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怀素,是江苏润州丹徒人,住在江都。年轻的时候,他拜李善为师。家里穷,没有灯烛,白天砍柴卖钱补贴家用,晚上就点着柴火读书,结果博览群书,写文章也很厉害。后来考中了进士,又参加了制举考试,考上了文学优赡科,被任命为郿县尉,然后一路升迁,做到左台监察御史。

在长安的时候,御史大夫魏元忠因为被张易之陷害,被流放到岭南。太子仆崔贞慎和东宫率独孤祎在郊外给他送行。张易之很生气,就派人诬告崔贞慎他们和魏元忠一起谋反。武则天就让马怀素调查审理这个案子,还派了使者催促他,暗示他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做成。但是马怀素坚持原则,没有听从武则天的暗示。武则天很生气,把他叫来亲自质问。马怀素说:“魏元忠犯罪被流放,崔贞慎他们因为和魏元忠关系好送他一程,确实可以批评,但要说他们谋反,我可不敢冤枉他们啊!以前彭越因为谋反被杀,栾布还在他的尸体旁边上奏章,汉朝都没追究栾布的责任,更何况魏元忠的罪行比不上彭越,您怎么能因为送行就治他们的罪呢?您掌握着生杀大权,想治他们的罪,您说了算就行了。如果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来审理,我一定按照您的法令办事。”武则天听了之后,气消了,崔贞慎他们因此免罪。

当时夏官侍郎李迥秀仗着张易之的势力,收受贿赂,马怀素就上奏弹劾了他,李迥秀因此被罢免了官职。马怀素后来升迁为礼部员外郎,和源乾曜、卢怀慎、李杰等人一起担任十道黜陟使。马怀素办事公正宽厚,当时的人都称赞他。他出使回来后,升迁为考功员外郎。当时一些权贵骄横跋扈,经常托关系走后门,但马怀素从不徇私枉法,考核选拔都很公平公正,后来被提升为中书舍人。唐玄宗开元初年,他担任户部侍郎,被授予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职,又陆续被封为常山县公,然后又升迁为秘书监,兼任昭文馆学士。

怀素虽然是个小官,但他特别好学,书不离手,为人谦虚谨慎,深受玄宗皇帝的敬重,被皇上安排和左散骑常侍褚无量一起当侍读。每次进宫上朝,皇上都派人抬着轿子送他。如果皇上住在别的宫殿,路程比较远,就派宫里的马给他骑,有时候甚至亲自去接送他,以此来表达对老师的尊重。

那时候,秘书省的典籍很乱,资料分类整理得一塌糊涂。怀素就上书给皇上说:“南齐以前的一些古籍,以前是按照王俭的《七志》来编排的。南齐以后的著作,数量非常多,《隋志》记载的也不全面。有些古书最近才发现,以前的目录里没有收录;还有一些是后人流传下来的,内容粗俗,却也记录在案。如果不好好整理编录,就很难分辨真假了。我希望能够把最近的书籍目录整理一下,把以前目录里漏掉的也补上,继续完善王俭的《七志》,然后收藏在皇家的图书馆里。”皇上听了之后,就召集了一些有学问的人,比如国子博士尹知章等等,让他们分头整理编录,并且校对经史典籍,算是初步完成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后来怀素生病去世了,享年六十岁,皇上非常悲伤,特地为他举行了哀悼仪式,停朝一天,还追封他为润州刺史,谥号为“文”。

褚无量,字弘度,是杭州盐官人。他从小父母双亡,生活贫困,但他立志好学。他家住在临平湖附近,有一次湖里龙在打架,好多人都跑去围观,当时十二岁的褚无量却在读书,一点儿也不受影响。长大后,他尤其精通《三礼》和《史记》,考中了明经,后来官至国子博士。景龙三年,他升任国子司业,兼任修文馆学士。这一年,中宗皇帝要亲自祭祀南郊,就下令礼官和学士们修订祭祀的仪式。国子祭酒祝钦明和司业郭山恽都迎合皇上的意思,建议让皇后担任亚献,只有褚无量和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坚决反对,认为这样做是不合适的。褚无量还建议说:

说白了,郊祀大典啊,是厉害的皇帝才能办的盛事,也是国家最重要的仪式。 执行这个仪式,可不能瞎琢磨,也不能凭个人喜好来,必须得符合天意,符合人事规律,得认真研究古代的典章制度,严格按照老规矩来,这样才能跟神明沟通,才能得到保佑。 各种祭祀礼仪的典籍很多,但没有比《周礼》更重要的了。《周礼》啊,是周公制定天下太平的指导书,是古代圣贤们最真诚的典范,它效法天地运行的规律来教化百姓,阐明方位来规范人伦。它的道理可以用来沟通神明,它的条文可以用来治理国家,实用性非常强,怎么能忽视它呢!

说到冬至在圆丘祭祀天地,这是祭祀活动中最重要的,皇后和内宫主母的地位也很尊贵。如果皇后要参加郊天大典协助祭祀,那得有相关的礼仪典籍记载才行。 现在我仔细查阅了《周官》这部书,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关于皇后参加郊天祭祀的仪制。这是因为祭祀天帝在南郊,不配地神,只以始祖为尊,不配列祖妣与天帝一起祭祀,所以只有皇帝才能亲自主持这个仪式,皇后是不应该参与的。

首先,咱们看看《大宗伯》里是怎么说的:书上写着,“如果国君不祭祀,那就由大宗伯来代替。”注疏里解释说:“国君有事不能亲自祭祀,就由大宗伯代行祭祀。” 后面又说:“凡是大祭祀,皇后不参加,就由大宗伯代替她献上豆和笾,然后撤下供品。” 如果皇后本来应该参加祭祀,那按照这后面的说法,就应该写成“如果皇后不祭祀,就由大宗伯代替她献上豆和笾”。可现在文章开头另起一段,这就有点多余了。 你看,事情和前面说的不一样,所以文章另起一段。 “凡”这个字,是说从上文引申出下文的意思,它不只是专指本职工作。《周礼》这本书里,这种例子特别多,书里都有,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再说,皇后参加祭祀,只是亲自献上豆和笾,但她不负责撤下供品。《九嫔》的职责里写着:“凡是祭祀,九嫔协助皇后献上供品,然后撤下豆和笾。”注疏解释说:“皇后只是献上供品,但不撤供品。” 所以,撤供品这件事,是大宗伯的工作。如果大宗伯代行祭祀,那撤供品也是大宗伯亲自来做,不会另外派人。 另外,《周礼》里还说:“外宗掌管宗庙的祭祀,如果皇后不参加,就协助大宗伯。” 这句话和前面说的互相印证。怎么证明呢?外宗只管宗庙祭祀,不管郊天祭祀,这就足以证明前面说的祭祀是宗庙祭祀。

