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是杜陵人。他爸爸在长安当小官,出门办事的时候,张汤在家看家。他爸爸回来后,发现老鼠偷吃了肉,很生气,就打了张汤。张汤这孩子,居然挖了个坑把老鼠和剩下的肉都熏了出来,然后一本正经地写了个案卷,像审犯人一样,把老鼠和肉都作为证据呈上,还写了报告。他爸爸一看,这小子写的案卷,跟老狱卒写的似的,又规范又专业,当时就震惊了,从此就让张汤帮着处理一些文书工作了。
他爸爸死后,张汤在长安当了个小官。周阳侯当朝中大臣的时候,曾经被关押在长安,张汤对他特别殷勤。后来周阳侯当了侯爷,跟张汤关系非常好,还带他认识了很多达官贵人。张汤后来在内史当差,又做了宁成县的官,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为人不错,就被调到茂陵当了尉,政绩也不错。
武安侯当丞相的时候,把张汤调到自己身边当史官,还推荐他当了侍御史。在处理陈皇后巫蛊案的时候,张汤查得很仔细,把所有牵扯到的人全都揪了出来。皇上觉得他办事能力强,就把他升为太史大夫。他和赵禹一起修订律法,他们俩都喜欢钻牛角尖,对那些墨守成规的官员特别严格。后来赵禹调到少府,张汤当了廷尉,两个人关系依然很好,张汤对赵禹就像对待兄长一样尊敬。赵禹一心想为公,比较孤傲,而张汤很会察言观色,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张汤刚开始当小官的时候,就爱贪点小便宜,跟长安的一些富商,还有渔民之类的,都有私交。等他当上九卿之一后,就广交天下名士,虽然心里未必认可这些人,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友好很欣赏的样子。
话说当时,上方乡的文学之士汤,处理了一件大案子,想效仿古代的公平正义,于是就请博士的弟子们来研究《尚书》和《春秋》,好补充廷尉史的知识,解决一些棘手的疑难案件。
他上报疑难案件的时候,总是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分析给皇上,皇上认可的,他就照着办,并把判决结果记录下来作为廷尉的案例。如果皇上临时有指示,汤就推辞说,这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办的,一定是监、掾、史这些贤能的官员出的主意,说:“本来就是我这么考虑的,要是皇上觉得我做的不好,我也没办法,我愚钝到这个地步了。” 这样一来,罪责往往就减轻了。有时候他上报事情,皇上很欣赏,说:“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是监、掾、史某某出的主意。”他推荐官员,宣扬别人的优点,解释别人的过失,就是这样做的。
他处理案件,如果皇上想治罪的,他就给相关官员定个重的罪;如果皇上想赦免的,他就给相关官员定个轻的罪。要是处理的是达官显贵,他就巧妙地用文字攻击他们;如果是平民百姓,他就说:“虽然根据法律条文应该处罚,但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这样一来,汤说的话,往往都能被采纳。汤做到大官后,为人正直,广交宾客,经常请客吃饭,对故人的子弟和贫困的兄弟姐妹,更是照顾有加,经常不顾天气冷暖地去拜访各位大臣。所以,虽然汤的处理案件的方式有时候不够公正,但他却因此赢得了很好的声誉。那些被判重刑的官员,很多都成了他的爪牙,依附于那些有学问的官员。丞相弘多次称赞他的功劳。
后来处理淮南、衡山、江都三王叛乱的案件时,他都追查到了事情的根源。严助和伍被,皇上本来想赦免他们,但汤却据理力争说:“伍被本来就参与了谋反,而严助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出入宫禁,是皇上的心腹,竟然和诸侯暗中勾结,如果不杀了他,以后就无法治理国家了。”皇上采纳了他的意见。他处理案件很巧妙,总是把打击大臣当成自己的功劳,类似的事情有很多。因此,他的地位越来越高,最后被提升为御史大夫。
浑邪王等人投降之后,汉朝大规模出兵攻打匈奴,结果山东地区发生了水旱灾害,老百姓穷困潦倒,四处流亡,都指望县政府救济,可县政府也已经空空如也了。桑弘羊根据皇帝的指示,建议铸造白金币和五铢钱,同时垄断全国的盐铁专卖,打压富商大贾,颁布告缗令,打击那些兼并土地的豪强,还用各种巧妙的办法来辅助法律的执行。桑弘羊每天早朝给皇帝汇报政事,讨论国家财政,常常到了很晚,皇帝都忘了吃饭。丞相的权力都被桑弘羊夺去了,皇帝处理的所有事情都听从桑弘羊的意见。
老百姓生活艰难,怨声载道,县政府推行的政策也没能带来好处,反而让一些贪官污吏从中渔利,桑弘羊就严厉地惩罚这些贪官污吏。从朝廷大臣到普通老百姓,都对桑弘羊又爱又恨。桑弘羊有一次生病了,皇帝还亲自到他家去看望他,可见他的权势之盛。
匈奴来求和亲,大臣们开始讨论这件事。博士狄山说:“和亲比较好。”皇帝问他为什么好,狄山说:“战争是凶险的事情,不能轻易发动。高祖皇帝想打匈奴,结果在平城吃了大亏,这才选择和亲。孝惠帝、高后时期,天下太平,到了文帝时期想对付匈奴,结果北方边境因为长期用兵而贫困萧条。孝景帝时期,吴楚七国叛乱,景帝在东宫和前线之间来回奔波,全国人心惶惶好几个月。吴楚叛乱平定后,景帝不再谈论用兵,天下很快富裕起来。现在陛下兴兵攻打匈奴,国家已经空虚,边境地区更是贫困不堪。从这些来看,不如和亲。”皇帝问桑弘羊的意见,桑弘羊说:“这是个愚蠢的书生,不懂事。”狄山说:“我确实是愚忠,而像御史大夫桑弘羊那样的人,才是假装忠诚。桑弘羊在治理淮南、江都时,用严厉的法令打击诸侯,离间骨肉亲情,让诸侯们不安,我早就知道桑弘羊是假装忠诚的。”于是皇帝生气地说:“我让他在一个郡里做官,他能阻止匈奴入侵抢劫吗?”狄山说:“不能。”皇帝又问:“在一个县里呢?”狄山说:“不能。”皇帝又问:“在一个关卡呢?”狄山估计自己辩论不过,只好低头说:“能。”于是皇帝就派狄山去守关卡。一个月后,匈奴杀死了狄山,然后离开了。从此以后,群臣都害怕了,不敢再轻易说话。
桑弘羊的一个朋友叫田甲,虽然是个商人,却很有气节。桑弘羊刚做小官的时候,田甲就和他交往,等到桑弘羊做了大官,田甲还常常用义气来劝诫他,真是个有侠义之风的烈士。
桑弘羊担任御史大夫七年后,最终被罢免了。
话说河东人李文,以前跟汤(汤应该是指某个官员,下同)有过节。后来李文当上了御史中丞,几次想在奏章里揭露汤的坏事,但都没成功,没办法扳倒他。汤有个很受宠的幕僚叫史谒居,知道汤对李文耿耿于怀,就偷偷派人去告发李文谋反,这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那儿。皇帝下令让汤去查办,最后李文被判死刑,汤心里清楚这事儿是谒居干的。
皇帝问:“这告密的事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汤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说:“这大概是李文以前得罪的人在报复他吧。” 这会儿史谒居正病倒在乡下老家,汤竟然亲自去探望,还给谒居按摩脚!要知道,赵国人主要靠冶铁为生,赵王经常因为铁矿的事跟朝廷打官司,汤总是帮着朝廷驳斥赵王。赵王一直对汤怀恨在心,就抓住机会向皇帝告状。
因为史谒居以前审理过赵王的一桩案子,赵王也记恨着他,所以赵王也写信告御状,说:“汤是朝廷的大臣,史谒居生病了,汤竟然亲自去给他按摩脚,这俩人肯定在密谋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这状子递到了廷尉那儿。 结果,史谒居病死了,这事儿还牵连了他的弟弟,他弟弟当时在官府里当差。汤也正好在查办其他几个在官府里当差的人,看到史谒居的弟弟,想暗中帮他一把,但表面上装作不知道。
史谒居的弟弟却不知道汤的好意,反而怨恨汤,就派人写信告御状,说汤和史谒居合谋陷害李文。 这信送到了减宣(官名)手里。减宣以前也跟汤有过节,拿到这信后,他仔细调查这件事,但一直没上奏。 正巧这时候,有人盗掘了孝文帝陵园里的陪葬钱财,丞相青翟要和汤一起向皇帝谢罪。到了皇帝面前,汤琢磨着,只有丞相经常去行宫,需要谢罪,自己没去过,就没谢罪。丞相谢罪了,皇帝就让御史调查这件事。
汤想借此机会让丞相知道李文的事,丞相心里很着急。 当时还有三个长史都讨厌汤,想陷害他。
一开始,长史朱买臣就对汤怀恨在心,这在他的传记里都有记载。王朝,是齐国人,凭借自己的才能做到右内史的高位。边通这个人呢,学问浅薄,为人刚愎自用,脾气暴躁,官做到济南相。这三个人都位居汤的右边,后来都丢了官,当上了长史,在汤面前都低着头。汤多次代理丞相的职务,知道这三位长史以前都位高权重,经常故意刁难他们。
所以这三位长史就一起密谋说:“汤一开始跟各位您们称兄道弟,后来却出卖了你们;现在他想用祭祀宗庙的事来弹劾您,他这是想取代您的位置啊!我们知道汤的很多阴私。”于是他们指使官吏抓捕汤的左田信等人,说汤打算上奏章,信总是能提前知道,然后囤积居奇发财,再和汤分赃。还有其他一些奸诈的事情,这些事情的传闻也比较多。皇上问汤说:“我做的事情,商人总是能提前知道,并且囤积我的相关物品,这肯定有人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们了。”汤没有辩解,反而装作很惊讶地说:“这本来就应该这样啊!” 他还假装很认真地汇报工作。皇上觉得汤这个人心怀鬼胎,表里不一,就派了八个官吏来审问汤。汤详细地为自己辩解,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事,不服罪。
于是皇上派赵禹去责问汤。赵禹到了之后,责备汤说:“你为什么不懂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呢!你治理的地方,被你杀死的有多少人啊!现在大家都说你做了那些事,皇上非常重视你的案子,想让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还这么多话干什么?”汤于是写了一封信谢罪说:“我汤没有任何功劳,是从一个普通的刀笔吏做起来的,皇上您却幸运地让我做到三公的职位,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抵挡这些责难的。陷害我的,是那三位长史。”然后汤就自杀了。
汤死后,家产不过五百金,都是皇上赏赐的,没有其他的积蓄。他的兄弟和儿子们想给他厚葬,汤的母亲说:“汤是天子的大臣,却因为恶语而死,为什么要厚葬他呢!”于是他们只用牛车运载,只有棺材,没有棺椁。皇上听说后说:“如果不是这位母亲,就不会有这样的儿子。”于是皇上就彻底查办,诛杀了三位长史,丞相青翟自杀,田信也被处决。皇上很惋惜汤,又稍微提拔了他的儿子安世。
安世字子孺,年少时因为父亲的功劳做了郎官。他擅长书法,在尚书台任职,非常认真负责,休沐的时候也从不外出。皇上曾经到河东巡幸,丢失了三箱书,下令询问,谁也不知道,只有安世认出了这些书,详细地描述了这些书的内容。后来找回了这些书,和安世的描述核对,一点都没有遗漏。皇上很欣赏他的才能,提拔他做了尚书令,后来又升迁为光禄大夫。
汉昭帝当了皇帝,大将军霍光掌握朝政大权。霍光觉得安世为人正直可靠,对他很器重。后来,左将军上官桀父子和御史大夫桑弘羊,跟燕王、盖主密谋造反,结果被诛杀了。霍光觉得朝廷里缺少老臣辅佐,就向皇帝推荐安世担任右将军光禄勋,好让自己有个帮手。过了很久,皇帝下诏书说:“右将军光禄勋安世辅佐朝廷,日夜守护皇宫,兢兢业业,从一而终,已经十三年了,期间国家一直都很太平。 ‘亲亲任贤,唐虞之道也’,所以,朕封安世为富平侯!”
第二年,汉昭帝驾崩了,还没下葬呢,大将军霍光就向太后禀报,把安世调任为车骑将军,一起商讨拥立昌邑王为帝的事。可是昌邑王行为放荡,霍光又和安世商量,废掉了昌邑王,拥立宣帝。宣帝刚即位,就对有功的大臣进行封赏,下诏书说:“表彰有德行的人,奖励有功劳的人,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安世,忠心耿耿地守护皇宫,宣扬德政,恩泽百姓,为国家辛勤劳作,恪守职责,秉持正义,使宗庙得以安宁,特加封万六百户,功劳仅次于大将军霍光。”安世的儿子安千秋、安延寿、安彭祖,都担任了中郎将侍中。
大将军霍光去世几个月后,御史大夫魏相上了一份奏章,大概意思是说:“圣明的君王表彰有德行的人来感召天下,显扬有功的人来激励百官,这样朝廷才能兴盛,天下才能安定。咱们国家继承祖宗的基业,掌控着诸侯的权力,现在刚失去大将军,应该好好宣扬他的功绩来告慰天下,表彰他的功劳来安抚诸侯。不能空着大将军的职位,以免引发权力之争,这关系到国家安危啊!车骑将军安世侍奉孝武皇帝三十多年了,忠诚老实,勤勉谨慎,日夜操劳,和霍大将军一起制定国策,天下百姓都因此受益,是国家的重臣,应该提升他的职位,让他当大将军,别让他再管光禄勋的事儿了,让他专心致志地为国家操劳,考虑国家大事。安世的儿子安延寿为人厚道,可以让他当光禄勋,负责宫廷卫戍工作。”皇上也正想这么办。
安世听说后,害怕得不敢接受。他请求觐见皇上,摘下帽子,深深地叩头说:“老臣我只不过是听说了这件事,先把话说出来,不说出来心里难受,其实我自己知道,我能力不足以胜任大将军这个职位,接替霍大将军,只有靠天子您的恩典,才能保全老臣一条命。”皇上笑着说:“你这话太谦虚了。连你都不行,那还有谁能行呢!”安世再三推辞,皇上还是没同意。过了几天,安世最终被任命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兼管尚书事务。几个月后,他被免去了车骑将军的职务,不再统领军队,改任卫将军,负责宫内宫外的警卫,城门和北军都归他管辖。
当时,霍光的儿子霍禹是右将军,皇上也把他提拔为大司马,免去了他的右将军职务和统兵权,表面上是给他升官,实际上是削弱了他的权力。一年多以后,霍禹谋反,被灭了满门。安世平时就小心谨慎,害怕担责任,心里本来就忧虑重重。他的孙女婿是霍家外戚,因为霍禹谋反的事牵连到他,安世更是瘦得不成样子,脸色都变了,皇上觉得奇怪又可怜他,就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然后赦免了他的孙女婿,安慰安世。安世越来越害怕。他掌管着朝廷的枢纽要职,以谨慎细致著称,内外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每当朝廷要决定重大事务,事情还没决定下来,他就装病告假;听说有诏令下来,他就吓一大跳,赶紧派人到丞相府去打听。所以朝廷大臣们都不知道他参与过什么决策。
我曾经推荐过一个人,这个人后来来感谢我。安世为此非常生气,觉得推荐人才,怎么会接受私下感谢呢?于是,他断绝了和这个人来往。后来又恢复了联系。
曾经有个功劳很大的官员,自己主动要求升官,安世对他说:“你的功劳很大,明君自然会知道。你作为臣子,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何必自己夸耀功劳呢?” 安世坚决不同意他的请求。结果没多久,这位官员果然升官了。
莫府的长史(相当于府里的高级官员)辞官了,安世问他原因。长史说:“将军您是皇上身边的心腹重臣,可是有才能的人却得不到提拔,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安世说:“皇上英明,贤能和不肖的人自然会分辨出来,下属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我怎么会去特意推荐谁呢?” 你看,他多想隐藏自己的功劳,远离权势啊!
