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淑,字季和,是颍川颍阴人,是荀况(荀卿)的第十一代孙。他年轻时就品德高尚,学识渊博,但不拘泥于文字训诂,所以经常被一些俗气的读书人批评,但当地人都认可他的识人之明。

汉安帝时期,他被征召为郎中,后来又升迁为当涂县令。卸任后,他就回到家乡。当时的名士李固、李膺等人,都把他当作老师和榜样。后来梁太后临朝,发生了日食地震这种天灾,朝廷下诏让公卿举荐贤良方正的人才。光禄勋杜乔、少府房植推荐荀淑上书陈述政见,他在奏章里批评了那些依附权贵的奸佞之徒,结果得罪了大将军梁冀,被外放为朗陵侯相。他在朗陵为官期间,政绩显著,百姓都称他为“神君”。没过多久,他又辞官回家,过着清闲的生活,修养身心。他家里的产业不断增加,但他总是拿出来接济宗族和朋友。他六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建和三年去世了。他的学生李膺当时担任尚书,亲自上表为他奔丧。朗陵和当涂两地都为他建立了祠堂。他育有八个儿子: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肃、荀专,个个都很有名气,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为“八龙”。

一开始,荀家老家叫西豪,颍阴县令勃海苑康认为,古代高阳氏出了八个有才能的人,现在荀家也出了八个儿子,所以就把荀家老家改名为高阳里。“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亦有八子”,这真是巧合啊!

其中,荀靖品德高尚,不当官,五十岁去世,人们称他为玄行先生。

荀淑的兄长之子荀昱,字伯条;另一个侄子荀昙,字无智。荀昱做过沛县令,荀昙做过广陵太守。他们兄弟俩都为人正直,痛恨奸邪,一心想要铲除宦官。他们在沛郡和广陵的亲戚朋友,只要犯了哪怕很小的错误,他们都会严惩不贷。后来,荀昱参与了大将军窦武诛杀宦官的计划,和李膺一起被杀害了。荀昙也被终身禁锢。

荀爽,字慈明,小名谞。他从小就喜欢学习,十二岁就能通读《春秋》和《论语》。太尉杜乔见到他后,称赞他说:“这孩子可以当老师了!”从此荀爽就更加专注于研读经书,对那些庆典丧葬的事都不参加,朝廷的征召也不回应。颍川的人们都这么说:“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延熹九年,太常赵典举荐荀爽孝顺,他被任命为郎中。他在上书陈述政见时说:

我听老师说过:“汉朝是火德,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所以汉朝的德行是孝,它的象征在《周易》的《离》卦。”你看,火在地下是火,在天上就是太阳。天上的太阳用它的精气,地上的火用它的形体。夏天是火旺盛的时候,太阳的精气布满天空,温暖的气候滋养着万物,这就是孝顺的表现。冬天火气衰退,它的形体在地下,酷烈的寒气烧灼山林,这就是不孝的表现。所以汉朝规定天下人都要学习《孝经》,选拔官员也注重孝廉。父母去世后,子女尽心尽力地服丧,这是孝道的最终体现。现在那些公卿和二千石的官员,父母去世三年内都不能上任,这恐怕不是用来提高孝道,体现火德的办法吧。

以前孝文皇帝谦虚谨慎,生活非常节俭,所以留下遗诏用日代替月来计算服丧时间。这是当时的情况,不能永远沿用下去。古代的丧葬制度虽然有所增减,但是对父母去世的哀悼礼仪却从未改变,以此来告诉天下人不要忘记自己的父母。现在公卿大臣们都是百姓效仿的对象,而他们父母去世却不能奔丧。仁义的行为,要从上层做起;淳厚的风俗,要从上层引导。古书上说:“丧祭的礼仪缺失,那么臣子的恩情就会淡薄,忘恩负义的人就会多了。”曾子说过:“一个人如果没有做到尽孝,那他一定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春秋传》上说:“上层社会做的,百姓就会效仿。”如果上层社会不做,而百姓却做了,就要处罚;如果上层社会做了,百姓也做了,又有什么好惩罚的呢?

