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彪,字道固,是河北顿丘卫国人,高祖皇帝亲自给他赐的名字。他家境很穷,从小父母双亡,生活贫困,但是志向远大,学习非常刻苦。一开始,他在长乐监伯阳那里学习,伯阳对他赞赏有加。后来,他想和渔阳人高悦、北平人阳尼一起隐居名山,但最终没实现。高悦的哥哥高闾,学识渊博,家里藏书丰富,李彪就在高悦家潜心学习,抄书背诵,废寝忘食。学成之后,他就回到了家乡。
平原王叡,年纪轻轻,就很有抱负,娶了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的女儿。他路过冀州的时候,听说李彪的名声,就亲自登门拜访,和李彪结为师友,还在郡里大力推荐他,最终让他当上了孝廉。到了京城后,平原王还为他安排住处,亲自教导他。高闾也在朝中大臣面前夸赞李彪,李冲更是对他非常尊敬,李彪和他们关系密切。
高祖皇帝在位初期,李彪被任命为中书教学博士,后来又担任员外散骑常侍、建威将军、卫国子,还被派去出使萧赜。之后,他升迁为秘书丞,参与修撰国史。从成帝到太和年间,崔浩、高允编撰的《国书》,采用编年体,像《春秋》一样,但很多当时的事件都被遗漏了,十件事里能留下三件就不错了。李彪和秘书令高祐一起上奏,建议改变这种编年体,改用纪传体,增加表和志。
李彪又上书说:
臣听说古代的贤明君王,没有不勤勉努力,想方设法听取正直的意见,来使百姓安居乐业的。所以他们会向小孩子和老师请教,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有所顾忌;他们会广泛征求意见,不会轻视任何人的建议。这样才能使他们的功绩载入史册,名垂青史。臣下虽然才疏学浅,但有幸生活在这个清明盛世,敢于效仿古人,根据当前情况,冒死上奏七条建议。这些话或许狂妄无知,臣甘愿接受惩罚。
太和年号用了十多年了,朝廷的典章制度和恩德政令,都可以拿出来说说。为了表达孝心修建了圆丘祭祀天地,所以百神都能得到祭祀;选拔贤才来咨询国事,所以朝中人才济济;以至诚来规范事物,所以朝廷没有奸佞小人;推行六顺来教化百姓,所以京城内外没有凶恶之徒;制定冠服来区分等级,所以典章制度再次彰显;创作雅乐来协调人伦,所以人神都共同庆贺;严厉处罚来彰显刑法,所以监狱里关押的人数符合实际;生活简朴来显示节俭,所以节俭的美德更加光辉;将宫女嫁给鳏夫,所以百姓没有怨言;拿出国库的财物赈济百姓,所以恩泽遍及四方;减轻赋税来培养百姓,所以家家户户都欢歌笑语;宣扬恩德来笼络远近,所以边疆地区都载歌载舞;展现至高的德行来感化幽微显达之处,所以祥瑞频现。百姓安居乐业,事事更新,真是像造物主精心完成的作品一样!
但是我认为,实行节俭的办法,还有待商榷。现在那些富贵人家,已经习惯了奢华,对朴素淡薄情趣,他们知道节俭容易长久,而奢靡难以持久。他们建造豪华的住宅,装饰华丽的车马,仆人和侍妾穿着绫罗绸缎,房屋装饰着锦绣,僭越等级,违背本心的人很多。古代先哲圣王制定的制度,从天子到公卿大臣,下到守城门的卫士,他们的宫室车马都有等级差别,小的不能超过大的,低下的不能超过尊贵的。因此,上下等级有序,百姓的志向也就安定了。现在却互相攀比奢华,没有恒心,那些浪费钱财的事物,费力耗时的工程,难道不荒谬吗?浪费钱财的是锦绣雕文;费力耗时的是广阔的住宅、高大的房屋、华丽的装饰。它们妨碍男子的生产,损害女子的纺织,怎么形容都不过分!汉文帝时期,贾谊上书说:“现在朝廷的政令,让人常常叹息的有六条”,这就是其中一条。
上面的人喜欢什么,下面的人就一定效仿。所以越王好勇,士兵们就轻视死亡;楚灵王好节食,全国就出现了饥民。现在二位圣上都躬行节俭,下令殷切,但是百姓的奢靡之风还没有改变,难道楚国和越国的人容易改变,而大魏的百姓就难以教化吗?这是因为朝廷的制度没有很好地宣传,百姓没有看到圣上的德行,所以才这样。我认为,从百官到百姓的住宅车马,都应该制定等级制度,让尊贵的不会压迫低下的,低下的不会僭越尊贵的,不能满足他们的奢侈欲望,违背经典制度。或许有人认为,这种习俗已经延续很久了,不能一下子改变,我谨以此事为例说明古代人是如何逐步改变的。
过去,子产执政一年,百姓就唱歌赞扬他:“我有田地,子产帮我管理;我有衣冠,子产帮我保管;谁杀了子产,我和他拼了!”三年后,歌声又变了:“我有田地,子产帮我耕种;我有儿女,子产帮我教育;子产如果死了,谁来接替他?”那么,郑国人的智慧,难道以前昏庸,后来就聪明了吗?这是因为施政需要循序渐进,百姓接受教化不能操之过急。现在如果制定等级制度,魏国的百姓和郑国人是一样的。既然和郑国人一样,那么最终会有好的歌声,难道因为开始有怨言就不去做最终的好事吗?崇尚节俭是幸福的源泉,喜好奢靡是贫困的预兆。所以节俭容易推行,奢靡难以致富,因此圣人重视节俭,贤人效仿节俭。所以夏禹简朴宫室,厌恶华丽的衣服;殷汤睡在用黄土夯实的房子里,乘坐简陋的车子。这是为了给后来的帝王做榜样,后来的帝王应该学习他们的精神,然后折衷采用。孔子担任鲁国的司寇,乘坐简陋的车子,驾驭瘦弱的马匹;晏婴担任齐国的正卿,戴着洗过的帽子,穿着旧衣服。这是给后来的臣子做榜样,后来的臣子应该明白他们的用意,然后有所取舍。古人说:“制定法律过于严厉,它的弊端仍然是贪婪。”这句话虽然简短,却包含了治理国家的道理。我的愚见,如果可以采纳,三年之后,就可以有所成就。有所成就,百姓就会务农,百姓务农,奢靡之风就会消除,奢靡之风消除,粮食就会丰盛,粮食丰盛,百姓就会安逸快乐,百姓安逸快乐,皇室的统治就会稳固。
其二曰:《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亡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生人,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殆弃德政,坑焚儒典,弗以义方教厥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其道在于师傅;师傅之损益,可得而言。益者,周公傅成王,教以孝仁礼义,逐去邪人,不使见恶人,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为卫翼。卫翼良,成王正,周道之所以长久也。损者,赵高傅胡亥,教以刑戮斩劓及夷人族,逐去正人,不得见善士,谄佞谗贼者为其左右。左右邪,胡亥僻,秦祚之所以短促也。夫皇天,辅德者也,岂私周而疏秦哉?由所行之道殊,故祸福之途异耳。