他当了光禄勋(掌管宫廷事务的高级官员)后,有个官员喝醉了酒,在殿上小便,主管官员要按照法规处罚他。安世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喝多了不小心弄洒的呢?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治他的罪呢?” 后来又有个官员和宫女私通,宫女的哥哥告状,安世说:“这奴才可能是因为生气,故意诬陷这位官员。”然后就把告状的奴才关了起来。安世掩盖别人的过失,都是这种做法。
安世自己看到父子俩都官至显贵,心里很不踏实,就为儿子延寿请求外放做官,皇上就让他做了北地太守。过了一年多,皇上考虑到安世年纪大了,又把延寿召回朝廷,让他做了左曹(掌管文书的官员)和太仆(掌管皇室马匹的官员)。
一开始,张贺给卫太子祝贺,结果太子被废了,所有宾客都被杀,张贺因为给太子贺喜而被关进蚕室。后来他做了掖庭令,当时宣帝还是个皇曾孙,被养在掖庭。张贺心里很内疚,觉得太子被杀太冤枉,而小曾孙又孤苦无依,所以就特别细心地照顾他,对他的恩情非常深厚。
等到小曾孙长大了,张贺就教他读书,让他学习《诗经》,还为他娶了许氏为妻,并拿出家里的钱财当作聘礼。 这小曾孙,也就是后来的宣帝,小时候就经常有怪异的事情发生,这些都记载在《宣帝纪》里。张贺知道了这些事,就告诉他的哥哥安世,夸赞小曾孙很有才能。安世却坚决阻止他,说现在少主还在上面,不应该这样夸赞曾孙。
等到宣帝即位,张贺已经去世了。宣帝对安世说:“掖庭令生前总是称赞我,将军你却阻止他,做得对。”宣帝想着张贺的恩情,想把他的坟墓封为“恩德侯”,并且在坟墓附近安排二百户人家守护。张贺只有一个儿子,早夭了,没有留下其他的儿子,只有安世的一个小儿子彭祖。彭祖年纪也很小,曾经跟宣帝一起在桌子上研读书籍。宣帝想封彭祖为侯,先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
所以安世就极力推辞张贺的封号,还请求减少守护坟墓的人家数量,从二百户减少到三十户。宣帝说:“我封赏的是掖庭令,不是将军你啊!”安世这才停止了请求,不敢再说什么了。于是,宣帝下诏说:“给故掖庭令张贺安排三十户人家守护坟墓。” 宣帝亲自安排了张贺墓地的位置,就在他小时候常去玩耍的地方,斗鸡翁舍的南边。
第二年,宣帝又下诏说:“我小时候微不足道的时候,故掖庭令张贺辅佐我,教我学习经史,他的恩情非常特殊,功劳很大。《诗经》里说:‘没有怨恨不报仇,没有恩德不报答。’ 封张贺的孙子、侍中关内侯彭祖为阳都侯,追封张贺为阳都哀侯。” 当时,张贺还有一个孤儿孙子张霸,才七岁,被任命为散骑、中郎将,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安世因为父子二人都被封为侯,地位显赫,于是就辞去了官职。宣帝下令,在都城内另外赏赐张氏家族大量的钱财,数目达百万之巨。
安世这个人啊,是公侯级别的大人物,食邑万户,可他穿的衣服都是粗布麻衣,他夫人自己纺线织布,家里七百个家童,个个都有手艺,都能干活,家里产业经营得井井有条,一点一滴地积累财富,所以他的家产比大将军光还要多。皇上虽然很敬重大将军,但私下里更亲近安世,心里更信任安世。
元康四年春天,安世生病了,上书请求辞去侯爵之位,想退休养老。皇上回信说:“将军您年纪大了,又生病了,朕心里很挂念您啊。虽然您不能再上战场杀敌了,但您是先帝的重臣,对治国安邦很有见地,这些都是朕比不上的,我还想经常向您请教呢,您为啥要上书辞去富平侯的官职呢?这让我觉得您看轻了我,这不是我期望看到的!我希望将军您好好吃饭,多看医生,保重身体,好好颐养天年啊!”安世没办法,只好又强撑着起来处理政务,到了秋天就去世了。皇上追赠印绶,用轻车简从的仪仗送葬,谥号为敬侯,并在杜东赐地建墓,还派人修建坟墓和祠堂。他的儿子延寿继承了他的爵位。
延寿之前做过九卿之一,继承侯爵后,封地在陈留,还有个别封地在魏郡,每年收到的租税有一千多万。延寿觉得自己没什么功劳,没资格享受他父亲留下的这么大的封地,就多次上书请求减少户口和封地。他还通过他弟弟阳都侯彭祖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诚意。皇上觉得他确实有谦让之心,就把他封地改到了平原,虽然还是一个郡的封地,户口没变,但租税减了一半。延寿去世后,谥号为爱侯。他的儿子勃继承了爵位。勃做过散骑侍郎和谏大夫。
元帝刚登基的时候,下令让列侯们推荐人才,勃推荐了太官献丞陈汤。后来陈汤犯了罪,勃因为这事被削减了两百户的封地,没多久勃就去世了,死后被赐谥号为缪侯。后来陈汤在西域立了大功,人们都说勃有识人之明。勃的儿子临继承了爵位。
临也很谦虚俭朴,每次上朝,他总是感叹说:“桑弘羊和霍光都是我的前车之鉴啊,我可得小心谨慎啊!”临死的时候,把家产分给了宗族和老朋友,薄葬,连坟墓都没立。临还很尊敬武公主。临死后,他的儿子放继承了爵位。
话说汉朝鸿嘉年间,皇上想效仿武帝当年,跟近臣们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结果看上了公主的儿子——许放。皇上对许放那是相当的宠爱,直接把皇后的妹妹许配给了他。皇上还亲自操办婚礼,赏赐许放府邸、车马、衣物,摆足了“天子娶媳妇”的排场,皇后嫁女儿那叫一个风光!朝中大小官员都争着巴结他,皇宫里来来往往的使者络绎不绝,赏赐更是数不胜数,简直是千万级别的!许放一下就当上了侍中、中郎将,还让他管着平乐屯兵,配备了豪华的府邸,待遇跟将军一个样。皇上对他宠爱有加,形影不离,经常一起微服私访,北到甘泉,南到长杨、五柞,在长安城里斗鸡赛马,好不快活,这逍遥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
这许放得宠,可把皇上的其他外戚们给气坏了,他们纷纷向太后告状。太后也觉得许放年纪轻轻就享受荣华富贵,行为举止放荡不羁,实在太过分了。偏偏这时候又接二连三地发生灾害,那些大臣们就都把责任推到许放身上。于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就上奏皇上说:“许放骄横跋扈,放肆妄为,奢靡无度,简直无法无天!前段时间,侍御史修等四人奉命去许放家查案抓贼,许放当时就在家,他的奴仆竟然闭门设防,用弓弩射杀官吏,阻止使者进入。听说有个叫李游君的想把女儿嫁给许放,许放让乐府音监景武去强求,结果没成功,又派人去李游君家抢人,打伤了三个人。他还因为县官的事怨恨乐府游徼莽,就派他手下四十多个奴仆,带着弓弩,大白天的冲进乐府,袭击官署,捆绑殴打官吏子弟,砸坏东西,宫里的人都吓得四处躲藏。莽被剃了头,戴上脚镣,穿着囚衣,还有守令史调等人,都光着脚跪地向许放求饶,许放才罢手。许放的奴仆仗着他的权势,横行霸道,甚至因为求不到官吏的妻子,就杀了人家的丈夫;或者因为一点小事,就随意杀害对方的亲属,甚至有人逃跑了,还去追杀许放的弟弟,虽然没抓到,但也没受到处罚。许放行为轻浮,犯下滔天大罪,简直是触怒了天地,他身为臣子,不忠于朝廷,罪行昭然若揭,虽然之前蒙受皇恩,但如今骄奢淫逸,悖逆常理,简直就是背叛朝廷,臣子之恶,莫过于此,他绝不应该继续留在皇上身边。我们请求免去许放的官职,让他回老家,以消除民间的怨气,安定天下人心。”
没办法,张汤被贬官到北地当都尉。过了几个月,他又被征召回朝当侍中。可是太后不喜欢他,又把他外放到天水当属国都尉。永始、元延年间,接连发生日食,朝廷很久没让他回来,皇帝还不断派使者慰问他。在那边待了一年多,朝廷召他回京,让他回家看看生病的母亲(公主)。过了几个月,他母亲病好了,他又被外放到河东当都尉。皇帝虽然很喜欢他,但既要顾及太后,又要考虑大臣们的意见,所以每次都是哭着送他走的。后来又把他召回朝廷,当了侍中光禄大夫,官阶是中二千石。一年多后,丞相方进又上奏弹劾他,皇帝没办法,只好免了他的官职,赏赐他五百万钱,让他回老家。过了几个月,成帝死了,张汤思念皇帝,哭着死了。
一开始,张安世的长子张千秋和霍光之子霍禹一起担任中郎将,跟着度辽将军范明友去打乌桓。回来后,他们去拜见大将军霍光,霍光问张千秋作战策略和山川形势,张千秋把作战情况和地图都说得清清楚楚,一点都没遗漏。霍光又问霍禹,霍禹却记不住,说:“都有文书记录呢。”霍光因此看重张千秋,认为霍禹不成器,感叹道:“霍家要衰败了,张家要兴盛了!”后来霍禹被诛杀,而张安世的子孙却一代接一代地当官,从宣帝、元帝时期开始,担任侍中、中常侍、各部门散骑、列校尉的就有十多人。汉朝功臣的后代,只有金氏和张氏,能长期受到皇帝的亲近和宠爱,跟外戚一样。
张汤的儿子张纯继承了侯爵,为人恭俭,精通汉朝的制度和典故,继承了他父亲的遗风。王莽时代他没有失去爵位,到了东汉建武年间,官至大司空,还被另封为武始侯。
张汤最初住在杜陵,张安世、张武、张昭、张宣几代人都跟着住在杜陵,前后搬了三次家,最后又回到了杜陵。
赞曰:冯商说张汤的祖先和留侯是同宗,但是司马迁没写,所以这里就略过了。汉朝建立以来,封侯的数不胜数,能长期保住爵位,受皇帝宠爱的,没有比富平侯张家更厉害的了。张汤虽然严酷,最终也因此获罪,但他推荐贤才,表彰善行,所以后代才能兴盛。张安世为人正直,功成名就而不骄纵。贺氏家族的阴德,也对张家有所帮助。
公孙弘,是山东菑川薛县人。年轻的时候当过监狱小吏,犯了点事儿,被免职了。家里穷,只能在海边放猪。四十多岁了,才开始学习《春秋》和其他一些杂学。
汉武帝刚当上皇帝,就广招贤良的文人学者。这时候,公孙弘已经六十岁了,因为他的才能被征召当了博士。后来被派去跟匈奴谈判,回来汇报的结果皇帝不满意,皇帝生气了,觉得他不行,公孙弘就装病告假回家了。
元光五年,朝廷再次征召贤良文学之士,菑川国的人又推荐了公孙弘。公孙弘推辞说:“我以前去过西边,结果办砸了,实在没啥本事,还是选别人吧。”但菑川国的人坚持推荐他,最后公孙弘当上了太常。皇帝下诏书让众儒生们作答:
制曰:**(原文)**
大概啊,我听说古代太平盛世的时候,人们穿着打扮各有规矩,但百姓都很安分守己;阴阳调和,五谷丰登,牲畜兴旺,甘露降落,风雨适时,祥瑞的禾苗生长,红色的草出现,山不秃,泽不涸;麒麟凤凰在郊野出现,龟龙在沼泽里游动,河洛出现图谶;父亲不丧子,兄长不哭弟弟;北方边境安定,南方交趾地区也安定,无论船只车辆到达哪里,人们居住的地方,都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朕对此非常高兴,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达到这种盛世呢?你们这些读书人,好好研究先圣的学问,阐明君臣的道理,好好议论,让你们的观点在当今社会产生影响,我大胆地问你们:天人之间的道理,根本是什么?吉凶的征兆,又在哪里?禹、汤时代的水旱灾害,原因是什么?仁、义、礼、智这四种德行,应该怎么实施?国家传承基业,万物变化,天命如何决定兴衰?天文、地理、人事变化的规律,你们都学习过。你们要认真思考,详细地写出你们的答案,写成文章,朕会亲自阅读,不要有任何隐瞒。
公孙弘回答说:
我听说啊,远古尧舜时代,不把爵位看得太重,老百姓就都愿意做好事;不怎么用严刑峻法,老百姓也不会犯法,因为统治者以身作则,老百姓自然就信任他们。可到了现在,越是重视爵位和赏赐,老百姓越不积极;刑罚越严厉,坏事反而越多,因为上面的领导不正派,老百姓当然不信任他们了。其实啊,光靠重赏严罚,还不足以鼓励做好事、禁止坏事,关键在于统治者要取信于民。
所以说,能者上岗,各司其职;杜绝废话,事情就能办成;不制造没用的东西,赋税就能减少;不耽误老百姓的时间,不占用老百姓的劳力,老百姓就能富裕;有德行的人提拔,没德行的人淘汰,朝廷才能威望高;有功劳的人升迁,没功劳的人降职,大臣们才会兢兢业业;惩罚要恰当,坏人才会收敛;奖赏要合乎情理,下属才会努力。这八条,都是治理国家的根本。所以说,老百姓只要有事情做就不会争斗,事情处理得公平就不会怨恨,有礼仪就不会放肆,受到爱戴就会亲近上级,这些都是治理天下的大事。所以,法律不能违背道义,老百姓才会服从而不背叛;和谐不能违背礼仪,老百姓才会亲近而不放肆。所以,法律惩罚的是违背道义的行为,和谐奖励的是符合礼仪的行为。礼仪是老百姓所遵守的,赏罚符合礼仪,老百姓就不会违反法令了。所以,规定衣冠服饰,老百姓也不会违反,这就是长久以来行之有效的方法。
我听说啊,气场相同就会互相追随,声音相近就会互相回应。现在君主在上以德服人,百姓在下和睦相处,所以人心和谐,气场和谐,形体和谐,声音和谐,天地万物都会和谐相应。所以阴阳和谐,风雨适时,甘露降下,五谷丰登,牲畜繁衍,好庄稼生长,红色的草药生长,山不干枯,水不干涸,这就是和谐的极致。所以形体和谐就不会生病,不生病就不会夭折,所以父亲不会丧子,兄长不会痛哭弟弟。君主的德行能与天地相匹配,智慧能与日月相比,那么麒麟凤凰就会出现,龟龙就会出现在郊外,黄河会出图,洛河会出书,远方的君主都会称赞他的道义,带着礼物前来朝拜,这就是和谐的最高境界。“河出图,洛出书”,远方诸侯无不称颂其义,纷纷进贡朝拜,这便是和谐的极致。
我听说啊,仁爱就是爱,义就是应该做的,礼就是行为准则,智就是策略的根本。能带来好处,消除危害,不偏不倚地爱所有人,这就是仁;明辨是非,坚持原则,这就是义;进退有度,尊卑有序,这就是礼;掌握生杀大权,疏通堵塞的渠道,权衡轻重,分析得失,让远近、真假都呈现在统治者面前,这就是策略。这四样东西,是治理国家的根本,是为人处世的准则,都应该好好运用,不能废弃。掌握了要领,天下就会安定太平,法律法规制定了也不用怎么用;要是没掌握好策略,上面统治者就会被蒙蔽,下面官吏就会混乱。这些道理啊,关系到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
我听说尧帝时遇到大洪水,让禹去治理,没听说禹自己还造洪水呢!商汤时期的旱灾,也是夏桀遗留下来的祸患。桀和纣做坏事,受到了上天的惩罚;禹和汤积德行善,因此统治了天下。从这些事情来看,上天赏罚分明,顺应天意就能天下太平,违背天意就会招致灾祸。这就是天文、地理、人事运行的规律。我愚笨又鲁莽,担当不起这么重要的任务。
当时参加对策的人有一百多个,太常寺奏报说我的排名靠后。策论写完后,皇上却把我的策论挑出来,评为第一名。皇上召见了我,觉得我相貌堂堂,就授予我博士的官职,让我在金马门侍候。
我又上书说:“陛下拥有先圣一样的权力,却没有先圣一样的名声;拥有先圣一样的百姓,却没有先圣一样的官吏,所以虽然形势相同,治理的结果却不同。先朝的官吏正直,所以百姓淳朴;现在官吏邪恶,所以百姓愚昧。政策失误,无法实行;命令疲软,无人听从。让邪恶的官吏推行错误的政策,用疲软的命令去治理愚昧的百姓,百姓是无法教化的,这就是治理结果不同的原因。我听说周公旦治理天下,一年就有所改变,三年就有了成效,五年就安定了。这全看陛下的决心。”奏章呈上去后,皇上用册书回复我说:“弘你称赞周公的治理,你认为你自己的才能和周公相比,谁更厉害?”我回答说:“我愚笨浅陋,哪里敢把自己的才能和周公相比!但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治理国家是可以做到那样的。老虎、豹子、马、牛,这些难以驯服的禽兽,只要经过训练和调教,就能驾驭自如,完全听从人的指挥。我听说揉弯竹子不需要很多天,冶炼金石也不需要很多月,何况人对利害得失的反应,岂能比得上禽兽和金石?一年就有所改变,我还觉得时间太长了呢!”皇上对我的话感到很惊讶。
话说当时朝廷正跟西南夷族打交道,巴蜀地区为此吃尽了苦头,皇帝就派了张弘去看看情况。张弘回来汇报工作,狠狠批评了西南夷,说他们根本没啥用处,但皇帝没听他的。每天上朝议事的时候,张弘就详细地把情况摆出来,让皇帝自己拿主意,他从不当面跟皇帝顶嘴。后来皇帝发现张弘为人谨慎厚道,辩论能力又强,还熟悉文法和官场事务,又懂得用儒家思想来包装自己,皇帝很欣赏他,不到一年就把他提拔到左内史这个位置了。
张弘上奏章的时候,如果遇到皇帝不同意的地方,他从来不当面争辩。他经常和主爵都尉汲黯私下商量,汲黯先把意见说出来,张弘再补充说明。皇帝通常都听他们的意见,所以张弘越来越受皇帝宠信。有一次,他和一些大臣一起商议好了对策,结果到了皇帝面前,他又违背了之前的约定,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汲黯当面质问张弘:“齐国人一向狡猾,不讲情义,一开始你们还跟我们一起商量好的对策,现在却都反悔了,这也太不忠诚了吧!”皇帝问张弘怎么回事,张弘回答说:“了解我的人会觉得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会觉得我不忠诚。”皇帝觉得张弘这话有道理。宫里那些受宠的宦官经常在皇帝面前说张弘坏话,但皇帝反而更加器重他。