以前丞相翟方进,虽然身居高位,却不敢违反制度。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只服丧了三十六天就上任了。礼仪上的错误,都是从上层开始的。古代大丧三年,人们都不敢去打扰他们家,这是为了提升国家的风气,使社会风俗淳厚,教化深入人心。事情如果做得不对,就应该及时改正。全国的丧葬制度,可以恢复旧时的礼仪。

我听说啊,有了夫妻,然后才有父子;有了父子,然后才有君臣;有了君臣,然后才有上下尊卑;有了上下尊卑,然后才有礼仪。礼仪都齐全了,人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夫妻是人伦的根本,也是王道的开端,所以文王才作《易经》,上经开头是《乾》《坤》两卦,下经开头是《咸》《恒》两卦。孔子说:“天在上,地在下,乾坤的秩序就确定了。”夫妻之道,就是顺应自然之道。《尧典》里说:“尧帝把两个女儿下嫁到妫汭,成为虞舜的妻子。”“降”就是下嫁,“嫔”就是妻子。意思是说,即使是帝尧的女儿,下嫁给虞舜,也还是谦卑地屈尊降贵,勤于修习妇道。《易经》说:“帝乙把妹妹嫁出去,这预示着吉祥和顺利。” 女子出嫁叫做“归”,意思是说,汤王用合乎礼仪的方式把妹妹嫁给了诸侯。 《春秋》的记载里,王姬嫁到齐国,由鲁国国君主持婚礼,并没有因为天子尊贵就凌驾于诸侯之上。

现在汉朝沿袭秦朝的法令,设立了“尚主”的仪式,让妻子管辖丈夫,用低下的身份去压迫尊贵的人,这违背了乾坤之道,也失去了阴阳和谐的意义。孔子说:“古代圣人作《易经》的时候,向上观察天象,向下考察地势,观察鸟兽的纹理,以及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从自身寻找规律,从万物中寻找规律,以此来贯通天地鬼神的德行,来了解万物的感情。”现在我们观察天象,北极星是至尊的,四星是围绕它的妃子。观察地势,昆仑山像丈夫,低洼的沼泽像妻子。观察鸟兽,雄鸟鸣叫,雌鸟顺从;雄兽带领,雌兽跟随。从自身来看,乾卦对应人的头部,坤卦对应人的腹部。从万物来看,树木的果实属于天,根茎属于地。阳尊阴卑,这本来就是自然规律。再说,《诗经》的第一篇就是《关雎》;《礼记》一开始就讲到“昏礼”(结婚),都是先重视夫妻关系。天地之道,《六经》的道理,其根本旨意都是一致的。

所以应该改变“尚主”的制度,才能符合乾坤的本性,效法尧舜,学习周公和孔子。这样符合天地之道,就不会出错;这样问心无愧,就不会有怀疑。人事如此,那么上天就会降下祥瑞,地上就会出现吉兆,五谷丰登,万物各得其所。

话说啊,古时候圣人建立天地秩序,定下了礼仪制度,这礼仪啊,是兴旺发达、带来福气祥瑞的根本,也是阻止祸乱的源头。人要是能克制欲望,遵守礼仪,那福气自然就来了;要是只顾着自己高兴,不讲礼仪,那祸患也就跟着来了。看看祸福的应验,就能明白兴衰的缘由。各种礼仪当中,婚礼最重要。所以天子娶十二个妃子,这是天数;诸侯以下各有等级,这是等级制度。男人阳刚强健,能施予;女人阴柔顺从,能化育。用礼仪来调和阴阳,就能顺应自然规律。这样就能子孙兴旺,享尽天年。

可是到了夏商周三代末期,人们变得淫乱无度,没有节制。那些华丽的宫殿,住着成百上千的妃妾。男人的阳气耗尽,阴阳失调,天下也就乱了。所以周公就告诫说:“不知道耕种的辛苦,不了解百姓的劳苦,只顾着享乐,哪能长寿呢?”这是多么清醒的警告啊!后世的人啊,都想要福气,却不从根本做起;害怕祸患,却不改变自己的行为。古话说的好:“削足适履,谁说他傻?跟这种人相比,追逐欲望而丢掉性命的人又算什么?”这真是令人痛心啊!

