐的君王,才不会长寿。’所以那些衰败朝代的君王都早早夭折,这都是违背阴气造成的祸害啊!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承担国家的罪责。”说完,崇就拿着诏书站了起来。傅太后大怒道:“怎么会有天子被一个臣子这样强硬地压制住呢!”
皇上于是下诏说:“我从小就孤苦无依,皇太后亲自抚养我长大,把我从襁褓中带到成人,教导我礼仪,恩泽深厚。‘想要报答她的恩德,如同天地的广大,永无止境。’以前追封皇太后的父亲为崇祖侯,只是觉得报答之恩还不够充分,我心里很不安。侍中光禄大夫商,是皇太后的亲兄弟,从小就照顾皇太后,恩义最深。就封商为汝昌侯,把崇祖侯的爵位传给他,再把崇祖侯的爵位改名为汝昌哀侯。”
崇又因为董贤权势过大而多次劝谏,因此得罪了皇上。皇上多次在职务上刁难他,崇得了颈痈,想请求退休,却又不敢。尚书令赵昌是个奸佞小人,一向嫉妒崇,知道崇失宠了,就奏报说崇和宗族勾结,怀疑有谋反的迹象,请求严惩。皇上责问崇说:“你的家门像个市场一样热闹,你怎么还想阻止我呢?”崇回答说:“我家门像个市场,但我内心像水一样清澈,请皇上明察。”皇上大怒,把崇下狱,严加审问,最终崇死在了狱中。
孙宝,字子严,是河南鄢陵人,因为精通经学被任命为郡里的一个小官。御史大夫张忠看中了他,想让他来教自己的儿子读书,还特意给他安排了更好的住处,准备了丰厚的待遇。孙宝却自请离职,张忠极力挽留他,心里其实挺不高兴的。后来,张忠又任命孙宝当主簿,孙宝搬进了新房子,还请了邻居一起祭灶。张忠暗中观察,觉得很奇怪,就派自己信任的人去问孙宝:“以前大夫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房子,你却自己辞职,是想表现高风亮节吧?现在连朝廷里那些有名的清高之士都不愿意当主簿,你却做了,还搬进了更好的房子,这前后矛盾啊,是怎么回事?”
孙宝回答说:“那些高士不愿意当主簿,那是他们的事,但您却认为我能胜任,而且全衙门也没人反对,我一个士人怎么能独自标榜清高呢?以前您儿子想学习,您让我住得离您近一些。按照礼仪,别人来求学,我理应教导;但道理不能被强迫,我个人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只要不是违背道义的事,我都可以做,更何况只是当个主簿呢!”张忠听了他的话,非常羞愧,于是上书推荐孙宝,说他经学精通,为人正直,应该在朝廷担任要职。孙宝于是被任命为议郎,后来又升迁为谏大夫。
鸿嘉年间,广汉郡爆发了大规模的盗匪起义,孙宝被选为益州刺史。广汉太守扈商是车骑将军王音的侄子,能力平庸,不称职。孙宝到任后,亲自深入山谷,晓之以理,劝说那些盗匪,让他们认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大部分盗匪都悔过自新,主动投降,孙宝把他们遣送回乡。然后,孙宝又自请处罚,上奏朝廷说扈商是这次起义的罪魁祸首,引用《春秋》的道理:只诛杀首恶就可以了。扈商也上奏说孙宝放走了部分应该受惩罚的盗匪头目。扈商被逮捕下狱,孙宝因为失职被判处死罪,但后来被免除。益州的官吏百姓都纷纷上书为孙宝申冤,说他是被车骑将军王音排挤的。皇上再次任命孙宝为冀州刺史,后来又升迁为丞相司直。
话说,当时皇帝的舅舅红阳侯派人去跟南郡太守李尚合伙,偷偷开垦了几百顷荒地。这些地里头,不少是老百姓借用少府的陂泽(水利设施),他们俩都给霸占了,然后上书说愿意把这些地收归县里管。皇上就下令让郡里把这些田地估价,结果价钱竟然超过了一千万!