皇后参与祭祀的事,都在《内宰》的职责里记载。查阅《内宰》的职责,只写着:“大祭祀,皇后如果献上稞,就由内宰协助;献上瑶爵也是一样。”郑玄注疏解释说:“指的是祭祀宗庙。” 注疏之所以知道是祭祀宗庙,是因为文中写着“稞献”,祭天的时候没有稞,所以可以推断出是宗庙祭祀。而且,祭天用的器物是陶匏,也没有瑶爵,注疏也是根据这一点判断是宗庙祭祀。 此外,《内司服》掌管皇后的六种服饰,没有祭天的服饰;《巾车》掌管皇后的五辂车,也没有皇后祭天用的车;祭天七献,也没有皇后参与的亚献。 综合这些文章内容来看,就知道皇后不参与祭天。

你看,《汉书·郊祀志》里记载,西汉末年搞过天地合祭,皇后还参与祭祀。那可是权臣当道,乱了伦理纲常,滥用祭祀来讨好神灵,完全不符合规矩,简直是欺骗神明!《易经》里就说了:“欺骗神明的人,祸害会殃及三代。”《太誓》也说:“遵循古代的典章制度来建功立业,就能长治久安,这是上天的大道。”这些史书上的教训,我们怎么能不知道呢?现在南郊祭祀的礼仪,根本不符合古制,我忝为饱读经书的人,实在不能沉默不语。所以我想请教各位大学问家,查阅古代典籍,参考曲台的旧例,实行圆丘的正规仪式,让圣上继承光辉灿烂的传统,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国家文治武功的盛况,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吗?

可是,当时左仆射韦巨源他们听从了皇帝的旨意,赞同了那些墨守成规的意见,最终没有采纳我的建议。没多久,因为母亲年迈,我就请求辞官回家侍奉母亲。景云年间,玄宗还在东宫的时候,就召我做了国子司业,还兼任皇太子侍读。我曾经写了一篇《翼善记》献给太子,太子还亲自写信嘉奖我,赏赐我四十匹绢。太极元年,太子在国子学亲自主持祭祀典礼,让我讲解《老子》和《礼记》。我讲得全面又辩论得精彩,听的人都赞叹不已。典礼结束后,皇上晋升我为银青光禄大夫,还赏赐我官服和一百匹彩绢。玄宗皇帝即位后,又让我做了郯王傅,兼任国子祭酒。后来因为我尽心尽责教导太子有功,皇上又把我提升为左散骑常侍,仍然兼任国子祭酒,还封我为舒国公,食邑二百户。没过多久,我父亲去世,我辞官回家守丧,住在墓地旁边。我种的松柏,经常被鹿啃食,我哭着说:“山里那么多草,为什么偏偏要啃食我祖坟的树呢!”于是整夜守护着。后来,鹿群竟然变得温顺起来,再也不来啃食树木了。从那以后,我终生不吃鹿肉。守丧期满后,皇上又召我做了左散骑常侍,继续担任侍读。因为我年纪大了,每次随皇上出巡,都特别准许我慢慢走,还特地为我制作了轿子,让我在内殿乘坐。我经常上书陈述时政得失,很多建议都被采纳了。皇上还曾经亲笔写信褒奖我,赏赐我二百匹丝绸。

库房里堆满了好多好多从高宗皇帝时代就开始收藏的旧书,后来渐渐就散失遗忘了。无量上奏说,应该把这些书好好整理、抄写、校对一下,这样才能更好地传承经典。玄宗皇帝就下令,在东都乾元殿前面搭起架子,把这些书都整理出来,还从全国各地搜集不同的版本。几年时间,四部经典就都齐全了。皇帝还让大臣们都到殿前去看一看。开元六年,皇帝回长安后,又让无量在丽正殿继续这项工作。

当时太子和郯王他们几个,年纪才十岁左右,还没上学呢,无量就写了五本《论语》和五本《孝经》献给皇帝。皇帝看了以后说:“我了解无量的用心啊!”然后马上就选了几个德行兼优的老师,比如国子博士郄恒通、郭谦光,还有左拾遗潘元祚这些人,去给太子和郯王他们当老师。开元七年,皇帝下令太子到国子监参加入学仪式,无量还上台讲解经典,好多官员都来观礼。仪式结束后,皇帝还赏赐了他很多东西。第二年,无量去世了,享年七十五岁。临终前,他还遗憾丽正殿的抄书工作没完成。皇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哀悼仪式,还停朝两天,追赠他礼部尚书的官职,谥号为“文”。

一开始,无量和马怀素一起给皇帝当老师,皇帝对他们都很好。可是无量他们去世后,接替他们工作的秘书少监康子原、国子博士侯行果等人,虽然也得到过赏赐,但皇帝对他们的待遇就比不上无量了。

刘子玄,原名叫刘知几,是楚州刺史刘胤的族孙。他年轻的时候就和哥哥刘知柔一起因为擅长写作而闻名。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当上了获嘉县主簿。证圣年间,朝廷让九品以上官员都写文章谈谈当时的政事得失,刘知几就上书皇帝提出了四件事,他的文章非常直率。当时官职爵位滥发,法律却很严厉,很多士人都为了升官而拼命巴结权贵,结果很多人都因此获罪。刘知几就写了一篇《思慎赋》来讽刺当时的社会现状,表达自己的看法。凤阁侍郎苏味道和李峤看到后都感叹说:“这比陆机写的《豪士》还要好啊!”