昔光武议为太子置傅,以问其群臣,群臣望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新阳侯阴就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光武称善,曰:“置傅以正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汉明卒为贤主。然则佚之傅汉明,非乃生之渐也,尚或有称,而况乃生训之以正道,其为益也固以大矣。故《礼》曰“太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唯予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欣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之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训导太子,训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幸甚矣。
话说臣听说,国家根本在于百姓,百姓的根本在于粮食。所以以前的圣明君王,没有不勤于劝导耕种,储备粮仓的。因此尧舜禹汤时代,即使遇到水旱灾害,百姓也没有挨饿受冻的情况,这都是因为他们平时有准备,积攒下来的好结果。到了汉朝,因为百姓粮食不足,就设立了常平仓来供应;魏国因为军粮缺乏,就设置了屯田制来供应军需。这些措施都能解决当时的粮食问题,保证军国所需。书上也说:“国家没有三年的储备,就不能称之为国家。”光武帝时期,如果有一亩地没有收成,地方官吏都要受到惩罚。圣人忧虑天下,重视粮食,如此殷勤;明君体恤百姓,劝导农耕,如此关切。可是近些年来,山东发生饥荒,去年京城也闹粮荒,内外百姓为了生活奔波劳碌,既耽误了农事,又疲惫不堪,这对国家来说也是一种损失啊!如果我们平时多积攒一些粮食,就能安稳地供应百姓,又何必驱赶年老体弱的人,让他们千里迢迢地去寻找食物呢?对比古今,真是令人担忧啊!
臣认为,应该把州郡常年上缴的赋税拿出九分之二,把京都度支每年剩下的钱,分别设立专门的机构,丰收年就大量收购粮食储存在仓库里,遇到歉收年,就用这部分粮食以低价卖给百姓。这样一来,老百姓为了买官府的布匹,就会努力耕种;为了买官府的粮食,就会努力积攒钱财;丰收年就积累粮食,歉收年就有粮食供应。此外,还要另外设立农官,从州郡户口里抽取十分之一的人来从事屯田,根据水陆情况和土地面积,用没收来的赃物和剩余钱财购买牛,发给屯田的人,让他们努力耕种。每人耕种的土地,每年要上缴六十斛粮食,免除他们的正税和各种杂役。实行这两件事,几年之内,粮食就会积攒起来,百姓就能丰衣足食,即使遇到灾害也不用害怕。
臣还听说,前代的明君,都致力于安抚远方的人民,礼贤下士,招揽人才。所以汉高祖到赵国去,寻找乐毅的后代;晋武帝统一全国后,表彰吴蜀地区的人才。《高祖本纪》云:“沛公过赵,求乐毅之后。”《晋书·武帝纪》云:“廓定天下,旌吴蜀之彦。”臣认为,应该在河套以北的七州百姓中,选拔优秀人才,邀请他们到京城来,按照中原官员的标准,根据他们的才能给予相应的职位。这样做,一可以彰显朝廷公平对待新旧臣子的恩德,二可以安抚江汉地区有才能之士的心。
话说第四点啊,古时候舜帝让咎繇负责刑罚,特别重视体恤百姓;周公也告诫成王,处理案件可别搞错啊。这些都是君臣之间互相提醒,说明刑罚的重要性啊。现在咱们两位圣明皇帝,对犯错的人都很同情,不管罪行大小,都考虑他们的情况。判案那天,大多都从轻发落,实在没办法,也要表现出同情心。就算以前那些勤于政事、大赦天下的帝王,也就是这样做的。
但是,说到执行死刑的时间,我这个愚钝的臣子心里有点不安。汉朝的旧例,判决的案子要到年底才执行,一直到冬天的最后一个月。到了孝章帝的时候,改成了十月就执行,是为了保护“三微”——也就是万物萌芽的时期。后来闹旱灾,有人就说,十月执行死刑,阴气还很重,阳气泄露了,所以才导致旱灾。这事儿就报到朝廷,尚书陈宠就分析说:冬至之后阳气才开始生长,所以十一月有射干、芸、荔这些植物生长,周朝认为这是春天;十二月阳气上升,雉鸟鸣叫,鸡开始孵蛋,殷朝认为这是春天;到十三月,阳气已经很足了,冬眠的虫子都开始活动,夏朝认为这是春天。这“三微”的生长,是天地运行的规律,这三个月执行死刑见血,这不符合天意啊!《月令》上说:仲冬这个月,人要休息,事情要平静。你这时候大发雷霆,怎么能叫平静呢?执行死刑,怎么能叫平静呢?章帝觉得他说得对,最后还是决定十月执行死刑。
现在京城和全国各地,判决的案子,执行死刑都拖到年底,根本没考虑“三微”的生长时期。现在宽恕犯人的情况,比以前还多;可是遵守这个时令的规定,却常常被忽略了。这怎么能说是帮助阳气生长,体现仁爱之心呢?我觉得应该参考周朝的典籍,学习汉朝的制度,全国的死刑执行,应该从初秋开始,到孟冬结束,不要在“三统之春”这三个月执行斩首绞杀之类的死刑。这样一来,就能顺应天地运行的规律,仁德也流传给后代了。
话说啊,古时候,大臣要是犯了点儿事儿,犯不着直接说他不廉洁,就说他“簠簋不饰”(fǔ guǐ bù shì),意思就是说他礼仪上有点儿欠缺。这体现了君主对大臣的尊重,点到为止,不直白地指责他的错误。要是大臣犯了大错,他会戴着白冠,垂着牦牛毛做的缨子,摆上水盆和剑,到君主面前请求赐死。这说明大臣知道自己犯了罪,不敢逃避惩罚。
咱们现在圣上的待人接物,跟古代的典范一样。从太和年间开始,那些犯了死罪的大臣,大多都允许回家自尽。临走的时候,圣上还深表怜悯,说着说着就掉眼泪,百官都看在眼里,天下人都听说了。这确实能安慰将死之人,也能抚慰他们的家人。可是,圣上的恩典虽然发自内心,却没留下什么制度性的规定,所以我才斗胆进言。
以前汉文帝的时候,有人告发丞相周勃谋反,周勃就被抓进长安监狱,跟那些小吏一样受尽屈辱。贾谊就上书给皇帝,详细地阐述了君臣之道,不应该这样对待大臣。大臣嘛,皇帝见了要改换脸色,态度恭敬,官员见了要低头哈腰,表示尊敬。大臣要是犯了错,罢官可以,赐死也可以。但要是把他绑起来,送到监狱里打骂,甚至让小吏对他破口大骂,这可不成体统,让老百姓怎么看?等到要处决的时候,大臣就应该面向北方,拜两次,然后跪下自裁。汉文帝说:“你犯了错,但我待你已经够礼遇了,我没有让你受辱受刑。”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建议,从此以后,大臣犯了罪,都选择自杀,不再受刑。
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大臣犯了罪又开始关进监狱了,这都是因为汉文帝当时只执行了恩典,没有留下制度性规定啊。圣上的德行慈爱,岂能与汉文帝相比?现在天下太平,老百姓也没什么怨言,我哪敢在朝堂上乱说话呢?只是担心,万一以后的皇帝像汉武帝那样,那可怎么办?