宝听说这事儿后,立刻派丞相史去调查核实,结果查出了他们的奸计,就弹劾红阳侯和李尚欺骗皇上,行为狡猾,不忠不义。李尚被关进监狱,最后死了。红阳侯虽然没被治罪,但后来他哥哥,也就是大司马卫将军商死了,轮到他继承哥哥的爵位。皇上琢磨着,还是不太放心红阳侯,就启用他的弟弟曲阳侯根做了大司马票骑将军。
正赶上益州的蛮夷作乱,巴蜀地区不太平,皇上觉得宝在西边很有威望,就把他任命为广汉太守,官职是中二千石,还赏赐了他三十斤黄金。宝到了广汉后,把蛮夷都安抚好了,当地官员和百姓都对他赞不绝口。
我被任命为京兆尹。以前的一个下属侯文,为人刚正不阿,从来不阿谀奉承,经常以生病为由推辞做官。我用恩情和礼仪去邀请他,想和他做平民朋友,每天都摆酒设宴,并让妻子一起作陪。侯文请求被任命为属官,见面时我对他像对待宾客一样恭敬有礼。几个月后,在立秋这天,我任命侯文担任东部督邮。他来拜见我,我下令说:“今天老鹰和隼开始捕猎了,应该顺应天时抓捕奸邪,以达到严霜般的惩治效果,你的辖区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侯文回答说:“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我不敢空领职务。”我问:“是谁呢?”侯文说:“霸陵的杜稚季。”我又问:“还有其他人吗?”侯文说:“豺狼当道,就不必再问狐狸了。”我沉默不语。
这个杜稚季是个江湖大侠,和卫尉淳于长、大鸿胪萧育关系都很好。我以前得罪了车骑将军,和红阳侯也有嫌隙,自己也害怕会有危险。当时淳于长正得宠,与我交好,我也想巴结他。我刚上任,淳于长就向我推荐了杜稚季,所以我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侯文。侯文看我脸色不好,知道我另有隐情,就说:“您一向以威名著称,现在要抓捕杜稚季,应该先闭门谢客,不要再问其他的事情。这样过上一整年,官吏百姓也不敢诬陷您了。如果直接处罚杜稚季,又派他去做其他的事情,到时候众说纷纭,您一生的名声都会受损。”我说:“我明白了。”
杜稚季耳目灵通,知道了这件事,就闭门不出,甚至连水和火都不让进,还在后院墙上挖了个小洞,只拿着锄头自己种菜。因为侯文的关系,他向我坦白了自己的情况。侯文说:“我和杜稚季同乡,素来没有仇怨,只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如果你能改过自新,我保证不会追究你以前的过错;如果你不改过自新,只是换个门面,那只会自找麻烦。”杜稚季于是再也不敢违法乱纪,我也整整一年没有处罚任何人。第二年,杜稚季病死了。我在京兆尹任上三年,京师百姓都称赞我。后来淳于长失势,我和萧育等人都被免职。侯文也辞官回家,死在了家中。杜稚季的儿子杜苍,字君敖,名气比他父亲还大,也是个有名的游侠。
哀帝当了皇帝以后,把张宝提拔为谏大夫,后来又升迁为司隶校尉。话说,以前傅太后和中山孝王他妈冯太后,她们俩都侍奉过元帝,俩人之间有点过节。傅太后就让有关部门调查冯太后,逼得冯太后自杀身亡,老百姓都觉得很冤枉。张宝就上奏章请求重新调查这件事。傅太后一听,火冒三丈,说:“皇帝设立司隶校尉,不就是为了监督我吗?冯氏的罪行明明确确,张宝是想翻旧账来败坏我的名声,我非得治他个罪不可!”皇帝就听从了傅太后的意思,把张宝关进了监狱。尚书仆射唐林极力为张宝辩护,结果皇帝说唐林跟张宝是一伙的,把他贬到敦煌当个小官去了。大司马傅喜、光禄大夫龚胜也极力为张宝求情,皇帝这才看在傅太后的面子上,把张宝放了出来,恢复了他的官职。