张弘为人谈吐风趣,见多识广,他经常说,当皇帝的毛病就是目光不够远大,当臣子的毛病就是不够节俭。“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俭节”,这句话他经常挂在嘴边。他对继母非常孝顺,继母去世后,他还守孝三年。
张弘做了好几年内史,后来升任御史大夫。那会儿朝廷又在东方开辟了苍海郡,在北方修建了朔方郡。张弘多次劝谏皇帝,说这些举措会耗尽国家的财力,去建设那些没用的地方,希望皇帝能放弃这些计划。于是皇帝就派朱买臣等人跟张弘辩论,说在朔方建郡的好处。朱买臣提出了十条理由,张弘一条也没驳倒。张弘最后无奈地说:“我这个山东乡下人,不懂得这些地方的好处,我还是建议放弃西南夷和苍海郡的建设,把精力都放在朔方郡吧。”皇帝最终同意了他的建议。
汲黯说:“弘啊,他官居三公,俸禄丰厚,却还穿着粗布棉被,这摆明了是装样子!”皇上问弘,弘回答说:“确实如此。九卿之中,跟臣关系最好的就是汲黯了,但是今天皇上当庭责问臣,这确实是臣的毛病。我身为三公,却穿粗布棉被,确实是装模作样想沽名钓誉。再说,我听说管仲辅佐齐桓公,有三处宅邸,生活奢侈,超过了君主,桓公因此称霸,也算是僭越了君主。晏婴辅佐齐景公,饮食从不加肉,妾室也不穿丝绸,齐国因此治理得很好,这又是在向百姓看齐。如今我弘担任御史大夫,却穿粗布棉被,从九卿到小吏,都一样,这正如汲黯所说。如果没有汲黯,陛下又怎么会听到这些话呢?”皇上觉得弘这话有几分道理,更加器重他了。
元朔年间,弘取代薛泽担任丞相。在此之前,汉朝通常都是用列侯来担任丞相,只有弘没有爵位。于是皇上发布诏书说:“朕效法先圣的教诲,广开进贤之路,招揽天下人才。古时候任用贤才讲究的是按顺序授予官职,根据能力授予官位,功劳大的俸禄就厚,品德高的爵位就高,所以武功显赫的人才能获得重赏,文治有功的人才能得到褒奖。现在就封六百五十户平津乡的土地给丞相弘,让他做平津侯吧!”从此以后,这便成了惯例,丞相被封侯,是从弘开始的。
那时候,皇上正大力发展事业,广举贤良。弘自己被举荐为贤良的第一名,从一个步行的平民,几年时间就做到宰相,还被封为侯爵。于是他建起了宾馆,开辟了东阁来接待贤士,和他们一起商议国事。弘自己只吃一顿肉,吃粗粮饭,宾客们衣食住行全由他供给,俸禄都用来招待宾客了,家里一点余钱都没有。但是他的性格比较忌妒,表面宽厚,内心深沉。凡是和他有过节的人,不管关系远近,即使表面上和他关系很好,最后他都会报复对方的过错。杀了主父偃,把董仲舒贬到胶西,都是弘的功劳。
淮南王和衡山王造反了,朝廷正忙着处理这件事,我(张弘)的病也严重了。我感觉自己没啥功劳就封了侯,做了宰相,应该辅佐明君,安抚国家,做好臣子的本分。现在诸侯们都想着造反,这都是我们这些大臣没做好本职工作造成的。我担心自己病死了都没法交代,所以就上书给皇上:
“我听说天下有五条大道,而实行这五条大道需要具备三种品质。这五条大道是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这五种关系;而实行这五条大道的三种品质是仁、智、勇。所以说‘好问才能接近智慧,努力实践才能接近仁爱,知耻才能接近勇敢。’懂得这三点,就知道怎么管理自己;知道怎么管理自己,才能知道怎么管理别人。从来没听说过不能管理自己却能管理别人的人。陛下您孝顺父母兄弟,学习三代帝王的功德,建立周朝的礼乐制度,兼备文治武功,招揽天下人才,按照才能任命官员,这是为了激励百姓,提拔贤才啊!而我愚笨又没啥本事,陛下却破格提拔我这个小兵,封我为列侯,还让我做到了三公的位置。我的才能根本配不上这份殊荣,再加上我现在还病得很重,恐怕我还没为国家做出什么贡献就先死了,到时都没法报答您的恩情。所以我想辞去侯爵的爵位,请求退休,让贤能的人才上位。”
皇上回信说:“古代都是奖励有功的人,表彰有德的人,守成之君推崇文治,遭遇战争则推崇武功,从来没有人改变过这个原则。朕日夜努力,才能继承皇位,一直担心自己做不好,所以特别重视和谁一起治理国家。君子总是希望把好的事情延续到后世,这种想法一直存在朕心中。你生病了,怎么还不好好养病,却上书辞官,这说明朕做得不好啊!现在事情比较少,你还是保重身体,别多想,好好配合治疗。”然后皇上赏赐了我牛、酒和各种丝绸。
过了几个月,我的病就好了,又重新上任工作了。
公孙弘当了丞相和御史一共六年,八十岁才去世,死的时候还是丞相。在他之后,李蔡、严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氂这些人先后当了丞相。从李蔡到石庆这几位,丞相府的宾客馆舍都空空荡荡的,到了公孙贺和刘屈氂的时候,干脆把那些地方改成了马厩、车库和仆人住的地方了。只有石庆为人谨慎小心,最后也当到了丞相,其他的那些丞相都最终被杀头了。
公孙弘的儿子公孙度继承了侯爵位,当了山阳太守十几年。后来朝廷下诏书征召巨野县的县令史成到京城来,公孙度把他扣留下来不放,因此被判了城旦之刑(一种古代的苦役)。
元始年间,朝廷追封功臣之后,皇帝下诏说:“汉朝建立以来,那些在朝廷上做官的,生活简朴,轻视钱财重视道义,没有比得上公孙弘的。他当了宰相和侯爵,却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粗粮,把俸禄都用来接济老朋友和宾客,自己一点也没剩下,可以说是比规定的标准还低,从而带动了社会风气,这和那些家里富得流油,却穿戴华丽衣服来装样子骗人的人完全不一样。公开表扬他的德行和义举,用来引导社会风气,这是圣王的做法。 所以,要赐给公孙弘的子孙中,那些合适的人,关内侯的爵位,食邑三百户。”
卜式是河南人,靠种地和养牲畜为生。他有个弟弟,弟弟长大后,卜式把自己挣的钱都给了弟弟,只留了几百只羊自己去放牧。卜式上山放羊十几年,羊的数量增加到一千多只,又买了田地和房屋。可他弟弟把家产都败光了,卜式就又把自己的财产分给弟弟,好几次都是这样。
当时汉朝正在和匈奴打仗,卜式上书朝廷,愿意拿出自己一半的家产支援边疆。皇帝派人去问卜式:“你想做官吗?”卜式说:“从小就放羊,不习惯做官,不想做。”使者又问:“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想来告状?”卜式说:“我一生没和人争过什么,乡里穷的人我都借钱给他们,不守规矩的人我都教导他们,大家都跟着我学,我有什么冤屈呢!”使者说:“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卜式说:“天子要讨伐匈奴,我认为有才能的人应该为国捐躯,有钱的人应该捐献钱财,这样才能灭掉匈奴。”使者把卜式的话报告给了皇帝。皇帝把卜式的话告诉了丞相公孙弘。公孙弘说:“这不是正常人的想法。不守规矩的人不能用来教化百姓,反而会扰乱法纪,希望陛下不要答应他。”皇帝没有理会,过了几年才把卜式的事搁置了。卜式回家后,又继续种地放羊了。
一年多后,匈奴浑邪王等人投降了朝廷。可是,县里开支很大,仓库都空了,穷苦百姓大批迁移,都需要县里接济,县里实在无力全部供应。 于是,(杨)式拿出二十万钱交给河南太守,用来接济迁移的百姓。河南太守把那些富人资助穷人的事上报朝廷,皇上看到(杨)式的名字,说:“这个人以前就想拿出自己家一半的财产来支援边疆。”于是皇上就赏赐(杨)式四百个免役的名额,(杨)式又把这些名额全部交给了官府。当时,富人们都争着藏匿钱财,只有(杨)式特别想帮助朝廷承担费用。皇上因此认为(杨)式是位真正的长者,就召见他,任命他为中郎,赐给他左庶长的爵位,以及十顷田地,并且下令天下公告,以此来表彰他,激励百姓。
过了些时候,(杨)式一开始不愿意做官当郎,皇上说:“我上林苑里有一些羊,想让你去放牧。”(杨)式做了中郎后,穿着布衣,穿着草鞋去放羊。一年多后,羊都长得肥壮了。皇上路过羊圈,很欣赏(杨)式的做法。(杨)式说:“这不仅仅是放羊,治理百姓也和这个一样。要按时让它们休息,不好的就赶走,不要让它们败坏整个羊群。”皇上很惊奇他的话,想试试让他去治理百姓。于是任命(杨)式为缑氏县令,缑氏县在他的治理下很快安定下来;后来又升迁他为成皋县令,他负责漕运,成绩也非常好。皇上认为(杨)式为人忠厚老实,就把他任命为齐王太傅,后来又升任齐王相。
后来吕嘉叛乱,(杨)式上书说:“我听说君主以臣子的死为耻。朝廷大臣应该都尽忠报国,那些能力稍差的也应该拿出钱财来支援军队,这样才能做到让强国不敢侵犯。我愿意带着我的儿子和临菑擅长射箭的、博昌擅长造船的,请求出战,以尽我的忠心。”皇上赞赏他,下诏说:“我听说应该以德报德,以正报怨。今天天下不幸发生战乱,郡县和诸侯中还没有人能奋勇直前,以正道行事。齐国的相国(杨)式平时躬耕,放牧牲畜,他总是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分出去另立门户,从不为利益所迷惑。前些日子北方边境发生战事,他上书请求支援官府。前几年西河地区闹饥荒,他带领齐国百姓运送粮食。现在他又第一个站出来,虽然还没上战场,但也可以说他的忠义之心已经表露无遗了。赏赐(杨)式关内侯的爵位,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并且下令天下公告,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元鼎年间,朝廷派征式接替石庆担任御史大夫。征式上任后,就说各郡国对盐铁专卖和船只的计算方法不方便,建议取消。皇上因此对他不太满意。第二年要举行封禅大典,征式又不懂得写文章,就被降职为太子太傅,由儿宽接替他的位置。后来征式寿终正寝。
儿宽是千乘人,学习《尚书》,师从欧阳生。通过郡国选拔到博士那里学习,又师从孔安国。他很穷,没有钱财,曾经给同学当过佣人,养活自己。平时干些零工,一边锄地一边带着经书,休息的时候就诵读,学习非常刻苦。后来通过考试成为掌故,因为成绩不错,被补任为廷尉文学卒史。
儿宽为人温和善良,有廉洁自持的操守,擅长写作,但是武艺不行,口才也不好。当时张汤担任廷尉,廷尉府里全是精通文史法律的官员,而儿宽作为儒生在其中,大家觉得他不熟悉事务,所以没给他安排具体工作,把他调到北地去管理牲畜几年。回到廷尉府后,他负责管理牲畜的账簿,正好碰上廷尉府里有个案子难以决断,已经反复讨论多次都没结果,其他官员都不知道怎么办。儿宽就解释了其中的关键,于是大家就让他起草奏章。奏章写好后,大家看了都觉得很服气,就呈报给了廷尉张汤。张汤大吃一惊,召见儿宽和他谈话,发现他很有才干,就把他提拔为属官。皇上看了儿宽写的奏章,立刻就批准了。后来有一天,张汤去见皇上,皇上问他:“之前那份奏章不是一般官员能写出来的,是谁写的?”张汤说是儿宽。皇上说:“我早就听说过他了。”张汤于是开始重视儒学,任命儿宽为奏谳掾,让他用古代法律条文来解决疑难案件,非常器重他。等到张汤当上御史大夫后,又把儿宽提拔为属官,并推荐他担任侍御史。儿宽觐见皇上时,谈论经学,皇上很高兴,还和他一起讨论《尚书》中的一篇文章。后来儿宽被提升为中大夫,之后又升任左内史。
话说这宽啊,治理百姓那叫一个好,他鼓励发展农业,减轻刑罚,认真处理诉讼案件,对人谦逊和蔼,总是想着怎么赢得民心。他还选拔那些仁厚善良的官员,让他们体恤百姓疾苦,从不追求虚名,所以老百姓和官员们都特别爱戴他。宽还上奏朝廷,开凿了六条辅渠,制定了灌溉田地的水利法令。收税的时候,他根据情况灵活掌握,还经常和老百姓互相借贷,所以有时候税收并不完全到位。后来要出兵打仗了,左内史因为税收不足而面临免职,老百姓听说要免税了,都害怕失去这个机会,家家户户都用牛车或者肩挑背扛地把税款送来,络绎不绝,税收反而超额完成了。皇上因此更加器重宽。
后来要讨论效仿古代巡狩封禅的事情,几十个儒生一起讨论,也没个结果。之前司马相如去世了,留下一封遗书,歌颂皇上的功德,还说有祥瑞出现,足以举行封禅大典。皇上觉得这遗书写得不错,就问宽的意见。宽回答说:“陛下您本身就拥有圣明的德行,统领着众多臣子,祭祀天地,祭拜百神,您的心意所向,一定会得到上天的回应,天地都会响应您,祥瑞也会显现。封禅泰山,祭祀梁父山,昭告您的祖先,展现您的功德,这是帝王盛大的典礼。但是,封禅的具体仪式,经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要举行封禅大典,需要向天地神祇禀告,必须谨慎认真,以虔诚之心来沟通神明。百官的职责,都要根据各自的职务制定相应的礼仪规范。只有圣明的君主才能制定这些礼仪,不是君臣们能够随意列举的。如果要举办这么大的事情,需要耗费好几年时间,让群臣充分准备,最终也未必能成功。只有天子才能建立和谐的中庸之道,统筹安排,像金声玉振一样,才能顺应天意,获得上天的庆贺,奠定万世的基础。”皇上听了很认同,于是自己制定了仪式,并参考儒家的典籍加以润色。
好家伙,事情办成了!皇上要办大事,就让董仲舒当了御史大夫,跟着皇上一起到泰山封禅,回来后又去了明堂。董仲舒给皇上祝寿,说了一大堆好话:“我听说夏商周三代改朝换代,都是循序渐进的。最近圣朝中断了,陛下您奋发图强,天地感应,您建起了明堂和辟雍,祭祀泰一神,六律五声的音乐,都表达了您的圣明意愿,神乐四面八方齐奏,各有象征意义,来辅助隆重的祭祀,为万世树立典范,天下万民真是太幸运了!接下来要建立大元本瑞,到泰山告祭,开启吉祥之门,等待祥瑞降临。癸亥年祭祀,阳光普照;上元甲子年,祭祀庄严肃穆,长久享有。光芒充盈,天文现象清晰可见,象征着日渐昌盛,上天也降下祥瑞回应。我董仲舒再次拜谢皇上,祝愿皇上万寿无疆!”皇上说:“敬请您也举杯共饮!”
然后,太史令司马迁他们跟皇上说:“历法纪年都乱套了,汉朝建立以来也没改正朔,应该好好整顿一下。”皇上就下令让董仲舒和司马迁他们一起制定汉朝的《太初历》。具体内容记载在《律历志》里。
话说当初,梁国丞相褚大通注释《五经》,当上了博士,那时候董仲舒是他的学生。后来御史大夫这个职位空缺了,皇上就征召褚大通。褚大通觉得自己肯定能当上御史大夫,美滋滋地去了洛阳。结果到了洛阳,听说董仲舒当上了御史大夫,褚大通当时就乐了,哈哈大笑。等他到了之后,跟董仲舒一起在皇上面前讨论封禅的事,发现自己根本比不上董仲舒,只好心服口服地说:“皇上真是识人啊!”董仲舒当了御史大夫,因为皇上很满意他,所以他很久都没什么机会劝谏皇上,手下的人也觉得他比较容易相处。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九年,最后在任上去世了。
话说啊,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公孙弘、卜式、儿宽,都曾经像鸿雁一样默默无闻,困窘地生活在平民百姓中间,要不是赶上了好时候,哪能做到那么高的位置呢?” 你看,汉朝建立六十多年了,天下太平,国库充盈,但是边疆少数民族还没完全臣服,很多制度也不完善。皇上正想找些文武全才来帮忙,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后来好不容易用豪华马车去迎接枚乘,见到主父偃后还连连叹息呢! 这之后,很多有才能的人都纷纷出来效力了。
卜式是从放牛牧羊的农民中被提拔起来的,弘羊是从管理仓库的小吏中被选拔出来的,卫青是从奴仆中脱颖而出的,金日磾是从降服的敌人中选拔出来的。这些人啊,以前都只是些普通的劳动人民,跟咱们现在盖房子、耕田的差不多。汉朝能找到这么多人才,真是空前绝后啊! 像公孙弘、董仲舒、儿宽这样儒雅的学者;像石建、石庆这样品德高尚的人;像汲黯、卜式这样正直的人;像韩安国、郑当时这样善于推荐人才的人;像赵禹、张汤这样能制定法令的人;像司马迁、司马相如这样文采斐然的文人;像东方朔、枚皋这样幽默风趣的人;像严助、朱买臣这样善于应对的人;像唐都、洛下闳这样精通历法的人;像李延年这样精通音律的人;像桑弘羊这样善于筹划的人;像张骞、苏武这样忠诚的使臣;像卫青、霍去病这样优秀的将领;像霍光、金日磾这样受皇帝遗诏辅佐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数都数不清! 所以汉朝才能创造出那么辉煌的功业,留下那么多制度和文化,后世的人根本无法超越。
孝宣皇帝继承了先祖的基业,继续发展壮大汉朝,他还重视六艺,广招贤才。像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这些儒家学者都得到了重用;刘向、王褒凭借他们的文章名扬天下;张安世、赵充国、魏相、丙吉、于定国、杜延年这些将军们也都立下了赫赫战功;黄霸、王成、龚遂、郑弘、召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严延年、张敞等等地方官吏,也都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他们的功绩都记载在史书上了。 就算只看这些名臣,那也是人才济济啊!