知几在长安当官,一路升迁,做到左史,还兼着修国史。后来又升任凤阁舍人,依然继续修国史。景龙年间,他又升任太子中允,还是修国史。当时,侍中韦巨源、纪处讷,中书令杨再思,兵部尚书宗楚客,中书侍郎萧至忠都一起监修国史。知几觉得监修的人太多了,这严重影响了国史的质量。萧至忠还曾经批评知几写的东西不够多,知几于是请求辞去修史的职务,并且写了一份奏章给萧至忠,奏章里说:

我自从参加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在朝廷里任职,三次担任史官,两次在东观修史,到头来却没能完成国家正史的编写,留下遗憾给后人,这是为什么呢?我仔细思考,原因主要有以下五点。首先,古代的国史,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比如鲁国的丘明、汉代的司马迁,晋代的董狐、南朝的史官,他们都能留下不朽的史书,流传于世,没有听说过是靠多人合作完成的。只有后汉的东观,召集了很多儒生一起修史,结果却没人负责统筹,条理混乱,以至于班固批评它不真实,公理认为应该烧掉,张衡、蔡邕在当时就批评它,傅玄、范晔在后世也批评它。现在史馆招收史官,人数比东京城的人还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荀彧、袁绍那样的人物,每个家庭都认为自己是名门望族,每当想要记载一件事,写一句话,都要互相商量,犹豫不决,所以头发都白了,史书却还是写不出来。这就是第一个原因。

前汉的郡国记事,先交给太史,再交给丞相;后汉的公卿所撰写的史书,先在公府收集,然后才上交给兰台。这样,史官修史,记载的事情就比较全面。自从古代以来,这种做法已经不行了,史官编写史书,只能自己去收集资料。而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左右史官,记录不完整;达官贵人家的情况,也很难收集到。想要了解各地的风俗人情,难以全面考察;想要查阅朝廷的档案记录,也难以找到。即使是孔子再世,也只能管中窥豹,何况我们这些能力有限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全面了解情况呢?这就是第二个原因。

话说以前董狐写史书,直接拿去朝廷给大臣们看;南朝写史书记录皇帝被杀的事,也是拿着竹简直接呈上去的。可现在呢,写史书的那些人,都躲在宫里,深居简出,生怕别人看见。仔细想想,他们这是怕得罪权贵,躲着那些来求办事的人。但现在咱们史馆里人才济济,个个都像长着长嘴的鸟,恨不得把所有事都抖落出来。要是史书刚写完,哪怕只改动一个字,贬低一个人,消息立马传遍朝野,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想想孙盛写《晋阳秋》,得罪了权贵;王韶写史书,也得罪了贵族。这都是人之常情,谁不怕得罪人呢?所以说,这写史书,难啊,难啊!(第一难)

古时候修史,各家各派,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侧重点。《尚书》注重阐明道理,联系实际;《春秋》以惩恶扬善为宗旨。《史记》呢,喜欢写奸雄,贬低隐士;《汉书》则喜欢掩盖忠臣的缺点,美化皇帝的过失。这些都是前代史学家成功和失败的例子,也是评价史书好坏的标准,写史书的人早就说得很明白了。可现在史馆里,那些负责校对和修订史书的官员,有的说要“必须直言不讳”,有的说要“多加隐瞒”,这就像十只羊九只都归牧羊人管,事情根本做不成;一个国家有三个宰相,那到底听谁的?所以说,这写史书,难啊,难啊!(第二难)

说实在的,现在史馆设置监修官,虽然没有古时的先例,但从名称上来说,还是说得通的。监修,就是总领的意思。比如编年史,时间要有界限;写人物传记,事情要有详略。有些事可以略写,有些事却不能略写;有些事该写,有些事不该写,这都是修史时需要注意的。写文章,比对事件,劳逸要均衡;写字,用墨,都要勤快。哪一卷哪一篇,交给哪个官;哪一纪哪一传,归哪个官管,这都是要明确分工的。这些都应该制定明确的规章制度,划分好责任区域,只要大家都能认真负责,史书就能顺利完成。可是现在,监修官不指导,修史官也不听话,大家互相推诿责任,敷衍了事,结果就是进度缓慢,浪费时间。所以说,这写史书,难啊,难啊!(第三难)

哎,这种事太多了,一句话总结就是:我自己反省一下吧!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哪能笑话我这个默默无闻的人呢?最近我发现您总是很努力地鼓励我,督促我工作。有人说史书工作责任重大,要用心去做;也有人说时间已经很长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我觉得,要是大方向都没搞定,光督促也没用,就算用最严厉的惩罚,最高的奖赏,也达不到效果啊!俗话说得好:“尽力而为,不行就罢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向您坦白心意,多次推辞史官的职位,想辞去记录史事的差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朝廷人才济济,国家人才辈出,到处都是优秀的人才。我能力有限,写不出优秀的史书,只是白白吃了朝廷的俸禄,空耗了长安的粮食,所以想辞去现在的职务,回到家乡,谢谢您的赏识,让我避让一下贤路,希望您能批准我的请求。

您太忠于职守,惜才爱才,不肯让我辞去史官的职位。宗楚客嫉妒我的正直,对其他史官说:“这个人这样写史书,想把我置于何地!”

那时候,他还写了二十卷的《史通子》,全面论述了史书的体例。太子右庶子徐坚非常重视这本书,曾经说过:“做史官的,应该把这本书放在案头。”他自认为很有史学才华,常常感叹没有知音,于是把国史的工作交给著作郎吴兢,另外撰写了十五卷的《刘氏家史》和三卷的《谱考》。他考证汉朝是陆终的后代,而不是尧的后代;彭城丛亭里的刘氏,是宣帝之子楚孝王嚣的曾孙司徒居巢侯刘恺的后代,并非楚元王的后代。这些考证都有根据,纠正了前人的错误,虽然遭到了一些人的讥讽,但学者们都佩服他的学识渊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说,如果能受封,一定要用“居巢”做封号,继承司徒旧邑的名称;后来因为修撰《则天实录》有功,果然被封为居巢县子。而且,因为他的兄弟六人都是进士及第,名扬文坛,他的家乡也被改名为高阳乡居巢里。

景云年间,李玄被提升了好几次官职,最后当上了太子左庶子,还兼任崇文馆学士,继续负责修撰国史,并且被授予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那时候玄宗还在东宫,知道李玄因为名字音同“子玄”而改名为李玄。

过了两年,太子要亲自去国子监祭祀,主管仪式的官员起草祭祀的礼仪程序,规定所有参加仪式的官员都要骑马穿戴朝服。李玄就站出来提意见了,他说:古代啊,从大夫以上级别的官员,都是坐车,马只是用来拉车的。从魏晋到隋朝,朝中官员都坐牛车,这在历代的史书里都有记载,不是我随便说说而已。你看李广北征的时候,下马休息;马援南征的时候,骑马瞭望。这些情况说明,骑马是军队里的事儿,穿盔甲骑马是为了方便作战。

江左地区,官职做到尚书郎的,如果随便骑马,都会被御史弹劾。还有颜延之,他退休后喜欢骑马在街坊里晃悠,当时大家都觉得他行为放荡。所以说,坐车才能穿戴朝服,骑马就应该穿便服,这在古代是有明确规定的。皇家出行,规矩会根据情况变化。比如去陵墓祭祀,王公大臣册封之类的,那肯定得穿戴正式的衣服,坐华丽的马车。老百姓结婚,穿戴正式衣服,有时也会用轿子。但其他时候,大家都是骑马,不管官职大小都一样。