我听说现在后宫的妃嫔、采女就有五六千人,这还不包括伺候她们的宫女太监。她们的衣食住行,耗费了大量的钱财,国库都快空了!为了满足她们的需求,赋税加重,百姓十税一,老百姓在外面穷困潦倒,宫廷内部阴阳失调。所以上天震怒,灾害频频发生。我认为,那些没有经过正式婚礼册封的妃嫔,应该全部遣散,让她们各自成家。这样做有五点好处:第一,可以消除怨恨,调和阴阳;第二,可以节省开支,充实国库;第三,可以恢复礼仪制度,祈求长寿;第四,可以使阴阳调和,祈求子孙兴旺;第五,可以减轻赋税,安定民心。这才是国家的大利,也是上天赐予的福气啊!

哎,你看这寒暑交替,一年四季就是这样来的;尊卑贵贱、俭奢不同,这就是礼仪啊。所以说,用寒暑变化的气候和尊卑等级的礼仪来规范社会,这才是正道。《易经》里说:“天地运行有规律,所以才有四季分明。”《春秋左传》也说:“只有器物和名号,是不能随便借给别人的。”《孝经》更是讲:“安抚上层社会,治理好百姓,没有比遵守礼仪更好的办法了。”礼仪啊,就是区分尊卑贵贱,制定上下等级制度的。以前季氏家族在自家院子里跳八佾舞,虽然没对任何人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孔子还说:“这事儿都忍不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洪范》里也说:“只有天子才能拥有威严,只有天子才能享有福禄,只有天子才能吃玉食。”这三件事,都是天子才能做,臣子绝对不能僭越的。现在这臣子穿戴天子的衣服,吃着天子的美食,这简直就是危害家庭,祸乱国家啊!所以应该稍微参照一下古代的礼仪制度,还有董仲舒制定的那些规矩,严格督促官员执行,这样才能禁止混乱,使社会风气良好,这才是治国的关键。

奏章上呈之后,他就辞官回家了。

后来因为党锢之祸,他隐居在海边,又南下逃到汉滨,一躲就是十多年,专心致志地著书立说,最后成了有名的大儒。党锢解除后,朝廷五府同时征召他,司空袁逢还举荐他为有道之士,但他都没答应。等到袁逢去世,他为袁逢守丧三年,当时很多人纷纷效仿他这种做法。当时很多人都不守丧,即使是至亲去世,也照样去参加宴会,探望病人,还私自给自己的君父和一些名士上谥号,爽都根据大义,引用经典,加以纠正,虽然没完全改变风气,但也改变了不少。

后来朝廷又征召他担任大将军何进的从事中郎。何进怕他不来,又把他推荐为侍中。等到何进失败,朝廷诏令也就断了。汉献帝即位,董卓掌权,朝廷又征召了他。爽想逃脱诏令,但官吏催得很紧,他走不了,只好再次接受任命,担任平原相。走到宛陵,朝廷又追授他为光禄勋。他上任三天,就被提升为司空。从朝廷征召他到他登上司空的高位,只用了九十五天。然后他又跟着朝廷迁都长安。

爽看到董卓暴虐成性,一定会危及国家社稷,于是他所举荐的人,都是有才能有谋略的,想和他们一起除掉董卓,他还和司徒王允、董卓长史何颙等人暗中策划。结果他生病去世了,享年六十三岁。

荀爽写过《礼记》、《易传》、《诗经传》、《尚书正经》、《春秋条例》等书,还收集汉朝历史上可以作为借鉴的成败事例,写成《汉书》。他还写了《公羊问》和《辩谶》,以及其他一些论述,合起来叫做《新书》。总共有一百多篇,现在很多都丢失了。

