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上说,“《遯》卦的道理非常重大啊!”又说:“不侍奉王侯,高尚地从事自己的事业。”所以尧帝顺应天意,不屈服于颍阳的高官厚禄;武王虽然功成名就,却始终保持着孤竹君的清高品德。从那时起,高洁之士越来越多,他们追求远大的志向,却有着不同的方式。有的隐居山林以求实现抱负,有的回避官场以保全自己的道义,有的静心修养以压制内心的浮躁,有的远离危险以求得平安,有的以污浊的世俗来反衬自己的高洁,有的以世间的污秽来激发自己的清廉。但是,你看那些甘心在田间劳作,在江海边上过着清苦生活的人,难道他们就一定喜欢鱼鸟,热爱山林草木吗?这其实只是他们天性使然罢了。所以那些蒙受耻辱也不离开自己国家的人,那些宁死也不改变自己志向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他们轻易改变自己的处事态度,那他们也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了。虽然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沽名钓誉,但他们能够在喧嚣尘世中超脱出来,达到心灵的自由境界,这和那些耍小聪明追逐名利的人相比,又有什么可比性呢?荀子说过:“志向高远就会看轻富贵,道义看重就会轻视王公。”

汉朝衰微,王莽篡位,那些有骨气的士大夫们心中充满了义愤。当时,撕毁官帽,丢弃官服,一起离开朝廷的人,简直数不胜数。杨雄说过:“鸿雁高飞,隐没在云层之中,猎人们拿它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说他们远离祸患,保持高洁。光武帝亲自登门拜访隐居的贤士,谦卑恭敬,如同求之不得一般;旌旗和车马遍布山野,去征召他们。像薛方、逢萌这样的人,光武帝都亲自去聘请,他们却不愿意出来做官;严光、周党、王霸等人,虽然出来做官,却始终保持着高洁的品格,不肯屈服。天下安定,志士仁人纷纷归顺,这正是“举起义旗,天下归心”的局面啊!肃宗皇帝也同样恭敬地对待郑均,征召高凤,以成就他们的节操。后来,皇帝的德行逐渐衰落,奸邪之臣当道,那些品德高尚的女子,耻于与那些权贵大臣同列,甚至因此而抗争到底,不顾个人安危,最终很多人都因此而失去了性命。我在这里记录下他们那些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事迹,与那些有志于高洁的人们一起,将他们的事迹记录在此篇。

话说,有两个老人家在野王,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开始的时候,光武帝还在跟更始帝对着干,关中地区又乱糟糟的,光武帝就派前将军邓禹去西边打仗,送他们俩到路上。打完仗回来,光武帝在野王打猎,路上碰到了这两个老人家正在抓鸟。光武帝问:“你们抓鸟干嘛?”那俩老头指着西边说:“那边老虎多,我们每次抓鸟,老虎也来抓我们,大王您可别往那边去啊!”光武帝说:“只要做好准备,怕什么老虎!”老头说:“大王您这话说的不对啊!以前商汤王在鸣条打败了夏桀王,然后在亳建都;武王在牧野打败了商纣王,然后在镐京建都。这两个王者,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都不差。所以说,你打败别人,别人也可能打败你,就算你准备充分,也不能掉以轻心啊!”光武帝听明白了,就对身边的人说:“这是隐士啊!”想把他们俩请来做事,但他们拒绝了,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接下来说向长,字子平,是河内朝歌人。他隐居不出仕,性格平和,喜欢研究《老子》和《易经》。他很穷,没啥吃的,好心人经常送东西给他,他只拿够用的,剩下的都还回去。王莽当政的时候,大司空王邑多次邀请他,想推荐他给王莽,但他坚决拒绝了。他就一直默默地在家潜心研究《易经》。读到《损》卦和《益》卦的时候,他长叹一声说:“我已经明白,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我还没明白,死到底比活着好还是不好呢!”建武年间,他儿女都结婚成家了,他就下令断绝家务事,不再管了,说:“以后就当我是死了好了!”于是,他就放开了,和他的朋友北海人禽庆一起游览五岳名山,最后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再说逢萌,字子康,是北海都昌人。他家很穷,在县里做亭长。有一次县尉来视察,逢萌迎接拜见,之后扔下木盾叹气说:“大丈夫怎么能给人当奴隶呢!”于是他就去了长安读书,精通《春秋经》。当时王莽杀了他的儿子宇,逢萌对朋友说:“三纲五常都断绝了!我不走,祸事就要临头了!”于是他就解下帽子挂在东都城门上,回家带着家人乘船出海,最后去了辽东。