司马相如在朝廷当官好几年了,碰巧唐蒙出使,半夜里就带着命令去夜郎和僰中,征调巴蜀两地的官吏和士兵,一共一千人,各郡还擅自多派了一万多人运送粮食,并且用军事法令处死了当地的首领。巴蜀老百姓吓坏了,都慌了神。皇上听说这事儿后,就派司马相如去责问唐蒙他们,顺便告诉巴蜀百姓,那根本不是皇上的意思。圣旨写道:
告谕巴蜀太守:那些蛮夷自己作乱,很久都没收拾他们了,他们经常侵犯边境,让朝廷的官员和士兵很辛苦。皇上登基后,一心想安抚天下百姓,先让中原安定下来,然后才出兵北征匈奴,匈奴单于吓得够呛,赶紧派使者来求和,乖乖地低头认错。就连西域的康居国和远方的国家都派使者来进贡,毕恭毕敬地前来朝拜。皇上又调兵东征,平定了闽越的叛乱;又派兵去安抚番禺,那里的太子都来朝廷朝见。南方的蛮夷诸侯和西边的僰族首领,都定期进贡,不敢怠慢,都伸长脖子,踮着脚尖,盼望着成为大汉的臣民,表现出对汉朝的向往和臣服。只是路途遥远,山川险峻,他们自己来不了。那些不听话的已经被惩罚了,而那些愿意归顺的还没得到奖赏,所以才派使者去安抚他们,只带了巴蜀各一百人护送使者,带些礼物去,根本没有带兵打仗的意思,更没有发生战斗。现在听说你们竟然动用军事法令,把老百姓吓得够呛,大人小孩都害怕,老人更是忧心忡忡,各郡还擅自调动粮食运输,这些都不是皇上的意思啊!那些应该去执行任务的人,有的逃跑了,有的还互相残杀,这根本不是做臣子的应该有的行为!
边关的那些汉子们,一听到烽火台上的烽烟和狼烟,都赶紧拿起弓箭,扛起兵器就跑,汗水直流,就怕落在后面。面对白刃,冒着流矢,根本不回头,连一秒钟都不犹豫,个个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恨不得像报私仇一样。他们难道是喜欢死而不喜欢活吗?他们可不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和巴蜀地区的人民拥戴不同的君主啊!他们深思熟虑,顾全大局,急国家之所急,尽心尽责地完成自己的职责。所以,他们才能得到皇帝的封赏,被封为侯爵,住在豪华的府邸里。最终,他们能留下显赫的名声流传后世,把土地传给子孙,他们的忠诚和敬业得到世人的认可,他们的生活安逸富足,名声和功绩永垂不朽。所以,那些贤能之士,即使肝脑涂地,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现在呢,奉命去南蛮送贡品,结果却被那些蛮夷杀害,或者逃跑被抓,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被谥号为“至愚”,丢尽了祖宗的脸,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人们的见识和胸怀差距这么大,难道不是很悬殊吗?但这不能完全怪那些去送贡品的人,他们的父兄没有提前教育好他们,兄弟姐妹也没有好好引导他们,他们缺乏廉耻之心,社会风气也不好。他们被杀,也是活该!
皇上您担心使者和官吏们像那些送贡品的人一样办事不利,也为那些不肖的愚民感到惋惜,所以派人送信,向百姓解释征兵的事,并列举了那些不忠而死的人的罪过,责备那些三老和孝子们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现在正是农忙季节,百姓们已经很辛苦了,我已经亲自去过附近的县,担心那些偏远的山区和水泽地带的百姓还没听说这个消息,所以命令一到,就赶紧下发到各县,把皇上的意思都传达下去,千万别耽误了!
司马相如汇报了出使的情况。唐蒙之前已经初步打通了夜郎道,因此也就开辟了西南夷的道路。他调集巴蜀和广汉的士兵,总共好几万人,修路整整两年,结果路没修好,士兵死了不少,耗费的钱财更是数不胜数。蜀地的百姓和朝廷里的一些官员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那时候,邛、莋等地的首领听说南夷和汉朝通商,能得到不少赏赐,都纷纷表示愿意臣服汉朝,请求做汉朝的臣民,还主动跟南夷人攀比。皇上问司马相如怎么办,相如说:“邛、莋、冉、駹这些地方离我们比较近,路也好走,以前也曾经被设为郡县,后来汉朝建立才废除了。现在如果重新打通道路,设置郡县,比直接管理南夷更好。”皇上觉得相如说得有道理,就封相如为中郎将,让他带队出使,还给他配了王然于、壶弃国、吕越人三个副使,乘坐四驾马车,带着巴蜀官员准备的礼物去贿赂西南夷。到了蜀地,太守以下的官员都出城迎接,县令更是扛着弓箭走在前面开路,蜀地百姓都觉得这是莫大的荣耀。于是,卓王孙、临邛等地的名流都纷纷登门拜访,送牛酒来庆祝。卓王孙感慨万千,因为他女儿嫁给了司马相如,所以他更是慷慨地给了女儿很多嫁妆,跟儿子结婚一样。
相如出使西南夷,大体上把那儿的情况摸清楚了,邛、莋、冉、駹、斯榆等地的首领都请求臣服汉朝。相如还扩大了边境,西边到达沫水、若水,南边到达牁牂,开辟了灵山道,修建了桥梁渡口,打通了去往邛、莋的道路。回朝后,皇上非常高兴。
相如出使的时候,很多蜀地的老人说打通西南夷的道路没啥用,朝廷的大臣们也这么认为。相如想劝谏皇上,但是事情已经做了,他不敢再说什么,于是就写了一篇文章,假借蜀地老百姓的口吻来陈述利弊,自己再反驳这些说法,以此来影响皇上,顺便也把出使的结果向百姓们说明白,让大家都知道皇上的用意。文章里写道:
汉朝建立七十八年了,皇恩浩荡,泽被后世,国威远播,恩泽广被,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所以皇上才派我们西征,顺势而为,所到之处,都纷纷归顺。我们先后拜访了冉、駹,平定了莋,安定了邛,征服了斯榆,收服了苞蒲,完成使命,凯旋而归,到达蜀都。
话说有二十七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和绅士模样的先生,正儿八经地来到使者面前。他们说完话,就上前说道:“我们听说,天子对待蛮夷的政策,应该是用恩威并施的方式约束他们,但不能完全断绝联系。现在废除了蜀地三个郡的兵役,开通了前往夜郎的道路,已经三年了,可还是没完成任务。士兵们又累又苦,老百姓也供应不上,现在又要跟西边的蛮夷打仗,百姓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恐怕完不成任务,这也给使者您添麻烦了,我们私下里都替您担忧啊。再说,邛、莋、西僰这些地方跟中原地区相处了这么多年,时间长到记不清了。仁义的人不会用道德去征服别人,强大的人也不会只用武力去兼并别人,恐怕强迫他们臣服是不行的!现在却要牺牲老百姓去讨好蛮夷,把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都放弃了,我们这些乡下人见识浅薄,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使者说:“这是什么话?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那不就是说蜀地的人没改变服饰,巴地的人也没改变风俗习惯吗?我可不愿意听到你们这么说。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可不是你们这些旁观者能够了解的。我的行程很紧,详细情况也来不及跟你们解释了。我就大概跟各位大夫说说吧:
“这世上总有一些非常之人,才能成就非常之事;有了非常之事,才能成就非常之功。非常的事,本来就是常人做不到的。所以说,刚开始的时候,老百姓会害怕;可一旦成功了,天下就太平了。”
“以前,洪水暴发,到处泛滥,百姓们四处逃难,生活非常不安定。夏禹很着急,于是他就堵塞洪水泛滥的地方,疏通江河,把洪水排到大海里,天下从此安定下来。他当时付出的努力,岂止是为了百姓?他心里焦虑担忧,又亲自劳作,累得皮开肉绽,头发都掉光了,所以他的功绩才能流传无穷,名声也一直传到现在。”
话说啊,贤明的君主登基之后,可不是只顾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墨守成规,循规蹈矩,只想着讨好当世权贵就完事儿的!他们一定会高瞻远瞩,开创基业,为子孙万代树立典范。所以他们会广纳贤才,兼容并包,并且勤于思考,去治理好这天下苍生。 你看《诗经》里不是说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说,整个天下,四面八方,只要是活着的生灵,就没有不受到君主恩泽的。要是还有哪块地方没被惠及到,贤明的君主是会感到羞耻的。
现在咱们国家境内,所有戴冠带的臣民,都得到了幸福安康,没有丝毫遗漏。但是那些蛮夷偏远之地,交通闭塞,人迹罕至,朝廷的政令教化还没到达,良好的社会风气也还没形成。那些地方,国内就侵犯边境,违反礼仪;国外就各种邪恶行为横行,杀害统治者,君臣颠倒,尊卑不分,兄弟残杀,孤儿寡母沦为奴隶,哭喊连连。国内的人民怨声载道,说:“听说中原的皇帝仁慈至极,恩泽广被天下,怎么偏偏遗忘了我们!”他们都盼望着朝廷的恩泽,就像干旱盼望甘霖一样,百姓都为此哭泣,更何况是圣明的君主呢,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所以,君主就派兵北上讨伐强悍的匈奴,派使者南下训斥强盛的越国。四方都感受到了君主的恩德,许多小国的君主都纷纷前来朝拜,希望归顺朝廷的国家数不胜数。于是,君主就开拓疆土,修建道路,传播教化,恩泽广被,远方的人民也得到了朝廷的关怀。让那些偏远地区不再闭塞,黑暗的地方也得到了光明,从而停止战争,息兵止戈。天下百姓,无论远近,都能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吗?
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承载着至尊的恩德,扭转衰败的局面,继承周朝未完成的事业,这是天子最紧要的任务。百姓虽然劳苦,但又怎么能停止呢?
话说,古时候那些当皇帝的,没有一个不是先经历了辛苦操劳,最后才过上享乐生活的。所以说,接受天命,担当大任,就在于此啊!正要加封泰山,扩大梁父的封地,鸣奏和鸾之乐,大张旗鼓地颁布赏赐,上达五帝之功,下及三皇之德。可那些看热闹的还没看到指引的方向,听热闹的还没听到乐曲的音律,就已经有人像焦仲翔一样飞到天边去了,而那些围观的人还在沼泽地里观望呢,唉,真是悲哀啊!
于是,那些大臣们都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上前进言了,一个个唉声叹气地说:“汉朝的德行真是令人敬佩啊,这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想听都听不到的啊!虽然百姓很辛苦,但请您以身作则吧!”司马相如却始终不肯改变态度,推脱着躲避。
后来有人上书告发司马相如曾经受贿,因此丢了官职。过了一年多,他又被重新召回朝廷,当了郎官。
司马相如说话有点结巴,但却擅长写作。他经常患有消渴病,娶了卓氏为妻,家境殷实。所以他在做官的时候,从不肯参与朝政大事,总是称病在家休息,从不追求功名利禄。有一次,他跟随皇上到长杨去打猎。当时皇上正沉迷于亲自射杀熊和野猪,追逐野兽,司马相如就趁机上书劝谏。奏章里写道:
臣听说,同类的事物能力却各有不同,所以力气大的人被称为“乌获”,速度快的人被称为“庆忌”,勇敢的人是贲、育。臣愚钝,私下认为,人是这样,猛兽也应该是这样。如今陛下喜欢在险峻的山岭间射杀猛兽,万一突然遇到凶猛的野兽,在没有退路的地方,惊扰了车马的清尘,车子来不及返回营地,人来不及施展技巧,即使有乌获、逢蒙那样的本事也使不上来,枯木朽株都会成为障碍。这样一来,胡人、越人就会趁机作乱,羌人、夷人也会接踵而至,岂不是非常危险吗!即使万无一失,没有危险,但这也不是天子应该亲近的事情。
再说,即使是先清理好道路再行走,在平坦的道路上奔跑,也时常会有意外发生。更何况是在茂密的草丛中,在崎岖的山谷里奔驰,前面有猎杀猛兽的乐趣,而内心却没有防范意外的准备,那危害岂不是更大吗!轻视万乘之重的安危而不以为意,沉迷于万分之一的危险之中寻求乐趣,臣私下认为,陛下这样做是不应该的。
哎,聪明的人啊,能提前预见到还没发生的事儿,有智慧的人,能躲开那些看不见的危险。祸患往往隐藏得很深,让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才突然爆发。俗话说得好:“家财万贯,也不要坐在屋檐下久坐。” 这句话虽然简单,却能说明很大的道理。我希望陛下能重视并仔细考虑我的话。
皇上很认同我的说法。之后,我又去了宜春宫,给皇上弹奏了一首赋,来表达对二世皇帝失德的悲痛之情。这首赋的内容是这样的:
登陂陁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々兮,通谷豁乎<谷今>谺。汨淢靸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蓊薆兮,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弭节容与兮,历吊二世。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乌乎!操行之不得,墓芜秽而不修兮,魂亡归而不食。
皇上后来任命我做了孝文园令。皇上很喜欢我之前说的子虚乌有的故事,见皇上喜欢神仙,我就说:“上林苑的事还不够完美,还有更好的呢。我曾经写过一篇《大人赋》,还没完成,请允许我把它完整地奏上。” 我觉得那些修仙的读书人,住在山野之间,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这可不是帝王该追求的神仙境界啊,于是就奏上了《大人赋》。这首赋的内容是这样的:
话说,这世上啊,有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就住在中原地区。他住的地方可大了,方圆几万里,可他觉得还不够住呢!他心里难受啊,觉得这世俗太狭隘了,于是就轻装简行,去远游了。
他乘坐着一辆装饰华丽的车子,这车子就像彩色的云霞一样,飘飘悠悠地升上了天空。车子的装饰,那叫一个气派,顶上插着高高的旗杆,上面挂着闪闪发光的彩旗。这车,他足足用了十几年才打造好,车尾还拖着慧星一样的装饰,真是炫酷!他挥舞着车上的装饰,一会儿飘逸潇洒,一会儿又气势磅礴。车上的旗帜,就像彩虹一样绚丽多彩,飘扬在空中。车子周围,红光闪闪,黑云翻滚,狂风呼啸,云雾缭绕。
这车啊,简直是梦幻般的存在!车身蜿蜒曲折,像一条巨龙;车辕上装饰着红色的螭龙和青色的虬龙,栩栩如生,扭动着身躯。车身高低起伏,姿态傲慢;车轮碾过山川河流,一往无前。车身装饰精美绝伦,又像虫子一样扭动,又像在梁柱上攀爬。车子飞驰而过,像一阵狂风,像一道闪电,转眼间,云雾散尽,天空一片晴朗。
他一路飞驰,最终到达了太阴之境,去寻找传说中的真人。他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东飞奔,穿过飞流直下的瀑布。他挑选了最优秀的灵兽来拉车,并且调遣了众神来护卫。他让五帝为他开路,带领他前往陵阳山。左边是玄冥大神,右边是黔雷大神;前面是长离大神,后面是矞皇大神。他还征调了伯侨和羡门两位大神,以及岐伯和尚方两位大神。祝融大神亲自护卫,清扫道路,确保一路畅通无阻。他的车队浩浩荡荡,车马成千上万,云雾缭绕,旗帜飘扬。句芒大神率领队伍为他开路,他要前往南方的仙境了!
我翻山越岭,去了唐尧在崇山居住的地方,又去了虞舜在九疑山的住处。一路上的景象真是变化万千,复杂得像交错的车辆一样,让人眼花缭乱。到处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峦,景象壮丽而纷繁复杂,山石树木交错堆叠,像锦绣一样绚烂多彩。我穿过了雷声隆隆、阴暗潮湿的山洞,又走出了鬼谷那种怪石嶙峋、险峻异常的地方。我游览了广阔无垠的天下,走遍了九江和五河。我还去了炎火之地,渡过了弱水,穿过浮动的水草和流动的沙地。我甚至到了葱茏茂盛的极远之处,还让女娲弹琴,冯夷跳舞助兴。有时候,天地一片混沌,我就召来屏翳杀死风伯和雨师,让天气好起来。
我向西眺望昆仑山,那景象真是荒凉而奇特,然后径直赶往三危山。我推开天门,进入天帝的宫殿,还带回一位美丽的玉女。我登上阆风山,远远眺望,高飞的鸟儿盘旋而下。我在阴山蜿蜒的山路上行走,最终见到了西王母。她头发花白,戴着胜冠,住在山洞里,幸运的是,她还有三足乌为她效力。即使能像她一样长生不死,活过万世,我也未必会感到有多高兴。
我掉转车驾,返回人间,走的是崎岖不平的路。我吃着幽静山谷里的食物,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吃着早晨的霞光,咀嚼着灵芝和琼华。我时而低飞,时而高翔,像鸿雁一样在空中自由翱翔。我穿过列缺星宿的倒影,涉过丰隆山奔腾的洪水。我沿着大道奔驰,又缓缓下降,飞过迷蒙的雾气,向远方飞去。我经历了狭窄险峻的山谷,又从北方的边界飞了出来。我将军队留在玄阙,超过先头部队,到达了寒门。我向下看,脚下没有土地,向上看,头顶没有天空。我的眼睛迷茫,什么也看不见;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我乘着虚无飘渺之气,飞向高远之处,独自超脱于尘世之外。
司马相如演奏了《大人赋》,天子非常高兴,那种感觉就像腾云驾雾,飘飘然游走在天地之间一样。
司马相如病好了之后就辞官回老家茂陵养老去了。皇上听说司马相如病得很重,就说:“司马相如病得这么厉害,派人去他家把他的著作全部取回来吧,不然以后就找不到了。”于是,皇上派了一个叫所忠的官员去司马相如家。结果到了才发现司马相如已经去世了,家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书稿。所忠就问司马相如的妻子,司马相如的妻子回答说:“我夫君长卿从来就没有留下什么书,他写的东西,经常有人拿走。长卿去世前,倒是写过一卷书,说是如果有人来要书,就呈给皇上。” 司马相如的遗稿里有一篇关于封禅仪式的文章,所忠就把它呈给了皇上。皇上看了以后非常惊讶。
文章里写着:
伊上古之初肇,自颢穹生民。历选列辟,以迄乎秦。率迩者踵武,听逖者风声。纷轮威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继《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这篇文章讨论的是古代帝王的兴衰,从远古时代一直说到秦朝。文章说,那些统治者,有的继承了前人的功业,有的则只能听到前人的风声。很多朝代兴盛一时,后来又衰败消失,数都数不清。从夏商周开始,能够稍微记载一下的帝王,大概有七十二位。没有一个品德高尚的君主却不能兴盛,而那些行事乖张的君主却能长久存在呢?