他的侄子荀悦和荀彧都很有名,荀彧的事迹另有传记记载。

有人评论说:荀爽、郑玄、申屠蟠都以儒家的行为做隐士,朝廷多次征召他们,他们都以生病为由推辞不去。等到董卓当政,又隆重地邀请他们。申屠蟠、郑玄最终都没有屈服,保全了自己的高尚节操。荀爽已经头发花白了,却独自前往赴任,不到十个月就当上了卿相。有人怀疑他改变了处世态度,我私下揣摩他的心思,认为这是君子处世的大致原则:太平盛世就弘扬道义,追求自己的志向;乱世就隐忍不发,以匡正时局。荀公这么急切地提升自己,是不是属于隐忍不发呢?如果不是,为什么他要违背吉利的原则,去冒险呢?看看他劝说迁都,以避免杨氏、黄氏之祸;后来又暗中图谋铲除董卓,差点就挽救了国家命运,这正是“大直若屈”,道义的道路是曲折蜿蜒的啊!

荀悦字仲豫,是荀俭的儿子。荀俭早逝。荀悦十二岁就能讲解《春秋》。家里贫穷,没有书,他每到人家里去,看到什么篇章书籍,看一遍就能背诵下来。他性格沉静,相貌俊美,尤其喜欢著述。灵帝时期,宦官专权,许多士人退隐穷居,荀悦就假装有病隐居起来,当时的人都不认识他,只有他的弟弟荀彧特别尊敬他。他最初被征辟到镇东将军曹操的府上,后来升迁为黄门侍郎。汉献帝比较喜欢文学,荀悦和荀彧以及少府孔融一起在宫中侍奉皇帝讲解经书,每天早晚都谈论学问。他后来升迁为秘书监、侍中。

当时,政权已经转移到曹氏手中,天子只是恭顺而已。荀悦心里想着献计献策,但他的谋划却得不到采用,于是就写了《申鉴》五篇。他所论述辩驳的内容,全面地反映了当时的政治体制,写完后就上奏朝廷。主要内容大概如下:

道的根本,就是仁义而已。五典是它的经脉,各种典籍是它的纬线,吟咏它,歌颂它,用琴瑟演奏它,用舞蹈表现它,前人的经验教训已经很清楚了,后代还要再次强调它。所以古代的圣王,对于仁义,只是反复强调而已。

治理国家的策略,首先要消除四种祸患,然后要推崇五种好的政治措施。

第一段讲的是四种不好的现象:虚伪、自私、放纵、奢侈。 虚伪扰乱社会风气,自私破坏法律,放纵越过规矩,奢侈败坏制度。这四种现象不清除,政治就没办法实行。社会风气乱了,道义就荒废了,连天地都不能保持其本性;法律坏了,社会就倾覆了,连君主都不能遵守法度;规矩越过了,礼仪就消失了,连圣人都不能完整地实行其道;制度败坏了,欲望就放肆了,连边疆都不能满足其需求。这四种现象就是所谓的“四患”。

第二段说的是治理国家的五项措施:发展农业和桑蚕业来养活百姓,明辨是非来端正社会风气,宣扬教化来使社会风气好转,建立军事力量来维护威严,明确赏罚来规范法律。这五项措施就是所谓的“五政”。

第三段讲的是,如果老百姓不怕死,你用刑罚也吓唬不住他们;如果老百姓不喜欢活着,你用善行也劝不动他们。就算契和后稷制定了五种教化,皋陶当了法官,政治也还是实行不了。所以,当政者要先富裕百姓,安定他们的心思。皇帝要亲自耕种,皇后要亲自养蚕,国家里没有游手好闲的人,田野里没有荒废的土地,财富不浪费,人力不滥用,这样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所谓的“养生”。

最后一段说的是,君子之所以能感动天地,回应神明,使万物归正,成就王道,关键在于真挚坚定。所以,当政者要明辨是非善恶。善恶要根据功过判断,毁誉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衡量。要认真听取意见,调查事情的真相,杜绝欺骗和蒙蔽,以安定民心。这样,事情就都能查明真相,事情就能办得妥当,好事就能显现,坏事就能暴露,社会风气就不会有奸邪怪异的事情,百姓就不会有淫乱的风气。百姓上上下下都能看到利害关系关系到自己,所以就会恭敬谨慎,认真做事,内心不会迷惑,对外不会有异心,这样百姓的心志就安定了。这就是所谓的“正俗”。