逢萌本来就懂阴阳术数,知道王莽要完蛋,过了一会儿,他就戴着瓦罐在集市上哭喊:“完了完了!”然后就偷偷藏了起来。

等到光武帝登基后,逢萌就去了琅邪劳山,修身养性,大家都受到他的影响。

北海太守听说过子康的名声,派官吏去拜访他,表示敬意,结果子康根本不理睬。太守心里很不爽,就派人去抓他。官吏吓坏了,说:“子康是位大贤人,天下人都知道,他走到哪儿,人们都尊敬他像父亲一样,您去抓他肯定抓不到,反而会自取其辱!”太守更生气了,把官吏关进监狱,又派了别的官吏去抓。官吏到了劳山,当地百姓竟然一起拿着兵器和弩箭来阻拦。官吏被打伤流血,赶紧跑回来报告。后来朝廷下诏书征召子康,子康就说自己年老体弱,迷路了,还跟使者说:“朝廷征召我,是因为认为我能对国家有所贡献,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为国家效力,怎么能帮助朝廷呢?”说完就回家了。朝廷几次征召他,他都没答应,最后寿终正寝。

当初,子康和同郡的徐房、平原的李子云、王君公交情很好,他们都懂阴阳之术,并且都很有德行。徐房和李子云各自收养了一千个徒弟,王君公在乱世中独善其身,卖牛隐居。当时人们评论说:“避世隐居的,只有墙东的王君公。”

周党,字伯况,是太原广武人。家里很有钱,有上千金的家产。他从小父母双亡,由宗族的人抚养,但宗族的人待他不公平,长大后也不还他财产。周党就去乡县告状,宗族的人才把财产还给他。之后,周党把钱分给了宗族的人,还把家里的奴婢都放了,然后去长安学习。

以前,乡里的佐吏曾在众人面前羞辱过周党,周党一直记在心里。后来他读《春秋》,读到复仇的道理,就停止学习,回到家乡,和乡佐约定决斗的日子。决斗时,周党被乡佐打伤,倒在地上。乡佐被周党的义气所感动,让人把他抬回家,精心照料,过了几天周党才恢复过来,之后就离开了。从此以后,周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品德高尚,州里的人都称赞他。

王莽篡位后,周党就装病闭门不出。后来盗贼横行,残害郡县,唯独到了广武,路过城池却不进入。

光武帝时期,朝廷征召周党做议郎,他以生病为由辞官,带着妻子住在黾池。后来又被征召,没办法,他就穿着粗布短衣,头上裹着谷皮,去见尚书。光武帝召见他时,周党伏在地上,不拜见,自己陈述说希望能够保持自己的志向,光武帝就同意了。

博士范升上奏弹劾周党,说:“我听说尧舜不用许由、巢父,也能建立天下;周朝不用伯夷、叔齐,也能成就王道。我看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这些人,都受到了皇帝的厚恩,皇上派使者三次去请他们,他们才肯上车赴京。结果到了朝廷,周党一点也不恭敬,跪着也不朝见,态度傲慢无礼,最后干脆一起走了。周党这些人,文采不行,武功也不行,只想捞个好名声,想混个三公的职位。我愿意在云台之下,好好研究一下治国之道,如果我的说法不对,就治我的罪。他们却私下窃取虚名,夸大自己,追求高官厚禄,这都是大不敬的行为!” 范升的奏章写完后,皇上把它给大臣们看。皇上下诏说:“自古以来,明君圣主,都会遇到一些不顺从的人。伯夷、叔齐不吃周朝的粮食,太原周党不接受我的俸禄,他们都有自己的志向啊。赏赐周党四十匹丝绸。” 周党于是隐居在黾池,写了一部上下两篇的书,然后去世了。当地人敬重他,为他修建了祠堂。

一开始,周党和同郡的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一起坚持节操,不肯在王莽时代做官。到了光武帝建武年间,朝廷征召他们,他们都没去。