治理国家要讲究长久,所以要树立良好的风气;法律法规要完善,才能造福子孙后代。怎么能只图一时恩典,而不制定长久的制度呢?
第六条说,《孝经》里写着:“父子之道,天性也。”《尚书》里说:“孝乎,惟孝友于兄弟。”这两本书的意思,大概就是说父子兄弟是一体的,血脉相连,应该互相帮助,不能分离。要是他们犯了罪,罪责不会互相牵连,这是君主恩典。但要是有什么危险,害怕担忧就应该互相承担,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那些没感情的人,父亲兄弟坐牢了,子女一点也不着急;子女犯罪要受罚,父母兄弟也不觉得羞愧。他们依然吃香喝辣,逍遥自在,穿着打扮依旧光鲜亮丽,这哪里是同体共气、互相分忧的道理呢?以前秦穆公因为楚国人包围了江城,就穿素服表示担忧;宋国的仲子因为举荐桓谭失误,就脱掉帽子谢罪。所以说,子女对待父母兄弟,父母兄弟对待子女,只要感情深厚,哪能跟普通朋友相比呢?两位圣明君主简化风俗,把孝顺慈爱放在首位。我认为,如果父母兄弟犯了罪,应该让子女穿素服赤裸上身,到宫门口请罪;如果子女犯了罪,应该让父母兄弟光着膀子,引咎自责,请求官府开脱。如果因为职务需要,不能允许他们这样做,那就安慰鼓励他们,让他们留下。这样一来,就能激励那些品德低劣的人,让他们知道羞耻。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父子兄弟之间血浓于水,应该互相扶持,不能互相抛弃。要是他们犯了错,罪责不会互相牵连,这是皇上开恩。但要是遇到危险,就应该互相担心,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有些人,一点儿都不讲情义,父母兄弟坐牢了,他们却无动于衷;子女犯了法要受罚,父母兄弟也不觉得丢人。他们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该吃吃该喝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哪像是一家人啊?以前秦穆公因为楚国人包围了江城,就穿素服表示担忧;宋国的仲子因为举荐桓谭失误,就脱掉帽子谢罪。所以说,子女对父母兄弟,父母兄弟对子女,感情深厚才是最重要的,这跟普通朋友可不一样。古代两位圣明的君主,都把孝顺慈爱放在首位。我认为,如果父母兄弟犯了错,应该让子女穿素服脱掉上衣,到皇宫门口请罪;如果子女犯了错,应该让父母兄弟光着膀子,主动承担责任,请求官府宽大处理。如果因为工作原因,不能这样做,那就安慰鼓励他们。这样一来,就能教育那些不孝顺的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羞耻。
第七条说,《礼记》上说:臣子死了父母,国君三年内不登门拜访。这是圣人根据人情制定礼仪,来成全孝子孝心的做法。周朝后期衰败,丧葬礼仪逐渐失传,所以穿着丧服就上战场,戴着素冠去刺杀;到了暴秦时期,这些礼仪几乎完全消失了。汉朝初期,战争不断,没能遵守古礼。到了宣帝时期,百姓如果正要服兵役,却碰上祖父母、父母去世,不满三个月,就免除徭役;至于朝臣的丧葬制度,还没有明确的规定。到了后汉元初时期,大臣遇到重大丧事,才允许辞官守丧。到了魏武帝、孙权、刘备的时代,整天打仗,前朝的礼仪制度再次废除不用了。晋朝的时候,鸿胪寺卿郑默的父母去世,他坚决请求守丧,武帝被他的孝心感动,于是下令把它作为常例。北魏初期,刚刚平定叛乱,恢复秩序,还没来得及建立完整的丧葬制度。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孝慈之风盛行,礼教兴旺的时期啊!但是我愚昧的臣子,心里还有点不完善的地方。我看到朝中大臣父亲去世,守丧期一满就上任,穿着华丽的衣服,乘坐漂亮的马车,参加郊庙祭祀;戴着玉佩,穿着饰带,参加各种庆祝宴会;这有违为人子女之道,有损天地之理。我认为,如果遇到祖父母、父母去世的情况,都应该允许他们守完丧。如果没有人手,而有空缺的官职,就用圣旨安慰他们,让他们上任工作,只负责处理日常的公文奏章就行了,国家的大事庆典,就让他们不要参与了。至于军队的紧急情况,即使穿着孝服也要服役,虽然违背了礼仪,但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我的建议有一点可取之处,希望交给有关部门另行制定条例。
高祖看了之后很认同,很快就把这些都执行了。
彪哥这回可算被重视了,直接升了中垒将军。后来文明太后去世了,很多大臣都请求高祖皇帝把彪哥撤职,但高祖皇帝不同意,他和彪哥还为此来来回回地商量了好几次,具体内容记载在《礼志》里。
高祖皇帝下诏书说:“我仔细研究了古代的历史,发现有才能的人有很多种情况。有的人是凭借祖上的荫庇,在当时就有了功名;有的人是从默默无闻的地方被提拔出来,最终名扬后世。比如毛遂,出身卑微,却在楚国舌战群雄,只要有才能,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呢?彪虽然出身不好,家里也没什么背景,但他聪明机智,学识渊博,精通各种典籍,而且口才犀利,非常适合现在用;再加上他为官勤恳,为朝廷做了不少好事,如果我们不表彰他的功绩,又拿什么来鼓励那些勤奋有才能的人呢?所以,特地提拔他为秘书令,以表彰他的忠心。” 然后还赏赐了他五百匹布、一匹马和两头牛。
那一年,萧衍封他做员外散骑常侍,派他去齐国当使臣。齐武帝萧赜派他的主客郎刘绘去接待他,还摆上了酒席和音乐。 可是,萧彪拒绝了音乐。
等萧彪坐下来,他说:“齐王既然赐予了酒席和音乐,是为了犒劳使臣,我刚才拒绝音乐,您可能不太理解。自从丧礼废除以来,已经很久了,我们皇帝孝顺仁慈,那是天生的,对先帝的思念也深切到了极点,所以才有现在要恢复丧礼的议论。三个月前的月末,朝臣们才刚刚脱掉丧服,还穿着素服办事呢。裴叔业和谢灵运都在这里,他们肯定也应该穿着素服,我如今拒绝音乐,您想来不会见怪吧。”