过了一段时间,郑崇被关进了监狱。张宝又上书说:“我听说,做官的应该秉公办事,不能徇私枉法,更不能顾及个人安危。我很幸运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我的职责就是揭发坏人,我绝对不敢因为对方权势显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会蒙蔽圣听。我查阅了尚书令昌上奏的关于仆射郑崇的案卷,郑崇被关进监狱后,经过拷打,差点被打死,到死都没承认罪行,路上的人都说他冤枉。我怀疑尚书令昌和郑崇之间有猫腻,互相陷害,这可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近臣啊,居然蒙受冤枉,这给国家造成的损失和负面影响可太大了!我请求彻查尚书令昌,以平息众怒。”奏章递上去后,皇帝很不高兴,觉得张宝是名臣,不忍心杀他,于是就下诏书给丞相和大司空说:“司隶张宝奏报说前尚书仆射郑崇是冤枉的,请求查办尚书令昌。但郑崇是皇帝身边的近臣,罪行确凿,而张宝却心怀邪念,欺上瞒下,在春天故意造谣生事,图谋不轨,简直是国家的罪人!古人不是说过‘恶口伤人,足以败国’吗?把张宝贬为庶民!”
哀帝死了,王莽就跑去跟王太后说,要给王太后送点宝贝,然后自己就当上了光禄大夫,跟王舜他们一起迎接中山王。平帝当皇帝后,他就当了大司农。 这时候,越巂郡那边江里出现了黄龙,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这些人,都说王莽的功劳跟周公一样大,应该上报宗庙祭祀。 结果王宝说:“周公那么圣明,召公那么贤能,他们俩之间还有意见不合的地方,都记录在史书上了,谁也没损害谁的名声。现在呢,老天爷还没赏赐好兆头,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每件事大臣们都异口同声地赞扬,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当时,很多大臣都脸色变了,侍中奉车都尉甄邯马上就自作主张,把这事给停了。
后来,王宝派人去接他母亲,他母亲路上病了,就留在弟弟家了,王宝只接来了妻子。 司直陈崇就向皇帝告发了他,这事儿被交给了三公去调查。王宝说:“我妈七十多岁了,眼睛也花了,我的恩情也淡了,大家一起供养她,我接妻子回家,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最后,王宝被免职了,在家养老。到了建武年间,朝廷追录以前有功劳的大臣,王宝的孙子王伉被封了官。
毌将隆,字君房,是东海兰陵人。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在宫里管着尚书台的事,在外面管着军队,他按照以前的规矩,选拔从事中郎和参谋,建议让毌将隆当从事中郎,后来又升迁为谏大夫。成帝快死的时候,毌将隆上书说:“古代都是选拔诸侯来当公卿,以此来表彰他们的功劳,现在应该把定陶王接到京城来,这样才能安抚天下。”后来皇帝真的立定陶王为太子,毌将隆也升官了,当上了翼州牧、颍川太守。哀帝当皇帝后,因为毌将隆有很高的声望,就让他当了京兆尹,后来又升迁为执金吾。
当时,董贤正得宠,皇上竟然派中黄门从武库调兵,前后十批,护送董贤和皇上的乳母王阿舍。 御史大夫王莽上奏说:“武库的兵器是国家的公共资源,是国家的军事装备,它的修缮制造,都得用大司农的钱。大司农的钱,就连皇上的车马费用都不够,更别说日常开销和赏赐了,这些都是少府负责的。 总而言之,不能拿国家的储备去满足个人的私欲,不能拿老百姓的力气去满足奢侈的开销,要区分公私,树立正确的榜样。 古代诸侯和地方长官,只有在得到征伐的许可后,才会被赐予斧钺;汉朝的边境官吏,职责是抵御外敌,也会被赐予武库的兵器,都是完成任务之后才得到的。 《春秋》记载的道理是,家里不储存兵器,是为了抑制臣子的威风,减少私人的力量。 现在董贤这些人,不过是依附权势的弄臣,以及皇上宠爱的妃嫔,却用国家的公共资源来满足他们的私欲,用国家的兵器装备他们的家。