我发现最近皇上出行,仪仗队走在前面,侍从官员都穿着朝服骑马。穿着朝服骑马,这根本就不合适!朝服是坐车穿的,现在坐车都取消了,还穿着朝服骑马,这不是顾此失彼吗?宽大的衣服,长长的衣带,高高的帽子,革制的鞋子,这些根本不适合骑马!要是穿着朝服骑马,万一马受惊了,人从马上摔下来,衣服弄脏了,鞋子丢了,那多难看!这样不仅有损朝廷的威仪,还会被人耻笑。

现在大家都在说秘阁里收藏着《梁武帝南郊图》,图上好多人都戴着危冠骑着马,说这是古代的事,所以图上画这样肯定有它的道理。

但是我认为,这幅图是后人画的,不是当时画的。你看,历朝历代画画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张僧繇画的《群公祖二疏》,里面士兵穿的可是芒鞋;阎立本画的《明君入匈奴》,回来的人戴的却是帷帽。芒鞋是水乡才穿的,京城可没有;帷帽是隋朝才有的,汉朝官员可没戴这个。难道大家就能因为这两幅画,就认为这是真的历史事实吗?所以说,《梁氏南郊之图》跟这两幅画是一样的道理。再说,画画嘛,要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礼仪制度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殷商的车辆、周朝的冕服,规模都不一样;秦朝的帽子、汉朝的佩饰,用不用、穿不穿,也经常变。更何况咱们国家比一百个朝代都厉害,功劳盖世,有些事情不方便,就要根据情况灵活处理。所以说,关于骑马穿戴的问题,我觉得应该简化废除一些。

我心里一直有这个不同的意见,但一直没时间好好整理。现在殿下您要亲自到国子监视察,所有关于衣冠服饰和骑马仪仗的事都要您来定夺,所以我就斗胆说出来,表达一下我的看法。

皇太子下令,把我的意见发出去,并且把它编入法令,作为以后的常规做法。

开元初年,他升任左散骑常侍,继续修史的工作。九年后,他大儿子犯了事儿,被流放。他儿子去求那些当官的帮忙,结果皇帝知道了,大发雷霆,把他贬到安州都督府当个别驾。他儿子主管国史好多年,前后二十多年,写了很多东西,当时很有名气。礼部尚书郑惟忠曾经问他:“从古至今,文人很多,但是懂史学的人却很少,这是为什么呢?”他回答说:“懂史学需要具备三种长处,现在很少有人具备这三种长处,所以懂史学的人就少。这三种长处指的是才能、学识和见识。有学识没才能,就像拥有上百顷良田和满箱黄金,却让个傻子去经营,最终不可能发财致富一样;有才能没学识,就像想做一个像匠石那样技艺精湛的工匠,却家里没有上好的木材和工具,最终不可能建成宫殿一样。还需要正直,善恶都要如实记录,让骄横的君主和奸邪的大臣知道害怕,这就像给老虎装上翅膀,所向无敌,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如果这个人本身就不是这块料,就不能占据史官的职位。从古至今,能够达到这三点的人,很少很少。”当时的人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到安州后不久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一岁。从年轻到年老,他一直勤奋写作,只要在朝廷任职,就一定有著作问世。他参与编写了《三教珠英》、《文馆词林》、《姓族系录》,评论了《孝经》郑玄注和《老子》河上公注的不足,还修撰了《唐书实录》,这些著作都在当时流传,他个人也有三十卷的文集。几年后,玄宗皇帝下令河南府让他在家写《史通》,皇帝读后很欣赏,追赠他汲郡太守的官职;后来又追赠他工部尚书,谥号为“文”。

他哥哥知柔,年轻时就以文学和政事见长,先后担任荆州、扬州、曹州、益州、宋州、海州、唐州等地的长史和刺史,还做过户部侍郎、国子司业、鸿胪卿、尚书右丞、工部尚书、东都留守。去世后,追赠太子少保,谥号也为“文”。他们兄弟俩都继承了儒学,当时的人都用“擅长写作”来形容他们家族。

他的儿子贶、餗、汇、秩、迅、迥,都在当时很有名气。

老贶啊,那可是个博学多才的人,经史子集样样精通,天文、历法、音乐、医药、算术,这些技能他都掌握得相当好。最后当上了起居郎,还参与了国史的修撰工作。他一生写了不少书,比如《六经外传》三十七卷、《续说苑》十卷、《太乐令壁记》三卷、《真人肘后方》三卷、《天宫旧事》一卷。

老餗呢,官至右补阙、集贤殿学士,也参与了国史的修撰。他的著作有《史例》三卷、《传记》三卷、《乐府古题解》一卷。

老汇,当过给事中、尚书右丞、左散骑常侍,还做过荆南长沙节度使,留下了三卷集子。

老秩,做过给事中、尚书右丞、国子祭酒。他写了《政典》三十五卷、《止戈记》七卷、《至德新议》十二卷、《指要》三卷。关于丧葬礼仪制度增加笾豆,允许私人铸钱,改革国子监这些事,他的著作里都有记载。

老迅,当过右补阙,写了《六说》五卷。

老迥,做过谏议大夫、给事中,留下了五卷集子。

贶的儿子叫浃和滋,汇的儿子叫赞。滋在贞元年间做到宰相的高位。赞当过观察使,他的事迹另有记载。

徐坚啊,是西台舍人齐聃子的儿子。从小就爱学习,把经史子集都读遍了,为人宽厚,像个长者似的。考中了进士,然后一步步升到太学当老师。

在圣历年间,皇上在三阳宫,御史大夫杨再思和太子左庶子王方庆当东都留守,就请徐坚当判官,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他负责。王方庆很擅长《三礼》方面的学问,每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跑去问徐坚,徐坚都能根据以前的解释,详细地给他讲解清楚,王方庆非常欣赏他。王方庆还夸他的文章写得好,内容充实,说:“这可是掌管文书的人才啊!”杨再思也说:“这简直就是凤阁舍人的料,这么有才华,想躲都躲不掉!” 徐坚还跟给事中徐彦伯、定王府仓曹刘知几、右补阙张说一起编纂《三教珠英》这本书。当时麟台监张昌宗和成均祭酒李峤负责这事儿,广招了很多文人墨客,每天都聚在一起讨论,写诗作赋,结果几年过去了,书还没写出来。只有徐坚和张说认真构思,整理材料,以《文思博要》为基础,又加上了《姓氏》《亲族》两部分,逐渐有了个框架。其他人就按照徐坚他们制定的方案来写,没多久书就完成了。徐坚升迁为司封员外郎。武则天还让他修改《唐史》,后来武则天退位,这事儿就停了。