刘绘回答说:“拒绝音乐这事儿,以前也没少见。请问魏国的丧礼,到底是怎么规定的?”萧彪说:“高宗三年丧,孝文帝也服丧超过一个月。如今圣上追念先帝的养育之恩,感念先帝的教诲,他的做法介于殷商和汉朝之间,可以说是对礼法的变通。”刘绘又问:“如果想遵从古礼,为什么不守三年之丧呢?”萧彪说:“国家大事不能长期耽搁,所以才缩短了服丧时间,听从了大家的意见。服丧时间虽然改变了,但期限是一样的,可以说是变通之礼。”
刘绘说:“萧先生真是厉害啊!您是拿礼法来约束别人吗?”萧彪说:“圣上自己制定了这个旷古未有的制度,怎么能说是约束别人呢?”刘绘说:“百官都听从宰相的命令,国家大事怎么会因为这个耽误呢?”萧彪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记载:五帝时期的臣子,臣子不如君主,所以君主亲自处理政事;三代时期君臣智慧相当,所以共同处理政务;五霸时期臣子权力大于君主,所以事情都由臣子决定。我们朝廷的官员都像五帝时期的臣子一样,皇上亲自处理政务,这可是远远超过了轩辕和唐尧啊!”
萧彪要回国了,萧赜亲自对他说:“你上次出使回来,吟诵阮籍的诗说‘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然应验了。你这次回去,还会再来吗?”萧彪回答说:“使臣想再吟诵阮籍的诗一首:‘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萧赜愣住了,说:“清都当然很好,可是一去不复返是什么意思?听你这么说,好像要长久地离开,朕要用特殊的礼仪送你。”萧赜于是亲自来到琅邪城,登上山,走到水边,命令群臣赋诗送别,可见他多么看重萧彪。萧彪前后六次出使,南方人都称赞他刚正不阿。
皇上南征的时候,让李彪当冠军将军,还让他兼任东道副将,后来又让他兼任征虏将军。皇上回京后,李彪升职当了御史中尉,还兼着著作郎。
李彪因为深受皇上喜爱,为人又特别正直,所以弹劾了不少官员,上上下下都很怕他,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大气不敢出。皇上经常叫李彪“李生”,有一次皇上跟大臣们说:“我拥有李彪,就像汉朝拥有汲黯一样啊!”
汾州的胡人叛乱了,皇上派李彪拿着皇帝的信符去安抚他们。事情平息后李彪回到京城,被任命为散骑常侍,继续担任御史中尉,但是著作郎的职务就解除了。
后来,皇上在流化池设宴款待群臣,对仆射李冲说:“崔光博学多才,李彪刚正不阿,这都是我们国家兴盛的基础啊!” “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家得贤之基。”
皇帝要南征打仗,彪被任命为度支尚书,和仆射李冲、任城王一起负责留守朝廷的事务。彪这个人本来就性格刚强,脾气很大,跟李冲他们意见不合,就表现得很明显,一点也不肯服软。他自认为自己是高级官员,没人能管得了自己,所以就越来越专横跋扈。李冲把彪以前犯下的错事都整理出来,然后在尚书省里把彪给禁足了,上表弹劾他说:“我听说,一个国家要兴盛,制度礼仪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就连晋文公成就霸业,还因为请求修建陵墓而被批评;季氏家族掌握政权三代,还被讥讽为奢侈浪费。可见名位和官职是很重要的,不能随便乱给。先王已经制定了制度,陛下也完善了制度,所以才能使车服等级分明,赏赐有条不紊。而彪这个人,本来只是个普通百姓,因为才能出众被提拔重用,享受着优厚的待遇,在东观任职,受到皇恩浩荡,位居高官,却不知感恩,反而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公然僭越礼制。他竟然敢在禁苑里私自取用官物,还经常乘坐黄色的车驾,一点也不害怕。他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简直无法无天!这要是能忍,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忍?所以我把尚书以下、令史以上的官员,还有治书侍御史郦道元等人都召集到尚书省,当着彪的面,把他的罪状一一列举出来,详细审问事情的真伪。如果彪不知道,就必须审问他的下属。彪回答我说:‘事情都摆在那儿,正如您所弹劾的那样,这些都是我干的,不用再问我的下属了。’我现在请求免去彪的职务,把他交给廷尉去审判。”
李冲又上表说:
我跟彪认识快二十年了。彪刚开始出使南方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气势凌厉,口才好,学识渊博,我这个笨蛋当时就觉得他是个人才。后来彪官越做越大,参与到朝廷的议事中,我听他评论古今,分析人物;在皇帝跟前说话,在众多大臣中间发言;赏识忠臣义士,说话恳切,只说真话,从不隐瞒。就算面对诸王的高贵身份,或者皇帝近臣的权势,只要有是非,他都敢直言相驳。他痛恨奸诈,严厉惩治违法乱纪的行为,表情严肃,言语正直,就像老鹰抓小鸟一样,威风凛凛,确实像个清正廉洁的官员。我虽然能力有限,但也欣赏他的刚正不阿,钦佩他的正直,虽然也略微知道他有点急躁的性格,但我并不觉得这是缺点。
他刚开始担任御史台官员,刚开始做司直的时候,首先恢复了古代官员奏事时的唱名仪式,树立了正直廉洁的榜样,当时很多有识之士都认为这很难做到。但是彪却坚持自己的信念,毫不畏惧权贵,被他弹劾的人,一个个都倒台了。他威严的名声,传遍了全国;他清正廉洁的名声,在京城广为流传。天下人都改观了,贪官污吏都收敛了。我当时看到他的所作所为,相信他是言行一致,忠诚正直发自内心。但是当时也有人私下跟我说,说他蛮横霸道,我觉得嘛,他做的是直言敢谏的官,别人当然会忌恨他,在风言风语的环境下,很容易出现谣言,所以心里也有些不信。