老百姓的力量被弄臣们瓜分,国家的兵器被妃嫔们享用,这种做法非常不妥,只会助长骄奢淫逸之风,不是给天下人做表率的。 孔子说:‘从三家那里讨要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请求收回武库的兵器。”皇上没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傅太后让谒者去买官妓,贱价购买,又买了执金吾府的八个官妓。王莽上奏说价格太低,请求重新定价。皇上于是下诏书给丞相和御史大夫:“如果推让的礼仪盛行,那么虞、芮之间的讼争就不会发生了。王莽你身为九卿,既不能匡正朝廷的不足,反而上奏请求与永信宫争论官妓的价格,你的奏章如此显眼,大家都知道了。你这样做违背了道理,争名逐利的风气从此开始,无法给百官做表率,败坏了风俗。”因为王莽之前有过劝谏的功劳,所以只把他贬为沛郡都尉,后来又升迁为南郡太守。
王莽年轻的时候,很仰慕王莽,但王莽并没有很亲近他。哀帝驾崩后,王莽掌握了权力,就让大司徒孔光弹劾王莽,说王莽以前在冀州做牧的时候,处理中山冯太后的案子冤枉了好人,不应该在朝廷做官。当时的中谒者令史史立和侍御史丁玄都参与了这件事,只是和王莽一起上奏而已。史立当时是中太仆,丁玄是山阳太守,还有尚书令赵昌诬陷郑崇,被贬为河内太守,他们都被免职,流放到合浦。
何并,字子廉,他爷爷是做官的,官职是二千石,从平舆县搬到了平陵县。何并自己也当了郡里的官,做到大司空掾,给何武当差。何武看重他的志向和节操,认为他能处理棘手的事情,就推荐他去长陵县当县令,结果他治理的地方,路不拾遗。
话说当时,邛成太后娘家王家势力很大,而侍中王林卿呢,跟那些轻浮的侠客关系很好,在京城里呼风唤雨。后来王林卿因为犯法被免职了,但他身边的人反而更多了,他回长陵去祭扫祖坟,顺便在那里大吃大喝好几天。何并担心他会再次犯法,就亲自登门拜访,对王林卿说:“这坟地荒郊野外的,您还是早点回去吧。”王林卿答应了。其实早些时候,王林卿杀了一个婢女的丈夫,把尸体埋在了坟地里,何并是知道的。但是,因为时机不对,而且王林卿刚被免职,所以何并没揭发他,只想让他别在长陵待太久,赶紧派了官吏送他离开。王林卿平时很骄傲,怕在宾客面前丢脸,何并估计他会变卦,于是暗中准备了兵马等候。
王林卿走了之后,过了泾桥,让自己的骑奴回到寺庙门口,拔刀把寺庙的鼓给敲坏了。何并就带着官兵去追王林卿。追了几十里,王林卿快不行了,就让骑奴戴上自己的帽子,穿上自己的衣服,自己则换了便装,混在人群里逃跑。天快黑的时候,追上了,抓住了那个戴着王林卿帽子衣服的骑奴。骑奴说:“我不是侍中,我是个奴才。”何并知道已经抓错人了,叹了口气说:“王君你真是走投无路了,才假扮奴才逃命啊?”然后下令砍了骑奴的头,带回县里,把敲坏的鼓放在都亭下面,立了个牌子写着:“故侍中王林卿因杀人埋尸于冢舍,并指使奴仆毁坏寺庙之鼓。” 老百姓都吓坏了。王林卿就这样逃跑了,大家纷纷议论,都以为他死了。
邛成太后很疼爱王林卿,听说这事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就跟哀帝说了这事。哀帝了解情况后,觉得何并做得对,就把他提升为陇西太守。
严诩接替陵阳太守的职位,来到颍川上任。严诩为人孝顺,以掾史为师友,犯错就闭门反省,从不夸夸其谈。颍川郡内局势混乱,王莽派使者征召严诩,数百名官属为他饯行,严诩却伏地痛哭。掾史劝道:“太守您这是吉利的征召,不该如此悲伤啊!”严诩回答说:“我悲哀的是颍川百姓,哪里是在为我自己担忧呢!我以柔弱之身被征召,必定会派个强硬的人来接替我。接替我的人来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被他整治,所以我才痛哭流涕,提前为他们哀悼啊!”