神龙年间,徐坚又升了官,当了给事中。当时有个雍州人叫韦月将,上书告发武三思谋反,结果反被武三思陷害了,中宗皇帝下令要杀了他。正值盛夏,徐坚上表说:“韦月将诬告好人,违反了皇上的命令,按照他的罪行,确实应该严惩。但是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天,天道讲究生长,如果现在就杀了他,就违背了时令。根据《月令》记载:‘夏天按照秋天的规律行事,就会导致田野积水,庄稼歉收。’陛下您受命于天,中兴大业,正要弘扬仁义,光辉史册,怎么能不顾时令杀害人,影响和气呢?君王的行动都要记录在册,将来要怎么教化百姓呢?恳请陛下按照国法,等到秋分再处决他,这样就能体现出您仁慈的胸怀,恩泽四海了!” 中宗皇帝采纳了徐坚的建议,最后只判了韦月将杖刑,然后流放到岭南。

唐睿宗当皇帝后,张坚从刑部侍郎升职,先是被封为银青光禄大夫,然后又当上了左散骑常侍,没多久又调任黄门侍郎。那时候,监察御史李知古提议出兵打姚州西边贰河地区的蛮族,蛮族投降后,李知古又提议修城,加重税收。张坚认为蛮族比较野蛮,可以用羁縻政策来管理他们,不能用中原的办法来治理他们,劳师动众,远征蛮地,得不偿失,所以他极力反对。但睿宗没听他的,让李知古带剑南地区的军队去修城,准备在那里设立州县。李知古借此机会想杀掉蛮族的首领,把他们的妻儿抓去做奴婢。蛮族人害怕了,就杀了李知古,一起造反,那些被征用的民夫都逃跑了,姚州、巂州的道路因此好几年都走不通了。

张坚的妻子是侍中岑羲之的妹妹。因为和岑羲是亲戚,张坚就推辞了那些机密要职,改任太子詹事,跟人说:“我不是想升官,而是为了避祸啊。”后来岑羲被杀,张坚却一点事都没有。之后他被外放为绛州刺史,升迁五次后又回到朝廷,担任秘书监。开元十三年,他又升任左散骑常侍。那一年,玄宗皇帝把丽正书院改名为集贤院,任命张坚为学士,协助张说管理集贤院,后来被封为东海郡公。因为参与修订了东封仪注和陪同玄宗皇帝登泰山,他又被加封为光禄大夫。张坚知识渊博,前后七次在朝廷的秘书机构任职,参与修撰典章制度、宗族谱系和国史等工作,当时的人都称赞他。开元十七年,张坚去世,享年七十多岁。玄宗皇帝非常悲痛,派使者到他家吊唁,还赏赐了大量的绢帛。追赠他太子少保的官职,谥号为“文”。张坚的大姑子是唐太宗的充容,小姑子是唐高宗的婕妤,她们都很有文才。张坚父子在文学方面都很有成就,人们把他家比作汉代的班氏家族。

元行冲,河南人,是后魏常山王素连的后代。他从小没了爹妈,是被外祖父司农卿韦机养大的。他知识渊博,尤其擅长音律和训诂方面的书籍。考中了进士,一步步升迁到通事舍人,当时的大臣狄仁杰非常器重他。

元行冲为人正直,从不阿谀奉承,经常向狄仁杰进谏。有一次,他对狄仁杰说:“下属侍奉上级,就像积攒东西来供自己使用一样。比方说,富贵人家储存东西,会有肉干、腊肉、肥肠之类的美味佳肴来满足口腹之欲,也会准备人参、灵芝、桂枝之类的药材来预防疾病。我想,您门下的宾客,能称得上是美味佳肴的人很多了,我只想做您身边的一味药材。”狄仁杰笑着对别人说:“这是我药箱里的宝贝,哪能一天没有呢!” 他最终升迁到陕州刺史,还兼任陇右、关内两道按察使,还没来得及上任,就被任命为太常少卿。

元行冲因为自己家族出自后魏,但是后魏却没有一部完整的编年史,于是他就撰写了《魏典》三十卷,内容详实,文字简洁,深受学者赞誉。早先在魏明帝时期,河西柳谷出现了一块瑞石,上面有牛继马后的图案。魏收在旧史里记载说晋元帝是牛氏之子,冒用司马氏的姓氏,来对应这块瑞石的图案。元行冲仔细研究了这件事,发现后魏昭成帝的名字叫犍,继晋朝之后受命于天,他又考证了当时的谣言和预言,写了一篇文章来阐明真相。

开元初年,他从太子詹事这个职位上调任岐州刺史,后来又兼任关内道按察使。他自己觉得一个书生,干不了这需要四处奔波、处理复杂事务的差事,就坚决推辞了按察使的职务,最后让宁州刺史崔琬顶替了他。没过多久,他又回到朝廷,担任右散骑常侍、东都副留守。

那时候,彭王李嗣业的哥哥李志谦被人诬告谋反,审问的时候他自己也承认了,被关进监狱等候判决,牵连的人有十几个。他觉得这事儿冤枉,就上奏朝廷为他们申冤,请求朝廷重新调查。之后,他升迁了好几次,最后当上了大理卿。

当时,扬州长史李杰被侍御史王旭陷害,朝廷下令大理寺定罪。但他认为李杰为官清正廉洁,不应该被小人陷害,于是又上奏朝廷,请求从轻处罚李杰。虽然当时他的请求没有被采纳,但他的行为受到了当时人们的称赞。不久之后,他又坚决辞去刑狱官的职务,请求闲职。七年后,他又被任命为左散骑常侍。

他升迁了九次,最后当上了国子祭酒,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又升任太子宾客、弘文馆学士。后来还被封为常山郡公。

在此之前,秘书监马怀素组织学者们继续编写王俭的《今书七志》,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在丽正殿校对抄写四部书,可是事情还没完成,马怀素和褚无量就去世了。于是,朝廷就让他接替他们的工作。