以前在河阳的时候,我跟彪在领军府共事过。有一次,太尉、司空和领军府的各位大人一起,审查廷尉审问的囚犯。当时有人告状说自己冤枉,但两位大人和我一开始都没太在意。话还没说完呢,彪就猛地拍桌子,气冲冲地指着别人,袖子都撸起来了,大声骂道:“贼奴!给我拿木棍来,打断他的肋骨!”虽然他这么说,最后还是没动手。他又说:“南台审问,最怕冤枉好人,从没冤枉过死人,就按这个办吧!”当时大家觉得那些冤枉案子很严重,而且确实有不少人坦白认罪了,又怕得罪彪,所以谁都没吭声。因为这事儿,我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暗中观察,发现他确实蛮横霸道,但当时还没完全搞清楚他审案的具体情况。仔细想想,他严厉处罚小罪,表面上看起来维护了法纪,但综合来看,坏处还是比好处多。所以我一直把这些疑问憋在心里,没敢上报,这确实违背了我作为臣子应该知无不言的职责。
去年皇上南巡以后,彪又兼任了尚书,我们天天在一起办公。这才发现他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专横跋扈,目中无人,甚至敢凌驾于上司之上,自己犯了错还倒打一耙,重罚别人。对他好的人,他就巴结;对他不好的人,他就打击报复。听他说话,感觉他像古代那些忠厚正直的贤臣;看他做事,简直就是个天下第一的恶棍!我和任城王,只能对他卑躬屈膝,就像顺从的弟弟侍奉暴躁的哥哥一样,他想要什么,即使不合理,我们也必须照办。
我调查取证,都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如果我提供的证据属实,应该把彪处死,以清除他祸乱朝纲的行为;如果我证据不足,就应该把我流放到边远地区,以平息这些流言蜚语。“ “如臣列得实,宜殛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政;如臣无证,宜投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老刘(高祖)在悬瓠(地名)那儿,看到奏章后,惊讶地感叹道:“怎么京城里还有这种事啊!”当时有人要判处彪死刑,老刘网开一面,只把他革职了。彪后来就回老家了。
老刘从悬瓠北上到邺城,彪在邺城南边迎接他。老刘说:“我一直把你比作贞松,岁寒傲雪,希望你报效国家,为国家鞠躬尽瘁,可最近看到的弹劾你的奏章,和你这个人完全不符啊!你这次受罚,是因为我?因为那些官员?还是你自己惹的祸?”彪回答说:“我的过错都是自己造成的,罪有应得,这绝对不是陛下冤枉我,也不是那些官员无缘无故地陷害我。既然我犯了错,就应该伏法,不应该再沾染圣上的车尘,只是听说陛下身体不适,我心里焦急万分,所以才敢来见您,并不是来谢罪的。”
老刘接受了宋弁的建议,打算重新启用彪,结果正好碰上留守官员上奏说彪和御史贾尚一起调查平民恂的事,处理上有冤枉人的地方,请求逮捕彪。彪自己也说这事儿自己处理得不对,老刘查明彪确实没这事儿,就派人安慰鼓励他。最后让彪坐牛车,分批送他回洛阳。赶上大赦天下,彪也就没事了。
刘邦死了,他儿子世宗登基了。彪就投靠了王肃,又和邢峦经常通信,两人互相欣赏,于是就想着恢复原来的官职,做个史官。王肃他们也答应帮他。彪就上奏说:
……
我听说啊,龙图出现,皇朝就兴盛;龟书出现,帝王的德行就光辉灿烂,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预兆。自从有了专门记录祥瑞的官员,社会等级就分明了;有了老师教化百姓,尊卑秩序就井然有序了,这就是人世间治理的准则。所以,《唐典》里记载着钦明的典章制度,《虞书》里铭刻着谨慎光荣的篇章,《尚书》里记载着夏朝的警戒箴言,《诗经》里收录着商朝的颂歌,这些都是国家史书里记录成败得失的痕迹。到了周朝,他们吸取了夏商两代的经验教训,文王用《易经》和《书经》开创了先河,周公旦又用六篇训诫加以补充,文章气势磅礴,典章制度的概要尽在其中。所以啊,读《诗经》里的《雅》、《颂》,就能了解文王武王的光辉业绩;仔细研究诗歌的音律,就能体会周公的至孝。所以季札听《诗经》里的《风》就知道周朝的开端,听《颂》就知道周朝的盛德。
像孔子离开鲁国,司马迁辨析孔子的志向,他们的文章可以说是委婉动人,又完整无缺,没有一丝污点。至于司马迁和班固他们的作品,那更是精彩绝伦。从司马迁和班固开始,他们的史书记录了秦汉以来的所有事情,直到哀帝和平帝时期,他们的作品既有惩戒也有劝诫,既有华丽的辞藻也有朴实的记载,文采和内容都非常完美,真是语言的盛宴啊!大汉王朝的风气,堪比夏商周三代,崇尚道义,超越以往。到了后来像华、马、陈、干这些史学家,也都继承了这种优良传统。虽然他们的作品无法与前人相比,但也不能说他们没有贡献,对吧?其他的史书和作者就更多了,只要追根溯源,就能了解历史的来龙去脉。
咱们魏朝统一全国,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好几十个年头了。太祖皇帝开国,武皇帝拓地,那真是虎啸山林,龙飞九天,国力越来越强盛,一切都很兴旺。从那时起,一代代皇帝都继承了先祖的光荣。但是,史书的记载,还没完全反映出魏朝的盛况。再加上东观图书馆都倒塌了,很多功臣的功劳都没记录下来,好事情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遗忘了。俗话说得好:“一日不书,百事荒芜。”
到了太和十一年,先帝和先皇后都非常重视开创伟业,他们的功绩绵延不绝。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功绩好好记录下来,那祖先的丰功伟业岂不是要留下缺憾?所以,皇上就召集了一批有名的儒生,来充实麟阁的史书。当时,我能力有限,只是个小人物,皇上却委以重任,让我负责这件事,我不敢推辞。高祖皇帝当时还告诫我:“你要端正你的思想,写文章要严谨认真。如果写得不好,后世的人怎么看?”我谨遵皇上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和其他的史官一起收集整理以前的史料,并参考之前的记录,编写国史。
如果用现在那些新进的文人来写,恐怕他们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写出来的东西会有偏差;他们的文风也和我们不一样,好的东西也可能被写错了。从十五年以来,我因为国家迁都,多次南辕北辙,所以写书的事情就耽搁了,一直没动笔。这样一来,很多功劳和美好的事情,岂不是都没记录下来了吗?