君子用情义来治理,小人用刑法来治理。荣辱,是赏罚的精髓啊!所以,用礼教来塑造君子,使其心怀仁义;用桎梏鞭扑来惩治小人,使其畏惧刑法。君子不会触犯侮辱,更何况是刑罚呢!小人不在乎刑罚,更何况是侮辱呢!如果教化废弛了,中等人都要堕落到小人的地步;如果教化有效,中等人都能提升到君子的行列。这就是所谓的“章化”。

小人的心思,平时安逸就骄横,骄横就放纵,放纵就怨恨,怨恨就叛逆,处境危险就图谋作乱,安逸的时候就想着贪图享乐,不以强硬的威慑手段是无法惩治他们的。所以,当权者必须要有军事力量,以防不测,以遏制奸邪暴虐。平时安居乐业就依靠内政,一旦有事就依靠军队。这就是所谓的“秉威”。

赏罚是治理国家的关键。赏罚分明,审慎地发布命令,赏赐用来鼓励做好事,惩罚用来惩治坏事。当权者不能随意赏赐,这不仅仅是为了节省钱财,随意赏赐的话,好事就没人做了。不能随意惩罚,这不仅仅是为了怜悯人,随意惩罚的话,坏事就没人管了。赏赐不能起到鼓励作用就叫做阻止了善行,惩罚不能起到惩戒作用就叫做纵容了恶行。当权者能够阻止下属做坏事,能够制止下属做恶事,那么国家法令就能树立起来了。这就是所谓的“统法”。

四个祸患都消除了,五个政令又都建立起来了,用真诚去实行,用坚定的意志去遵守,简明扼要而不懈怠,宽松而不失度,无为而治,让事情自然发展,没有事情就让事情自然发展,让事物自然地相互联系。不用威严就能成功,不用严厉就能教化,垂拱而治,谦逊礼让,天下就能太平了。这就是所谓的治国之道。

又言:

古代并没有尚主制度。把公主嫁出去,那是从尧舜时代就有的规矩,商朝帝乙也这么做,周朝也沿袭了这个传统。把公主嫁给诸侯,这是周朝的礼仪。但是,让女子地位凌驾于男子之上,违反了天理,也违反了人伦。违反天理是不吉利的,违反人伦是不义的。古代天子、诸侯处理政事,都要向宗庙汇报。宗庙里设有两位史官,左史记录言论,右史记录事情。事情记录在《春秋》里,言论记录在《尚书》里。君主的举动,都要记录下来,好事坏事,成功失败,没有一样不记录。这套制度一直延续到士庶百姓,只要有杰出人物,都会被记录在册。有些人想出名却没机会,有些人想隐居却名扬天下,一时的得失,却影响着千年的荣辱。好人以此为戒,坏人以此为惧。所以现在也应该设立史官,负责记录典章制度和各种事情,每年年底,把这些记录呈报给朝廷,以此来奖善罚恶,弘扬教化。

皇帝看了奏章,很高兴。皇帝喜欢典籍,觉得班固的《汉书》文字繁琐,难以简化,于是命令悦依效仿《左传》的风格,编写了三十篇《汉纪》,并下令尚书省提供笔墨纸张。这部书语言简洁,事情叙述详尽,论述和辨析都非常精彩。序言是这样写的:

古时候的圣明君主,都致力于建立完美的政治秩序,他们遵循天地运行规律,观察星象制定法律,然后创造文字,用来沟通天地,传播于朝廷,其作用非常巨大。先王们光辉灿烂的事业,延续到夏朝。他们的后代也一直沿袭着这种制度,把它作为永久的典范。设立典章制度有五个目的:一是阐明道义,二是规范法式,三是贯通古今,四是记载功勋,五是表彰贤能。这样一来,天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各种事情的规律,就清晰地展现出来,没有一样不包括在内。后世遵循这些制度,就不会荒废先王的事业。典章制度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有所增减,但其根本原则是一致的。汉朝四百零六年,经历了拨乱反正,统一武力,兴盛文化,始终不忘祖宗的伟业,希望光照万代。圣上深明大义,关怀百姓,瞻前顾后,继承和发扬先祖的伟业,命令制定国家典章制度。于是,我编写了这部《汉纪》,总结了以往的史书。从汉朝中兴以来,明君贤臣的得失轨迹,都可以从这部书中看出。