他就上奏朝廷,请求编撰一部涵盖古今书籍目录的书,取名为《群书四录》,并指派学士鄠县尉毋煚、栎阳尉韦述、曹州司法参军殷践猷、太学助教余钦等人分头负责校对检查。一年多后,书写完毕,他上奏朝廷,皇上很高兴。皇上还特别让他撰写御所注《孝经》的疏义,列入学官的教材。后来,因为年老体衰,他就辞去了丽正殿校对书籍的工作。

一开始啊,有个叫魏光的,当时是左卫率府的长史,他建议用魏征注的《类礼》。皇上当时就下令,让行冲召集一些学者,编写《义疏》,打算在学校里正式教这套东西。

行冲就找来了国子博士范行恭和四门助教施敬本,让他们一起检查、修改,最后整理成五十卷,在十四年八月呈交给了皇上。结果,尚书左丞相张说上书反对,说:“现在的《礼记》,是前汉戴德、戴圣整理编纂的,传习了上千年,早就成为经典教材了,不能随便改动。以前魏孙炎曾经修改过旧本,用分类的方法进行对比,有点像抄书一样,被以前的儒学家批评过,最后也没用起来。贞观年间,魏征又根据孙炎修订的版本,进一步整理和对比,还加上了自己的注解,虽然朝廷当时赏赐了他很多东西,但这书最终也没被采用。现在行冲他们根据魏征的注解,整理成一个版本,但跟以前儒家的版本差异很大,章节句读都对不上号,如果想用它来教学,恐怕不太合适。”

皇上听了张说的奏章,觉得有道理。于是赏赐了行冲他们二百匹绢,把他们的书留在宫里,最终也没能成为学校的教材。行冲心里很生气,觉得那些儒生故意排挤自己,于是就写了一篇文章来为自己辩解,题目叫《释疑》。文章里写道:

(此处保留原文诗词)

有个客人问主人说:“小戴记的学说,流传很久了;郑玄的注释,也列在学官的课程里。听说魏征还曾经校订过《易经》;又奉皇帝的旨意,撰写疏义准备颁布。不知道这两种经书,哪一种更好一些?”

主人回答说:“小戴记的礼仪,流行于汉朝末年,马融曾经注释过它,当时可是少见的。卢植把二十九篇分成几部分讲解,但后来失传了。郑玄,字康成,是郑兴的儿子,师从马融。正赶上党锢之狱爆发,师门衰落,郑玄在躲藏期间,整理纷繁复杂的典章制度,一心想要探究明白,没有向任何人请教。但他仍然坚持不懈地整理注释,听到正确的道理就能改正错误,这些都记载在《郑玄传》里,内容非常丰富。那些只读章句的人,根本没有看过郑玄的著作,还遵循着老一套,就像刻舟求剑一样。王肃继承了郑玄的学说,重新加以解释,有时修改驳斥,有时又按照原文。另外,郑玄的弟子中,还有孙炎,虽然也阐述了玄奥的义理,但却改变了以前的编排。后来,条例分支越来越多,各种说法像石头一样堆积起来。马伷又增补修改,篇幅超过一百篇;叶遵又删减修订,只保留了十二篇。魏征认为各种说法杂乱无章,又觉得各种精深的说法太多。因为经文本身就有不同版本,所以他不敢随意修改;注释的道理也有错误,当然要删减整理。整理完毕后上报朝廷,太宗皇帝非常赏识,赏赐他绢一千匹,还把这个功劳记在了皇储的册子上。准备颁布的时候,还没有写好疏义。圣上继承皇位后,重视古代典籍,崇尚儒学,继承高祖、太宗的规矩,应该继续修订和传承,于是下令整理旧的注释,区分不同的说法。对于注释中遗漏的旧说,以及随着时代变化而产生的新说法,都要仔细搜寻考证,经过多年的努力才完成。整理完毕后呈报朝廷,皇上又交给群儒们审阅,希望他们仔细斟酌,以确定疏义的详略。谁知道那些只读章句的人,坚持以前的观点,特别反对新的说法,想要恢复旧的注释,结果耽搁了好几个月,无法颁布。究竟哪种好哪种坏,长处短处在哪里,这要靠大家的见识来判断,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哪敢妄加评论呢?”

客人说:“官方认定的是对的,局外人看得清楚,历朝历代都这么认定,所以肯定是周全细致的,你还有什么疑问,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我回答说:“这话怎么说呢?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解释清楚的!以前孔安国注解《壁中书》,牵扯到巫蛊事件,结果经学研究就停滞了。我族兄臧给我写信说:‘相如总是生气那些俗儒用淫词艳曲来冒充正经文章,想要拨乱反正却没能成功。但他学识渊博,通晓古今,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些浅薄的读书人,比比皆是。众人反对正确的观点,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我担心你的观点还没表达出来,就被认为是个人独断专行了。’可见,修改经典章句,难处之一啊!”

汉朝有个叫孔季产的人,专门研究古代学问;还有一个叫孔扶的人,则随波逐流。孔扶对孔季产说:“现在朝廷里的人都研究那些章句和经学中的细节,而你却独自钻研古代的义理,钻研古代义理就意味着不研究那些章句和经学细节,不研究那些章句和经学细节就是危险的做法。一个人独善其身,在这个时代是行不通的,一定会招来祸患的!”可见,修改经典章句,难处之二啊!

刘歆用通晓经书的才能写文章,在朝廷做官,看到《左氏传》非常喜欢,后来得到皇帝的亲近,想以此为事业。哀帝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建议,让他进行讨论,其他人却都推三阻四,不肯发表意见。刘歆写信责备他们,言语非常严厉,那些博士们都非常生气。著名学者龚胜,当时是光禄大夫,看到刘歆的建议,就请求退休;司空师丹,更是大发雷霆,奏请皇帝说刘歆改变了以前的志向,毁谤前朝所确立的制度。皇帝说:“这是在推广学术,怎么说是毁谤呢?”结果刘歆因此得罪了大臣,害怕被杀,请求外放为河南太守,因为宗室不管理三河地区,他又被调到五原做太守。像你这样有名望又好学,像公仲那样学识渊博又坚持正道,尚且被同门和朋党们逼迫,最终导致子骏被当时的舆论所攻击。可见,修改经典章句,难处之三啊!

子雍修改《玄经》几百条,守郑学派的学者,当时有个中郎将马昭,上书弹劾他荒谬。皇帝下令让王肃等人辩驳,然后向他汇报。又派博士张融审查经书,质问他。张融召集众人,分别进行评判,论证是非曲直,写了篇《呈证论》。王肃疲于应付,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可见,修改经典章句,难处之四啊!