哎,孝文皇帝啊,他继承了上天赐予的宝贵江山,继承了祖宗打下的基业,可是功业还没完成,就突然去世了,老百姓都觉得像失去了天地一样。还好我们有陛下您啊!您英明睿智,能够承担重任,用光明照亮万物,用平静安宁治理国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您一直遵循着祖宗的规矩,真是位明君圣主,国家的领导人啊!
先皇开创了伟大的事业,他的治国才能非常卓越,而且还沿袭了魏朝的典章制度,留下了许多宝贵的文献,他能够深入地理解事物的规律,能够应对各种变化,简直就像日月一样照亮一切黑暗啊!《尚书》里说:“做好事的人希望别人继续他的好事,唱好歌的人希望别人继续他的歌声。” 《传》里也说:“文王打下基础,周公完成大业。”又说:“没有周公的才能,就做不成周公的事业。” 现在这位亲王,可以说是担当此任的最佳人选了。
先皇的才能和智慧超群,而今这位亲王也同样英明睿智,和之前的圣明君主相比,他的治国方略也一定不会出错的。真是时候到了啊,怎么能不把他的功绩昭告天下呢!
先皇啊,他调和了阴阳二气,如同日月一样光明,他的功绩遍及四季,他能够沟通天地神明,他迁都改邑,他使天下和谐统一,他思考着如何遵循历史的轨迹,他守护着边疆的安宁,他的威名传遍海外,他以礼祭祀天地,他以仁爱之心对待百姓,他以智慧治理国家,他以礼仪征讨叛乱,他以庄严的态度祭告天地,他虔诚地祭祀祖先,他品德高尚,他开创了伟大的事业,他注重文化建设,他改革弊端,他以孝慈之心治理国家,他心怀天下。先皇功勋卓著,他谦逊恭敬,功成不居,简直可以比肩三皇五帝了!他的功绩应该被记录在竹简上,他的名声应该被铭刻在金石上!
我说啊,那些厉害的历史学家,大的能跟日月一样光辉灿烂,小的也能跟四季一样繁茂兴盛。厉害的,像孔子和左丘明那样;一般的,像司马迁和班固那样。所以他们的名声才能流传无穷,功德才能昭示后代。所以说,金石可以毁灭,但流传的风气却不会消失,这难道不是因为有了史书的记载吗?俗话说得好,“相门出相,将门出将”,这可不是仅仅因为他们的天性,而是因为后天的学习和积累啊!
我认为,负责天文历法的官员,太史令的职位,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那真是祖上积德,世代荣光啊!所以《尚书》里说羲和家族世世代代掌管天地相关的官职,《西京赋》里张衡也写道“学乎旧史氏”,这都是世袭的道理啊。就像一个好铁匠的儿子擅长做皮袄,一个好弓箭手的儿子擅长做簸箕一样,事情哪有绝对的,只要经常接触,自然就懂了。我之所以说到这些,是因为现在史官的职责没有做好,很多事情都记录遗漏了,天地人之间的关系,一刻都不能中断记载啊!所以谈迁写史书,最终完成了他的事业;司马彪写史书,最终成就了他的名声。这就是前人的经验教训,后人的借鉴学习啊!
但是,以前有些史官没能完成他们的工作,都是因为那个时代衰败混乱,容不下正直的人。所以,左思放弃了史官的职位去写赋;蔡邕违抗朝廷的命令,坚持自己的志向。最近的晋朝,有个佐郎叫王隐,被著作郎虞预陷害,丢了官职,只能在家务农;白天砍柴做饭,晚上就看书写作;最终完成了《晋书》,保存了一代人的历史,司马绍还特地命令尚书省只管提供笔墨纸张就行了。国家的重大史书,竟然是由私人完成的!末世的弊端,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史官的不幸遭遇,都是时势造成的啊!