悦依还撰写了《崇德》、《正论》以及其他几十篇论著。他六十二岁的时候,建安十四年去世了。

韩韶,字仲黄,是河南舞阳人。年轻的时候在郡里做官,后来被征召到司徒府工作。当时,泰山贼寇公孙举造反多年,各地的郡守县令都拿他没办法,很多官员因此被治罪。尚书省从三府的属官中挑选能处理棘手事务的人,就派韩韶去担任赢县县令。贼寇听说韩韶很厉害,就互相警告,不要进入赢县的地界。其他县都被盗贼洗劫,百姓荒废了耕种和养蚕,很多流民涌入赢县,请求施舍衣食。韩韶同情他们的饥饿和困苦,就打开粮仓赈济他们,受惠的百姓有上万户。上级主管部门争着说这样做不行。韩韶说:“能让沟壑里的人活下去,即使因此而获罪,我也含笑九泉了。”太守早就知道韩韶的名声和德行,最终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后来韩韶因病去世,死于任上。同郡的李膺、陈寔、杜密、荀淑等人为他立碑颂扬。

韩韶的儿子韩融,字无长。从小就能言善辩,但不拘泥于那些死板的章句之学。他的名声非常响亮,五个中央政府部门都曾征召他。汉献帝初年,他做到太仆的官位。七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钟皓,字季明,是河南长社人。他家是郡里的大族,祖上擅长刑法。钟皓年轻时就以高尚的品德著称,朝廷多次征召他到公府任职,但他因为两位哥哥还没做官,就躲到深山隐居,教授门徒一千多人诗赋和律法。同郡的陈寔,年龄比钟皓小,钟皓却把他当成朋友。钟皓曾经担任郡功曹,后来又被征召到司徒府。临走的时候,太守问他:“谁能代替你呢?”钟皓说:“大人如果一定要找个合适的人,西门亭长陈寔可以。”陈寔听说后说:“钟君好像不太了解人,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不久,钟皓就主动请求辞职。前后九次被征召到公府任职,被征召担任廷尉正、博士、林虑县令等职务,他都拒绝了。当时,钟皓和荀淑都受到士大夫的敬仰和爱戴。李膺常常感叹说:“荀君的清高见识难以企及,钟君的至高品德值得学习。”

皓兄的儿子瑾,是膺的姑父。瑾这个人啊,特别好学,崇拜古代圣贤,为人谦逊有礼,跟膺同年,两人都挺有名气的。膺的爷爷,太尉脩,经常说:“瑾这孩子,性格跟我们家挺像的,国家太平的时候,他不会被埋没;国家乱世,他也能躲过杀身之祸。”后来,他还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瑾。瑾被州府征辟去做官,但他从没放下自己的志向。膺就劝他说:“孟子说过‘人如果没有是非之心,就不是人’,你弟弟我,怎么可能会跟孟子想的不一样呢?”瑾经常把膺说的话告诉他父亲皓。皓说:“以前国武子喜欢揭露别人的缺点,结果给自己招来了很多怨恨,最后还是保全了自己和全家,所以说,你的为人处世之道才是最重要的。”他平时教导儿子,也都是这种类型的道理。

瑾六十九岁的时候,在家中去世了。很多儒生都为他写了悼词,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林虑懿德,非礼不处。悦此诗书,弦琴乐古。五就州招,九应台辅。逡巡王命,卒岁容与。”