王霸,字儒仲,是太原广武人。年轻时就很有清高节操。王莽篡位的时候,他扔掉帽子和衣带,断绝了与官场的关系。建武年间,朝廷征召他做尚书,他拜见的时候只称名,不称臣。有关部门问他原因,他说:“天子有他不臣服的人,诸侯也有他不结交的人。”司徒侯霸想把位置让给王霸,阎阳却说:“太原的风气就是那样,儒仲也沾染了这种习气。”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王霸因为生病回家,隐居修身,住着茅草屋,门是蓬户。朝廷多次征召他,他都没去,最后寿终正寝。

严光,字子陵,又叫严遵,是会稽余姚人。年轻时就有很高的名望,和光武帝刘秀一起学习。光武帝即位后,严光就改了名字,隐姓埋名,不让人找到他。光武帝想念他的才能,就派人到处寻找他。后来齐国有人上奏说:“有个男子,穿着羊皮袄,在河边钓鱼。”皇帝怀疑是他,就准备了舒适的马车和精美的绸缎,派使者去请他。使者去了三次,他才肯去。他被安排住在北军营里,给他准备了床铺被褥,御膳房每天都送饭菜给他吃。

司徒侯霸和严光以前就认识,派人给他送了封信。送信的人对严光说:“听说您来了,我家老爷很想立刻登门拜访,但是因为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想趁着傍晚,亲自向您请教几句话。”严光没说话,就接过信写了回信给他,然后口述信的内容说:“君房大人:您现在位高权重,真是太好了!但要记住,怀揣仁义辅佐天下才能得到大家的拥戴,阿谀奉承迎合上意,最终只会一事无成。”

侯霸拿到信后,就把它呈给了皇帝。皇帝看完后笑着说:“这老家伙还是老样子啊!”当天皇帝就驾临严光的住所。严光躺在床上没起来,皇帝走到床边,抚摸着严光的肚子说:“咄咄怪事,子陵啊,你难道就不能帮帮我吗?”严光还是闭着眼睛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皇帝,说:“从前唐尧以德治天下,巢父却选择洗耳不闻。士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何必这样逼迫于我呢!”皇帝说:“子陵,我终究是降服不了你吗?”说完,皇帝叹了口气,坐上车回去了。

过了几天,皇帝又把严光请进宫,两人谈论往事,一连几天都在一起。皇帝轻松地问严光:“我和以前比起来怎么样?”严光回答说:“陛下比以前更好了。”然后两人一起躺下休息,严光居然把脚放在了皇帝的肚子上。第二天,太史官报告说,客星犯了御座,情况很紧急。皇帝笑着说:“是我和故人严子陵一起睡觉罢了。”

后来,皇帝想提拔严光为谏议大夫,但他不肯接受,于是就回老家富春山耕田去了。后人把严光钓鱼的地方叫做严陵濑。“严陵濑”三个字,就保留原文。建武十七年,皇帝再次征召他,但他还是没去。八十岁那年,严光在家中去世。皇帝非常惋惜,下令郡县赐予他百万钱和一千斛粮食。

井丹,字大春,是扶风郿县人。他年轻时在太学学习,通晓《五经》,很擅长辩论,所以京城里的人都说:“《五经》博大精深,非井大春莫属。”“《五经》纷纶井大春”这句话,也保留原文。他为人清高,从不阿谀奉承,也不去巴结权贵。

话说建武年间后期,沛王以及其他四个王爷都住在北宫,个个都喜欢广交朋友,轮番邀请张丹,但都没能请到。信阳侯阴就,他是光烈皇后的弟弟,仗着外戚的权势,就偷偷摸摸地跟那五个王爷说,要一千万钱,保证能把张丹请来,然后又暗地里派人去抢张丹。张丹没办法,只好去了,阴就故意给他准备了粗茶淡饭,就麦饭和葱叶。张丹推辞说:“我听说您侯爷家条件那么好,所以才来拜访,怎么饭菜这么差啊?”阴就只好又换上了丰盛的菜肴,张丹这才吃。吃完饭,阴就起身要送张丹上车,左右的人赶紧把车子抬过来。张丹笑着说:“我听说夏桀用人抬轿子,难道您也这样吗?”屋里的人都吓坏了。阴就没办法,只好让人把轿子撤了。从那以后,张丹就隐居起来,不问世事,寿终正寝了。

梁鸿,字伯鸾,是扶风平陵人。他父亲梁让,在王莽当政的时候做过城门校尉,被封为脩远伯,奉命侍奉少昊之后,住在北地,后来在那里去世了。梁鸿当时年纪还小,因为碰上乱世,就简单地卷个席子把他父亲埋了。