严诩到了京城,被任命为美俗使者。当时,颍川人钟元担任尚书令兼廷尉,权势很大。他的弟弟钟威在郡里做掾吏,贪污受贿,积攒了上千金。严诩到任后,去拜访钟廷尉,钟廷尉竟摘下帽子,为弟弟求情,请求减轻处罚,甚至愿意接受髡钳(古代酷刑)。钟元还说:“罪责在于我弟弟违反了法律,不在于太守您。”钟元害怕了,赶紧派人去叫回弟弟。
阳翟县的轻侠赵季、李款,养着很多门客,凭借武力在乡里横行霸道,甚至奸淫妇女,欺压官吏,在颍川郡为非作歹。听说严诩到任后,他们都逃跑了。严诩一下车就挑选了近十名既勇猛又懂法律的官吏,安排文吏审理三人的案件,武吏负责抓捕他们,各司其职。严诩下令说:“这三个人不是得罪了我,而是触犯了王法,不得不治罪。钟威犯的罪大多是在大赦之前犯下的,把他押送到函谷关,不要让他污染民间;如果他不入关,就把他抓起来。赵季、李款罪恶滔天,即使逃得再远,也要把他们的头颅带回来,向百姓谢罪。”钟威因为害怕哥哥受牵连,逃到洛阳,被官吏当场杀死。赵季、李款也在其他郡被抓获,他们的头颅被带回颍川,严诩把他们的头颅和案卷一起在集市上示众。
颍川郡因此恢复了平静。严诩上表称赞那些品德高尚的人,他的政绩被载入《颍川郡志》,名声与黄霸相当。他为人清廉,妻子甚至都不住在官舍。几年后,严诩去世了。临终前,他召来丞掾,口述遗嘱说:“告诉子恢(他的儿子),我一生清贫,死后虽然可以领取法定的丧葬费用,但不要接受。把我葬在简陋的棺椁里,只要能容下棺材就行。”子恢遵从了父亲的遗言。王莽提拔子恢为关都尉。到了建武年间,严诩的孙子被任命为郎官。
话说盖宽饶当官的时候,那是正正经经的,在朝堂上站得笔直,正气凛然。用《诗经》里的话说,“国之司直”,也就是国家的正直之臣,也没谁比得上他了!要是他能一直听从王生的劝告,那可真是古代贤臣的典范了。哎,可惜啊,诸葛亮、刘备、郑玄这些人,虽然名声在外,但多少有点狂妄自大,想法和盖宽饶不一样。孔子说过:“我还没见过真正刚正不阿的人呢!” 看看这几个人的结局,盖宽饶差点被污蔑在冀州,孙宝在定陵丢了官,更何况是那些普通人呢?真是世事难料啊! 何并的清廉,亚尹翁的归隐,都让人感慨万千。
赞曰:盖宽饶为司臣,正色立于朝,虽《诗》所谓“国之司直”无以加也。若采王生之言以终其身,斯近古之贤臣矣。诸葛、刘、郑虽云狂瞽,有异志焉。孔子曰:“吾未见刚者。”以数子之名迹,然毌将污于冀州,孙宝桡于定陵,况俗人乎!何并之节,亚尹翁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