皇上看完司马相如的遗稿后,对他的才华更加钦佩。虽然司马相如已经去世了,但他留下的文章依然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让后人得以瞻仰。
很久很久以前,轩辕黄帝之前的事,太遥远了,具体情况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就只有《诗经》、《尚书》之类的古书上记载的一些东西了。《尚书》里说:“君主英明啊!大臣贤良啊!” 所以说,君主里没有比尧更好的了,大臣里没有比后稷更贤的了。
后稷在唐地开创了农业,公刘在西戎地区发展壮大,周文王改革制度,于是周朝兴盛发达,一直到周成王时期,之后就开始衰落了,几百年后就消失了,这难道不是善始善终的反面教材吗?但是,周朝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叛乱,这主要是因为他们重视前人的经验教训,并把这些教训传给后代。所以,周朝的制度简单易行,容易遵守;恩泽广布,国力强盛;法度明确,容易执行;继承有序,容易延续。因此,周朝的基业在周宣王时期达到顶峰,并在周穆王和周共王时期继续辉煌。考察周朝的兴衰原因,从开始到结束,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前所未有的事情可以作为借鉴。
然而,周朝的帝王们依然要登临梁甫山、泰山,举行隆重的仪式,设立显赫的称号,彰显尊贵的身份。汉朝的国运,就像涌出的泉水一样,奔腾不息,气势磅礴,遍及四方,云雾散去,上达九天,下至八方。世间万物,都受到滋润,生气勃勃,充满活力。武力强盛,四处征战,征服了远方的蛮夷,平定了叛乱,黑暗变成了光明,各种各样的动植物都欣欣向荣。
于是,珍禽异兽被圈养起来,奇异的走兽被驯服,六穗的麦子被送到厨房,双角的牛羊被宰杀祭祀,周朝的放养的龟被抓到岐山,青黄色的龙被从沼泽里招来。鬼神都来朝拜,聚集在宫殿里。各种奇异的珍宝,变化多端。真是令人敬佩啊!即使出现了这么多祥瑞,周天子依然认为不够,不敢举行封禅大典。因为周朝的鱼陨落,用火祭祀,这才是真正的祥瑞啊!仅仅因为这些征兆就登上介丘祭天,是不是有点过于轻率了呢?这种急于求成的做法,多么的轻率啊!
大司马走上前说:“皇上您仁慈地教化百姓,正义的征讨没有丝毫拖延,各诸侯国都高兴地进贡,百越蛮夷都恭敬地献上礼物。您的功德从一开始就积累深厚,功劳无人能比,休养生息的盛况遍及天下,祥瑞之兆频频出现。这正是应该继承上古帝王禅让的时机,这可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我认为应该在泰山、梁父山设坛祭天,以隆重的仪式来表达您的荣耀,上天垂下恩泽,将要以此来庆祝您的功成,皇上您却迟迟不肯下定决心。您放弃了祭祀三神、巡视天下的机会,这有违王道之礼仪,大臣们都感到很不安。有人说,上天显现祥瑞,这珍贵的征兆是不可推辞的;如果推辞,那泰山梁父山就白白记下了您的失误,这怎么能体现您的功德呢?历代帝王都在恰当的时机举行封禅大典,以成就盛世,如果推辞,后世又该如何称颂您为七十二君之一呢?修养德行才能得到上天的祥瑞,得到祥瑞才能举行封禅大典,这并不是越礼僭越。所以历代圣王都不曾放弃,他们都修缮祭祀天地山川的礼仪,拜谒天神,在中岳刻下功绩,以彰显帝王至尊的地位,展现盛世之德,宣告荣光,接受上天的厚福,从而惠泽黎民。这盛大的仪式,是天下壮观的景象,是帝王最终的成就,是不可轻视的。希望皇上您能完成它。之后,再参考各位大臣的建议,使封禅大典更加完善,使之光芒万丈,流芳百世。同时,也要整理典籍,润饰文辞,编写一部新的《春秋》史书。将原来的六经增加到七经,使其内容更加丰富,使后世子孙都能从中汲取清流,激荡起微波,传播优秀的声名,收获丰硕的成果。前代圣王之所以能够永保盛名,长久被人称颂,都是因为他们做了这些事情。应该命令掌管典籍的人员,将所有仪式奏报皇上过目。”
天子听了之后,脸色大变,说:“好!朕就试试看!”于是开始认真思考,听取了众大臣的意见,详细询问了封禅的相关事宜,并广泛查阅了有关典籍,搜集了大量的祥瑞记载。然后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
匪唯雨之,又润泽之;匪唯偏我,泛布护之;万物熙熙,怀而慕之。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兮君兮,侯不迈哉!
哎,你看那神奇的瑞兽,在咱们君王的园子里玩耍呢!通体洁白,身上带着黑色的斑纹,样子真可爱!温顺又平和,就像个君子一样。之前只听说过它的叫声,现在终于亲眼看到了!它出现的路线完全没法预测,这可是上天赐予的祥瑞啊!想当年舜帝也得到过这样的祥瑞,然后虞朝就兴盛起来了。
再说说那漂亮的麒麟,在灵畤那儿悠闲地走动。孟冬十月,国君去郊外祭祀。国君乘坐华丽的马车,去接受上天的保佑。这可是三代之前都没出现过的盛况啊!
还有那金灿灿的黄龙,它象征着兴盛的德行,腾空而起!身上颜色玄妙闪耀,光芒万丈!正阳之气显现,让百姓都清醒了过来。史书上记载,受命于天的君王就是乘坐这样的神兽啊!
这些祥瑞的出现,不需要我多费口舌解释。它们都是以类比的方式来象征着封禅大典的盛况。
我仔细观察这些现象,发现这其中蕴含着天人感应的奥妙,上天和人间相互感应,相互回应。圣明的君王做事总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所以说,兴盛的时候就要想到衰败,安逸的时候就要想到危险。所以商汤和周武王即使位高权重,也始终保持着恭敬谨慎的态度;舜帝即使身居高位,也时刻反省自己的不足,这就是他们成功的关键啊!
司马相如死后五年,汉武帝才开始祭祀后土。八年后,才正式举行祭祀中岳泰山的仪式,到达泰山脚下,场面庄严肃穆。
司马相如其他的作品,比如《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等等,我这里就不收录了,只选取那些在朝中影响比较大的文章。
最后来评价一下:司马迁说过,《春秋》能够推断出最隐秘的事情,《易经》用隐晦的方式阐明道理,《大雅》赞美王公大臣的德行,并影响到百姓,《小雅》讽刺个人的得失,也影响到统治者。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最终都是为了宣扬道德。司马相如的文章虽然有很多华丽的辞藻,但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劝诫人们节俭,这和《诗经》的讽谏有什么区别呢?扬雄认为司马相如的文章华丽而冗长,虽然劝诫的内容很多,但最终只强调一个主题,就像先演奏郑卫之音,最后再奏雅乐一样,岂不是在玩弄文字游戏吗?
司马相如,字长卿,是四川成都人。年轻的时候,他特别喜欢读书,还学习了击剑,挺有名气的。学成之后,他特别崇拜蔺相如,于是就给自己改名叫司马相如。后来他当了郎官,在汉景帝手下做事,担任武骑常侍,但这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碰巧景帝不喜欢辞赋,当时梁孝王来朝拜,跟着来的还有很多擅长游说的文人,比如齐国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国人严忌等等,司马相如见了他们,跟他们聊得很投机,之后就借口生病辞官了,跑去梁国游玩,跟那儿的诸侯和文人墨客混在一起,好几年呢,这才写出了著名的《子虚赋》。
梁孝王去世后,司马相如回到了家乡,可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啥营生。他跟临邛县令王吉关系不错,王吉说:“长卿啊,你当官这么多年,也没啥成就,现在还这么穷困潦倒,来我这儿坐坐吧。”于是司马相如就去了王吉的住所——都亭,临邛县令王吉对他特别客气,每天都去拜访他。司马相如一开始还去见他,后来就装病了,派手下人去谢绝王吉,王吉反而更加恭敬谨慎了。
临邛县好多有钱人啊,就说卓王孙家,光仆人就有八百个,程郑两家也有好几百个。他们就商量着说:“要是来了贵客,咱们得好好招待,一起请他。” 县令来了之后,卓王孙家派出一百多个人去迎接。到了中午,县令想请司马相如,相如推说生病,去不了。县令不敢先吃饭,亲自去迎接相如,相如没办法,只好去了。这一坐,大家都高兴坏了。
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临邛县令拿出琴来,说:“我听说长卿先生喜欢弹琴,想用琴声来招待您。” 相如推辞了一下,就给县令击了几遍鼓。当时,卓王孙的女儿文君刚守寡,她很喜欢音乐,所以相如故意和县令表现得很亲密,用琴声来吸引文君的注意。相如当时乘坐的车辆和随从都非常气派,一看就是个优雅的人。在卓家喝酒弹琴的时候,文君偷偷地从门缝里看,心里非常喜欢相如,但又害怕自己不合适。
酒席散了以后,相如让仆人给文君的侍女送去很多礼物,表达他的殷勤。晚上,文君就逃跑了,去找相如,相如带着文君一起回到成都。他们家穷得只剩下四面墙壁了。卓王孙气得要命,说:“这女儿不争气,我下不去手杀她,一分钱也不给她!”有人劝卓王孙,但他就是不听。文君过了一段时间很不开心,对相如说:“咱们一起去临邛吧,靠着你的兄弟们接济一下,也能勉强生活,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呢!”
于是相如带着文君去了临邛,把车马都卖了,买了个酒馆,让文君当老板娘。相如自己穿上了粗布短裤,和普通百姓一起干活,在市场上洗碗。卓王孙觉得丢脸,干脆闭门不出。他的兄弟和亲戚又劝他说:“你儿女双全,缺的不是钱。现在文君已经跟了司马相如,相如虽然现在不当官了,但他这个人有才华,值得依靠。而且他还开了个酒馆,你怎么能这样羞辱他呢!” 卓王孙没办法,就给了文君一百个仆人,一百万钱,还有嫁妆。文君这才和相如回到成都,买了田地房屋,成了富人。
话说过了很久,有个四川人叫杨得意,当上了宫里的管狗的太监,伺候皇上。有一天,皇上在看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很喜欢,感叹道:“哎,朕怎么就不能和他同时代呢!”杨得意说:“皇上,这赋是我老乡司马相如自己说的,是他写的。”皇上听了很惊讶,马上就派人把司马相如叫来问个清楚。司马相如说:“没错,是我写的。不过这篇文章讲的是诸侯的事,还不够格,我再给皇上写一篇描写天子打猎的赋吧。”皇上就吩咐尚书给他准备笔墨纸砚。司马相如解释说:“这‘子虚’啊,就是虚构的意思,用来比喻楚国;‘乌有先生’嘛,就是根本没有这个人,用来比喻齐国;‘亡是公’呢,也是虚构的人物,用来比喻那些不称职的大臣。我用这三个人虚构的故事,来衬托天子的气度和诸侯的苑囿。”然后他把文章的结尾指向节俭,借此来劝谏皇上。文章写完后呈给皇上,皇上看了非常高兴。文章里是这样写的:
楚国派了个使臣叫子虚去齐国,齐王就调集所有的车马和侍卫,带着使臣一起去打猎。打猎完了,子虚拜访了虚构的乌有先生和亡是公。坐定后,乌有先生问子虚:“今天打猎开心吗?”子虚说:“开心。”“猎物多吗?”子虚说:“不多。”“那您为什么开心呢?”子虚回答说:“我开心的是,齐王想用他浩大的车马队伍来炫耀,而我却能用楚国的云梦泽来回应他。”乌有先生说:“能让我听听吗?”
子虚说:“可以。齐王驾着上千辆车,带着上万名骑兵,在海边打猎,士兵布满了沼泽,渔网遍布山林。追逐兔子、撞倒鹿,射杀麋鹿和麒麟,跑到盐滩,割取鲜美的水草装饰车轮。射杀了许多猎物,齐王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回头对我说:‘楚国也有像我们这样广阔的平原和沼泽,有这样快乐的狩猎吗?楚王的狩猎能比得上我吗?’我下车回答说:‘我啊,只是楚国的一个小老百姓,有幸在宫里侍奉了十多年,有时也跟着出去打猎,只是在后花园里转转,看看有没有猎物,但还远远没有看到全部呢,更别说那些外面的沼泽了。’”齐王说:“就算这样,你也把你所知道的都说一说吧。”
我回答说:“是,是。”我听说楚国有七个大湖,我只见过其中一个,其他的还没见过呢。我见过的那个,其实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名字叫云梦。云梦啊,面积有九百里,里面还有一座山。那座山啊,蜿蜒起伏,高耸陡峭,山峰参差不齐,高到遮蔽日月;山峦交错纵横,直插云霄;低洼的地方,则连接着池塘、沼泽和河流。山的土壤颜色丰富多彩,有丹红、青绿、赭石、白土,还有锡、碧玉、金、银,各种颜色交相辉映,闪闪发光,像龙鳞一样。山上的石头,有赤玉、玫瑰石、琳琅石、昆吾玉,还有各种各样的珍奇玉石。山的东边,长满了蕙草、兰花、芷草、泽兰、菖蒲、江蓠、蘪芜、柘树等等各种各样的植物。山的南边,是广阔的平原和湖泽,地势起伏变化,有高有低,旁边是大江,与巫山相接。地势高燥的地方,生长着葴草、析木、苞荔、薜荔、青薠等植物;地势低洼潮湿的地方,则生长着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藉草、觚卢、奄闾、轩于等水生植物。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在这里生活,多得数不清。山的西边,有涌出的泉水和清澈的池塘,水流奔腾不息,水面上长满了浮萍和菱角,水底则隐藏着巨大的石头和白色的沙子。湖里还有神龟、蛟龙、鼍、毒蛇、鳖、鼋等水生动物。山的北边,是茂密的森林,生长着楩木、楠木、豫章木、桂树、椒树、木兰、檗树、离朱树、杨树、樝树、梨树、梬树、栗树、橘树、柚树,各种树木散发着芬芳的气息。树上栖息着宛雏、孔雀、鸾鸟等飞禽,还有射干这种植物。树下则有白虎、豹子、蟃蜒、貙、犴等猛兽。
接下来,我继续描述云梦泽的景象:各种各样的生物在这里繁衍生息,景象壮观,难以一一描绘。 总之,云梦泽景色奇丽,物种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话说楚王就派人去猎杀野兽。楚王自己呢,就坐上装饰华丽的战车,那车是四匹漂亮的马拉的,车厢是用雕刻精美的玉石做的,车旗是飘逸的鱼须做的,车旗上还挂着明月般闪亮的珍珠,车上插着干将宝剑做的雄伟的戟,左边是鸟鸣般装饰的雕弓,右边是夏朝服饰样式的强劲的箭。阳子在旁边陪驾,孅阿驾车。还没等车队完全展开阵势,就冲向了狡猾的野兽,车轮飞速旋转,扬起尘土,超过了野马的速度,像一阵风一样, 楚王射中了奔跑的骏马,箭矢精准无比,如同雷声闪电,星光电光,箭无虚发,每箭都射中了野兽的眼睛,洞穿胸膛,直达腋下,彻底击中了要害,猎物像雨点般倒下,遍地都是猎物。楚王这才停下来,慢慢地欣赏着周围阴森的树林,看着勇士们英勇的神情,感受着猛兽的恐惧,欣赏着这狩猎的盛况,观察着各种生物的变化。
接下来,郑国美女曼姬出场了,她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颜色素雅,又点缀着精致的丝线和轻纱,裙裾飘飘,层层叠叠,如同轻烟薄雾,她优雅地走在溪谷间,衣袂飘飘,姿态轻盈,如同仙女一般。她乘坐的车辆也装饰华丽,车顶装饰着翡翠,车饰上缠绕着玉石,曼妙的身姿,恍惚间,宛如神女降临。
之后,大家一起在蕙草园里嬉戏玩耍,大家说说笑笑,兴致勃勃地来到金堤,捕捉翡翠鸟和鵕鸃,精巧的网撒出去,轻盈的弓箭射出,射中了白鹤和鹅,双双落入水中,大家高举旗帜,撑起翠绿色的帷帐,撑起华丽的羽盖, 大家还下网捕捞紫贝,敲响金鼓,吹奏鸣籁,船上的人们载歌载舞,歌声震天,水中的虫子受惊,波浪翻滚,泉水涌出,奔腾向前,石头互相碰撞,发出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响彻数百里之外。
话说,有个使臣跟齐王汇报出使楚国的见闻,他说:“楚国那些人啊,整天就鼓乐喧天,烽火台四处点燃,车马辚辚,骑兵列队,声势浩大,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楚王呢,就坐在阳云台上,悠哉游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等着臣子们把各种珍馐佳肴准备好再享用。这哪比得上大王您啊,整天忙着打猎,连车都不下,亲自割肉烤肉,自得其乐!依我看,齐国可比楚国强多了!” 齐王被说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
乌有先生一听,立马反驳道:“您这话说得也太过了!您千里迢迢来齐国,齐王为了接待您,动员了全境兵力,准备了大量的车马,还陪您一起打猎,想尽力让您满意,您怎么能说这是炫耀呢?您问起楚国的情况,是想了解楚国的风俗和盛况,想听听我的看法。可您却没夸赞楚王的仁德,反而大肆渲染云梦泽的奢华,夸大楚国的享乐,说他们奢侈浪费,我觉得您这样说可不太妥当。就算楚国真如您所说,那也不是楚国的错,而是您自己的问题。您这么说,要么显得您看不起楚国,要么显得您说话不靠谱。您要是得罪了楚国,影响了国家间的友好关系,这两种结果都不好,您这样做,只会让齐国轻视您,让楚国埋怨您。再说,齐国东边是浩瀚的大海,南边是琅琊山,可以观赏成山,射猎于之罘,可以泛舟于勃海,游玩于孟诸,还能和肃慎为邻,以汤谷为界。青丘广袤的田野,海外奇异的风光,云梦泽在齐国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齐国还有各种奇珍异宝,珍禽异兽,数不胜数,大禹都叫不出名字,大皋都数不清。可是齐王身为诸侯,都不敢夸耀自己的游乐和苑囿之大,您却在客人面前如此评论楚国,所以齐王才没法回答您,您又何必觉得奇怪呢?”