后来梁鸿去太学读书,家里穷,但他为人非常节俭正直,各种书都看得很多,但并不拘泥于文字训诂。学业有成后,他就在上林苑里放猪。有一次,他不小心弄丢了火种,结果引燃了别人的房子。梁鸿就四处寻找被烧毁房屋的主人,询问他们的损失,想用自己的猪来赔偿。但人家觉得猪太少了。梁鸿说:“我没有别的财产了,愿意替您干活抵债。”主人同意了。于是梁鸿就认真地干活,从早到晚从不偷懒。邻居里的老人们看到梁鸿不是普通人,就一起责备主人,称赞梁鸿是长者。主人这才开始敬重梁鸿,把猪都还给了他。梁鸿没有接受,离开了,回到了家乡。

梁鸿这个人啊,品格高洁,好多大户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但他一个都没娶。他同县有个孟姓人家,女儿长得又胖又丑又黑,力气大得能举起石臼,挑挑拣拣的,一直到三十岁还没嫁出去。她父母就问她为啥不嫁人,她说:“我想找个像梁伯鸾那样优秀的人。”梁鸿听说后,就向她提亲了。

这孟姑娘呢,要求梁鸿给她准备粗布衣服、麻鞋,还有纺织、缝纫的工具。结婚那天,她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进门。过了七天,梁鸿对她爱答不理的。孟姑娘就跪在床下求他说:“我听说夫君您高风亮节,拒绝过好几个女人,我也拒绝过好几个男人。现在我终于嫁给了您,我可不敢有什么怨言啊!”梁鸿说:“我想要的是穿粗布衣服、麻鞋的人,能跟我一起隐居深山的人。你现在穿得这么漂亮,还化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啊!”孟姑娘说:“我就是想看看您的志向到底如何。我自己有隐居的衣服。”然后她就梳了个简朴的发髻,换上粗布衣服,开始干活。梁鸿特别高兴,说:“这才是梁鸿的妻子啊!能辅佐我了!”于是梁鸿给她取字德曜,名孟光。

过了一段时间,孟光对梁鸿说:“我常听您说想隐居避祸,现在怎么还闷声不响的?您该不会是想低头屈服吧?”梁鸿说:“好。”于是他们俩就一起去了霸陵山中,以耕织为生,吟诵《诗经》《尚书》,弹琴自娱。他们仰慕古代高士,还为从四皓到后来的二十四个高士写了颂歌。后来他们东出函谷关,路过京城,梁鸿写了一首《五噫之歌》:“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汉肃宗听说后很生气,想找梁鸿算账,但找不到他。于是梁鸿就改了姓名,改名耀,字侯光,和妻子一起住在齐鲁一带。

过了一阵子,他们又搬到吴地去了。临走前,梁鸿写了一首诗:

……(诗词原文)……

唉,离开家乡,要到遥远的东南地区去啊!心里难受极了,又悲伤又疲惫,志向时高时低,真是让人沮丧。真想策马扬鞭,痛快地走一趟,可偏偏世俗之人嫉妒我,造谣中伤我。那些人只知道阿谀奉承,歪曲事实,而我却坚持正直,独树一帜。我并不觉得羞愧,反而希望在异地他乡能遇到赏识我的人。就这样,我悠闲地四处游历,效仿孔子的周游列国,四处求贤。如果能遇到欣赏我的人,我就放下马车,直接乘船而去。我曾拜访过延陵季子,也想去寻找鲁仲连,虽然我并不在意他们的容貌,但希望上天保佑我平安顺利。正值暮春时节,山冈上草木繁茂,麦苗青翠欲滴,看着这美好的景象,我却更加悲伤,因为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美好的事物也会很快凋零。我的心啊,无法得到慰藉,这苦闷何时才能结束呢?我被人议论纷纷,嘲笑讽刺,又有谁能理解我,留我下来呢?