皓的孙子繇,建安年间当上了司隶校尉。

陈寔,字仲弓,是颍川许县人。他出身贫寒,从小就特别受人喜欢,即使是在玩耍的时候,小伙伴们也都很愿意和他一起玩。年轻的时候做过县里的一个小吏,经常做些杂役,后来当上了都亭佐。但他一直很有志气,喜欢学习,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在读书。县令邓邵和他聊过之后,觉得他很优秀,就让他去太学读书。后来县令又想让他回来做官,但他却躲到了阳城山里隐居。这时候,当地发生了一起命案,同县的杨姓官吏怀疑是陈寔干的,县里就把陈寔抓了起来,严刑拷打,但什么也没查出来,陈寔才被放了出来。后来,陈寔当上了督邮,暗中请求许县县令,以礼相待把杨姓官吏请来。这件事传开后,远近的人都对他赞叹不已。

我家很穷,后来做了郡里西门的亭长,没多久又升了功曹。当时中常侍侯览托太守高伦安排人做事,高伦想让我当文学掾。我知道那个人不行,但又不能违抗侯览的意思。我就上书请求另行安排,说:“这个人不适合任用,但侯常侍的面子又不能不给。我请求在外署任职,这样就不会玷污您的清名。”高伦听从了我的建议。 当时乡里的人都觉得我这样做不好,但我始终没做任何解释。

后来高伦被征召当了尚书,郡里的官员们都送他到轮氏的驿站。高伦对大家说:“我以前因为侯览的关系安排人做事,陈君(指陈寔)却坚持不这样做,而是在外面另找了个职位。我听说有些人因此看不起他,其实这是因为陈君害怕强权,不敢违抗。陈君真是个好人啊,好事都说是别人的功劳,不好的事都自己承担。”陈寔依旧谦虚地认错,在场的人都感慨不已,从此天下人都敬佩他的品德。

司空黄琼看中我的才能,让我去闻喜县当县令,但不到一个月,因为父母去世,我便辞官了。后来我又升迁了两次,做了太丘县令。我为人正直,百姓都安居乐业。邻县有些人逃难来投奔我们,我都耐心教导开导他们,然后送他们回去,让他们回到原籍的官府。 有些官吏担心会有诉讼,想禁止这些人来投奔,我就说:“打官司是为了伸冤,禁止他们来,那还讲什么道理?别管他们。”官吏们听到我的话,感叹道:“陈君您能这样想,怎么会有人怨恨您呢?” 从此以后,也没人再担心会有诉讼了。后来因为沛郡太守违法敛财,我便辞去了官职,百姓都非常怀念我。

后来朝廷逮捕党人,我也被牵连进去了。其他人大多都逃跑了,想方设法自保,但我却说:“我不去自首,大家就没指望了。”于是主动去监狱自首。后来遇赦被释放。灵帝初年,大将军窦武让我当他的幕僚。当时中常侍张让权倾朝野。张让的父亲去世了,要把他葬回颍川,虽然全郡的人都去参加葬礼,但名士们却没人去,张让为此很丢脸。只有我一个人去吊唁了他。后来朝廷再次诛杀党人,张让因为之前的事记着我的恩情,所以多次保护我,使我没有受到牵连。

话说这个人啊,就住在乡下,为人处世特别公正。要是村里有人打架闹矛盾,他总是主动去调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让双方都心服口服,没一个人心里还有怨气的。他甚至还说过这样的话:“宁可自己受点法律的惩罚,也不愿意让陈君(指陈耽)因为我的事情而受批评。”

那时候,年景不好,老百姓都穷得叮当响,有个小偷半夜摸进他家,躲在房梁上。他发现后,并没有声张,而是自己先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叫来子孙,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们说:“人啊,一定要自己努力向上,不能不自强。那些做坏事的人,不见得天生就坏,都是因为长期养成不好的习惯,才变成这样的。你看,这房梁上的‘君子’,不就是个例子吗!” 小偷一听,吓坏了,赶紧从房梁上跳下来,磕头认罪。这个人就慢慢地劝他说:“看你样子,不像是什么坏人,应该好好反省自己,改过自新。不过,你做这事儿,估计也是因为太穷了。” 然后,他还给了小偷两匹布。从那以后,整个县里都没人再敢偷东西了。