大魏的史官,职位尊贵,俸禄优厚,日子过得悠哉游哉,真是舒服啊!但是,史书的编写却没能很好地完成,这是为什么呢?像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这些以前负责修史的官员,都是因为才华出众被选拔出来的,负责注释和修订史书的工作,但他们都没能活很久,没能完成他们伟大的事业。以前和我一起负责修史的程灵虬,现在也改行做别的官职了,不再负责修史了。只有崔光一个人还在,但他身兼数职,所以史书的编写也因此有所缺漏。
我听说,史书的兴盛,是因为国家大业兴盛;《诗经》里的《雅》、《颂》能够流传至今,是因为它们歌颂了美好的品德。虽然历代史书的质量和内容多少有些差异,但总体上都遵循着一定的规范。司马谈告诫他儿子司马迁说:“当今时代有美好的事迹而不记录下来,这是你的罪过!”所以,好的史书需要时间来检验。诸葛亮在蜀汉时期,并没有重视史官的工作,所以后来受到了批评。仔细想想,司马谈的志向比诸葛亮更高远啊!《尚书》里说“不要荒废任何官职”,《诗经》里说“官员要为百姓忧虑”。虽然我现在不再负责修史了,但我以前曾经担任过这个职务,所以我不甘心就此隐退,斗胆在此谈谈我的想法。俗话说“能干的人不一定懂,懂的人不一定能干”,我确实不懂,但还是想试试看。
皇上赐给我“名彪”这个名字,意思是说,我的志向远大的像汉代的司马迁,近的像晋代的陈寿。我深感皇恩浩荡,一定要完成我的使命,死而后已。我现在想在京城找个清静的地方,专心致志地整理国史,完成我的夙愿,官府能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持就好。虽然我不能像以前那些史官一样留下伟大的史书,但至少不会白吃白喝。如果顺利的话,几个月就能完成一部分,最迟三年也能完成。到时候,正本可以收藏在麟阁,副本可以珍藏在名山。
当时司空北海王详和尚书令王肃,见我没有俸禄,还经常接济我。于是在秘书省,我效仿王隐的做法,身穿白衣,潜心修史。
皇上世宗亲政之后,崔光就上奏说:“我听说前任御史中尉李彪,一直以来都怀着美好的愿望,开始编纂魏朝的史书。我以前是李彪推荐进来的,和他一起工作了很多年,他意志坚定,勤奋努力,从不厌倦考证史料,还督促鼓励大家一起工作,注解、整理都做得差不多完成了。虽然最近几年因为各种原因,工作中断了一段时间,但皇上最近又让他重新负责这件事。他年纪大了,却更加努力,史学才能也日益精进。如果能让他恢复原来的职位,专心致志地完成史书的编纂,一定能够像《春秋》那样昭明史实,完善皇家史籍。他之前受到先帝的重用,长期担任要职,即使有一些小小的过失,也应该得到原谅。我认为应该让他担任常伯,负责掌管史书的编纂工作,免除他其他的杂务,让他安心思考,多花些时间,这样史书一定能够完成。到那时,他宏大的业绩,一定会留下光辉的篇章,他的功绩也会流芳百世。” 但是,世宗皇帝并没有同意。
后来,皇上就下令让李彪兼任通直散骑常侍,去汾州处理政务。这并不是因为皇上喜欢李彪,而是李彪自己坚决请求不去,有关部门才不得不强迫他去的。结果,李彪在去汾州的途中病倒了,一病就是好几个月。景明二年秋天,李彪在洛阳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李彪刚开始担任中尉的时候,以严酷著称。因为那些奸诈狡猾的人很难对付,他就用木头做的刑具打他们的肋下,被打得昏死过去又醒过来的人,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还去安抚汾州叛乱的胡人,抓到了那些为首的叛乱分子,全部都鞭打他们的脸,然后处死。李彪生病的时候,身上到处都是溃烂的伤口,痛苦不堪。皇上赏赐给他一百五十匹丝绸,追赠他为镇远将军、汾州刺史,谥号为“刚宪”。李彪在秘书省工作了一年多,史书最终没有完成,但是对史书的分类整理,都是李彪的功劳。他撰写了《春秋》和三家《传》的合订本,一共十卷。他写的诗歌、颂歌、赋、诔文、奏章、杂文等,有一百多篇,另有单独成集的著作。
彪和宋弁关系特别好,就像管仲和鲍叔牙那样。宋弁官居要职,是朝廷大中正,即使和皇帝私下商量事情,也坚持把彪安排到偏远寒冷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想徇私枉法。彪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心里一点儿也不怨恨。后来宋弁去世了,彪非常悲痛,写了祭文悼念他,表达了无尽的悲伤。
后来,郭祚当了吏部尚书,彪的儿子想通过郭祚找份官职。郭祚还是按照老规矩办事,给彪儿子安排了个普通的职位。彪当时已经官至常伯,还兼任尚书,觉得郭祚应该因为自己和他的关系,给他儿子安排个好点的职位,为此非常生气,表现得很明显,当时的人都拿这事儿批评郭祚。郭祚总是说:“你和义和是最好的朋友,难道他能包容你,你却怨恨我吗?”任城王澄和彪以前关系也不好,后来澄当了雍州刺史,彪去拜访他,想让儿子在他手下做事。澄很爽快地就帮忙了,让彪的儿子当了行参军,当时的人都称赞这件事。
彪的儿子字鸿道,很有才华,博学多才。十多岁就能写文章了。彪对他特别看重,对崔鸿说:“你应该和鸿道成为洛阳的‘二鸿’啊!”于是崔鸿和彪的儿子成了好朋友。彪有个女儿,从小就聪明伶俐,彪对她特别宠爱,教她读书学习,读经史子集。彪还私下跟亲近的人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光宗耀祖的,你们等着瞧吧!”彪死后,世宗皇帝听说彪女儿的名声,把她召进宫做了婕妤,还很隆重地迎接她。她在宫里的时候,经常教皇帝的妹妹读书,教她们诵读经史。
彪儿子后来慢慢升迁,当上了符玺郎中、徐州平东府司马。因为军功多次升迁,最后当上了后军将军、中散大夫、辅国将军、永宁寺典作副将。当初彪特别看重儿子和女儿,对他们特别宠爱,无论公事还是私事,聚会的时候,总是夸赞他们。因此被高祖皇帝责备过。彪死后,他的女儿果然进了后宫,后宫的嫔妃都以她为榜样学习。世宗皇帝死后,她出家做了尼姑,精通佛经,在佛堂讲经说法,很多僧人都很敬重她。彪的儿子也一直都有政绩。桓叔兴造反,南荆地区遭到破坏,领军元义看重他的才能,让他去抚慰百姓,治理南荆,还升他做了南荆州刺史,加封征虏将军。建义初年,他投奔了萧衍。
高道悦,字文欣,是辽东新昌人。他曾祖父高策,做过冯跋的散骑常侍、新昌侯;他祖父高育,做过冯文通手下的建德令。那时候正赶上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东征,高育就率领着他管辖的五百多户人家投降了朝廷,太武帝封他为建忠将军,还让他做了齐郡和建德两郡的太守,并且赐给他肥如子的爵位。他父亲高云,后来做到武邑太守,之后就住在渤海蓚县。