我说:“唉,您这话我听着,忍不住想笑。楚国这次是彻底完蛋了,但齐国也未必就赢了。那些诸侯进贡,可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臣属地位;划定疆界,也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约束他们不要胡作非为。现在齐国号称东方大国,却私下里跟肃慎人来往,不顾国家疆界,越过大海去开垦土地,这从道理上讲根本说不过去。再说,齐楚两国君主的争论,根本没想着弄清楚君臣的礼义,规范诸侯的礼仪,只是沉迷于互相攀比享乐,比谁的苑囿更大,比谁更奢侈荒淫。这种做法,根本不可能扬名立万,反而只会败坏君主的声誉,损害自己的国家。”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听了您的话,忍不住笑了,楚国这次的确是失败了,但是齐国也未必就因此获胜了。 “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 诸侯进贡,目的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向天子表明自己的臣服;划定疆界,目的也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约束诸侯,防止他们放纵淫乱。
齐国和楚国那些破事儿,根本不值得一提!你没见过真正壮丽的景色吧?你没听说过天子上的林苑吗?左边是苍梧山,右边是西极山,丹水从南边流过,紫渊从北边流过。它从霸陵、产陵流出,流经泾水、渭水,酆水、镐水、潦水、潏水,蜿蜒曲折,流经其间。
浩浩荡荡的八条河流分流而出,各不相同,东西南北,奔腾驰骋,从椒丘的城门流出,流经州淤的河岸,穿过桂林的腹地,经过茫茫的原野,汇聚成一股洪流,顺着低洼的地方向下奔流,冲撞着险峻的山石,激起水花,翻滚奔腾,水流湍急汹涌,波涛汹涌澎湃,水流湍急,互相碰撞,横冲直撞,翻滚旋转,水势浩大,波浪翻滚,水流蜿蜒曲折,奔腾向前,冲刷着岩石,奔腾咆哮,撞击着河岸,注入山谷,水流湍急,水声隆隆,水流翻滚,水花四溅,水流奔腾,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奔腾向前,悠远绵长。
寂静无声,最终汇入大海。然后水流平缓,缓缓流动,波光粼粼,向东流入大湖,漫溢到池塘里。于是蛟龙、赤螭,各种各样的鱼,健壮的鱼鳍摆动,强劲的鱼尾拍打,振动着鱼鳞,拍打着鱼翅,潜伏在深潭里。鱼鳖欢快地叫着,各种生物聚集在一起。明月珠、蜀石、黄碝、水玉,光彩夺目,色彩斑斓,堆积在水底。各种各样的鸟,聚集在水面上,有的梳理羽毛,有的互相追逐,有的啄食水草。
水波荡漾,随风飘动,与波浪一起摇摆,水鸟在水面上嬉戏,啄食着水草。
好家伙,那山啊,一座连一座,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山势险峻,树木茂密,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九嵕山,南山,山峰高耸,怪石嶙峋,沟壑纵横,山谷幽深,到处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峦,丘陵遍布,山势险要,道路崎岖难行,到处是池塘沼泽。
水流蜿蜒,遍布田野,形成了一片广阔的平原,千里沃野,都被开垦出来,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绿色的蕙草,红色的江离,芬芳的蘼芜,还有其他的野草,各种植物交织在一起,长势茂盛。到处都是草木的芬芳,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浓郁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然后呢,我就四处走走看看,这景色啊,真是太复杂了,让人眼花缭乱,感觉无边无际,看不完也看不透。太阳从东边的沼泽升起,落到西边的池塘。南边呢,即使是隆冬时节,也依然草木繁盛,水流奔涌;那里的动物啊,有旄牛、貘、犛牛、水牛、麝、麋鹿,还有各种奇异的动物,比如赤首、圜题、穷奇、象、犀牛等等。北边呢,即使是盛夏时节,也依然冰天雪地,河面结冰;那里的动物啊,有麒麟、角端、騊駼、橐驼,还有各种奇特的动物,比如蛩蛩、驒騱、驒騠、驴、骡子等等。
话说这皇宫啊,别苑宫殿遍布山谷,高高的走廊四通八达,重重叠叠的楼阁曲折蜿蜒。华丽的屋顶,精美的玉器,宽阔的御道,绵延不绝,四处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榭,长途跋涉才住得过来。那些宫殿啊,依山傍水而建,层层叠叠,高耸入云,有的甚至直接凿山为室。低头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抬头往上看,仿佛要触碰到天。星星在闺房门窗闪耀,彩虹在宫墙屋檐上飘荡。东边是青龙盘踞的景象,西边是象舆缓缓前行,灵动的侍卫在闲置的宫殿里嬉戏,南边则是众多侍从忙碌的身影。清澈的泉水从宫殿里涌出,流淌过庭院。宫殿周围的石头,有的像巨大的帷幔,有的陡峭险峻,有的高耸入云,有的奇峰突兀,形态各异。各种珍贵的石头,像玫瑰、碧玉、珊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于是乎卢橘夏孰,黄甘橙楱,楷杷橪柿,亭柰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遝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貤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扤紫茎,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巨野。” 你看这宫里啊,夏天到了,各种水果都成熟了,卢橘、黄甘、橙子、枇杷、柿子、李子、厚朴、枣子、杨梅、樱桃、葡萄,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果,遍布后宫和北园,从山丘到平原,到处都是绿叶红花,一片繁荣景象,美得不得了!
“沙棠栎栌,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茂,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骫,坑稀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萷蔘,猗柅从风,藰莅卉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声音。” 各种各样的树木,高大的,低矮的,枝繁叶茂的,果实累累的,有的高耸入云,有的枝干相连,有的树叶茂盛,有的花朵盛开,落英缤纷,随风飘舞,美得像一幅画,那声音,就像金石之声和管乐之声一样悦耳动听。
宫里种的这些花花草草,最后又都运回后宫,层层叠叠,遍布山谷,从山坡到低洼地带,一眼望不到边,真是美不胜收啊!
话说,那山里啊,各种各样的猴子、猿猴、飞鼠、蚂蚱、蛇虫等等,都住在那儿。它们在树林里上蹿下跳,叫个不停,有的攀着树枝,有的在树梢上荡来荡去,飞来飞去,热闹非凡,景象壮观极了。
这样的地方,数也数不清,成千上万处呢!皇上经常在那儿游玩,吃住都在那里安排好了,后宫和百官也跟着一起去,什么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到了秋天过了冬天,皇上就组织大型狩猎活动了。皇上乘坐雕刻着图案的大象,车驾上装饰着玉器,前面是华丽的旗帜,后面是飘扬的彩旗,前面是护卫的车辆,后面是随从队伍。孙叔驾车,卫公陪同,护卫人员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号角声震天动地,狩猎开始了!江河好像变成了小沟,泰山好像变成了小土堆,车马声隆隆作响,天地都震动了!大家四散追逐,场面热闹非凡,一直追到山坡水边。猎人们捕获了老虎豹子,搏斗着豺狼,抓住了熊罴,追赶着野羊。他们穿着绣着鸟图案的衣服,披着白色虎皮,穿着斑纹的衣服,骑着野马,攀登险峻的山峰,穿过崎岖的河滩,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他们追赶着各种猎物,射杀野猪,箭无虚发,一箭一个准,要么射中脖子,要么射穿脑袋,弓箭手们技艺精湛,百发百中。
皇上乘坐的车辆放慢了速度,在四周巡视,观察将士们的行动,查看将领们的指挥情况。然后,皇上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离开了,追逐着飞鸟走兽,射中了白鹿和兔子,速度快得像闪电一样,光芒四射,追赶着各种奇异的动物,仿佛超越了天地宇宙,弯弓搭箭,射中飞鸟,箭箭命中目标,选择好的猎物再出手,一击即中,箭矢纷飞,猎物纷纷倒下。
然后,他乘风破浪,直冲云霄,飞越惊涛骇浪,穿过虚空,和神仙一起飞翔。他追逐着蔺玄鹤、乱飞的昆鸡、强壮的孔鸾、轻盈的鵕鸃、遮天蔽日的翳鸟、翱翔的凤凰、敏捷的鹓雏,甚至还追上了传说中的焦明。
飞累了,就掉头回来吧。他从襄羊消逝,降落在北方的边界,沿着直路飞行,最终回到了家乡。他飞跃了石关,越过了连绵的群山,经过了鹊鸟栖息的地方,眺望远方的寒露,降落在堂前梨树上,休息在宜春之地。然后向西飞驰到宣曲,在鹢鸟出没的牛首山洗漱,登上龙台,掩盖细柳,观察士大夫们勤勉的功绩,以及猎人们的收获。到处都是车辙碾压的痕迹,马匹践踏的足迹,人们来来往往的脚印。那些累死累活,疲惫不堪,最终没能躲过刀刃而死去的马匹,堆积如山,填满了山谷,掩盖了平原和沼泽。
于是乎,他开始尽情享受轻松愉快的时光,在高高的天台摆酒设宴,在宽敞的宫殿里奏乐。他敲响了巨大的千石钟,竖起了万石的祭坛,升起了翠绿的旗帜,敲起了灵鼍的战鼓,跳起了陶唐氏的舞蹈,聆听着葛天氏的歌声。一千人齐声歌唱,一万人一起合唱,山峦因此震动,河谷因此泛起波浪。巴、俞、宋、蔡等地的乐师们,演奏着淮南的《干遮》等名曲,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轮番演奏,金鼓齐鸣,乐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惊胆战。荆、吴、郑、卫等地的乐师们,演奏着《韶》、《濩》、《武》、《象》等名曲,还有各种婉转悠扬的乐曲,鄢、郢地区的音乐更是丰富多彩,有激昂的《激楚》和优美的《结风》。各种各样的演员、小丑、歌手轮番登场,用各种方式来娱乐大众,美妙的音乐和美丽的景色交相辉映,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话说那些像青琴、虙妃那样的女子,长得可真是与众不同,美得让人惊艳,打扮得花枝招展,衣着华丽,身材又那么苗条,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妩媚,弱不禁风的样子,穿着轻薄的丝绸衣服,皮肤白皙细腻,打扮得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气质高雅又热情,牙齿洁白闪亮,笑容甜美动人,眉毛又细又长,眼神温柔又含情脉脉,简直是让人魂牵梦萦,心都酥了。
酒宴正酣,皇上突然若有所思,脸色凝重,像是有什么担忧似的,叹了口气说:“唉,这也太奢侈了!我不过是利用闲暇时间来打猎游玩,消磨时光,顺应天道进行征伐,偶尔在此休息一下,但担心后世会沉迷于享乐,一去不复返,这可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子孙后代着想的做法啊!” 于是,皇上就停止了饮酒和狩猎,命令有关部门说:“可以开垦的土地,都用来种植庄稼,以养活百姓;拆毁城墙,填平沟壑,让山泽地区的百姓也能方便通行;疏通池塘,不要禁止人们取水;减少官署建筑,不要再修建高大的宫殿;打开粮仓,救济贫困的人,补足他们的不足,照顾孤寡老人,抚恤孤儿;颁布恩德的诏令,减少刑罚,改革制度,改变服饰颜色,革新历法,与天下百姓一起开创新的时代。”
然后,皇上选了个吉日斋戒沐浴,穿上朝服,乘坐御驾,打着华美的旗帜,鸣响玉鸾,来到六艺园游玩,在仁义的道路上驰骋,观览《春秋》的典籍,练习射箭(射狸首、驺虞),练习弋射(射玄鹤),表演干戚舞,戴着云纹冠,演奏雅乐,演奏悲壮的《伐檀》,演奏欢快的《乐胥》,在礼乐的园地里修养身心,在经史的田园里自由翱翔,阐述《易经》的道理,放生怪兽,登上明堂,坐在清庙,召集群臣,听取他们奏报的得失,天下之内,没有不受恩泽的。到了这个时候,天下人都很高兴,都效仿皇上的行为,顺应潮流而改变,欣欣向荣地推行教化,施行仁义,刑罚很少使用,皇上的德行超过了三皇,功绩超过了五帝。所以说,这次狩猎还是很有意义的!
要说整天瞎折腾,累得身心疲惫,停了车马,耗尽士兵的精力,花光国库的钱财,却一点好处没捞到,只顾自己享乐,不管老百姓死活,忘了国家大事,只贪图打猎的乐趣,这样的人,仁义之士是不会同流合污的。看看齐国和楚国那些事,难道不让人惋惜吗?地盘不过千里,却圈了九百里的皇家猎苑,结果草木都荒废了,老百姓没饭吃。那些小诸侯,学着天子那样铺张浪费,我担心老百姓会因此受苦啊!
这俩小子一听,脸色都变了,好像魂丢了一样,赶紧站起来往后躲,说:“我们见识短浅,不懂规矩,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一定谨遵您的教诲!”
文章写好了,天子很赏识他,让他当了郎官。因为这篇文章里,前面写上林苑很大,山谷、水泉、各种动植物很多,后面又写云梦泽里东西更多,太夸张了,不符合实际,而且不符合道理,所以天子把文章精简了一下,把重点放在正道上。
董仲舒是广川人。年轻的时候就钻研《春秋》,孝景皇帝当政的时候做了博士。他整天闭门读书讲课,学生们轮流学习,好多人都没见过他的面。据说他三年都没出过院子,可见他学习有多刻苦。他的一言一行都符合礼仪规范,所有的学者都非常尊敬他。
武帝登基后,先后召集了几百位贤良文学之士,董仲舒也在其中,并上书陈述自己的观点。
皇帝说:“我继承了先帝的伟大功德,要把它传承下去,造福万民,责任重大,压力巨大,所以日夜操劳,仍然忧心忡忡,总觉得哪里做得不够好。因此,我广泛招揽天下英才,从各地选拔贤良、品德高尚、学识渊博的人才,希望能听到治国安邦的大道理,了解最精辟的见解。你被选拔出来,我很高兴。你一定要认真思考,我会仔细聆听你的意见。”
我听说,五帝三王时期,他们改革制度、制定礼乐,天下就安定和谐,历代帝王都效仿他们。虞舜时代最盛行的音乐是《韶》,周朝最盛行的是《勺》。圣王虽然去世了,但音乐并没有消失,可是大道却逐渐缺失,最终导致了夏桀、商纣的暴政,王道彻底崩溃了。五百年间,那些守成之君和当权之臣,想效法先王的法度来巩固自己的统治的人很多,但还是没能成功,反而一个个走向灭亡,直到后来的帝王才有所好转。难道他们所坚持的治国方法有什么错误,失去了根本原则吗?难道上天注定要等到国家衰败到极点才能休养生息吗?唉!那些整天辛辛苦苦,早起晚睡,努力效法上古时期的人,他们的努力难道都没有用吗?三代帝王受命于天,他们的凭证在哪里?灾难和异常现象是怎么产生的?人的寿命长短,品德好坏,这些现象我们都听说过,但其根本原因是什么呢?如果想要社会风气好,政令畅通,刑罚轻而犯罪减少,百姓安居乐业,政务清明,那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上天的恩泽,五谷丰登,恩泽遍及四海,惠及万物,日月星辰正常运行,寒暑适中,得到上天的保佑,获得鬼神的庇护,德泽广布,恩泽四方,造福万物呢?
