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王朝统治了三百多年,经历了三代皇帝,像唐太宗那样英明的君主,功绩自然首屈一指。后来的皇帝们,虽然中间经历过一些动乱,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强盛的朝代。玄宗、宪宗两位皇帝的功绩能与唐太宗相比,和汉朝七庙的功绩齐名,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制定的章法制度和留下的善政,后世难以企及啊!

写唐史的人有三个:吴兢、韦述、令狐峘,这三位都是朝廷里非常有才华的人,在史馆里执笔修史,但都没能完成一部完整的唐史。直到石晋朝,才命令中书舍人刘……等人,根据令狐峘的旧文,增补修订,最终完成了这部包含一百九十卷的唐史。这样,唐朝的史事就完整地记录下来了,这部书的撰写详尽周密,妙到毫巅,足以与汉朝和魏晋南北朝的史书媲美,可以说是最好的史书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惜的是,宋朝庆历年间又重新编修了唐史,增删了很多内容,导致后人再也看不到完整的唐朝诏令了。几百年过去了,旧书都湮没了,读书人对此很惋惜。皇上崇尚文治,教化远播,因此许多士大夫都把修补典籍当作自己的责任。这部唐史的刻本以前在吴地有,可惜也不完整。前任提学御史北江闻人先生听说后,很感慨,想把它刻印出来,他和菁莪先生一起寻找合适的负责人,找到了苏州学司训沈先生。沈先生是位很有学问、很优秀的老师,于是就把这件事交给他负责,并让他广泛搜集残缺的史书,补充卷数。

他还募集资金来支付费用,沈先生在堂西的大房子里召集了差不多三十个人,日夜不停地校对,用朱砂和墨水校对。书还没完成一半,北江先生就因为忧愁去世了,因为经费跟不上,沈先生就向巡抚大人右江欧阳公说明情况,欧阳公就命令掌管郡事的别驾钟先生来帮忙。不久,府尹王先生上任,许相公和巡按御史西郭陈公也大力支持,都高兴地看到这本书能完成,而这件事最终是由现任提学御史午山冯先生负责的。因为学政的衙门是这本书得以完成的起点。

书快完工的时候,士子袁贞等人一起来请求沈先生写序言。沈先生说:三皇五帝创作了经书,已经达到了极致;十九朝的史官撰写了史书,已经把历史教训记录下来了。距离圣贤时代已经很遥远了,后来的儒生们反复注释经书,经书是不能被随意篡改的,就像乌云遮蔽了太阳,太阳依然运行自如一样,官吏怎么能用新的东西掩盖旧的东西呢?而且,文章的创作,通常要考虑国家的完整性。盛唐疆域辽阔,幅员万里,它的广大程度可以与古代的轩辕黄帝时期相比,所以唐朝的文采辉煌灿烂,像万丈光芒一样。

我先后得到了郎舍的帮助,又得到了刘司徒的帮助,才得以完成这本书,完成这本书是多么的困难啊!现在突然要修改,这怎么能行呢?今天各位大人都聚集在这里,关注着这件事,如果没有人开始,就无法完成,中间的策划工作尤其艰难。这部书就像一件珍宝即将问世,真是幸运啊!可惜我年纪大了,不能亲眼看到它完成,不知道那些有才华的年轻人能不能看到它。这本书记载了前朝的国势、先贤的事迹和黎民百姓的命运,都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古今都是一样的。如果有人能放弃新的版本而采用旧的版本,将来把它作为治国理政的参考,我知道,国家大事一定能蓬勃发展,胜过以往,绝不平凡,而不仅仅是用来谈资而已!沈先生名叫桐,字大材,号春波,是嘉禾望族,学问渊博,多次参加科举考试,名声显赫,通过考试进入国子监,屈就现在的官职,他为完成这件事非常努力,还拿出自己的钱来资助,使得这部书得以完成,功劳很大,所以在这里顺便提一下。

嘉靖十七年秋仲,东吴一位年迈的读书人杨循吉谨记此事并作序。

嘉靖己亥年,苏州府重印了《唐书》,一共两百卷,本纪二十卷,志三十卷,列传一百五十卷。这本书是石晋宰相,涿州人刘昫编撰的。一开始,御史,绍兴人闻人公诠到南方巡视学校,发现这套书没有刻印的版本,后来他到苏州视察,就命令苏州府学训导沈桐在学宫刻印。可是,沈桐还没完成工作,闻人公诠就因为忧愁去世了。等书印好了,就把书送给文徵明,请他写序。