到了吴地后,我投靠了当地的大族皋伯通,住在他的家门口的屋檐下,替人家舂米为生。每天回家,妻子都会准备好饭菜,她从不敢在我面前抬头,总是举案齐眉地侍奉我。皋伯通观察到这种情况,觉得很奇怪,说:“这个佣人竟然能让他的妻子如此尊敬他,他一定不是普通人。”于是,就把我安排到家里住。我在那里潜心闭门著书,写了十多篇。后来我病重将死,就告诉主人:“从前延陵季子把儿子葬在嬴博之间,也没有返回家乡,请千万不要让我儿子把我的丧事送回老家。”我死后,皋伯通等人帮我找了一块墓地,就在吴国要离的墓旁。大家都说:“要离是位烈士,而伯鸾(我的字)为人清高,他们可以葬在一起。”葬礼结束后,我的妻子回到了扶风老家。

当初,我的朋友京兆人高恢,年轻时就喜爱老子思想,隐居在华阴山中。我东游时想念高恢,就写了一首诗:“鸟儿鸣叫着,好像在约定相见,我想念着高子,心里充满了思念,想着你,高恢,我们何时才能再次相聚?” 可惜,我们二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高恢也是个高傲的人,终身没有做官。

高凤,字文通,是南阳叶县人。年轻时是个书生,家里靠种地为生,但他一心扑在读书上,白天黑夜不停地读。他老婆去田里收麦子,把麦子晒在院子里,让他看着鸡。结果那天暴雨倾盆,高凤拿着个棍子念经,根本没注意到雨水把麦子冲走了。他老婆回来后奇怪地问他,他才反应过来。后来,他成了有名的学者,在西唐山教书。

邻居之间因为钱财发生争执,拿着武器打了起来,高凤去劝架,劝不住,就脱下帽子磕头,再三恳求说:“仁义礼让,你们怎么都忘了?”争斗的人被他感动,扔掉武器道歉了。

高凤年纪大了,依然坚持自己的志向,名声远播。太守多次请他去做官,他怕推辞不了,就说自己是巫师的后代,不适合做官,还假装和寡嫂打官司争田地,总之就是不去做官。建初年间,将作大匠任隗想推荐高凤,让他去公车,高凤就装病逃回家了。他把自己的财产都给了孤单的兄长和侄子,隐居起来,以打鱼为生,最终在家中去世。

文章评论说:先大夫宣侯,曾经在讲学之余,阅读一些隐士的传记。读到《高文通传》的时候,停下来有所感悟,认为高凤是位隐士,于是就写了这篇评论,说:“古代的隐士,他们的风尚啊!颍阳的许由洗耳,耻于听到禅让的建议;孤竹的伯夷叔齐绝食,羞于吃周朝的粮食。有的高居山林以违抗世俗,有的疾恶如仇以矫正世风,虽然他们的行为方式不同,但他们的去留之心是一样的。像高凤这样的人,志向高远如同青云之上,而自身却隐没在泥污之中,连自己的名声都还不显赫,更何况怨恨世俗的累赘呢!和那些依附权贵,阿谀奉承的人相比,岂不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台佟,字孝威,是魏郡邺县人。他隐居在武安山,凿洞穴居住,采药为生。建初年间,州里征召他做官,他不去。刺史巡视到那里,派人请他见面。台佟就带着假装生病的借口去谢绝。刺史亲自拿着礼物去拜访台佟,说:“孝威先生,你这样隐居生活,很辛苦吧?”台佟回答说:“我幸运地保全了性命,保持身心健康。像您这样奉承圣旨,日夜操劳,难道不辛苦吗?”说完就走了,继续隐居,最终没有出来做官。

韩康,字伯休,也叫恬休,是京兆霸陵人,家里世代都是名门望族。他经常去名山采药,拿到长安城里卖,价格从来不变,坚持了三十多年。有一次,有个姑娘来他那儿买药,他还是坚持原来的价钱,姑娘生气地说:“您就是韩伯休吧?怎么这么死板,价格都不变?!”韩康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想躲起来,不让别人知道我,现在连小姑娘都知道我了,还采药干什么?”于是他就逃到霸陵山里去了。朝廷多次派博士和公车令去请他,他都没去。汉桓帝只好用最隆重的礼仪,派专车去请他。

使者奉着皇帝的命令去找韩康,韩康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但他拒绝了舒适的马车,自己坐着一辆破旧的柴车,一大早就出发,比使者还早。到了一个驿站,驿站长听说韩康这位名人要经过这里,正让人和牲口去修补桥梁。结果看见韩康穿着粗布衣服,戴着便帽,坐在柴车上,以为是个乡下老头,就让他把牛让出来用。韩康二话不说,就把牛让给了他。过了一会儿,使者到了,才知道刚才那个让出牛的老头就是韩康。使者想奏报皇帝,把驿站长杀了。韩康说:“这是我自己给他的,驿站长有什么罪呢?”于是这事儿就算了。后来韩康又半路逃跑了,最后寿终正寝。