老兄,你对先圣的学问造诣很深,对社会风俗变化的规律也研究得很透彻,对历史的演变顺序也了解得非常清楚,而且你长期以来都在宣讲高尚的道理,这些你都清楚地告诉朕吧。把你的建议条理清晰地列出来,不要杂乱无章,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提出,并且要谨慎小心。如果发现有不公正、不正直、不忠诚、不彻底的行为,以及在职务上玩忽职守的情况,尽管写出来,不必隐瞒,朕会承担责任,不会追究你的后患。老兄,你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有任何隐瞒,朕会亲自过目。
仲舒回答说:
陛下您颁布圣旨,下达诏令,探求天命和人性的奥秘,这些都不是我这个愚钝之臣所能企及的。我仔细研读了《春秋》一书,考察了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观察天人和谐相处的规律,真是令人敬畏啊!国家将要走向邪恶的道路而走向失败的时候,上天就会首先降下灾害来警告它;如果它不知悔改,上天还会降下奇异的现象来警示它;如果它仍然不知变通,那么灾难和失败就会接踵而至。由此可见,上天是仁慈爱护君主的,想要阻止国家的混乱。如果不是到了国家极其败坏的地步,上天总是想扶持它,使它平安无事,关键在于自身的努力。努力学习,就能见闻广博,知识更加明晰;努力实行道义,就能道德高尚,功业显著;这些都是能够收到良好效果的。《诗经》说“夙夜匪解”,《尚书》说“茂哉茂哉!”,都是指努力不懈的意思。
道,就是治理国家的途径,仁义礼乐都是它的具体内容。所以即使圣明的君王去世了,他们的子孙也能安安稳稳地过几百年,这都是礼乐教化的功劳。以前,君王还没有创作音乐的时候,就采用那些适合于当时世道的上古乐曲,用来深入地教化百姓。如果教化得不到民众的认同,雅乐、颂乐就无法成功,所以君王在功成之后才创作音乐,来歌颂自己的功德。音乐,是用来改变民风、教化民俗的;它改变民风很容易,而教化人心却很深刻。所以音乐发自于和谐,根本在于人的情感,它能深入肌肤,铭刻于骨髓。因此,即使王道有所缺失,管弦之声也不会衰弱。虞舜时代已经很久没有实行那种政治了,但是乐颂的遗风却仍然存在,所以孔子在齐国才能听到《韶》乐。
任何君主都不希望国家灭亡,却都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是国家政治混乱而走向灭亡的情况却很多,原因是他们所任用的人不对,所遵循的道路不对,所以政治才会一天天衰败下去。周朝的政治在幽王、厉王时期衰败,并不是因为道消失了,而是幽王、厉王没有遵循正确的道路。到了宣王时期,他思念先王的美德,兴复停滞的事业,弥补以前的弊端,光大了文王、武王的功业,周朝的政治又焕发光彩,诗人为此作诗歌颂,上天也给予他帮助,让他得到贤能的辅佐,后世称赞他治理有方,直到今天还被人传颂。这是他日夜不停地行善的结果。孔子说:“人能够弘扬道,而不是道弘扬人”,所以国家的治乱兴衰在于自身,不是上天注定,无法改变,关键在于自己所掌握的治国理念是否正确,是否偏离了正道。
我听说,上天要大力扶持某个君王,一定会有非人力所能做到而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这就是受命的征兆。天下人都一心归附他,就像归附父母一样,所以上天的祥瑞就会诚恳地出现。《尚书》上说:“白鱼跳进王舟,王宫里起火,又变成乌鸦”,这些都是受命的征兆。周公说:“要复兴啊,要复兴啊!”孔子说:“有德行的人不会孤单,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这些都是积善累德的结果。到了后来,君主们沉溺于享乐,国家衰败,不能治理百姓,诸侯们背叛朝廷,残害百姓争夺土地,废弃道德教化而依靠刑罚。刑罚不公正,就会产生邪恶之气;邪恶之气在下层积聚,怨恨就会在上层滋生。上下不和,阴阳就会失调,灾祸就会发生。这就是灾异产生的原因。
我听说啊,人的寿命长短是天命,人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人的欲望是人之常情。有的人活得长,有的人活得短;有的人善良,有的人卑鄙,这些都是后天环境和教育塑造的结果,不可能人人完美,所以社会上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孔子说过:“君子的德行像风,小人的德行像草,风吹到草上,草必然会倒伏。”所以尧舜施行仁政,百姓就安居乐业,寿命也长;桀纣施行暴政,百姓就穷困潦倒,寿命也短。上层社会的风气会影响下层社会,下层社会也会效仿上层社会,就像泥土在陶工手里,完全听从陶工的塑造;就像金属在冶炼工手里,完全听从冶炼工的铸造。“轻轻地抚慰它,它就顺从;轻轻地推动它,它就和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仔细研究了《春秋》的记载,寻找王道的根本,发现它在于“正”。“正”在“王”之前,“王”在“春”之前。“春”是天道的运行,“正”是王者的作为。意思是说,王者要顺应天道的运行,然后才能端正自己的行为,这就是王道的根本。所以,王者想要有所作为,应该从天道中寻找根本。天道最大的特点就在于阴阳。阳代表德,阴代表刑;刑主杀戮,德主生养。所以,阳气常居盛夏,以生育万物为职;阴气常居严冬,潜藏于虚空不用之处。由此可见,天道重视德而轻视刑。上天让阳气布施于万物,主宰着一年四季的运行;让阴气潜伏于地下,适时出来辅助阳气;阳气如果没有阴气的辅助,也无法独自完成一年四季的循环。最终以阳气完成四季循环来命名,这是天意。王者效法天意行事,所以应该重视德教而不重视刑罚。刑罚不能用来治理天下,就像阴气不能独自完成四季循环一样。政治上如果只依靠刑罚,就违背了天道,所以先王都不这样做。现在却废除了先王设立的教化百姓的官职,只重视执法官员来治理百姓,这不是重视刑罚的表现吗!孔子说过:“不教育就惩罚,这叫做暴虐。”用暴政来治理百姓,却想让德教遍及天下,这很难成功。
我仔细查阅了《春秋》,书中说“一元”的意思,“一”是万物开始的地方,“元”是指最大的意思。说“一”为“元”,是为了重视开端,想把根本端正。《春秋》深入探究根本,是从最尊贵的人开始的。所以,当君主,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才能端正朝廷,朝廷端正了,百官才能端正,百官端正了,百姓才能端正,百姓端正了,天下四方才能端正。四方都端正了,远近的人都不敢不遵从正道,就不会有邪恶之气在其中作祟了。这样一来,阴阳调和,风雨适时,万物生长和谐,百姓繁荣,五谷丰登,草木茂盛,天地间充满滋润,一片丰美景象,四海之内听到您的盛德,都会前来归附,各种吉祥的征兆,美好的事物,都会应运而至,王道也就实现了。
孔子说过:“凤凰不来,黄河不出图,我完了!”孔子自己都感到悲哀,是因为这些祥瑞之物无法出现,而他自己地位卑微,无法促成它们出现。现在陛下您贵为天子,拥有四海,正处于能够促成这些祥瑞出现的地位,掌握着促成这些祥瑞出现的实力,更有促成这些祥瑞出现的资源,您的品德高尚,恩泽深厚,见识明达,心意美好,爱护百姓,尊重士人,可以说是真正的贤明君主了。然而,天地间却没有任何祥瑞出现,这是为什么呢?根本原因在于教化没有确立,百姓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百姓追逐利益,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如果不通过教化来加以引导约束,是无法阻止的。所以,教化确立了,奸邪就会停止,这就像堤坝完好无损;教化废弛了,奸邪就会蜂拥而出,刑罚也无法制止,这就像堤坝崩塌了。古代的贤明君主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治理天下,都把教化作为最重要的任务。设立太学来教育全国,设立乡校来教化各邑,用仁爱感化百姓,用礼仪规范百姓,用道德教化百姓,所以他们的刑罚很轻,却没有人违反,这是因为教化有效,社会风气良好。
一个圣明的君主继承混乱的天下,会清除一切乱象,恢复教化,重建秩序。只要教化清晰,习俗良好,子孙后代遵循下去,几百年都不会衰败。可是到了周朝末年,天下大乱,最终导致王朝灭亡。秦朝继周之后,非但没有改变这种状况,反而变本加厉,严禁文学,不许藏书,抛弃礼仪,厌恶正统文化,一心想彻底消灭先圣的思想,只追求自己随心所欲、粗暴简陋的统治。结果,秦始皇当了十四年皇帝,国家就灭亡了。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像秦朝这样,用混乱来治理混乱,把天下老百姓害得这么惨的。秦朝的毒害遗留至今,使得民风败坏,百姓愚顽,互相抵触,对抗不止,这糟糕的局面,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呢?孔子说过:“腐朽的木头不能雕刻,肮脏的泥墙不能粉刷。”现在汉朝继承秦朝的烂摊子,就像朽木、泥墙一样,即使想好好治理,也无济于事。法令一出,奸邪就滋生;命令一下,欺诈就出现。这就好比用热水止沸,抱柴火救火,只会越救越糟。
我打个比方,琴瑟失调,严重的话必须拆开重新调弦才能演奏;治理国家而不得其法,严重的话必须改变方法才能理顺。应该重新调整而没有调整,即使是技艺高超的工匠也无法调好;应该改变而没有改变,即使是圣贤也无法治理好。所以,汉朝自从得天下以来,一直想好好治理,却至今无法治理好,就是因为在应该改变的时候没有改变。古人说得好:“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现在已经治理国家七十年了,却依然没有效果,不如退一步重新改变方法;改变方法就能治理好,治理好了,灾难就会一天天减少,福气就会一天天增多。《诗经》说:“爱民爱人,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治理国家而爱护百姓的,自然会得到上天的恩泽。仁、义、礼、智、信这五常之道,是君王应该修养的;这五者都修养好了,就能得到上天的赏赐,享受鬼神的庇佑,恩泽遍及天下,惠及万物。
天子看完奏章,有所触动,于是重新任命了他,说:
话说,古时候啊,虞舜在岩郎山上游玩,啥也不管,天下就太平了;周文王呢,忙到太阳都偏西了还没顾上吃饭,天下也治理得很好。你看,帝王的治国之道,是不是殊途同归啊?为啥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再说俭省的事儿,你看啊,古代帝王哪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的旗帜啊?到了周朝,才搞什么两观、乘大路,弄那些红木车轴、玉饰的车仗,八佾舞在朝廷上跳,颂歌声声。这帝王之道,是不是又不一样了?有人说,好玉不需要雕琢,也有人说,没有文治就无法辅助德政,这两种说法又不一样了。
商朝用五刑来惩罚坏人,用皮肉之苦来惩治罪恶。到了周成王、周康王时期,他们不怎么用刑罚,四十年天下太平,监狱都空了。可秦国学商朝那一套,结果死的人多得不得了,受刑的人也多得不得了,真是悲惨啊!
唉!朕每天早起晚睡,一直想着前代帝王的治国经验,琢磨着怎么才能更好地治理国家,光大基业,关键在于努力工作,任用贤才。现在朕亲自耕种籍田,带头做个好榜样,提倡孝悌,重视有德之人,派使者四处巡视,了解百姓疾苦,关心孤寡老人,朕真是费尽心思啊,可到现在也没取得多大成就。现在这世道啊,阴阳失调,灾害不断,百姓生活困苦,道德沦丧,好人坏人混杂在一起,看不清真面目。所以朕才想广招贤才,希望有所作为!现在你们这些待诏的百多号人,有的对治国之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把古代的治国方法和现在的实际情况对比一下,看看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是不是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了,施展不开手脚?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或者从别的地方学到一些不同的经验呢?你们都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不要隐瞒,大胆地提出来!把你们的思路和想法写清楚,咱们好好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符合朕的心意。
仲舒回答说:
我听说尧帝当政,把治理天下当成自己的责任,从没把当皇帝当成快乐的事儿。所以他严厉打击乱臣贼子,一心寻找贤能之士,这才得到了舜、禹、稷、卨、咎繇这些人才。一大帮圣人辅佐他,能干的人担任要职,教化深入人心,天下太平,老百姓都安居乐业,各得其所,行为举止都符合礼仪,一切都恰到好处。所以孔子说:“如果真有圣明的君王,那一定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实现仁政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尧帝当了70年皇帝,然后把皇位禅让给了虞舜。尧帝去世后,天下百姓没有拥戴尧的儿子丹朱,而是拥戴舜。舜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就接受了天子的位置,任命禹为丞相,继续沿用尧帝的班底,继承他的事业,结果什么都不用做,天下就治理得井井有条了。孔子说:“《韶》乐真是太美好了,而且也达到了至善的境界”,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到了商纣王的时候,他违背天意,残暴不仁,杀害贤能,残害百姓。伯夷、姜太公都是当时的大贤,却隐居不出仕。那些尽职尽责的人,都纷纷逃亡,躲到深山老林或者江河湖海里去了。天下大乱,百姓不得安宁,所以天下才抛弃了殷商,归顺了周朝。周文王顺应天理,治理百姓,重用贤才,所以闳夭、大颠、散宜生这些人才都聚集到他的朝廷里来。他爱护百姓,天下人都归顺了他,所以姜太公才能从海边出来,担任三公要职。在那个时候,纣王还在位,上下等级混乱,百姓四散逃亡,所以文王非常痛心,一心想要安定天下,所以常常忙到很晚才吃饭。孔子写《春秋》,是先肯定那些贤明的君王,然后把天下大事都记录下来,展现了古代圣王治国的文章。从这些例子来看,帝王治国的基本原则都是一样的,但是他们的辛劳程度却不一样,这是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孔子说:“《武》乐也很好,但还没达到至善的境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臣听说,制度、文采、玄黄的装饰,是为了彰显尊卑贵贱,鼓励有德之人。所以《春秋》里记载,受命之初首先要做的,是改正朔、更换服色,以此顺应天意。那么,官职和旌旗的制度,也是有法可依的。孔子说:“奢则不逊,俭则固。”俭朴并非圣人独有的准则。我听说,上好的玉不需要雕琢,本身就光润美好,不需要刻画雕琢,这和那些住在闹市巷子里不学习却自知其理的人没什么两样。然而,普通的玉不雕琢,就成不了精美的器物;君子不学习,就成就不了他的德行。
圣明的君王治理天下,百姓从小就学习,长大后就根据才能安排官职,用爵禄来培养他们的品德,用刑罚来震慑他们的恶行,所以百姓明白礼义,并且羞于违反法度。武王实行大义,平定残贼,周公制定礼乐来教化百姓,到了成康时期,监狱空虚四十多年,这是教化的逐渐深入和仁义的广泛传播的结果,并非仅仅依靠刑罚杀伤肌肤就能达到的效果。秦朝则不然,他们效仿申商的法令,实行韩非的学说,摒弃了帝王应有的道义,以贪婪残暴为风俗,并没有用文德来教化百姓。他们只诛杀名义上的罪犯而不考察实际情况,做好事的人不一定免罪,犯错的人也不一定受罚。所以百官都弄虚作假,不顾实际,表面上对君主恭敬,内心却背叛君主;他们造假欺骗,追求利益而不顾廉耻;又喜欢用残酷狠毒的官吏,随意征收赋税,耗尽百姓的财力,百姓流离失所,无法从事耕织,盗贼蜂起。所以受刑的人很多,死的人一个接一个,而奸邪之风却不断,这是社会风气造成的。所以孔子说:“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陛下统一天下,海内都归顺服从,陛下广开言路,兼听则明,充分了解百姓的想法,汇集天下的人才和美好的事物,您的至德昭然,恩泽遍及远方。夜郎、康居这些遥远的地方,千里之外,都因为您的德行而归顺,这是太平盛世的景象。然而,您的功德还没有完全惠及百姓,这大概是因为您的心思还没有完全用在上面吧。曾子说:“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希望陛下能够运用您所听到的,诚心诚意地对待百姓,并付诸行动,那么您就和三王没有什么区别了!
皇上您亲自下地耕种,以身作则,早起晚睡,为老百姓操心,还学习古代圣贤的治国之道,一心想找到贤才,这真是尧舜一样的用心啊!可是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才,原因在于平时没有重视培养人才。
这就好比不先琢磨玉器,就想让它光彩照人一样,怎么可能呢?所以,培养人才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兴办太学了。太学是培养贤才的地方,也是教化万民的根本。现在很多郡县连个能写公文的官员都没有,这说明圣明的王道已经断绝了。我希望皇上您能兴办太学,聘请优秀的老师,培养天下的优秀人才,经常考核他们,考察他们的才能,这样优秀的人才就一定能找到了。
现在的郡守、县令,是百姓的老师和领导,他们应该传承和宣扬朝廷的教化。如果这些地方官不贤明,那么皇上的德政就无法推广,恩泽也无法惠及百姓。现在很多官员不教化百姓,甚至不遵守皇上的法令,欺压百姓,和奸邪之徒勾结,导致穷人、孤儿、弱者遭受冤屈,无法伸冤,根本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所以,阴阳失调,天地晦暗,百姓生活困苦,人民得不到救济,这一切都是因为地方官不贤明造成的。
官员大多是从郎中、中郎这些职位升上来的,而那些二千石官吏的子弟,凭借着家里的权势和财富被选拔为官吏,未必都是贤能之辈。再说,古代所说的“功劳”,指的是在担任官职期间尽职尽责,而不是指在官位上待的时间长短。所以,能力平庸的人即使在官场上待了很多年,也还是只能做个小官;而有才能的人,即使在官场上时间不长,也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因此,那些官员都努力工作,尽其所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以此来立功。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人们只想着在官场上待的时间越久,地位就越高,官位就越大,所以廉耻之心荡然无存,贤能和不肖之辈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人才。我认为,应该让诸侯、郡守、二千石的官员各自挑选本地区贤能的百姓,每年推荐两个人到朝廷担任侍卫,也可以借此考察这些官员的才能;推荐的人如果是贤能之士,就给予奖励;如果推荐的人是不肖之辈,就给予处罚。这样一来,诸侯和二千石官员都会尽心竭力地寻找人才,天下贤才都能得到任用。如果天下贤才都能得到任用,那么就能轻易恢复三王时代的盛世,也能达到尧舜那样的贤明君主的地位。不要把时间长短作为衡量功劳的标准,而应该把考察贤能作为最重要的标准,根据才能授予官职,根据功德确定地位,这样才能让廉耻和不廉耻的人走上不同的道路,让贤能和不肖的人处于不同的位置。陛下请您开恩,宽恕我的罪过,让我不必拘泥于文字,能够深入地探讨这个问题,我一定竭尽所能,毫无保留地献上我的愚见!