太尉杨赐和司徒陈耽,每次升官晋爵,朝中官员都来祝贺,他们俩却总是感叹说,这个人德高望重,却没得到应有的高位,真是惭愧啊!后来,党锢之祸终于解除了,大将军何进和司徒袁隗都派人来请他出山,想破格给他一个高官厚禄。但他谢绝了使者,说:“我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了,就等着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寿终正寝吧!” 朝廷里三公的职位每次空缺,大家都会推荐他,朝廷也多次征召他,但他始终不肯出来做官,在家闭门谢客,安享晚年。中平四年,他八十四岁去世。何进还派人去吊唁,全国各地赶来送葬的人有三万多,穿孝服的人更是数都数不清。大家还一起刻碑立石,称他为“文范先生”。

他育有六个儿子,其中纪、谌兄弟俩最孝顺贤良。

纪元方,人品高尚,以至德闻名。他和兄弟们孝顺父母,家庭和睦,后辈都很敬仰他。后来遭遇党锢之祸,他愤而著书数万言,名为《陈子》。党禁解除后,朝廷四府同时征召他做官,但他都没有接受。父亲去世后,他悲痛过度,常常哭到昏厥,吐血不止。即使服丧期已过,身体也因过度悲伤而日渐消瘦,几乎要耗尽生命。豫州刺史非常欣赏他的高尚品德,上表朝廷推荐他做尚书,并在辖区一百座城池悬挂他的画像,以激励当地风俗。

董卓进占洛阳后,派人到纪元方家拜请他担任五官中郎将。纪元方不得已前往洛阳,后被提升为侍中。后来又被外放为平原相。他去拜见董卓时,董卓正计划迁都长安,于是对纪元方说:“三辅地区地势平坦开阔,四面环山,地肥物阜,号称‘陆海’。现在关东起兵,恐怕洛阳难以久守。长安还有宫殿,我想迁都到那里,你看怎么样?”纪元方回答说:“天下太平,应该巩固边疆,应该修明德政,以安抚未归顺的人民。迁都这种事,实在是下下之策。我认为您应该把政事委托给公卿大臣,自己专心处理对外事务;如果有人违抗命令,就用武力来震慑他们。现在关东起兵,百姓苦不堪言。如果您谦逊退让,专心朝政,率领军队讨伐叛军,那么受苦受难的百姓或许还能得救。如果您想迁都长安以求自保,那将面临着像垒卵一样危险,像悬崖峭壁一样凶险的境地!”董卓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但仍然敬佩纪元方的名声和品德,也就没再说什么。

当时朝中有人想推荐纪元方为司徒,但纪元方看到天下大乱,便不再推辞,直接回到自己的郡县。朝廷下诏书追封他为太仆,又征召他为尚书令。建安初期,袁绍担任太尉,想把官位让给纪元方,但纪元方没有接受,最终被任命为大鸿胪。他七十一岁时在任上去世。

他的儿子纪群,后来做了魏国的司空。世人都说,父亲的官位比儿子高,儿子官位比长辈高,这都是让人羡慕的荣耀。他的弟弟纪谌,字季方,与纪元方德行相当,父子三人名声都很显赫,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三君”。每当朝廷征召他们做官,总是同时下达命令,成群的羔羊和雁作为礼物送来,当时的人没有不羡慕他们的。纪谌英年早逝。

话说,从汉朝中期以后,那些宦官们就开始专权跋扈了,所以社会风气就变得以逃避现实、标榜清高、放肆言论为荣。要是哪个读书人不敢谈论这些,那些老百姓和下人都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所以,政治越昏暗,这种风气就越盛行。只有陈先生,他的进退取舍,都能把握得恰到好处。因为他有德行,所以不会触犯法纪;因为他仁慈,所以不会远离人群;他修身养性,以身作则,教化天下,所以那些奸邪小人不能用权力来压制他,达官贵人也不敢用地位来欺压他。因此,即使上面统治者的教化不行了,下面的风俗却依然清正啊。

赞曰:二李师淑,陈君友皓。韩韶就吏,赢寇怀道。太丘奥广,模我彝伦。曾是渊轨,薄夫以淳。庆基既启,有蔚颍滨,二方承则,八慈继尘。 (这段是赞语,无需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