卜商,就是商鞅,人们怀疑他是不是圣人,他虚心接受了曾子的批评指正;木赐,离贤人很近,却受到了武叔的嘲笑。从那以后,人们就只推崇郑玄了。王粲说,在伊洛以东,淮河汉水以北,就只有郑玄一人,没有谁不尊崇他。大家都说以前的儒学家有很多不足之处,只有郑玄的学说才完善。王粲对此感到很惊讶,于是就去拜访郑玄学习。他得到了郑玄的《尚书注》,回去后反复思考,觉得郑玄已经把《尚书》的意思都解释清楚了。但是,他仍然有一些疑问,还不太明白。郑玄的《尚书注》一共两卷,收录在他的文集中。后来王肃修改了郑玄的注疏68条,张融又仔细核查,准备最终确定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张融称赞郑玄的注疏深广博大,两汉四百多年,没有人能超过郑玄。但是,张融认为郑玄在解释“二郊之祭”和“殊天之祀”这两处时,是错误的;而且,关于皇天上帝的来源,郑玄也考虑失误了。

服虔解释《春秋传》的时候,也难免出现一些偏差。后来的学者解释经书,是想发扬圣人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夸耀自己的优点,掩盖别人的缺点。为什么呢?君子修养自身,总是希望听到别人的批评指正,所以孔子说:“犯了错误,人人都会看到;改正错误,人人都会敬仰。”这才是正确的态度。但是那些只钻研经书细节的人,总是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甚至攻击先师的错误,这就像听到父母的名字一样,认为先人的功德言论被埋没在黄土之下,让人觉得很可惜。所以王劭在《史论》里说:“魏晋时期,社会风气浮华,古代的学说衰落了。直到王肃、杜预出现,才重新开创了学术的新局面。经过三百多年的时间,士大夫们都羞于去研究那些细枝末节的章句。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人,才自诩为精通经学,他们不能广泛地阅读各种不同的观点,选择其中好的来学习。他们只想盲目地追随孔颖达、郑玄这样的权威,宁愿认为孔子的解释有错误,也不愿承认郑玄、服虔的解释有不足之处。然而,他们对郑玄、服虔的学说其实很模糊,除了郑玄、服虔以外,其他学者的观点他们都反对。”由此可见,要改变对经书的章句解释,是多么困难啊!

话说,安国写的《尚书》和刘歆写的《左传》,以前不受重视,现在却很受推崇。可见这俩人的眼光,比汉朝的那些官员高明多了!孔秀曾经说过:“事物发展到极点就会发生变化。” 他预言百年之后,一定会出现正直的君子,可惜他没赶上那个时候啊!唉!正道衰败,总会有恢复的时候吧!

我啊,不是专门研究经书的,对那些章句也不太熟,名气也不大,很容易被人诬陷。最近几年参与修撰,耗费了不少时间,多亏各位贤才帮忙,才没犯什么错误,还得到了赏赐。想想自己资质平庸,已经得到这么多荣誉,实在太多了。干嘛还要固执己见,去对抗众人的议论,放弃难得的清名,为了个人私利,触犯了“勿轻言近名”的戒律,招来众人的灾祸呢? 这样一来,岂不是四面楚歌,一无所获?我能力有限,还是低调点,安安静静的好。

行冲后来又多次上表请求退休,朝廷批准了。他于开元十七年去世,享年七十七岁,朝廷追赠他礼部尚书的官职,谥号为“献”。

吴兢,是汴州浚仪人。他从小立志努力学习,广泛通晓经史。宋州人魏元忠和亳州人朱敬则都很器重他。他们当了宰相后,推荐吴兢有史才,适合在身边做事,于是让他在史馆工作,修撰国史。没过多久,他就升任右拾遗内供奉。神龙年间,他又升任右补阙,和韦承庆、崔融、刘子玄一起撰写了《则天实录》,之后又升任起居郎。不久又升任水部郎中,后来因为丁忧(父母去世)回乡守孝。

开元三年,服丧期满后,他上书说:“我修撰的史书已经写了几十卷了,自从离职回家后,我一直没放下笔,恳请让我完成剩下的工作。”于是朝廷任命他为谏议大夫,继续修撰国史。不久又兼任修文馆学士,后来历任卫少卿、右庶子。他在这些职位上工作了将近三十年,写史简明扼要,大家都称赞他。只是晚年他的风格过于简洁了。《国史》还没完成,开元十七年,他被外放为荆州司马,朝廷允许他带着史稿一起走。中书令萧嵩监修国史时,征集了吴兢撰写的《国史》稿子,一共六十五卷。后来他又升迁为台州、洪州、饶州、蕲州四州刺史,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又封为相州长垣县子。天宝初年改官制后,他担任邺郡太守,后来又担任恒王傅(恒王的老师)。

吴兢啊,觉得梁、陈、齐、周、隋五朝的历史资料太乱了,就自己又写了《梁书》、《齐书》、《周书》各十卷,《陈书》五卷,《隋书》二十卷,可还是觉得写得不够全面。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也差了,他还想着能当个史官呢,结果因为年纪太大,李林甫没用他。天宝八年,他在家里去世了,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吴兢死后,他儿子把吴兢写的八十多卷的《唐史》拿出来,结果发现好多地方都有错误,比他年轻时写的差远了。吴兢家里藏书很多,他还自己编了个书目,叫《吴氏西斋书目》。

韦述,是司农卿韦弘机的曾孙。他爸爸韦景骏当过房州刺史。韦述从小就聪明,特别喜欢读书。家里有两千本书,韦述小时候就把这些书都看遍了,别人都觉得他太厉害了。景龙年间,韦景骏当了肥乡县令,韦述跟着他爸爸去上任。洺州刺史元行冲是韦景骏的姑父,当时是个有名的大学问家,出门都带着好几车书。韦述去了元行冲的书房,就忘了吃饭睡觉,一直看书。元行冲觉得他很特别,就和他聊天,发现韦述对经史子集都非常熟悉,理解得也很透彻,就像个老师一样。元行冲又让他写篇文章试试,韦述拿起笔就写,写得特别好。元行冲特别高兴,拉着韦述一起睡觉,说:“这是我们外家的宝贝啊!”后来韦述考中了进士,去长安。当时韦述年纪还很小,个子也矮。考功员外郎宋之问问他:“韦学士,你小时候有什么成就吗?”韦述回答说:“我喜欢写书,我写了三十卷的《唐春秋》,可惜还没写完。至于其他的文章,还得等考试检验。”宋之问说:“我们本来就是要找有才能的人,你果然是像张迁、杜固那样的人才啊!”那年,韦述就考中了。