矫慎,字仲彦,是扶风茂陵人。他从小就喜欢黄老之学,隐居山谷,挖个地洞当房子住,学习松乔的导引术。他和马融、苏章是同乡,差不多同时代的人,马融因为才华横溢而闻名,苏章因为清廉正直而受人敬重,但他们都认为矫慎比他们更优秀。

汝南人吴苍很敬重他,就写信给他,想了解他的志向,信里写道:仲彦先生:您勤于隐居,虽然有时也需要出门,住处也各有不同,每当西风吹来,您一定也会感叹吧!我听说黄老之学主张乘虚而入,归于虚无,隐居远遁,这也有利于治理国家,培养人才,应用于政治。但是像您这样隐居山林,与世隔绝,神灵也不会证明您的存在,世人也不会知道您的功绩。我想让先生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您觉得怎么样呢?从前伊尹不求闻达,而等待尧舜这样的明君。现在正是太平盛世,天下安定,像巢父许由那样隐居箕山,伯夷叔齐那样后悔隐居首阳山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如果您能像龙凤一样,在云间自由翱翔,那也不是狐狸兔子麻雀所能企及的啊!

老慎啊,他一辈子没结婚,七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后来突然回家一趟,自己说了死期,到日子还真就死了。更神奇的是,有人说在敦煌见过他,所以后世的人都觉得他很奇怪,有人说他是神仙。

慎和他同县的马瑶,隐居在汧山,靠打猎为生。他住的地方民风淳朴,老百姓都很喜欢他,都叫他马牧先生。

戴良,字叔鸾,是汝南慎阳人。他曾祖父戴遵,字子高,汉平帝的时候做过侍御史。王莽篡位后,戴遵就称病回家了。他家很有钱,很喜欢做好事,而且很有侠义之气,家里经常有三四百个食客。当时人们都这么说:“关东的大豪戴子高!”

戴良从小就调皮捣蛋,他妈妈喜欢驴叫的声音,戴良就经常学驴叫来逗她开心。他妈妈去世后,他哥哥戴伯鸾在灵堂吃稀粥,非常守规矩,戴良却吃肉喝酒,等悲伤到了极点才哭,结果兄弟俩都因为过度悲伤而毁容了。有人问戴良:“你守丧的方式合乎礼仪吗?”戴良说:“合乎礼仪啊!礼仪是为了约束人的感情,如果感情不受约束,还谈什么礼仪呢?我吃东西没胃口,所以才会弄成这副样子。要是不觉得难以下咽,吃点东西也没什么。”那些人反驳不了他。

戴良才华横溢,观点又很独特,经常让人觉得很震惊。他同县的谢季孝问他:“你觉得自己在天下能跟谁相比?”戴良说:“要是我像孔子那样在东鲁,像大禹那样在西羌,那我就独步天下,谁也比不上我!”

有人推荐他做孝廉,他没去。后来又有人推荐他去司空府做官,好几年都没去,州郡逼得急了,他才勉强去府里辞了官,带着老婆孩子就走了。走着走着,就逃到江夏的山里去了。他从此过着悠闲的生活,不当官,最后寿终正寝。

戴良有五个女儿,个个都很贤惠。每次有人来提亲,他都痛快地答应,只用粗布衣裳、草席被子、竹筐木屐打发女儿出嫁。五个女儿都继承了他的家风,都有隐士的风范。

法真,字高卿,是扶风眉县人,南郡太守雄的儿子。他特别好学,但过着不怎么富裕的生活,广泛学习各种典籍,是关西地区有名的大儒。他的学生遍布各地,像陈留的范冉等等,有好几百人呢。他为人淡泊名利,很少参与世俗事务。

有一次,太守想见见他,法真就戴着便帽去拜访了。太守说:“以前鲁哀公虽然不怎么样,孔子还给他当臣子呢。我虽然官小,但想让你担任功曹,为朝廷效力,你觉得怎么样?”法真回答说:“您待我如此有礼,所以我才敢来拜访。如果您想让我做官,那我宁愿住在北山以北,南山以南!”太守听了很尴尬,不敢再说什么了。