咱们看看《唐书》的编撰过程吧。唐朝建立后,令狐德棻等人开始撰写武德、贞观两朝的国史,一共八十卷。后来吴兢把之前的史书合在一起,变成一百卷。柳芳、韦述继续修订,从义宁年间写到开元,才一百多年时间,休烈、令狐峘又接着修订,一直写到建中年间。大历、元和以后的史书,则由崔龟撰写。之后韦澳等人又继续增补修订,最终《唐书》成了146卷。柳芳等人还另外写了《唐历》四十卷和《续历》二十二篇,这些都是当时的记录,不算正式的史书。后晋取代唐朝后,刘昫等人根据旧史,最终完成了这部《唐书》。但是,《五代史》里没有记载刘昫参与这件事,难道说《唐书》是当时史馆集体完成的,刘昫只是以宰相的身份负责这件事吗?这已经无法考证了。

有人说五代十国时期战乱频繁,文章风格比较低弱,《唐书》的纪事方法和详略安排也不太恰当,不足以流传后世。宋朝庆历年间,朝廷下令翰林学士们重新修订《唐书》。从庆历甲申年到嘉祐庚子年,前后花了十七年,完成了新的《唐书》,一共二百二十五卷。跟旧版相比,新版减少了六十一篇列传,增加了三百三十一篇列传,还新添了仪卫、选举、兵制、艺文四志,以及宰相、方镇、宗室世系、宰相世系四表。新版史书在内容上比旧版丰富,但在文字上比旧版简洁。新版史书的内容主要来自当时的奏章和诏令,文风也比较宏博精深,甚至超过了诸子百家的著作。这主要是因为宋朝的宋祁和欧阳修都是当时的大文豪,而新版《唐书》实际上是经过他们俩修改的,所以朝野上下都非常重视新版《唐书》,旧版《唐书》也就渐渐不用了。

但是,也有人批评新版《唐书》用字奇特晦涩,不符合规范;删减诏令也过于简略,不如旧版好。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时,完全参考旧版《唐书》,而没有引用新版的内容。只有周益公认为新版《唐书》删繁就简,以古喻今,符合“文省于旧”的标准。而刘元城却认为新版史书“事增文省”,正是新版《唐书》的缺点。唐庚更是严厉批评新版《唐书》,极力赞扬旧版《唐书》的好处,他引用的“决海救焚”、“引鸩止渴”等说法,不仅是精妙的比喻,更是当时的名言。但是,新版《唐书》难道不应该流传下来吗?虽然如此,新版《唐书》也并非没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段秀实辞官的故事,旧版《唐书》里没写,新版《唐书》里写了“吾戴吾头”,却删去了一个“吾”字,有人认为这是失实之处。

柳宗元写文章以叙事奇警、措辞郑重著称,他上交给史馆的文章,竟然没有被采用,可见遗漏之处很多。更甚者,新版《唐书》还批评韩愈的文章有错误,说顺宗实录的详略安排不当,取舍不当,真是奇怪!难道这就是晁氏所说的有很多缺漏、是非不实的地方吗?写史书真是太难了!史家的品德有正邪之分,文字有工拙之别,见识有深浅之差,所以史书也各有不同。写史书的关键在于真实可靠,忠实地记录历史事件。现在两种版本的《唐书》都存在,它们的优劣、详略、是非得失,都一目了然。批评新版《唐书》是歪曲历史,未免有些过分,但因为这个原因而废弃旧版《唐书》,也是不可取的。这就是闻人公想刻印旧版《唐书》的原因。

这套书曾经在越州刻印过,书卷末尾有越州教授朱倬的名字。朱倬因为得罪秦桧,被贬到越州做教授,那应该是绍兴年间,到现在已经四百年了。这套书再次刊印,而闻人公也来自越州,这件事难道是偶然的吗?以前这套书很少流传,世上没有好的版本,沈桐只找到几部旧刻的残本,大概只有全书的六七成。于是他到处寻找藏书家,收集残章断简,然后仔细校对,即使是一个字或几个字的改动,也要反复斟酌。经过三个春秋,才最终完成校对工作,他的勤奋和诚实值得称赞。特此附记。嘉靖己亥三月十五日,前翰林待诏长洲文徵明序。