开元五年,我当上了栎阳尉。当时秘书监马怀素奉命整理图书,就推荐了左散骑常侍元行冲、左庶子齐澣、秘书少监王珣、卫尉少卿吴兢等等二十六个人,一起在秘阁详细校对四部书。马怀素后来去世了,元行冲接手了他的工作,五年后终于完成了,总目录就有二百卷。

我呢,很喜欢研究谱学。在秘阁里,我发现常侍柳冲以前编过一本《姓族系录》,足足二百卷。除了分派的任务,我还额外手抄这本柳冲的书,每天晚上才带回家。就这样坚持了一年,终于把书全部抄录完了。关于百家源流,我也因此了解得更加详细透彻。然后,我根据柳冲的《姓族系录》,又自己编写了一本《开元谱》,一共二十卷。我这种废寝忘食、刻苦钻研的精神,就是这样来的。

后来我调任右补阙。中书令张说当时主管集贤院的事务,他看重我的才华,把我引荐为直学士,然后又升迁为起居舍人。张说非常欣赏擅长词赋的人,我和张九龄、许景先、袁晖、赵冬曦、孙逖、王幹他们经常去张说府上做客。说起来,赵冬曦他家兄弟几个都挺厉害的,他哥哥叫冬日,弟弟们叫知壁、居贞、安贞、颐贞,一共六个弟弟,而我的几个弟弟迪、逌、迥、起、巡也都是六个,我们兄弟俩都因为词赋而高中。张说还夸我们说:“赵家、韦家的兄弟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啊!”

开元十八年,我又兼任了史官,然后又升迁为屯田员外郎、职方吏部二郎中,学士和知史官的职务都还保留着。等到张九龄当了中书令,我们就在集贤院共事;裴耀卿当了侍中,他是我的舅舅,他们都很器重我,每次谈话都常常忘了时间。开元二十七年,我升任国子司业,暂时停止了知史官的职务。没过多久,我又兼任了史官,还继续担任集贤学士。天宝初年,我先后担任了左右庶子,还被加封为银青光禄大夫。九年后,我又兼任礼仪使。后来我升任尚书工部侍郎,还被封为方城县侯。

他在翰林院待了四十年,做史官也做了二十年,特别喜欢学习和写书,书几乎不离手。从令狐德棻到吴兢,历代修撰国史的人虽然不少,但都没能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直到他开始制定体例,补充遗漏的内容,最终完成了《国史》一百一十二卷,以及《史例》一卷。他的史书简洁明了,记载详实,确实有优秀的史学家风范,兰陵萧颖士认为他的水平可以和谯周、陈寿相提并论。

他很早就凭借儒学知识得到朝廷的重视,当时大家都敬仰他,他为人忠厚长者,看淡名利,对待志同道合的人,不论地位高低,都一视同仁,恭敬地对待他们。他家里收藏了两万卷书,每一卷都是他自己校对、装订的,就连皇宫的藏书也比不上他。此外,他还收藏了历代名臣画像、历代名人的画作,魏晋以来数百卷草书、隶书、楷书真迹,还有大量的古碑拓片、古董、药方、文书格式、钱币谱、印玺谱,以及当代名家的题字,应有尽有。

安史之乱爆发后,两京沦陷,唐玄宗逃到蜀地,他抱着《国史》藏在了南山,其他的书籍和财产几乎都被烧毁了。他也落入了叛军手中,被逼着做了伪官。到德宗即位第二年,收复两京后,朝廷三司要对他治罪,把他流放到渝州,在那里被刺史薛舒百般刁难,最终绝食而死。他的外甥萧直是太尉李光弼的判官,广德二年,萧直进宫奏事得到皇帝赏识,就上书为他的舅舅辩解,说他在乱世中保全了《国史》,为朝廷留下了重要的典籍,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请求皇帝看在他有功于国家的份上,赦免他的罪过。于是朝廷追赠他右散骑常侍的官职。

人们都说,自唐朝以来,家族兴盛的,没有比韦氏更厉害的了。在孝悌、词赋、音律、礼义方面,韦承庆、韦嗣立、韦万石、韦叔夏各有专长,而说到史学才华和渊博的知识,就数他最厉害了。他写的《唐职仪》三十卷、《高宗实录》三十卷、《御史台记》十卷、《两京新记》五卷,总共著书二百多卷,都在当时广为流传。

他的弟弟韦逌,学问也仅次于他,尤其精通《三礼》,他和哥哥一起做过学士,他的另一个弟弟韦迪,也和他一起做过礼官,当时人们都很敬重他们兄弟三人。韦逌后来官至考功员外郎、国子司业,因病去世。

萧颖士这个人啊,聪明才智超过常人,特别擅长写文章,当时名气很大,贾曾、席豫、张垍和苏頲都把他当成知己朋友,经常一起聊天谈论。开元二十三年,他考中了进士,考功员外郎孙逖还在朝堂上夸赞过他。不过呢,他性格比较急躁,行为举止也不太得体,跟当时的环境不太合拍,前后被授予了五次官职,结果都很快被免职了。直到乾元初年,他才在扬州府当了个小小的功曹。

苏頲在秘阁工作的时候,跟鄠县尉的母亲煚还有曹州司法殷践猷关系都很好,这两个人后来都相继去世了。殷践猷是申州刺史殷仲容的堂兄弟,对《史记》非常精通,而且对家族的谱系也了解得很清楚。他的儿子殷寅,为人非常孝顺,从小就没了父亲,对母亲特别孝敬,名声远播。后来他还参加了宏词科的考试,当上了永宁尉。

史书上评论说:以前那些有才华的文人,他们的志向都很高远,但是因为跟当时的社会风气不太合拍,所以遭遇都很坎坷。像马怀素、褚无量,他们热爱古代典籍,学习刻苦,知识渊博,碰上了欣赏文人的皇帝,又受到了朝廷的重视,享受到了儒者的荣耀,这可以说是他们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刘、徐等五位公卿,学问高深莫测,才华横溢,文史兼通,让西垣、东观(朝廷的史馆)人才济济,这都是他们努力的结果。然而,像李玄这样的文人,却郁郁不得志,在仕途上徘徊不定,官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吏员,得到的恩宠也比不上那些有才能的人,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因为这条路根本就不是为了迎合时势而走的,他们最终不得志也是理所应当的!

赞曰:学者如市,博通甚难;文士措翰,典丽惟艰。马、褚、兢、术,徐、元、子玄,文学之书,胡宁比焉!