皇上重新任命了他。
圣旨说:我听说过“善于论述天道的,一定会在人事上有所验证;善于论述古代的,一定会在当代有所印证”。所以朕向天人感应寻求答案,向上学习唐尧虞舜的盛世,向下警示桀纣的灭亡,细细体察由衰微到兴盛,由兴盛到衰微的道理,虚心纳谏,改正错误。你这位大夫精通阴阳变化的道理,熟悉先圣的治国之道,然而你的文章还不够完善,难道是被当今世俗事务所迷惑了吗?你的论述条理清晰却未能穷尽,纲纪也未完全确立,是不是朕的理解能力不足,听起来像是在听天书一样呢?三王之治的根本不同,但都有不足之处,有人说,时间长久而不会改变的才是正道,你的想法是不是也一样呢?你既然已经阐述了大道的极致,也说明了治乱的关键,那就应该彻底研究,反复推敲,并把它付诸实践。《诗经》不是说过吗,“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自阅读你的文章,你务必更加努力,使之更加完善。
董仲舒再次回答说:
我听说《论语》里说:“有始有终的,大概只有圣人吧!” 皇上您现在这么好,肯听我这个学习的人说话,还让我仔细研究圣人的德行,把您的意思彻底弄明白,这可不是我这种笨人能做到的。
我以前上交的那些东西,条理混乱,没头没尾,写得也不清楚,意思表达得也不明白,这就是我学识浅薄的错啊!
话说这篇文章开头就说:一个人要是能说清楚天道,那他肯定也能把人情世故讲明白;要是能说清楚古代的事,那他肯定也能解释清楚现在的事。 我听说啊,这天啊,是万物的老祖宗。它包罗万象,没有一样东西是它管不到的,它还安排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让它们和谐相处,安排阴阳寒暑,让万物生长。所以圣人效法天道来建立治国之道,也是像天一样广施恩爱,没有私心,广布恩德施舍仁爱来使百姓富足,制定礼仪规范来引导百姓。春天是天让人间万物生长的时候,仁爱是君主爱护百姓的表现;夏天是天让人间万物生长壮大的时候,德政是君主使百姓安居乐业的表现;霜降是天消灭万物的时候,刑罚是君主惩罚违法乱纪者的表现。 从这些来看,天道与人道是相通的,古代的道理和现在的道理也是相通的。
孔子写了《春秋》,上承天道,下合人情,既参考了古代的事,又考察了现代的事。所以,《春秋》里批评的,都是那些导致灾害发生的事情;《春秋》里厌恶的,都是那些怪异的现象。书里记载了国家和家庭的过错,以及各种灾异变化,以此来展现人的行为,以及善恶的极致,这些都和天地运行相通,彼此呼应,这也是解释天道的一个方面。古代那些负责教育和教化的官员,都致力于用道德来感化百姓,百姓都受到良好教化之后,天下就很少有案件了。现在却废弃不修,没有办法感化百姓,百姓因此抛弃道德,追逐钱财,所以犯法的人多了,一年里的案件数以万计。由此可见,古代的那些做法是不能废弃的,所以《春秋》里对那些违背古制的事情都会加以批评。
天意就是所谓的“命”,这“命”只有圣人才能够遵循;质朴纯真是人的本性,本性需要教化才能完善;人的欲望就是情欲,情欲需要规范和约束才能不至于过分。所以,王者要谨慎地遵循天意,顺应天命;要努力教化百姓,完善他们的本性;要制定完善的法度,区分等级秩序,以约束人的欲望;修养好这三点,国家的大本就稳固了。人受命于天,本来就比其他生物高贵,在家有父子兄弟的亲情,在外有君臣上下之礼,人与人交往,有长幼尊卑的秩序,彬彬有礼,互相尊重,亲密无间,互相爱护,这就是人之所以高贵的原因。
人可以种植五谷为食,种植桑麻为衣,饲养六畜为用,役使牛马,驯服猛兽,这是人得到了天的恩惠,比其他生物高贵。所以孔子说:“天地之性人为贵。”明白自己的天性,就知道自己比其他生物高贵;知道自己比其他生物高贵,然后才能懂得仁义;懂得仁义,然后才能重视礼节;重视礼节,然后才能安于行善;安于行善,然后才能乐于遵循道理;乐于遵循道理,然后才能称得上是君子。所以孔子说:“不知天命,不能成为君子”,就是这个道理。
书上写着:“上面赞扬唐尧虞舜,下面哀悼夏桀商纣,他们兴衰成败的过程,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要虚心改正。”我听说,很多小事积累起来就会变成大事,一点一滴的积累最终成就大事业,所以圣人没有不从昏暗走向光明,从微小走向显赫的。所以尧帝起于诸侯之中,舜帝兴起于深山之中,都不是一天就显赫起来的,都是逐渐积累才成功的。《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你看尧帝兢兢业业地每天践行他的道,舜帝勤勤恳恳地每天尽孝,善行积累,名声显赫,道德彰明,地位尊崇,这都是因为他们循着逐渐光明逐渐兴盛的道路走过来的。
积攒善行于自身,就像太阳每天都在增长光辉,别人却不知道;积攒恶行于自身,就像火在慢慢融化油脂,别人也看不见。如果不是明白事理,洞察世俗的人,谁能知道呢?这就是唐尧虞舜能够获得好名声,而夏桀商纣却令人叹息恐惧的原因。善恶相互伴随,就像影子随着形体而出现一样。所以夏桀商纣暴虐无道,奸邪小人得势,贤能之士隐匿不出,恶事日益显露,国家日益混乱,他们却还自以为像太阳一样高高在上,最终走向衰败灭亡。暴虐不仁的人,不是一天就灭亡的,也是逐渐走向灭亡的,所以夏桀商纣虽然失道,但也享国十多年,这就是他们逐渐衰微逐渐灭亡的过程。
书上写着:“夏商周三王的治国理念源头不同,但都有不足之处,有人说,历久不变的就是正道,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奇怪呢?”我听说的,那种让人快乐而不混乱,让人满足而不厌倦的,才叫正道;正道是万世不易的根本,而它的不足之处,是正道本身的缺失。先王之道必然会有偏颇之处,所以政治有时候会陷入困境而无法施行,解决办法就是用它的长处来弥补它的不足。夏商周三王的治国理念源头不同,并非互相矛盾,而是为了应对不同的局面,扶持衰弱,解决问题。所以孔子说:“不费力就能治理好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了吧!”舜改了历法,换了服饰,只是为了顺应天命而已;其他的,都遵循尧的治国之道,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呢!所以,王者改制,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并没有改变治国之道。然而,夏朝推崇忠诚,殷朝推崇敬畏,周朝推崇文治,这些都是为了应对当时的局面,解决当时的难题而采取的措施。孔子说:“殷朝继承夏朝的礼制,它增减的部分是可以知道的;周朝继承殷朝的礼制,它增减的部分也是可以知道的;以后的人继承周朝,即使过了几百年,也能知道他们增减了什么。”这话的意思是说,历代帝王的治国方略,都是基于夏商周三王的治国理念。夏朝继承了虞朝的治国理念,却没说它增减了什么,是因为他们的治国理念几乎一样,所推崇的也是一样的。治国的大道源于天,天不变,道也不变,所以禹继承舜,舜继承尧,这三位圣王互相继承,遵守着同样的治国之道,没有采取什么补救措施,所以也就没必要说他们增减了什么。
从这里可以看出,继承盛世的人,他们的治国之道相同;继承乱世的人,他们的治国之道就会有所改变。现在汉朝是在大乱之后建立的,所以应该适当减少周朝文治的成分,多采用夏朝推崇忠诚的治国理念。
皇上您有高尚的德行和美好的品德,怜悯世道日渐衰败,痛惜王道不再光明,所以您选拔贤良方正的官员,进行考核和询问,想要兴起仁义的教化,阐明帝王的法制,建立太平盛世。我愚笨又没什么本事,只是把我听到的、学到的,以及老师讲的道理,尽力不遗漏地讲出来而已。至于论述政事的得失,考察天下的兴衰,这是大臣辅佐、三公九卿的职责,可不是我董仲舒能胜任的。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古时候的天下和现在的天下,其实都是同一个天下啊。过去天下太平,上下和睦,风俗美好,人人向善,不用命令就遵守,不用禁止就停止作恶,官吏没有奸邪,百姓没有盗贼,监狱空空如也,德化遍及草木,恩泽遍及四海,凤凰来栖,麒麟来游。拿古代和现在相比,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为什么衰败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在某些方面违背了古代的道理?是不是在某些方面违背了天理?我想通过考察古代,追溯天理,或许能找到答案。
老天爷做事也有个分寸,给鸟儿翅膀,却少给它两条腿;给鹿角,却少给它翅膀。这说明,得到大的好处,就不能再贪图小的利益。古代那些领俸禄的人,不用自己动手劳动,也不用经商,这也说明他们得到了大的好处,就不再贪图小的利益,这和老天爷的安排是一致的。 你已经得到很多了,还去争夺那些小的利益,老天爷都满足不了你,何况是别人呢?这就是老百姓怨声载道,总觉得不够用的原因。
自己身居高位,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就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和老百姓抢利益,老百姓能怎么办呢?所以他们就拼命多养奴仆,多养牛羊,扩大田地宅院,广积财富,堆积物资,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压榨百姓,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富人奢侈浪费,穷人贫困潦倒,愁眉苦脸;穷人愁苦却得不到救济,他们就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还怕死吗?还怕犯罪吗?这就是刑罚越来越多,奸邪之徒层出不穷的原因。所以,那些领俸禄的人,就应该安安分分地领俸禄,不要和老百姓抢生意,这样才能让利益平均分配,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这是上天运行的规律,也是古代的规矩,天子应该以此为法令,大臣应该以此为行为准则。
所以,公仪子当鲁国宰相的时候,回家看到妻子在织布,就生气地赶走了妻子;在住所吃饭,吃的是野菜,看到有人拔野菜,也生气地说:“我已经领俸禄了,还跟园丁和采野菜的妇女抢生意吗?”古代的贤人君子,做官的都是这样,所以百姓敬重他们的品德,学习他们的教诲,百姓也变得廉洁,不贪婪。等到周朝衰落的时候,那些卿大夫们不讲情谊,只顾利益,没有谦让的风气,反而为了田地打官司。所以诗人愤怒地讽刺他们,说:“《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你要是讲情谊,百姓就仁义,社会风气就好;你要是贪图利益,百姓就邪恶,社会风气就败坏。
从这里可以看出,天子大臣是百姓效仿的对象,远方的人也都在看着他们。近处的人看着他们的行为,远处的人看着他们的行为效仿他们,怎么能身居高位,却做老百姓做的事呢?整天忙着赚钱,总是担心不够用,这是老百姓的想法;整天想着施行仁义,总是担心不能教化百姓,这是大臣的想法。《易经》上说:“《负且乘,致寇至。》”坐车的是君子,挑担的是小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身居高位却做小人的事,那灾祸一定会降临。如果身居高位,就应该做君子该做的事,那么,除了公仪休当鲁国宰相的例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春秋》这玩意儿,是天地间永恒的规律,古今都通用的道理。现在呢,老师教的都不一样,大家说法也五花八门,各种学派说法都不统一,所以国家没办法统一思想;法律法规老变,老百姓都不知道该咋办了。我觉得那些不研究六艺,不学习孔子思想的,都应该把他们的学说给掐了,别让他们再兴风作浪了。那些歪门邪道的学说消停了,国家才能统一,法令才能明确,老百姓才知道该咋做了。
接下来,皇上封董仲舒当了江都相,去辅佐易王。这易王是皇帝的哥哥,为人比较骄傲,还喜欢逞强斗狠。董仲舒就用礼仪和道理去劝导他,易王还挺尊重他的。过了一段时间,易王问董仲舒:“当年越王勾践和大臣范蠡、文种、泄庸合谋打败吴国,最后灭了吴国。孔子说殷商有三个仁人,我也觉得越国也有三个仁人。齐桓公能听从管仲的建议,我也可以听从你的建议。”董仲舒回答说:“我愚钝,不敢妄加评论。我听说以前鲁国国君问柳下惠:‘我想攻打齐国,怎么样?’柳下惠说:‘不行。’回来后,柳下惠愁眉苦脸地说:‘我听说攻打别的国家之前,都不问问仁人义士的意见,怎么这事儿会问我呢!’只是问问而已,就觉得很羞愧,更何况是耍阴谋诡计去攻打吴国呢?这么说来,越国根本就没有一个仁人。真正的仁人,是先做好事再考虑利益,先讲道理再考虑功劳。所以孔子的学生,连个五尺高的孩子都觉得那些称霸诸侯的家伙不配被称为仁人,因为他们都是先用武力,再装仁义。他们只是耍手段而已,所以不配在真正的君子面前夸耀。那些称霸诸侯的,在其他诸侯里算贤明,但跟三王相比,就像武夫和美玉的差别。”易王说:“说得对!”
董仲舒治理国家,用《春秋》里关于灾异变故的记载来推测阴阳变化的规律,所以他祈雨的时候,就关闭阳气,疏通阴气,要止雨就反过来操作;他这种方法在全国各地都用过,从来没有失手过。后来他被降职为中大夫。在此之前,辽东高庙和长陵高园殿失火,董仲舒在家推测原因,写好草稿还没上报,主父偃就去看望董仲舒,私下见面,嫉妒董仲舒,偷了他的文章上报给了皇上。皇上召集儒生们来讨论,董仲舒的学生吕步舒没认出那是他老师写的文章,还说他老师很愚笨。于是皇上把董仲舒抓起来,要判他死刑,后来皇上赦免了他,董仲舒从此再也不敢谈论灾异了。
董仲舒这个人啊,为人特别正直。那时候正赶上对外打仗,四处征讨少数民族。公孙弘虽然研究《春秋》不如董仲舒,但他很会逢迎拍马,官儿越做越大,最后当上了朝廷重臣。董仲舒觉得公孙弘那是拍皇帝马屁,公孙弘就记恨上了他。胶西王是皇帝的哥哥,特别骄横跋扈,经常为难那些高级官员。公孙弘就对皇上说:“只有董仲舒能去辅佐胶西王。”胶西王听说董仲舒是大儒,就对他很好。董仲舒害怕待久了会惹祸上身,就装病辞官了。
他先后辅佐过两个诸侯王,每次都能以自己的正直品行来影响下属,经常上书劝谏,教导国中事务,到哪儿都能把地方治理好。辞官回家后,他根本不管家里的产业,一心只搞学术研究和著书立说。
董仲舒在家的时候,朝廷有什么大事儿要讨论,就会派使者或者廷尉张汤到他家去请教,他的回答总是很有见地,条理清晰。从汉武帝刚登基开始,魏其侯和武安侯当丞相的时候就开始重视儒学了。董仲舒上书之后,更是大力推崇孔子的学说,打压其他学派。设立学校的官职,各州郡推荐优秀人才,这些都是董仲舒提出来的。他年纪大了,在家安享天年,去世后葬在茂陵,他的子孙后代也因为学问好而做了大官。
董仲舒的著作,都阐述了经学的义理,还有他上书的奏章,一共一百二十三篇。此外,他还写了关于《春秋》的得失评论,以及《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等等文章,总共几十篇,十多万字,都流传了下来。他把那些对当时社会和朝廷有用的文章整理成册。
哎,咱先说说董仲舒吧,刘向夸他啊,说他那才华,简直是辅佐帝王的顶级人才,就是跟伊尹、吕尚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管仲、晏婴那些辅佐诸侯的能臣,跟他比起来都差远了!
刘向的儿子刘歆就不这么看了,他觉得伊尹和吕尚那可是圣人的最佳搭档,没有他们,圣王都成不了气候。你看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渊死了,孔子都哭着喊“天哪,上天要亡我啊!”可见颜渊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其他人,像宰我、子赣、子游、子夏,都比不上颜渊。 董仲舒呢,他赶上汉朝刚灭了秦朝,学问都乱糟糟的,《六经》都散了架,他就闭门苦读,发愤图强,一心扑在学问上,让后来的学者有个统一的标准,成了当时儒家学者的领头羊。 可是,仔细想想董仲舒的老师和朋友,跟子游、子夏比起来,还是差那么点意思。所以说,刘向说董仲舒比管仲、晏婴强,比伊尹、吕尚还强,这就有点过了。
最后,刘向的曾孙刘龚,也是个很懂君子之道的人,他觉得刘歆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