后来,朝廷开辟公府,选拔贤良人才,法真都没去应聘。同郡的田弱向朝廷推荐法真,说:“法真先生,才学兼备,学识渊博,隐居生活,安贫乐道,他一心向往道家高人的生活,不会为官服所屈服。我希望圣上能给他一个官职,他一定能奏响《清庙》之歌,吸引来象征圣明的凤凰!”正赶上汉顺帝西巡,田弱又再次推荐了法真。皇帝很欣赏他,前后四次征召他。法真说:“我既然不能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又怎么会去喝‘洗耳’的水呢?”(意指不愿为官)于是他更加隐居起来,始终不肯出仕。

他的朋友郭正这样评价他:“法真先生,他的名字人人皆知,但他的真人却很难见到。他躲避名利,名利却追随着他;他逃避名声,名声却紧追不舍。他真是后世学习的榜样啊!”于是大家一起刻石歌颂他,称他为玄德先生。他活到八十九岁,中平五年寿终正寝。

话说有个汉阴的老头,不知道是哪里人。汉桓帝延熹年间,皇帝到竟陵玩,路过云梦,来到沔水边,老百姓都跑去围观,就这老头一个人在那儿默默耕地,一点没停。当时有个叫张温的,是尚书郎,南阳人,觉得这老头挺特别的,就派人过去问他:“大家都来看热闹,您老人家怎么还在这儿耕地呢?”老头笑了笑,没说话。张温就走到老头跟前,离他大概一百步远,自己跟自己唠嗑似的,跟老头说话。老头说:“我就是个乡下人,不懂那些大道理。我想问问您,这天下是乱了才立天子,还是天下太平才立天子?立天子是为了当天下人的父亲,还是为了让天下人伺候天子?以前那些圣明的帝王治理天下,住茅草屋,用粗木头盖房子,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现在您的皇帝,自己享乐,让老百姓累死累活,还到处游玩,没个正形。我替您感到羞耻,您怎么忍心让人家来看呢!”张温听了,脸都红了。想问老头叫啥,老头也不说,张温就走了。

另一个故事,有个陈留的老头,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汉桓帝在位的时候,发生了党锢之祸,有个叫张升的,陈留人,当时在外黄当县令,因为这事儿丢了官,回家乡去了。路上碰到个朋友,俩人一起写奏章。张升说:“我听说赵国杀了鸣叫的小牛犊,孔子在河边看到这种情况就回去了;鸟巢被毁,水潭被抽干,龙凤都不再来了。现在那些宦官们一天天作乱,陷害忠良,那些贤人君子是不是都应该离开朝廷呢?要是德行不能树立起来,得不到朝廷的帮助,性命都难保,那怎么办呢?”说着说着,俩人抱头痛哭。这时,一个老头走过来,拄着拐杖,叹了口气说:“唉,两位大人哭得这么伤心干嘛?龙不会藏起它的鳞片,凤不会藏起它的羽毛,天罗地网都张开了,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哭有什么用呢!”那两个人想跟老头说话,老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赵杀鸣犊,仲尼临河而反;覆巢竭渊,龙凤逝而不至”。

庞公啊,是襄阳人。他住在岘山南边,从来没进过城里。他和老婆互相尊重,跟对待宾客一样。荆州刺史刘表好几次请他出来做官,都没能请动他,没办法,只好亲自去拜访他。刘表说:“比起保护好自己,保护天下更重要吧?”庞公笑了笑说:“大雁在高高的树林里筑巢,晚上就能找到栖息的地方;大鳖在深水里挖洞,晚上也能找到睡觉的地方。咱们追求什么,放弃什么,行动还是停止,这就像鸟兽的巢穴一样,各有各的安身之处罢了,天下可不是谁都能保护的。”说完,他就继续在田埂上耕地,他老婆就在他前面锄草。刘表指着田地问他:“先生您这么辛苦在地里干活,不肯接受官职,将来怎么给子孙留下家业呢?”庞公说:“别人都给子孙留下危险的处境,我却给他们留下安稳的生活。虽然留下的东西不一样,但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啊。”刘表叹了口气走了。后来,庞公就带着老婆孩子上了鹿门山,采药去了,再也没回来。

赞曰:江海冥灭,山林长往。远性风疏,逸情云上。道就虚全,事违尘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