道悦年轻的时候,先是在中书省当学生,后来又当了侍御史。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升迁为治书侍御史,还加授谏议大夫的官职。他为人正直,敢于直言,不怕得罪权贵。有一次,朝廷南征,从秦州和雍州征兵,约定秋季在洛阳集合。道悦发现使者治书御史薛聪、侍御史元志等人没有按时到达,就上奏弹劾了他们。他还上奏弹劾兼任左仆射、吏部尚书的任城王澄。说他位高权重,主管军事,对军队集结的情况却一点都不过问;又说尚书左丞公孙良在关键岗位上失职,却没人揭发出来;于是请求免去公孙良等人的官职。当时,道悦的哥哥高观在外任兵部郎中,而王澄就向皇帝告状说道悦徇私护兄。高祖皇帝下诏斥责了他,但考虑到事情已经过去,就宽恕了他,不再追究。诏书上说:“道悦天性忠厚,品德高尚;他在官场上树立了公正严明的榜样,在谏议方面表现出敢于冒犯权贵的精神;王公大臣们都害怕他的正直刚毅,朕非常欣赏他这种坚持真理、敢于直言的品质,这有什么可耻的呢? 就让他担任主爵下大夫的官职,谏议大夫的职务照旧。”后来,皇帝要到邺城去,又让道悦兼任御史中尉,留守洛阳。
皇上刚开始修建宫殿,仓库还没建好,打算乘船去邺城。已经下令调回都水司的建筑材料,用来造船。道悦上表进谏说:“我听说广泛听取各种意见,是君王崇高的职责;规劝纠正,是臣下的忠诚操守。所以从前就设置了鸣冤鼓,就是为了广纳民意;虚心倾听,更是现在应该做的。我这个人粗鲁愚钝,却蒙受了恩宠,担任了辅佐皇帝的官职,职责所在,理应尽职尽责,承蒙皇上恩典,我斗胆陈述我的看法。我认为都水司的建筑材料,种类规格都有明确的规定,用途也早就确定好了。工程已经完工,材料已经交还都水司,用来造船。放弃修建永久性宫殿,却用来建造暂时游玩的船只,这样得不偿失,最终这些材料也会被废弃。再说,您来邺城的目的,是为了开始建设宫殿,现在却用来修船,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朝野上下都感到疑惑不解。皇上还打算乘坐龙舟,经由石济河。沿河的道路,长期荒废不用,船工们也不熟悉水路。如果想让船顺流而下,水流的深浅变化莫测,这是古今都非常谨慎的事;如果想逆流而上,那在寒冷的冬天,船工们要赤裸着身体在水里拉船,这恐怕有违‘视百姓如子女’的仁义。再说邺城和洛阳相距不远,陆路平坦,随时可以通行,来往并不困难。为什么要放弃安全的陆路,而去冒着危险走水路呢?这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问题,朝野上下都感到疑惑,我反复思考,觉得这样做不可取。而且随驾的官员们,还要带着家眷,在船上生活,空间狭窄,人来人往,男女混杂,内外不分。现在皇上圣明,一切都在革新,调整礼仪,规范风俗,治理天下,我担心这样做会影响大计,有损皇上的声望。现在氐族和匈奴还没有完全臣服,西边的戎狄经常入侵,南方的盗寇也经常骚扰京城,蛮族人民凶狠暴戾,经常作乱,伺机而动,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我认为应该精心挑选皇室宗亲,安抚百姓,消除他们的不安,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边境地区的人民才能安心。我为人正直,有话直说,冒昧地把这些想法禀告皇上。”
皇上说:“我仔细看了你的奏章,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说的有些话是不对的,应该指出你的错误,证明我的正确,然后才能说明为什么不用你的建议。否则,就是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调回都水司的材料,暂时用来游玩,最终会被废弃;修船不是正事,船上人多杂乱,这些都是你的错误。水流深浅的危险,安抚百姓的重要性,这些是你说的对的。”于是,高祖最终选择了陆路。后来道悦被提升为太子中庶子,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宫中上下都很敬畏他。
公元498年秋天,皇帝去嵩山祭祀,下令太子恂住进金墉城。结果太子恂暗中计划回来夺权,道悦多次劝谏都没用,最后只能在宫里把他杀了。皇上特别伤心难过,追封道悦为散骑常侍,还让他管着州刺史的职务,赏赐了五百匹丝绸,并且派人去安慰他的家人。皇上还派人监督道悦的丧事,把他葬在他原来的墓地,谥号为贞侯。后来,皇上又考虑到道悦的忠诚,提拔了他的长子道显族当给事中。
道显族为人忠厚老实,口碑很好,最后死的时候是右军将军。
道显族的弟弟道敬猷,很有风度,做过员外散骑侍郎、殿中侍御史,后来升任给事中、轻车将军、奉车都尉。萧宝夤西征的时候,带上了他当骠骑司马。后来萧宝夤造反,道敬猷和行台郎中封伟伯等人暗中计划营救皇上,结果计划泄露被杀了。朝廷追封他为冠军将军、沧州刺史,还允许他一个儿子直接当官。
道悦的大哥道嵩,字昆仑,做过魏郡太守。
道嵩的儿子道良贤,当过长水校尉。
道良贤的弟弟道侯,为人奸诈,经常干些抢劫盗窃的事,冀州地区被他害惨了。
道嵩的弟弟道双,做过清河太守。他曾经因为贪污受贿要被处死,结果在菜市场碰上大赦,逃过一劫。当时北海王详是尚书令,道双给他送了很多金银珠宝,于是被任命为司空长史。没多久,又升任太尉长史,然后外放当征虏将军、凉州刺史。他在凉州贪赃枉法,横行霸道,最后因为罪行被免职。后来他又贿赂高肇,重新被任命为幽州刺史。结果又因为贪污受贿被弹劾,还没判刑就又碰上大赦,继续当他的刺史。没过多久就死了。
道双的儿子道景翻,做过幽州司马。
道双的弟弟道观,做过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的司马。南征赭阳的时候,他作为先锋部队战死沙场。朝廷追封他为通直散骑侍郎,谥号为闵。
史书上说啊,李彪出身普通人家,可他的才华和志向却非常坚定,而且很早就学有所成。他被提拔到太和年间,官职一路高升,名声响彻江南,写文章立言,完全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史官。可是后来,他手握权力,却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坚持原则,结果却在仕途的最后阶段遭遇挫折,耽误了时间。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这不正说的是李彪吗?他崇尚正直刚正的风气,却被世人忌惮,正直反而招致祸患,真是令人惋惜啊!
唉,李彪这辈子啊,真是让人感慨。起点不高,全靠自己努力才有了成就,一下子就出名了,在江南地区都非常有名气,写文章那也是杠杠的,妥妥的史学人才。可偏偏,他太正直了,就像拿着尺子一样,对谁都公平公正,一点也不留情面。结果呢?到头来,反而被绊住了脚,在仕途上走到了尽头,真是可惜了!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吧。他虽然坚持自己的原则,但这种坚持,却让他在官场上处处碰壁,甚至招来了祸患,想想真是让人觉得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