这本书是用文字来记录历史事件的,那些阿谀奉承的虚假言论只会让人耳聋目盲;历史事件要通过记载来流传,中间有断层就会遗失。所以史书的撰写,和天地一样亘古长存,《六经》是它的表里,书中记载着各种说法,有可信的也有不可信的,缺失的部分也不加以修饰,目的就是为了记录事实,昭示后世。所以《六经》的道理阐明得如此透彻,万世景仰,这可不是简单的文学夸耀而已。《尚书》的残篇尚存,典章训诫没有丢失;《鲁史》的记载已经中断,杞国和宋国的史事也无法考证了。后来继承这项事业的人,只有司马迁父子,以及班固、范晔等史学家。他们撰写的八书十志,阐明了天地人之间的关系;八志十典,详细记载了国家政事。他们刻写于山石,传承圣贤的教诲;从汉朝到隋朝,光辉灿烂,延续着历史的传承。所以,王者的教化,国家的典章制度,历代都有记载可以考证,就像能看到蓍草和龟甲的占卜一样清晰。李唐王朝兴盛,举国上下都重视史书的编纂,其规划之精细,维护之严谨,虽然没有达到周朝的水平,但也足以与汉朝相比肩。

晋朝的史学家刘昫,曾经组织馆阁人员,广泛收集史料典籍。他编纂了二十一本纪,从高祖到哀帝,都记载得详尽周全。又编纂了十一志,从《礼仪》到《刑法》,都一一记录。列传有一千一百八十多篇,其中记载了后妃的贤德和过失,也记录了文武官员的功过是非。《宗室》记载宗室成员的世系,按时间顺序排列;《外戚》《宦官》分别按类别记载。《良吏》《酷吏》用以鉴戒后人;《忠义》《孝友》对他们的功德给予褒扬。《儒学》《文苑》对儒学和文学成就进行记录;《方伎》《隐逸》也都有记载。详细记载了《列女传》,以彰显妇女的顺从,又记载了蛮夷民族,以树立国家防范意识。全书共二百一十四卷,书名为《唐书》。刘昫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品德高尚,他的《唐书》堪称唐朝一代的优秀史书,秦朝、隋朝以后,很少有能与之相比的,它确实是后世学习的典范。

宋朝建立后,设立了专门的机构负责编修史书,将《唐鉴》的编纂工作交给祖禹,接着又将《唐书》的编纂工作交给欧阳修,王安石、宋祁等贤才相继参与编纂,最终又完成了一部新的史书,从而取代了刘昫的旧版《唐书》。我曾担任诠谬司文学,走遍了京城内外。我开始校对《六经》,又考订各种史书,这才知道从汉朝、晋朝到宋朝、元朝,都有监本,司成张公曾经奉命校勘,总共编成了《二十一史》。他校勘订正了错误,使史书更加清晰完善,但是刘昫的《唐书》却失传了,无处可寻。我两次下定决心要重新刊刻,但苦于没有善本,无法完成心愿。我私下里感叹古人说的:“高大的楼台,如果缺少一根椽子,就会影响整体;高耸的山峰,如果缺少一筐土,就无法完成。”这句古语让我更加焦虑不安。

于是,我四处寻求帮助,广泛咨询各部门,拜访儒学大家,探寻过去的史料,历时三年,仍然一无所获。后来我又来到苏州,四处搜寻,吴县令朱某从光禄寺张氏家找到了《唐书》列传部分,长洲贺某从守溪公处找到了《唐书》志部分,这些遗籍都是宋代的模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两部分就找到了,古籍得以重见天日,我心里无比高兴。于是,我督促苏庠等人,认真校对刻印,司训沈某独自承担了这项重任,辛勤工作四年,终于完成了这部书的刻印工作。书的成本价值千金,刻印工作还没完成,石江欧阳修听说后,慷慨解囊,资助了一大笔钱财,午山冯某、西郭陈某以及郡县的官员都鼎力相助,最终完成了这项工作。几百年来缺失的史书,终于有了可靠的版本。事物成败都有其自身的规律,这部书的完成,岂是偶然?这部书开始于嘉靖乙未年,最终刻印完成于嘉靖戊戌年。书中文字如同珠玉般璀璨,错误都已改正;书的装帧精美,没有一丝瑕疵。它焕发了古代文献的新生,延续了历代帝王的教诲,与其他史书相配,成为一部完整的史书。我将它广泛传播,以惠及更多的读书人。余姚人闻人诠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